第32章桃花劫（2）

第二天，大雨停了，葫芦村东头的小河水位逐步落下，露出砖砌的桥墩。

早晨起来着急看自己田里是否被水淹的农人在回家的途中，恍惚见发现村头小石桥下一个已经泡得发白的人影。

此人眼睛圆睁，直到被打捞上岸，还保持着抱着柱子的姿势，这人就是可怜的尾生。

村子很小，消息很快，尾生死去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村子。尾生家爹娘十分不理解尾生的做法，昨晚雨下那么大，尾生为什么那么死心眼地在桥下抱着桥墩。哀怨的心情随着悲伤到极点的哭声传遍了整个村子。

葫芦村旁的刘家庙，正是刘员外家所在的村子，这个村子的前一个晚上，也在茫茫夜色中发生着一件让人惋惜的事。

原来刘小妹和尾生的事，管家来福早有耳闻，只是之前没牵扯到刘员外家事，他也没有多嘴；现在来福知道刘三芳要嫁给县里张公子为妻，刘小妹陪嫁的时候。谈觉得这事不提会坏事。果然，刘小妹当然从葫芦村回来，被刘员外抓个正着。一切证据指向刘小妹和尾生私奔的可能，她也百口莫辩。最后只得苦苦哀求，希望刘员外放过她们。大小姐刘三芳也很同情刘小妹的经历，一起哭求自己的父亲放走刘小妹。他本来也不是自己的儿女，为何这般强逼呢？

可是一心想着自己答应了张县令的事怎好作罢，一来刘员外有借助一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女儿在张县令面前表现慷慨的一面，另一方面也有讨好张县令的心思。刘员外盛怒之下哪肯答应，当然骂了女儿一通就自己去睡了。

当夜电闪雷鸣，窗外大雨如注，此时刘小妹的心早已跑到了村东头的石桥下面，他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到尾生旁边，问他是不是等的太久，雨太大要记得躲雨。伤心的哭声逐渐淹没在哗哗不停的雨声中。

等到刘小妹听到尾生死去的消息后，一下子跟疯了似的，来福和几个家人都没能拦得住她。嗷嗷叫着像母狼似的冲到石桥旁，看到准备入殓的尾生，只见他眼睛睁着，双手保持着抱着什么的姿势，尽管家人努力想让他恢复一个正常的姿势入殓，可是失败了。看到此景，刘小妹哭得更凶了。只有她知道，尾生昨夜因为等她，尽管大雨如瓢泼，尾生依然在桥下等着自己，直到河水淹过自己的口鼻，尾生依然遵守承诺抱着桥墩等着她来相会。现在她来了，尾生你看到了吗？

八月的秣陵，天还是那么燥热，石桥两侧，村道的两旁高高的红高粱此起彼伏，此刻在刘小妹的哭声中静静地肃立着，仿佛在为这对阴阳两隔的情侣默哀。

尾生爹娘兄弟看到此景也明白个七八分。心清复杂地看着伤心到极点的刘小妹，实在伸不出手，他们也不知道是该心疼着位差点成为自己儿媳的女孩，还是恨她这个狐狸精勾搭自己儿子犯傻在这石桥下活活淹死。

不知不觉，天上阴云再度聚集起来，在乌云的笼罩下，天光缓缓暗了下来；不知何时起，天空零星地飘起些许的雨点，刘小妹的哭声一刻没停过，此劫一过，她再也没有未来，也不想过再去爱上什么人。尾生你等着，我随你去了。想到这，刘小妹冷不丁转身，决然地冲着石桥边伸出来的桥栏杆一头撞去。

这一切发生的那么快，现场谁也没料到会有这样变故，吓得呆站在一旁。满脸泪痕的刘小妹撞上栏杆后，鲜血很快爬满了白皙的面庞，只见她挣扎了两下就没了声息。

随后赶来的来福和刘员外看到已经入殓的尾生和哭伤心欲绝的刘小妹正冲向桥头，此时亲眼看到曾和自己朝夕相伴的姑娘一瞬间死在自己面前，口中一万个懊悔再也说不出口，只能一个劲地叹气。说来刘员外也是书香世家，也算是和善人家，实在没想到因为自己的面子，让这个年轻的姑娘落得这般下场。他不知道怎么回家面对自己的爱女刘三芳，想到昨晚刘三芳哀求自己放过刘小妹时的场景，这位憨厚的中年人留下了懊悔的泪水。身边一脸茫然的来福，来回搓着手，脸色铁青，不知道该说啥。

后来两家人商量，既然这对苦命鸳鸯生前不能在一起，那就让他们的婚礼和葬礼一起办吧。刘员外自知自己一时恼怒造成这个结果，愧疚心作用下，主动承担了二人的丧葬费和一应开支。

三天后，葫芦村和刘家庙的相邻都聚到葫芦村口，观看这场与众不同的婚礼，婚礼之后，二人坟茔选在村后的桃林里。位置是刘三芳选的，具体原因她没说，既然二人在这里相遇，就在这里长眠吧；但愿以后的日子，他们二人日子像当初遇见那般美好。青春韶华，青梅竹马，而今，身死神灭，以这段凄美的故事留给世人，感慨，流泪都无法释怀。

此时，尾生的老师曹先生也来到现场。老先生老泪纵横，当初是他教这位不更是的孩子以信义，结果此子以信义舍命。他清楚地记得这个曾经在课堂捣乱的情景，但是他也记得当他在课堂讲关云长信义故事时那么的认真。他不敢坚信自己所做事情的价值，也无法判断这位执着的学生为信义舍命的做法是否正确。老先生哭罢，留下挽联一副，转身而去。

“江东有尾生此郎执信义舍生死痴念义薄云天”

“天下有小妹佳人思郎君不惧死终得双双团聚。”

要知道，这位神秘的老先生，来葫芦村这么多年从未为他人题过半字，也不受任何乡绅托请，只有这一次曹老先生在尾生和刘小妹的葬礼上写了一副挽联之后，就再也不知所踪。仿佛他的出现就是为了在这个世界上等待一个叫尾生的人，在尾生学童之际，讲一堂关于关云长的故事，然后再尾生身死神灭之际，以一副挽联沾染一丝因缘。之后的时空虚无，红尘茫茫，不知在何时，何地再发生什么，实在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