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官居一品第42部分阅读(1 / 1)

作品:《官居一品


肃道:“我李时珍行医二十年。从未出手害过人。”

胡宗宪等一干众人脸尴尬。呵呵笑道:“让先生破例了”

谁知那李时珍哈哈大笑道:“但这次真是痛快啊”

第一九一章 王江泾大捷

当世名医李时珍的帮助下,胡宗宪一次毒翻了上千斩七百余人,极大的提振了明军的士气。当陈东领着徐海的主力气势汹汹回来报仇时,胡宗宪出人意料的于石塘湾再次设伏倭寇满以为此地经过两战,定然安全无比,结果被又一次杀出来的明军一下打懵了,一场厮杀下来,丢下四百多具尸往北而走。

此战明军先败后胜,斩千余,史称石塘湾大捷。

收到倭寇终于进入圈套的消息,张经如释重负,留下李天宠率领一万官军继续监视王直部,自己则率领兵趁夜色悄悄走了。

李天宠也是足智多谋的大将之才,他知道倭寇都怕了兵,便命令站岗的部下都穿上蓝色衣裳,缠上黑色头巾,造成兵仍在营中的假象,果然使倭寇畏惧不前,一直到战役结束都没有再来。

张经出的同时,即刻命俞大猷督永顺兵出,北上平望,以扼倭寇退路。又令胡宗宪、卢率保靖兵追敌于后。同时命汤克宽的水师中路迎击。四路大军齐头并进,将倭寇的东西南三面团团围住,只要其无法北上,便一定会被明军包围

直到此时,徐海陈东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明军合围了他们仍然以为,在石塘湾碰到地明军,乃是张经为了守备嘉杭所布置的重兵两人是打劫而不是造反,对浴血攻坚没有兴趣。

徐海便对陈东道:“兄弟,明川沙洼的那两万多军队可是实打实的。”

“在石湾的一万五六也不是虚的。”陈东点头道:“咱们还是换个地方打吧,反正苏杭一带富庶地城市多得很,他张经就是会撒豆成兵,也不可能全都守得这么牢靠。

“嗯,我算计张经已经没兵了。”徐海狠狠点头道:“咱们去苏州,那里肯定空得很。”

一番合计之后。腊月十凌晨。倭寇从嘉兴逃至唐家湖。准备过吴江往北窜至苏州。

谁知唐顺之和谭纶经恭候多时。两人率领两千吴江兵以及两万当地民夫拦河蓄水。待倭寇抵达吴江时。先行决开堰堤。一时间水势汹涌。倭寇根本没法渡江。

谭纶惋惜道:“可现在是枯水期。若是春夏汛。这一下就能把徐海喂了王八。”

唐顺之一身戎装披挂在身。洒然笑道:“足矣”便亲帅自己训练地绍兴水军。乘坐快船三十艘。趁水势袭夺倭寇舟船。倭寇长于陆战而不善水战。竟然被夺去船只十余艘。其余也被尽数焚毁。

倭寇无法渡江。只得退回平望。出兵以来接连受挫。其锐气已经尽丧。徐海陈东也意识到可能计。便驱赶部下原路返回。想回到拓林老巢。结束这次不成功地出击。

们原路窜回王江泾时。因为顾虑部下士气低落、又累又饿。一旦遇伏恐遭不测。徐海便命令部队暂且驻扎。因为京杭大运河穿镇而过。所以徐海分兵力驻守运河南北两个交通要道秋茂桥和杨家桥主力则进驻王江泾镇内吃饭休息。此时倭寇兵力已聚拢达八千余人。全部是可战之力。

但没有休息多久,胡宗宪、卢镗的追兵终于到了,双方于十九日凌晨,方大战于王江泾南的秋茂桥。

经过接连的胜仗,明军已经完全打出了气势,胡宗宪将倭寇已被各路大军合围的情况晓谕全军,众军无不欢欣鼓舞,尤其是麾下的保靖土兵,唯恐被人抢了战功,向着秋茂桥动了一波又一波的疯攻击。

但倭寇岂是易于之辈双方在这座九丈石桥上展开了反复争夺,残肢断体铺满桥面,鲜血将运河都染红了数里。

明军本来就只有六千多人,全凭着一股气势才撑了两个时辰,便渐渐泄了气。胡宗宪看出端倪,亲帅一百刀斧手在阵后督战,不近死,退死,犹豫着同样死这才勉强撑住了局势,但他也知道,如果其他部队再不来,防线崩溃是一定的了。

