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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官居一品


个爱计较的,怎么碎了玉如意就暴跳如雷,喊打喊杀了呢,因为这年代,皇帝赐的东西都是有政治意义的,寻常物件都得好生保存供养着,更别提这种意义重大、意味深长的国宝了,现在竟然给打碎了,确实跟杀了沈就没什么区别因为要是被人知道,拿着做点文章,他确实够得上西市斩首,全家发配的份儿了。

沈就都在骂骂咧咧的发泄,快到酒楼时才平复下来,一脸无奈的望着徐渭道:“毅下赐我一件什么宝物”徐渭也无比低落道“金黄玉如意。”现在在哪里”沈就冷声问道。

在这儿,哦不”徐渭的脑子相当好使,转眼便明白了沈就的意思,道:“那么贵重的东西,当然要送回家保存了。”“很好,就这么说。”施就黑着脸看他一眼,便打开车门下去了。徐渭失魂落魄的跟着下去,两人进了酒接、在三横包厢中,见到了除外放南京的孙罐外的诸位兄弟二此时沈就已经调整好心情,让人看不出端倪,可徐渭的脸色还是蜡黄蜡黄,就像生了场大病似的。

众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兀自起哄笑道“来晚了,来晚了,罚酒三杯。”这种情况下,沈就实在是无心磨叽,坐下连干了三杯,便开席了。

席旬推杯换盏自不必说,跟徐渭坐对桌的陶大临奇怪道“老徐,你怎么了,吃什么不消化了么”徐渭苦笑一声道“不是,我方才和拙言做了番深谈,正深刻的检讨自己呢。”众人一阵起哄,好在兴趣点不在他这边,很快便转回沈就身上道:

“今天面圣得到什么奖励了”沉就的嘴角一阵抽动,今天本有两大收获,一是保下了王世贞的父亲,二是了获得无价之宝黄玉如意,可有人问起,他却一样都不敢说。因为前者一旦被人知道了,他就会变成严世蕃的眼中钉、肉中剌,虽然他并不怕,却也实在不想冒这个险;后者更不用说,他想把那如意吃下去的心都有了,不会吧,什么都没得到”众人难以置信道:“徐渭那天还说,有大奖等着你呢。”“是么沈就的目光飘向徐渭,徐渭收到,赶紧抖擞精神道:

“有的有的,狸下把那柄黄玉如意赐给拙言了。”“哦”一阵丝丝倒吸冷气的声音响起,显然在景王殿下的带动下,北京城就没有不知道这玩意儿的.

第五零四章 瓦全上

听说沈就得了那传位至宝,兄弟们全都震惊了,连吃饭的心都没了,强烈要求去看看那宝贝,沉就和徐渭面面相觑,最后才道:“这可是个至宝,不能随随便便就看了,非得挑个吉日,摆上香案供一供才能看。”

“还得这么麻烦刹铤和陶大临都撇嘴道“看看嘛,又不会看坏了。”

“当然了”徐渭赶紧帮腔道:“看是看不坏的,不过咱们在京里,还是谨言慎行的好,以免给拙言添麻烦了。”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大家只好打消了念头继续喝酒,沈就看一眼徐渭,心说啥都知道,就是非得干个两样出来。

大伙边喝边聊,话题不自觉的扯到今日的王世贞事件上,气氛马上低沉下去,每个人都面色难看,心里愤境不平,却不愿破坏了这接风宴的喜庆气氛,所以都憋着不说。

见大伙兴致不高,沈就苦笑一声道:“人天本该欢宴一场,结果发生了那档子事儿,知道大家心里都不舒服,强颜欢笑就没意思了”说着举杯道:“来,喝了杯中酒,咱们就各自回去吧,等过几日我再回请大家。”

众人心说也是,又喝了几盅,便散伙了。

徐渭跟着沈就若无其事的回到家,把正在教儿子知书达理的若菡叫到里屋,然后关门上闩。

“什么事儿,神神秘秘的”若菡被他俩唬得一愣,问道。

“咱们收拾收拾跑路吧。”沈就坐在那里,咕嘟啦灌了一肚子凉水道。

缆路”若菡吃惊道。

“是啊,弟妹”徐渭苦着脸道“我把你们害惨了,为今之计,还是赶紧跑掉吧,躲得越远越好,最好能出海,去南洋那边吧。”