就在他快要绝望地时候,东边地平线上升起一片红云,旋即便滚滚而来。待近一些了,胡宗宪与卢终于看清楚这是一支红巾裹头的部队,不由齐声高叫道:“红头军”

一听是大名鼎鼎的红头军,明军一下士气大振,而倭寇显然对这个名字颇为忌惮,双方的士气一下子颠倒过来,倭寇终于收兵缩回王江泾,明军也终于守住了行将崩溃的防线。

胡宗宪与卢镗分外激动,两人快步迎

能可贵的援军。谁知双方一碰上,红头军将士便蹲:气,许多人甚至当场昏死过去。他俩找到疲惫到极点的丁仅、丁时父子,才知道原来是俞总兵担心这边守不住,命令红头军火速先来增援。丁氏父子率领手下狂奔一百里,中间一次都没有休息

丁仅扶着腰站直了,歉意的笑笑道:“来得太晚了,没帮上什么忙。”

胡、卢两人摇头大笑道:“不早不晚,正好及时”

无论如何秋茂桥是守住了。下午时分,俞大猷率军抵达,到了晚上,汤克宽的水师也到达,此时明军地数目是倭寇的三倍有余,且气冲斗牛,正是破敌良机

汤克宽、卢镗、俞大猷胡宗宪召开战场会议,汤克宽在众人中地位最高,他认为要等张总督赶来再动总攻。

胡宗宪却不同,他对众将道:“我观匪徐海也在阵中,其麾下倭寇极为精锐,如果不趁其士气受挫趁机总攻,一旦等他们恢复元气,一定会从小道逃跑的”

俞大猷和卢镗也赞同胡宪的意见,汤克宽孤掌难鸣,只好答应先用水军控制王江泾所有陆路通道,再于黎明时分合击敌军。

经过一夜的布置,当号炮响时,胡宗宪、卢镗部仍由秋茂桥向北进攻,汤克宽和俞大猷从左右夹击。

担当先锋,乃是有着惊人恢复能力的红头军,丁氏父子身先士卒,家兵家将誓死相随,冒刃力战,像一支锋利的红缨枪,一下便攻过桥去。

前兵方锐,后阵乘之,大从四面八方杀过来,喊杀声惊天动地附近各县乡勇也赶来助阵,就像韩信的十面埋伏一般,令倭寇肝胆俱裂,完全丧失了斗志他们既疲于奔命,又病于饥馁,再加上背水作战,三面受攻,于是大溃败

徐海一见大事不好,刻带着他的两千精锐认准了东边就跑,其余地人死了就死了并不心疼,反正只要大明海禁不开,补充兵力就是易如反掌。

陈东一见老大了,也带着自己的五百铁杆紧紧跟上。其余的倭寇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被二位老大抛弃了,哪里还有再战地道理便纷纷戈甲弃地,四溃而逃,多伏地受刃,或跪而乞哀无数,明军斩获二千余级,俘虏八百多人。

但众将领丝毫不敢松懈,因为徐海和陈东带着四千多倭寇,狗急跳墙,猛冲猛打,竟然真的冲出了包围圈。不能让这两个血债累累地畜生跑了,胡宗宪和三位大将率军穷追不舍,沿途又擒斩倭寇千余人,一直追出四十里外还不罢休。

徐海出来混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人撵得如此狼狈,他骑在马上,回头大骂道:“追啊,追得上老子吗”

明军确实追不上,双方已经相距好几里了但要想抓住一人,除了追之外,还有个更好地办法,就是拦

寇逃到一个叫周家的村子时,只听得一声炮响,一员银甲双刀地战将,率领五千兵挡住了徐海的去路。

徐和尚这下是没念了,他对手下嘶声道:“如果突破不了这道防线,这里就是我们的坟墓了。”说着仰天大吼道:“但是我不想死”一众倭寇被领激起了兽,齐声吼叫道:“杀过去”便在徐海和陈东的带领下,疯狂的向兵冲过去。

一方是困兽犹斗的凶残倭寇,一方是气势如虹的勇猛兵,惨烈的厮杀又开了

现在还在作战的倭寇,都是徐海部的精锐,皆乃武艺高强的亡命之徒,确实要比兵强大许多,但瓦氏夫人率领子弟兵死战不退,付出一千人的代价,硬生生抵挡了倭寇半个时辰。

追在后面的红头军终于杀上来了,俞大猷的永顺土兵也衔尾而至,从背后给予回光返照的倭寇最后一击,如沸汤泼雪一般消灭了所有倭寇。

战后清点战果,仅王江泾一役共斩六千余级,俘虏近两千余,缴获的倭刀便有五百百余吧。其中匪陈东伤重被俘,但更重要的徐海却不知所踪

-分割

恩,仗打完了,该内斗了哎,叹息一声,唉

第一九二章 凯旋之后

官居一品第一九二章凯旋之后

默与戚继光在战场上并骑而行。满眼都是相拥欢庆的兵。意气风发的各级将领。沈默第一次发。血腥的战场也会如此令人身心愉悦。他忍不住大笑道:“痛快啊。痛快。我跟着上了这么多次战场。就属这次看的最痛快。”

戚继光也笑起来。只是笑容中还着些许失落:“是啊。此战过后。东南的抗倭局势将现大转折。两军攻守易位。胜利终于可以期待了。”

沈默能体会这位年轻将军的心情。拍拍他的马头。轻声道:“王直徐海的老巢都在海里。要想消灭他们。路还长着呢。”说着笑笑道:“今天就尽情欢庆吧。同僚看看你戚元敬的风度。”

戚继光呵呵一笑道:“你明明比小十岁。却总一副大哥做派。”

沈默摇头笑笑。没有说话。因为他看到张的帅旗了。

两人赶紧过去。身下马行礼。齐声道:“贺喜部堂大人。立此不世奇功。”张经淡淡笑道:“多谢。”听声音却甚欢愉。

沈默抬头一看。如说戚继光的笑只是掺杂着一点失落的话。那张总督的笑容就像强装来的一般。

“拙言。陪老夫走。”张经也下了马。远处的草荡子上走去。

沈默拍拍戚继光的膊。便快跟了上去。一直走到江边。张经才负手站住。望着水流滚滚的江面。久久不言。

沈默安静的等。心说:“早晚是要说话的。”谁知张经在江边足足立了两刻钟才回过头。深深的看他一眼。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我相信你。”便大步往回走去。

沈默眼尖。看到张部堂两眼通红。似乎是刚哭心中不由骇莫名。

王江泾大捷的消息。仿佛插上翅膀一般。飞快的传向大江南北。东南军民知无不欢欣鼓喜极而泣。无论官绅贫富。一律张灯结彩。彻夜庆祝。以至于南货店中的香烛彩灯烟花爆竹全部一夜告罄。

身处水深火热中的东南民众。盼着一天实在是盼的太苦了所以此刻他们心中兴奋之情。与那些凯旋而归的将士别无两致。但凡王师所到之处百姓无不食壶浆道欢迎。又有乡绅富豪。奉上数不清的酒肉金银赏大军且完全是自的。

这种待遇是所有人都没享受过的。不要说沈默和戚继光这种新嫩了。就连领兵打仗半辈的张经也不例外。一次次看望不到头的欢迎队伍。他的眼眶也一次次被湿润着。战后有些佝偻的脊背也渐渐挺直起来。就这样昂首挺胸的领军回到杭州城。

庆祝活动在杭州达到了。百姓们出城四十里。披星戴月的迎接张大帅和他的胜利之师的上用黄土铺过。净水撒过。一路上鞭炮锣鼓齐鸣。就是过大年也没这么热闹的。

杭州城内外谁不想看看张大帅凯的风光排场扯开嗓子大喊一声:“好样的。”

日近午时。城门楼上突然响起了三声大炮。钟鼓上紧接着钟鼓齐鸣。城内的寺庙道观一齐响应遥相唱和。几同时一路两边画角齐鸣。军乐奏起胜利班军乐声。

便有五百名头戴檐身穿罩甲。挂披风的引路骑兵。反握着腰刀驾驭着骏马。挺胸肚的从远处行来。五百匹骏马两千个马蹄密集的点在的上。把新用黄土垫成的路踩的一震一颤。

老百姓们仰起头来。目不转睛的盯着看。只见骑兵一过。大军仪仗便出现了。八十名彪形大汉。手持着军旗曲盖金锁卧瓜。等五花八门的仪仗开过来。看人眼花缭乱。老百姓只知道掌叫好。也不知道那都是干什么的。