“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若菡被吓得手脚冰凉,颤声追问道。

必天穆下赐我,柄黄玉如意。”沈就低头道。

“然后被我失手打碎了。”徐渭也低头道:“当时我们正在车上把玩那如意,突然一十疯丫头从斜刺里杀出来,惊了拉车的马,那马一个猛窜,就把我俩给闪倒了,然后也不知怎么地,就把那如意摔成三段了。”

若菡一下子呆住了,难以置信道:“不是开玩笑吧,你们又不是阿吉和十分,怎能干出这种不着调的事儿呢”

“谁知道呢简直是鬼使神差”徐渭唉声叹气道:“就算重复一百遍,也不可能把它打碎了。”

“但现在你已经把它打碎了”地就一想就生气道:“再没有第二件可以让你打了。”

“我去自首吧”徐渭起身道:“如意是我打碎的,与你无关。”

“你想害死我啊”沈就一把拉住他道:“这事儿本来谁都不知道,你非要弄得尽人皆知啊东西是赐给我的,你能把责任全揽过去”

“哎”徐渭一坐下道:“那怎么办咱们能一直瞒下去吗”

“这事儿当然不能声张,”沈就摇摇头道:“能瞒多久瞒多久吧。”

“可要是别人要来看呢”徐渭问道。

“你想办法,帮我推掉。”沉就白他一眼道:“不管你用什么理由,总之要把一切看客拒之门外,还不能太过分。”

徐渭自知理亏,闷闷点头道:“我尽力而为吧。”

沉就又看看还在愣神的若菡,轻声道:“能不能想办法,再找跟一模一样的”

若菡这才回过神来,伸手道:“拿来给我看看。”

徐渭便从怀里,掏出那三截如意,一股脑递给沈就,沈就又转给妻子,若菡拿过来仔细端详片刻,轻声道:“这玉如意的工艺虽精湛,但毕竟线条简单,却也能找到匠人打造,只是这黄玉色泽纯正,是最名贵的一种玉材,材料极其难得,又是这么大一块,恐怕是可遇不可求的。”

“用钱砸呢”沈就道:“豁出去了,就j是上百万两,我也认了。”

“不是说了,可遇不可求吗”若菡叹口气道:“这种东西太罕见了,恐怕拿钱也买不到第二件了。”

“那我们只有跑路了。”沌就叹口气道:“准备准备,见事不好就,赶紧开溜吧。”

啊”徐渭大张着嘴巴道:“你不是开玩笑吧”

“当然是开玩笑,沌就郁闷的口亨一声道:“走一步看一步吧,你帮我拦着看客,若菡让咱们的人拼命找找,不惜一切代价,能找到最好,找不到的话咱们再另想办法。”他也确实是没咒念了,怎么来到京城就这么不顺呢难道以往的好运气用完了乎

他正在懊恼,却听若菡轻声道:“其实,也可以蒙混一阵子的。”

“怎么蒙混”两人齐声问道。

“你们看”只见若菡将三截如意拼到一起道:“把三段拼起来,就是个完整的如意了。”

“那是当然啦”徐渭苦着脸道:“我说弟秣啊,这本就是一柄如意断成的三段啊,可咱总不能这样拼吧拼吧,就给人家看吧”

“为什么不能这样给人看”若菡道:“这嘿什么东西,钦赐的黄玉如意,自然无比对贵、可远观不可亵玩啦。”

“对呀”虎就一下子恍然道:“咱们不能就这么搁着吧得弄个宝石雕花的檀木座吧,铺上天鹅绒、系上红丝带吧有这些东西打掩护,就算用金第把如意接起来,也没人能看出破绽。”

“若是他们非要凑近了看呢”徐渭问道。

“无妨”若菡为丈大帮腔道:“我们可以打造十,透明的水晶匣子,再上上锁,小心保管、无可厚非吧”

“那倒是”徐渭点点义道:“如此一来,谁也不好说打开瞧瞧,咱们就更好蒙混过关了。”