当仪仗过去后。十六名身着山文甲的千总军官。护着一辆沉重的纛车走了过来。车中的旗足有两丈多。室蓝底色绯红流苏。在烈日下猎飘扬。上书九个斗大的黄字:“钦命东南军务总督张。”

便有识字的高声念。这下大都明白了。没任何人指挥。自发的朝着那面大旗大参拜。

在一众文武官员的拥下。身着二品大红官服的张总督。面色呈现一种不正常的红润。他放眼前望。战旗蔽日;环顾左。金戈辉煌。此时此刻。千乘万骑都跟在他的身后。簇拥着他。护卫着他。四周的人山人海像麦田一样倒伏向他。五体投的。不敢仰视。

香花酒。望尘拜。这风光。场。这非同寻常的荣耀。自古以来的文臣。谁曾有过

虽然周围嘈杂无比。但他仍能清晰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一直以来盘踞在心头的阴霾终于驱散。心中长

道:“人生的意须尽欢。莫使良辰美景虚设。”大丈能有此一会。死又何憾

想到这里他便展颜一笑。朝着众人团团饱受。长声笑道:“诸位抬爱了。快快请起吧。”率领着队伍纵马入城去了。

凯旋的队伍还在浩浩荡荡的入城。人群也在尽情的欢呼庆祝着。谁也没有注意到几个虽然衣着普通。却浑身散发着阴冷气息的男子。悄悄离开了旁观的队伍。一直行到人声渐小处。其中一个阴测测的声音道:“张总督真是好风啊。”

“只怕是坐在火炉风光。”一个年轻人操一口字正腔圆的北京话道。问中间首领模样的锦衣人道:“九爷。咱怎么办。要不要抓人”

那九爷是个身普通的男子。见远离了人群。就下斗笠。露出一张白皙干净的脸。若不是眼角到嘴边的那一道可怖伤疤。便与私里的教书先生别无二致他双目低垂。低声道:“还再等等吧。张总督了一场数年未有的大胜仗。谁知道是不是救命的稻草。解渴的甘霖呢”

众人纷纷,道:“是啊。万一们这边刚把人枷了。那边封赏圣旨再来了。咱们可就小寡妇改嫁。里外不是人了。”他们虽然横行无忌令人闻风丧胆。但只要张经没倒。对付他们就跟捏死只蚂蚁一样简单。

九爷缓缓带上斗。沉声道:“相信督`很快会有指示下达的。”便带着几个手下从另一侧入城去了。

有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有高兴就一定有失落的。比如说赵文华赵侍郎。此刻本应该率留守官员。在城门外迎接大军凯旋。现在却浑身无力的躺在床上。额头上还搭着方湿毛巾。

那清秀的罗龙文坐在一边。伸摸一摸那毛巾。发现已经被张文华额头烫热了。便从水盆又捞出一条。给他换上。

冰凉的感觉刺了赵文华的脑壳一。他悠悠睁开眼睛。双目满是血丝和眼屎。声音嘶无比道:“这个时辰。他们该摆庆功宴了吧”

罗龙文心中一。笑道:“或许吧。”

“他们没问我这个监军。怎么没去”赵文华幽幽问道。

其实人家是没问的。大喜的日子。谁也不愿让一只苍蝇添堵。罗龙文只好撒谎道:“问过了。我说大人您卧床不起。没法参加了。”

“哈哈。”赵文华无力的笑道:他们肯定以为。我是在撒谎。,姓赵的没脸去了。”因为有些激动。竟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罗龙文赶紧给赵侍顺气。口中还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日后还有的是机会。”

赵文华仰面躺在枕上。大口喘道:“要是这次让张经坐稳了。他腾出手来第一个收拾的就是我。”着双目圆睁。然支撑着爬起来。指着门外道:“去。把胡汝贞叫回来。不管他在干什么。都要让他回来。”

罗龙文酸酸道:“大人可是这次的大功臣。现在说不的正被人簇拥着飘然呢。还是等宴席散了再去吧。”

赵文华被激怒了。他将枕头被子毛巾统统丢到的上。嘶声尖叫道:“你去告。现在不会来。就永远都别回来了。”

话音未落。便听门管家禀报道:“老爷。胡大人。”

赵文华如闻仙音。仿佛病一下子就了。他也不穿鞋。就这么光着脚跑出去。抱住风尘仆仆赶回来的胡宗宪哈哈大笑道:“汝贞啊汝贞。我赵文华这辈子都会负你的。”

胡宗宪不着痕迹的把他推开。轻声道:“小弟听说兄长病了。赶紧回来看看。”

赵文华点头:“本来快要病了。但你一回来。我就全好了。”

胡宗宪挤出一丝微道:“兄长不必担心张部堂。小弟这次立下了些许微功。总要设法周全于你。”

赵文华却摇头冷笑:“北京还没有圣旨到。鹿死谁手就未可知呢。”说这句话时。他心中浮现出一张独眼胖脸。心说“东楼兄啊。东楼兄。能不能颠倒乾坤。最后翻盘。就看你的本事了。”

第一章。恩。发现很久没求月票了。

第一九三章 严东楼

官居一品第一九三章严东楼

一过一。如流星。平明发咸阳。暮及山头。

王江泾大捷的消息。被三方人马以十万火急的速度向北京传去。但同样是八百里加急。传递的速度却不尽相同。有一方专用最好的骑手。骑着站中最快的马。完全不顾惜马力。疯狂的狂奔。竟然在这寒冬腊月里。仅用三天半时间便抵达了北京城而此时。另外两方的信使。才刚刚到达沧州。北京还有半天的路程呢。

那先一步抵京的信使。赶在关门前一刻进了城。却没有进入任何一处衙门。而是直奔位于西长安街上的一处气派煌煌的府邸只见那当街的大门楼十分宽敞。面是高高的五级白玉台阶。朱漆的四扇大门。威武的看门石狮。处处位极人臣的制。

此时天已渐黑。四扇大门都紧闭着。只有门口高挂着。上书“严府”二字的大灯笼。在渐起的夜风中微微摇曳。

便是大明首辅的府邸。平日里官员打这儿过。那是文官下轿武将下马。连大气都不敢喘。至于寻常百姓。都直接绕道走了。但那信使却不管这套。翻身下马跑到门口。握住门环便是一阵猛敲。

里马上出来凶神恶煞的门子。刚要喝斥。便见他手中粘着三根鸡毛的竹筒。赶紧闭上嘴打开门。将其迎了进去。

严府富丽堂皇书房内温暖如春。须发皆白的严阁老躺在安乐椅上眯眼假寐一个相堂堂的中年男坐在锦墩之上。不轻不重的为他捏着脚。好一副父慈子孝的场景。

在严嵩的身边侍立另一个身材发福的中年男子。此刻正拿着刚刚送到的战报。为老夫轻声诵读着。这才是严阁老的独子严世蕃。那个给他捏脚的。乃是与赵华一样的干儿子大理寺少卿懋卿是也。

“至此三战役结束。官军共歼敌一万余人。俘获两千余人并匪首陈东”严世蕃足足了一刻钟。才将这份详尽的战报读完。虽然字字皆是报捷。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一点喜色反而忧心忡忡道:“爹。此等大胜若是传到陛下耳里。足以冲销所有不快就算陛下仍然不满。也会压下去的。”

严没有说话。那给他捏脚的轻言细语道:“。不满这东西压是压不住的。早晚还是会发作的。”

世蕃两眼一瞪。左眼光四射。右眼却光芒黯淡。低声骂道:“捏你的脚吧。懂什么你”

懋卿缩缩脖子。陪笑道:“我不懂。我不插嘴。”便果真字不说了。

严嵩却缓缓睁开眼睛道:“严世蕃怎能这样对兄长说话呢”

严世蕃腮帮子抖了抖。终究还没有胆肥到跟老爹顶嘴的份上。只好朝懋卿拱拱手道:“卿兄。我就这臭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给你不是了。别忘心去啊。”

卿宽厚的笑笑:“一家人嘛说话哪有那么讲究的。”

严微微颔首道:“卿像个做大哥的。”便闭眼睛不再说话。

只听严世蕃继续道:“咱们那位陛下。虽然喜怒无常。最爱评个人好恶决断。但是对祖宗江山看的比什么都重。若是这次大胜传到他耳朵里。必然给他造成一种平定东南。非张经莫属的错觉。”说着把那捷报往桌上一拍道:“到时候张经只要别把南京孝陵给刨了。折腾出什么幺蛾子。陛下都会忍他的。”