“好吧,也只有先这样了。”沈就点点头,最后拍板道。

京城这地方,消息传得那是相当快。不一日,溢下将那柄黄玉如意赏了司经洗马沈就的事情,便已经传遍了全城,立刻成为人们热议的话题所在。

严府中,严嵩问严世蕃道:“你说数下把那东西给沈就是个什么意思”

严世蕃向来自信满满,这下却不由踌躇道:“不好说,实在是不好说,那东西的意义,皇帝不可能不知道,却将其赏给了那小子,实在是说不通。”说着对父亲道:“我看,还是先派十,人,去他家看看,到底是不是那柄如意再说,可别咱们在这想破头,最后发现根本不是就成笑话了。”

严嵩领首道:“这话老成持重,就让胡植去吧,他面圣的次数多,定是见过那东西的。”

“当然听父亲的。”严世蕃笑道,便让人传话给胡植,请他方便的时候过来一趟。

而此时的徐府中,也进行着一场对话,一脸热切的张居正对徐阶道:“老师,您看到了吧,这就是豫下对拙言的认可,都把那么对贵的玉如意赏给他了,您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说着加重语气道:“有了他的帮助,我们的倒严大业就更有把握了”

徐阶沉吟道:“沈就这个人,虽然对我很客气,但与严党中人同样是暧昧不清”言外之意,都搞不清他的立场,这种人怎么用

张居正知道老师说的,是珑就与胡宗究的关系在朝中大臣看来,这两人狼狈朋比,焦不离孟,所以徐阶有这方面顾虑也是正常。

但张居正不同意老师的偏见,他辩解道:“朝堂是朝堂,东南是东南,虽然都是大明的一部分,但各有各的主要任务在朝堂上,主要矛盾就是铲除严党这颗大毒瘤,所以大家得亮明立场,白就是白、黑就是黑,泾渭分明的斗一场;但东南,主要任务是抗偻,为了抗击偻寇,不管是白是黑,都必须携起手,同心协力,若是谁还秉持着门户之见,那肯定不是真心的爱国为民。”

徐阶闻言缓缓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不如这样,你替我去探探口风,看看他愿意跟我们一路不”

“遵命。”张居正面色一喜道:“我正好借着赏鉴玉如意的机会,去他家里一趟。”

“如此甚好”徐阶顾首道:“只是记住一点,不管他何去何从,我们都应该从容处之。”

“学生晓得。”张居正正色道,他已经今非昔比,知道适可而止了。

因为事不关己,所以严嵩与徐阶对那玉如意的兴趣,仅仅停留在探究的地步;但对于某人人说,可就是关心则乱,小鹿乱撞了。

比如说景王,甚至是裕王,

第五零四章 瓦全下

西长安街处处王侯府邸,其中规制最高的,却不是严阁老家、更不是徐阁老、甚至不是陆太保家,而是裕王府和景王府两座亲王府邸。

裕王和景王,也是嘉靖帝在世的唯二两个,儿子。因为嘉靖帝的皇位是拣来的,所以他十分渴望有个儿子,但因为身子骨比较弱,一直没捣鼓出儿子来。为此没少服仙丹、练洞玄子、祷告上天,后来在龙虎山道士邵元杰的帮助下,在嘉靖十三年八月,有了第一个儿子朱载基。

什么叫载基承载国家基业的意思,这个,名字除了太子那是谁也承担不起的,可见嘉靖对这个皇长子的喜爱,惜乎小娃娃没有皇帝命,仅二月便天折。

嘉靖帝陷入巨大的悲痛,问苍天,如何才能保住自己的继承者,有正德老兄的前车之鉴,相信他的这种感情是强烈而真实的。

此时,嘉靖朝的两大天师之一,邵元杰的继任者陶仲文,提出了一条臭名昭著的谶语,二龙不相见,皇帝是天子真龙,而太子则是潜龙虽然潜在那,但异晚是要接真龙班的,所以皇帝与太子天生犯冲,最好不要见面,否则不是真龙克死潜龙,就是潜龙克死真龙,反正总有一个会倒尊。

聪明绝顶的嘉靖皇帝,迷信起来却比愚昧的村妇有一拼,听到算卦一向很准的陶真人这么说,登时便害怕了,于是两年之后,他接连有了三个儿子,朱载壑、朱载厘、朱载划时,欣喜之余,想起那条,二龙不相见,的谶语,他决定没事儿不见这仁苦命的娃娃,而且也不讨太子虽然冷酷了点,但毕竟还是他和儿子的命重要。

大臣们不知道皇帝的苦衷,只知道异立储君才是根本国策,尤其是道君皇帝酷爱修炼,长期服用各种仙丹从秦始皇开始,历代皇帝中的长生爱好者,用一次次中道崩狙,证明了这项爱好的风险之高。

因此大臣们无分派别,在这件事上都立场一致,纷纷土书要求嘉靖早立储君,奏疏雪片般的飞来,御书房那宽大的祟台都盛不下。

实事求是的说,嘉靖一开始对,二龙不相见,还是有些将信将疑,虽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在太子的问题上开始出现一些反常的避讳,但对自己能有太子可立,还是深感欣慰的,毕竟他的正德堂兄,就,是因为没有儿子,才把皇位留给自己的。

所以在一番扯皮之后,他最终还是封二皇子朱载壑为太子,并在在十四岁出阁讲学,太子出阁,其实就是太子的成年礼,老百姓家的孩子行冠礼,还有一套仪式呢,更何况为天下礼仪表率的皇家

所以磊靖按规矩主持了大子的出阁大礼,避无可避的与久违的儿子见了一面,还说了几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之类的鼓励话,然后太子朱载整便病倒了,没多久就一命呜呼了

嘉靖帝事后一次次地想起陶仲文的话,悔恨之余,写个条子给陶仲文道“早从卿劝,岂便有此”自此不问苍生问鬼神,终于彻底迷信了他已经死了两个儿子,还剩下两个”这让嘉靖不敢再做任何冒险的事情,无论是为了儿子,还是为了他自己,总之,他要采取m切尽可能的措施,来避免和这个两个皇子见面与接触,更不会让他们其中一个做储君。已经神道了的嘉靖帝,是不会再允许出现一条龙的。

于是,无辜的裕王和景王,遭到了长期的冷漠对待,就像爹不是他们的亲爹,奶奶也不是亲奶奶一样生活上无人问津、上学也没人管、甚至结婚这种大事,嘉靖都不闻不问,能拖一天是一天,直到把两个儿子靠成大龄青年,再不结婚就要耽误第三代继承人了,才勉强让礼部,给他们在,京里小户人家”则良淑者婚配。

要知道,在他们那个年龄,就连波就这种自认晚婚的,都成了三个,儿子的爹”,不仅如此,两个儿子想见自己老子一面,比朱林想抓建文帝还难,即便是见了面,他也少有言语,仿佛唯恐儿子们跟他开口借钱似的。

相较而言,毙王的情况要好些,因为母亲靖妃卢娘娘十分得宠,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有枕边风吹着,景王的府邸、课业、婚姻各方面,都还能像个亲王的样子,比母亲备受冷落的裕王殿下,要强之百倍。

幸又不幸的裕王朱载厘,便经年累月的过着一种悲惨、压抑、郁闷、拮据、孤独的生活,娶了一个小地主的女儿,彼此还没有共司语言。他在西长安街的府邸,从外面看上去,高大恢弘,规制森严,一派天家子弟的高贵华丽,完全不给他爹丢脸。

可要是进去看看呢就会震惊的现不出话来,除了匹殿还算敞亮户哪药嗔余的百多间房舍无不低矮逼反,用料简陋,许多房间的门窗,甚至用的是寻常人家的木料,在上面刷一层黑漆,尽量营造点肃穆的感觉。

走进里面,同样是让人瞪目结舌,内里的摆设极为简朴或者说是寒酸,家具桌椅一律用枣木,若不是大量的盆栽植物,和只有亲王才能用的明黄纱俏妆点,真会让人以为,这是误入寻常百姓家了。