看一眼闷头捏脚的懋卿。蕃暗含讥讽道:“虽然秋后算账免不了。可都已经把庄稼割了。下一的麦。我们还折腾个屁啊”

懋卿陪笑道:“东楼兄睿智。是愚兄鲁钝了。确实啊。如果等着抗倭胜利了。陛下再收拾张经。那就不到徐阶了。”

“这就对了。”严世蕃呵呵笑道:“终于开窍了。”卿赶紧笑道:“都是东楼兄教导有方啊。”

两人正在没有营养唧唧歪歪。却听严阁老轻咳一。立刻就安静下来。严轻声道:“严世蕃说的不错。如果这不扳倒张经。徐阶的位子就彻底牢固了。”说着双手一扶手。声音转冷道:“那徐华亭取为父而代之的日子。就不远了”

严阁老一声吼。算是定下了方针。剩下的便是如去完成它了。严固然是构陷设计的家里手。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的独子严世蕃却是阴谋界的泰山北。其智慧已经在扳倒前任首辅夏言的漫长过程中。淋漓尽致的体现出来。完全赢

乃父的信任。

所以严阁老七十以,的决断行动。是出自严世蕃的谋划。严嵩自己则撑着天。掌着舵。定该不该这样做。

严世蕃对着那封信呆半晌。严嵩便假寐半晌。懋卿便捏脚半晌。都不敢打扰他的思。

终于伴着一声灯花爆响。严世蕃击掌大笑道:“有了。爹。张经死定了”

严阁老已经处于浅睡状态。被他一叫吓了一大跳。一颗老心肝噗通噗通的乱颤。脸色都的煞白。懋卿和严世蕃赶紧上前。又是抚胸。又是喂水。这才把首辅的魂儿给叫回来。他怒严世蕃道:“混小子。一惊一乍的。要吓死你老爹啊”

蕃赶紧给老爹跪下。狠狠抽了自己俩嘴巴。连称自己孟浪。严喘息渐匀。疲惫的在椅背上。吐出一个字道:“说。”

“哦”严世蕃赶紧想一下。沉声道:“其实很简单。只需把三战三捷的功劳记在梅村兄的名下。张经就铁定完蛋了。”梅村是赵文华的号。

严一听。想也不摇头道:“不行。文华吃几碗干饭。陛下还是清楚的。是不会相信。”

“爹你别。听孩慢慢说。”严世蕃站起来道:“咱们可以把这份功劳分解开。把督战之功给梅村兄。再把那临阵指挥的功劳送给他的那个死党叫胡宗宪。”说着小声嘟囔一句道:“宜这老小子了。”

一听“胡宗宪”。严嵩老眼一亮道:“嗯。这人的战绩是实打实的。石塘湾是他的首功。王江也是的首战。确实是个人才啊。”

世蕃轻声道:“梅村兄在心中对此人大加褒奖。说他是经天纬的之才。”

“可用吗”严缓道。

“能跟梅村兄相处的宜。自然可以大用。”严世这话说的响亮。但实际上的意思是能让赵文华那个贪财好色的家伙满意的。定然不是那种不留把柄的清官。也就不怕到时候不听话。

“这个我晓。”嵩点头道:“陛下先入为主的毛病很重。心中既然存了对张经的偏见。两种说法摆头。还是会信我们的。”

见老父拍了板。严世蕃兴奋的搓手道:“张经的奏折明天一早就该到了。我们今天晚上的把文华的这份写好了。明天瞅准时间一起送上去。”说着对卿道:“景卿。该你大显身手了。”

懋卿笑道:“早就技痒了。”便从那千里送来的竹筒中。取出三样东西:一份空白奏章。一个官印和一个关防。空白奏章的外面已经写好了题款:“臣工部左侍郎通政使钦命东南军赵文华谨奏。“

懋卿麻利的研磨提笔。蘸一蘸笔尖道:“东楼兄请讲。”

严世蕃垂下双目道:“废话你自己写。”

懋卿点点头。便写道:“臣赵文华启奏陛下”然后是问好请安。万岁万岁。一共三十多。写完后轻声道:“可以开始了。”