说句落寒碜的,就连一般的富户家里,也要比这阔气的多。

但这确实是大明亲王,当今皇上的最长子,法理上的皇位第一继承人,裕王朱载厘的唯一王宫。

其实原先也没这么寒碜,当初裕王出宫开府,嘉靖赐给他的这座宅邸,乃是他爷爷兴献帝未就藩时的府邸,虽然年久失修,但从内到外气度辉煌、总能让人感受到皇家的富贵。

无奈数年前一场大火,将裕王府烧成白地,待重建时又赶上国家经济紧张,户部实在拿不出银子,满打满算拨给他五万两银子修王府。

要修的是亲王府邸,那是有极高规格的,这点钱哪够用的工部表示这点钱干不了,户部说多一个子都没有,双方吵得不可开交,迟迟都没有动工。

还是苦等新居的裕王殿下仁厚,请人给两部的堂官传话,说先用这个,钱把门脸修修,再把大殿建起来,其余的地方可以等以后有钱了再说。

两部的尚书心说“早就等着您这一句了”便将裕王府修成了现在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鬼样子。

裕王起初还安心等着,后来听说朝廷在江南开坪,挣了很多钱,便请人去户部说和,看看能不能不把下一阶段工程款给拨了,可户部回话说,朝廷这十几年欠下的窟窿太大了,市种司那点收入,用来还债还不够,根本没钱干别的。

结果几年下来,王府还是现在这寄磕碜模样,裕王这才意识到,跟那帮精通厚黑的官场老油子比起来,自己实在是太傻太天真了,早知道朝廷的体面丢不起,就不该答应先把个外皮修起来,,当初自己应该坚持,要么残垣断壁、要么恢复原样,现在铁定已经住上崭新规整的亲王府了。

现在可好,外表光鲜了,对外人有交代了,那些老家伙也就不着急了。裕王殿下只得喜屈在这狭窄逼反的王宫里,不知何年何月是个,头,古人云“相由心生”常年生活在不如意中的裕王殿下,相貌显得比实际年龄大不少,其实他跟沈就司岁,但面容愁苦,身材瘦小,原先便望之似已过而立之年。

原本他的身体就不是太好,最近第二个儿子的天折,又给了他沉重的打击,自数月前,便柳直在病中。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他逐渐能下床了,但头发竟出现了些许斑白,身形也有些佝偻,动作迟缓,活像个,小老头似的。

此时此刻的裕王殿下,正对着墙上一副宋人所画的悲秋图静静出神,口中轻声吟道,“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这是杜甫登高的上半部,下半部是“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裕王虽然没有吟出来,但那种苍凉苦闷的心境,却展露无疑。

这让在一边陪伴他的中年官员皱起了眉,那人四五十岁小身材魁梧、相貌瑰奇,国字脸。络腮胡,双眉间有个深深的,川,字,嘴角薄且下垂,显得孤意昂直,一看便让人凛然不敢亲近。

此乃何人大明太常寺卿,管国子监祭酒事,高拱高肃卿是也。此人与朝中主流的南方书生不同,乃是膀大腰圆的燕赵男儿。他的祖父高魁,成化年旬举人,官至工部郎中;父亲高尚贤,正德十二年进士,历任山东按察司提学命事、官至光禄寺少卿,乃道道的书香门第、官宦世家。

在这样的家庭中,高拱受到了严格的家教”五岁善对偶,八岁诵千言”头悬梁、锥刺股,十七岁便以“礼经,魁于乡,以后却在科举道路上劈跑了十三个年头,才考中进士,选为庶吉士。嘉靖二十一年授任翰林编修,九年考满,升翰林侍读。三十一年裕王开邸受经,高拱被选为首席讲官,进府入讲。彼时皇太子已殁二年而新储未立,裕王与景王都居京城,论序当立裕王,而嘉靖却似瞩目景王。裕王前途未,朝廷上下,猜测种种、议论纷纷。

在这种风雨飘摇之下,本来就性子柔弱的裕王殿下,每日惶恐欲死,几次甚至想到要出家以求安宁,好在这时,高拱出现了,他以自己强大的人格魅力,赢得了裕王的信赖,为他出入王府,多方拥护,给裕王很大宽慰,成了他的主心骨与顶粱柱。

高拱在裕王府里一干就是九年,在这九年里,他讲授经筵,敷陈创切,谨慎用事,使裕王深受教益。虽然高拱年初升任太常寺卿,不再担任王府讲官,但二人已经建立了深厚而牢不可破的王臣、师生关系。

乃至于高拱离开王府后,府中事无大小,裕王必令太监前往问询,对他的信赖已经到了依赖、甚至是依恋的地步。这次裕王说有事,他便匆匆赶来,丝毫不避嫌疑,便听到了这位殿下的,悲秋,之音。

身为殿下的老师,高拱有义务为他排忧解惑,便清清嗓子道,“殿下,您春秋初盛,还有大把的青春,纵使一时遇到些磨难,却也不能太过悲伤,早晚会过去,希望也一定不会破灭的。”

师生俩相处十年,对彼此已经了解到了骨子里,裕王自然明白师傅的潜台词,闻言轻声道,“孩子我可以再生,可一旦我那弟弟夺了位子去,必然将我处之而后快的”

高拱摇头道,“轻下并没说要立景王为皇储啊”

“也许是我杯弓蛇影”裕王笑笑,转过身来道,“可四弟最近生了世子,那可是我父皇唯一的削儿啊。”

“殿下是怕景王以子而贵”高拱明白了裕王的担心,他摇头否决道,“自古选择储君时,都是立长立嫡的,现在没有嫡子,您身为皇长子,便是法理上的储君,满朝文武都会誓死维护您的”

,誓死维护”裕王苦笑一声,指一指寒徒四壁的王宫道,“您看看,这像是一国储君的寝宫吗父皇又不是不许给我修宫殿,户部和工部对我的怠慢,怪不到他老人家头上去”望着面前的裕王,高拱无语了,谁都知道他是理所当然的储君,但是嘉靖对他的冷漠,和立储上的固执,导致了朝野间猜测四起难道皇帝有立景王为太子的意思吗

如果在嘉靖年间以前,这种担心完全是杞人忧天、是杯弓蛇影,是荒谬无比的。因为那个时代,朝堂中立满了誓死维护祖制、道统的死“硬分子,这些人会不顾个,人安危的捍卫裕王的储位,除非太子复活,谁也没法撼动。

但现在是嘉靖四十年,经过了长达二十年的大礼议,嘉靖帝已经把那些直言敢谏、,国家养士一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的硬骨头,全部挫骨扬灰,换成了以严嵩为首的柔媚之徒。

有道是上欲下所好,在嘉靖帝的口味变化下,如今这个朝堂上,坚持原则的大臣固然大有人在,但大都是些不得志的小官,而真正的权位,多被一些利字当头的小人所把持,他们都在掂量着,遮个时候应该支持谁,站在谁的一边,为谁摇旗呐喊。支持裕王自然不会被唾弃,但也有些个投机惯了的,想要在这场储君之争中跟着景王混。

原因很简单,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而已。很显然,跟着景王殿下混,如果成功了,所带来的收益,必然大于跟着裕王。这种思想起先并不浓厚,但随着严世蕃与景王眉来眼去、过从甚密,开始给严党一个信号经过长期的掂量之后,他们父子似乎要跟景王混下去了。

这几乎是严家父子必然的楚择,因为他们需要更大的功劳,来让未来的皇常,保住自家的荣华富贵,更重要的是不被清算。在这一点上,向来老实巴交的裕王,当然不如一肚子坏水的景王,更加与他们情投意合。

而仅比裕王小一令月的景王,也终于在这种大好形势的鼓动下,真的做起了皇帝梦,想要和他司父异母的哥哥,拼一拼这太子之位

当裕王的儿子天折,景王的儿子降生之时,所有人都认为胜利的天平已经向后来者倾斜,在这个,追涨杀跌的时刻,裕王被彻底的不看好了,事实上,这是高拱在却任王府讲官后,第一次踏足裕王府,就是为了给他信心让他不要还没有开战,就先被心里的压力压垮了。

所以高拱无论如何也要让裕王振作起来,想到这,他微微一笑道,

“我想到一个人,如果能让他归附殿下,则万事无虞了”

“什么人”裕王的眼中,放射出难得的光彩,就像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攥住高拱的手道,“快说呀”

第五零五章 帝国的继承人

高拱性情严肃,从不卖关子,说出一个人名道,“沈就”