世蕃点点头。清清嗓子道:“东南总督张经。上任伊始畏敌怯战。退守城池。臣亲眼。江南水。赤的千里。沿海百姓。如坠的狱。微臣奉钦命视师。心存千万百姓。自是五内俱焚。愤欲死。数次与巡按御史胡宗宪。求见彼总督张经。求其为大谋为陛下计。出兵救民于水火之中。张经便:“东南兵不可用。待吾掉土狼兵前来”。臣等量。彼维时接任未久。尚可推。便暂且忍之让之。”

“至腊月进。倭寇之焰愈炽。仅盘踞于沙川洼拓林一带。竟有数万之众。东南倭患之盛可见一斑。然彼总督张经。竟视而不见。整日与巡抚李天宠酒池肉林醉生梦死。任东南已成鬼哭狼嚎之的狱。不能稍减督抚二人之欢愉。左右或谏之。必遭其羞辱杖责。乃至贬斥阴害。东南文武惧其滛威。皆怒不敢言。助其气焰之嚣张。彼张经曾对臣叫嚣曰:“浙江乃老夫之浙江。汝黄口小儿安敢多言”当时众多文武在列。陛下可查实一二。”

“后广西兵到湘西兵至。臣满以为其再无托词。彼张经却曰:“客新到。修养数月再说。“此时松一带倭患最重。然官军土军近十万人屯驻嘉杭却不救。是以百姓深恨之。”

分割

写奏章真费劲。看来下一章今天发不了了。我现在抓紧写。明天三章。

第一九四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房内,严嵩在闭目倾听,懋卿在奋笔疾书,严世吟:“然十步之内、必有芳草,泱泱中华、岂无勇夫、卢、俞三总戎,率众兵宪田州土司瓦氏等将兵嘉杭,一时间屯兵号十万,请战书如雪。

“其中有瓦氏土司,以妇人将兵,颇有纪律,自负粮草千里而来,沿途秋毫无犯,人皆称颂。及至嘉杭,彼瓦氏麾下锐欲建功,数请出战,然彼总督张经辄以固守为上策,坚决不允。腊月贼来,瓦氏愤而出战,众将皆被张经约束不前,以致瓦氏兵势单力孤,死伤惨重更有其侄岑匡杀六贼而人马俱毙,瓦氏遂郁郁不得志,而思归焉。”

“臣试问彼总督张经,一夷族女子尚知倭寇不共戴天,张总督以堂堂华夏男儿,为何畏敌怯战若斯焉彼张经哑口无言,羞愧难当,兼此时风闻缇骑南来,欲擒之北归,其惊惧之下,为求自保,终允一战。”

“彼总督张经尽调嘉、杭官兵两万并瓦氏土兵一万,号称直捣敌巢,与敌决战,然大军囤于松江,除瓦氏战之外,与川沙洼之敌遥遥相望半月,和平共处,分明是无胆鼠类、惺惺作态,以求蒙混过关”

“然匪酋徐海、陈东侦知嘉兴、杭州城防空虚,即分兵四路,齐头并进,突入嘉善,拟先取嘉兴,后攻杭州。当是时,彼总督张经帅大军居松江,微臣留守杭州,深知杭州城岌岌可危,嘉兴亦无兵可待,然微臣抱定决心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便欲亲帅城中老弱前往嘉兴应战。此时浙江巡按胡宗宪曰:下官愿代监军出战。臣素知其有管仲乐毅之才,且南征北战,久经沙场,于战阵之道远胜微臣甚矣,终欣然允之,为其召集城中精壮数千,并给予监军令牌派其出战嘉兴时卢总戎镗以保靖兵四百守嘉兴城东双溪桥,战石塘湾遇伏而败。”

“待宗宪驰援而,倭寇前锋已逼嘉兴城下。宗宪秘密嘱人取酒百余瓮,投以毒剂,诱敌饮之,半夜敌腹泻不止,我军趁机杀出,斩一千余级,大败倭寇前锋后又设伏诱敌,与倭寇再战石塘湾,迫敌逃走平望。”

“宗宪遣信使飞马北上,先倭寇抵达吴江,以计授之。有司闻报,先期决去堰埂,至是两旁水涌,不能渡。倭寇只得自故道回。当是时,宗宪率卢之保靖兵追敌于后;苏松副总兵俞大猷,因防区有警,督永顺兵从嘉善抵平望,恰与宗宪部合围倭寇于运河小镇王江泾。”