“什么”裕王不解道,“难道我没说清楚方才请师傅说出那个人名来呀。”

高拱不禁动容道,“殿下,我说那个人的名字,姓波名就”说着瞪大眼睛道“您不会连他的名字都没听说过吧”

“哦”裕王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有些印象了。”想一想,却又道,“他是干什么呢”

高拱这下彻底打败了,虽然深知这位爷对政事兴趣缺缺,却也没想到,竟然漠不关心到这种程度。只好道,“他原是苏松巡抚,朝廷的开样功臣,刚刚回到京里,璀下还赏赐了他那柄黄玉如意”

“黄玉如意”裕王迷茫的双眼一下瞪起来道,“你是说那位司经洗马”

高拱除了苦笑还是苦笑,心说您也煎对这个感兴趣,便顺毛捋道,“殿下可能有所不知,此人乃是陛下着力培养的未来股脑,一踏入仕途,便直入中枢,在内阁锻炼之后,下放江南历练,着实干出了些大事好事,深得陛下的欢心。”

裕王的性格已经被高拱摸得透透的,闻言果然着紧道,“这人真那么重要陛下把那东西赐给他干什么”

“圣意如天,岂是做臣子的可以妄揣。”高拱习惯性的摇头道,“但我可以很肯定的说一句,得沈就者得天下这个人的能量和手腕,绝非等闲大臣可比若得此人相助,殿下便如长缨在手,可反手缚住苍龙了

“哦”裕王沉吟片刻,方道,“陛下为什么赐给他那玉如意呢”

高拱闻言直翻白眼,心说“好嘛,等于方才白说了。”只好跟裕王瞎掰道,“若非要二,那微臣以为,这是陛下想要借机试探,看看谁最眼红这件宝物。”

“那还敢招徕沈就”裕王瞪大眼道。

“若是别人,自然不好跟他接触”高拱淡淡笑道,“但自我离任后,王府四位师傅少了一个”我回去便上书,要求为殿下补齐到时候翰林院公推,这个人选沁然为沈就所得。”

“哦,为什么”裕王奇怪问道,“翰林院里卜百位鸿儒,论资历、学识,似乎都轮不到施就吧”

“呵呵,殿下有所不知”高拱笑道,“那沈就的同年同乡,几乎全在翰林院中,他又跟李春芳、张居正等人相善,只要他想,哪能不会成行说着轻声道“归根结底,他那一代的官员,已经逐渐成长起来了,而身为丙辰科领袖的沌就,地位自然水涨船高,虽然官职不高,却可以一呼百应、领袖群伦,这便是我想要招徕他的原因。”

“原来如此”裕王终于明白了,却担心道,“你怎么知道他愿意跟我们走,万一景王也招徕呢别忘了,现在的局面,可是他占了优,势的。”

“哈哈,殿下放心吧,张太岳已经去了,此事定能成行。”高拱十分笃定道。

“那万一不行呢””裕王弱弱问道。

“呃“”高拱差点没噎死,好半天才无奈道,“不行的话,那也是他没这个福分,活该跟景王一起灰灰了。”

“您就这么笃定我不会输”裕王小声道。

“是的。”高拱狠狠点头道,“殿下一定会赢”

“为什么”裕王巴望着他道。

“这个”高拱彻底无奈了,叹口气道,“您只需稳坐钓鱼台,剩下的就看我和张太岳的了。”

“哦”裕王点点头,小声道“好吧”话虽如此,可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没有人知道皇帝的真实想法,就算目前京里的主流看法藏下属意景王殿下”也不过是主观的猜测而已。

其实对这个儿子,嘉靖同样十分冷漠,一年中也难得见他几次面,虽然确有些亲疏之分,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没什么区别。不过景王诞下唯一嘉靖帝唯一的刹子,这让景王的支持者,平添了许多底气,毕竟如果几年内,裕王生不出儿子,也就自然失去了竞争储君的资格。

到时候景王殿下就是实际上的一国储君,哪怕陛下永远不立太子,也改变不了这个,铁的事实了。于是乎,京城风向大变,虽然大臣们碍着“王公与大臣不得私自结交,的祖壬,不敢登临鼻王府,却把景王的几位师傅家中,门槛踏破、板凳坐穿了。

唐汝程虽然是景王殿下四位讲官中,资历最浅的一个,却是众人心目中份量最重的一原因无它,此人乃是正牌严党,被当做,党代表,派到景王府中,自然非同小,可。

所以从景王殿下诞下世子那天钥匙,他的门前便车水马龙,大臣们纷纷奉上厚礼,请他专门景王殿下,以表达恭贺之情当然也少不了给唐老师一份同等分量、甚至更重的礼物,请他多多美言。

唐汝辑也是见过世面的,不动声色的把自己那份收起来,再将给景王的分出一半,送到严府中,最后才把剩下的一半,用大车装了,欢天喜地的给景王送去。

景王殿下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金银财宝呢,简直把他都欢喜爆了,恨不得趴在上面不起来。

看着殿下的丑态,唐汝辑心中暗叹一声l,这就是未来的皇帝怎么这点出息想当年老子去苏州,沈就给我五十万两好处,我都没激动成这样。”他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也不看看景王摊了个什么爹。

“咳咳见景王迟迟不肯自拔,唐汝辑只好咳嗽几声,才把他唤了起来。

景王站起来后,便是一个,活脱脱的朱厚熄,只是比他年轻许多,且没有眉宇间的深不可测,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暴戾之色,“唐爱聊,这些人这么有钱,怎么还整天哭穷呢实在是该杀”

唐汝猩苦笑一声道,“殿下,京官这个行当,那是穷的穷死、富的富死,拿兵部来说吧,武选司、武库司一个管武将升迁、一个管军械发放,全国的武将都得孝敬着,肥得流了油“可同样是兵部,要走到了职方司,那就是鬼都不理,连吃饭都成问题了。”

“哦,原来如此。”景王冷哼道,“这些人贪了我的钱,再用来孝敬我,还要我感念他们,真是取之于孤、用之于孤啊”说着狠狠一挥手道,“早晚都把他们杀掉”

嘉靖帝像他这么大时候,已经在与满朝文武的斗争中取得完胜了,可裕王和景王却还一个,不成器、一个不着调,可见教育要从娃娃抓起,两位王爷就是吃了念书晚的亏。

唐汝径心中郁闷道“这就提前把自己当成皇帝了”可他也不敢给景王泼冷水,因为这位爷的脾气实在太古怪,动不动就要抽鞭子,就连他这样的师傅,也不能幸免。

景王一屁接坐在宝座上,顾盼自雄道,“唐师傅,那个亚如意,送了什么礼物过来”

唐注辑想一想,轻声道,“他刚从外地进京,对京里的人事还不清楚,不过最晓也就这两日了一””

话音未落,便听景王一拍桌子道,“现在大明谁不知道,孤王的世子降生这么大的事情他却视而不见,这说明什么问题他没把孤王放在眼里真该抽他二百鞭子,让他长个教训”

唐汝接苦笑一声,道,“他毕竟是躲下赐给黄玉如意的近臣,殿下还得给他留些颜面的好。”

一听“黄玉如意,四个字,景王当即瞪起眼来道,“好吧,让他速速将如意送来,免得一顿皮肉之若。”

“这个小,不好吧。”唐汝辑苦笑道,那毕竟是御赐之物,他就是敢送人,殿下也不能要啊。”

“倒也是。”景王使劲挠抚头,烦躁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呵呵,殿下虽然不能强要那亚,如意”唐汝穆笑道,“但可以把沈就招徕到麾下。如此一来,他持有如意,您却持有他,不就等于您拥有那如意吗”

“让我想想,有点晕”景王抱着头想了半晌,最终开窍,大喜道,“确实不错,你快把他找来,让他从了我吧。”

“这个,还需从长计议。”唐汝檐干笑一声道,“我得亲自跑一趟,殿下就静候佳音吧。”

“速去速回。”景王挥挥手,面露贪整之色道,e他在市舶司干了这么多年,肯定捞了不少油水,你知道该怎么办的”

,臣知道”唐汝穆随口敷衍道。

嘉靖皇帝如愿了,他将一柄颜色特殊的如意抛出,便将京城上空搅得疑云四起,而沈就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