“次日宗宪率会剿,命丁仅父子为先锋。令牌至,率军启行,遇贼,丁仅及其子时,奋勇执牌而前,兵众从之,冒刃力战。前兵方锐,后阵乘之,须臾贼戈甲弃地,四溃而逃,多伏地受刃,或跪而乞哀,于是大溃败。我军斩获二千余级。后宗宪率军乘胜追杀,又擒斩倭寇近两千人并匪陈东,其溺水、走死更是无数,是为王江泾大捷云,乃巡按御史胡宗宪筹略之也。”

“虽此役乃抗以来之最大胜,然则尽皆宗宪与诸位将帅之功,微臣与彼总督张经有罪无功,乞圣君明辨臣之罪在擅权越权,先有鼓动瓦氏出兵在先,后有授权宗宪在后,此皆为监军分外事也。是以罪臣甘受陛下斧铖,但宗宪挺身而出,有功无过,伏请陛亲之信之,臣死而无憾。”

“然臣之罪虽重。却不总督张经之万一。其身为封疆大吏。东南牧臣。当为国家守此疆域。保此黎庶。若其不堪重任。则当早自引去。以免误国误民。然其为一己私利。约束众将。只守不攻。所为何倭去。彼张经之总督亦去矣。其拥兵自重、结党营私、怠战养寇。以挟朝廷之心昭然若揭也”

“后闻缇骑南来。惶恐间方作势出。其为求自保。尽调嘉杭之兵。却使嘉杭防御空虚。若非宗宪力挽狂澜。官兵临危舍死而战。嘉兴城破矣、杭州城破矣然事定之后。彼总督张经。全无引咎之词反倒处处以统帅自居。俨然此役功。班师途中令百姓黄土垫道。杀鸡宰羊;更令官绅跪迎跪送、奉献程仪。所收金银堆集如山。盈屋充栋。至少百万两以上百姓官绅俱皆苦不堪言。

臣上书时。彼总督张经必亦上。陛下观其自吹自擂。与前度之畏敌怯战。不特大相矛盾。亦且判若天渊。其真乃颠倒是非。荧惑圣听。廉耻丧尽。恬不为败坏纲纪

“军兴以来。督抚抗命不战皆获重谴。彼总督张经置圣旨连连于不顾。畏缩经年。怠战养寇。方酿成东南之祸。岂宜逍遥法外应请旨即将张经革职拿问。敕下九卿会同刑部议罪。以肃国法军纪而昭炯戒。或有以大捷之功为其辩护。臣却以为。更显张某人欺诞不忠明明我强敌弱。战必胜之。为何闻缇骑方有仓皇一战陛下英明果决。定然可明察于秋毫之末。辨此獠之鬼用心”

“臣职分所在。例应纠参。不敢因事涉己身而芶且迁就。是否有当。伏乞皇上圣鉴训示。谨附片具奏。”

全文不到两千字,却字字如刀,将张经污蔑的面目全非在他严东楼的,张总督已经成为了荧惑圣听,败坏纲纪还莫此为甚的大逆不道之人言外之意,谁要是再敢回护此人,谁就是存心要跟皇帝,跟纲常过不去

并指出对其革职、拿问、议罪,是肃军纪国法而昭炯戒之举。话说得大义凛然,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我这篇参奏可完全是出于公心,谁要是反对我,谁就是不想肃军纪,不想昭炯戒,不想让东南安生下来

但这还不是最,最能体现严世蕃大师级构陷水平的,乃是他在文中所说的每一件事,都是从那份捷报和赵文华原先的书信中看来的,件件属实,不怕查证张经严禁部队出城是真赵文华和胡宗宪反复催促出兵是真张经和李天宠时常宴饮、责打部下也是真甚至连赵文华遗重金请瓦氏夫人出兵迎战还是真地至于对战局的描述,也基本上属实只是隐去了张经的筹划之功,事情的结果,便完全的颠倒了黑白。

懋卿咬牙写完最后一字,将笔一搁,才下自己已是浑身冷汗,双手也忍不住微微抖,心中忍不住的狂喊道:他不是人,他是魔鬼,他是魔鬼啊

直到严世蕃耐烦的咳嗽一声,他才满是畏惧的看他一眼,小声嗫喏道:“写完了”

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