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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官居一品


的心情愈发焦灼,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棚户区的好几处地方,突然燃起了大火,如果不是归有光始终紧绷着心弦,命捕盗官差日夜巡逻,并令救火官差在望火楼上轮流更替,昼夜值班,后朵不堪设想。

但万幸兵年早早发现了火警,敲响了警钟。苏州城的官吏兵卒在第一时间赶到火场这还要感谢沈就的考核法,始终令苏州的官吏们保持着高度的责任心,无需知府大人再作安排,循着平日演练的预案,各部便可配合密切,有的警戒弹压,维持秩序,有的救护,安置受伤居民,有的抢救财产当然更多的兵卒,推着水龙跟大火作战。

这时候水乡的好处显示出来,就进便可从河里汲水,保证所有的水龙都尽情发射,老百姓也从河里打水灭火,在军民的配合下,总算止住了火势,到天明时渐渐扑灭了大火。

不过饶是如此,也有三分之一的房屋被晓为平地,三十多人被烧死,二百多人被烧伤。

陡遭大难的居民们愤怒了,虽然没有证据,但他们坚信这把火是大户们为了达到收购地皮放出来的;愤怒的人群冲进了位于十全街上的新苏商号,把店面砸了个稀巴烂,还打伤了掌柜的和十几个伙计。

到这时,归有光才知道,原来大人并不走过虑了,在绝对的利益面前,人格会被扭曲,甚至失去理智,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看清形势后,他反而冷静下来,一面请示沈就如何处理,一面安抚愤怒的民众,同时保证五天之内破案。

兔子急了还要人,何况归有光比兔子厉害多了,他下令逮捕那日在棚户区巡夜的官兵,严加拷问之下终于得知,是有人收买他们故意露出破绽的,然后顺藤摸瓜、一路,异常迅速得出的结论是一一陆绩的余党为了报复苏州,挑拨大户与居民的关系,才放了这把火。

而且人证物证俱全,抓获的纵火者也亲口承认了,让居民们无法不相信。

这时归有光趁机出面说和,把双方主事的叫到一起,对大户们说,虽然火不是你们放的,但确实因你们而起,所以遭灾的百姓你们要负责,死去的人也要抚恤。

又训斥那些居民代表道:“你们也有责任啊,若不是贪心不足,鼻人所难,又怎会给坏人可乘之机呢”说着拍出一摞供词,都是他们破门而入,殴打跟大户妥协的居民,抢劫住户甚至还有一起强j的证据,道:“甭管这件事如何,这个账本官是一定会跟你们算硌。”

魁首们被唬住了,跪在地上求饶,归有光也松口道:“劝居民们差不多就可以了,不要再闹了,本官便既往不咎。”几人唯唯诺诺的应下。

谈判艰难的重新开启,虽然双方都做了让步,但分歧依然很大,差距还是难以弥合。就在归有光无计可施的时候,沈就的命令到了,他提出了一个新的方案,补偿款按大户们可接受的最高限,但同时由新苏商号出资,在未来的新城区,建立一所面向普通百姓的工学院,聘请各行业资深的老师傅,传授白丁们职业技能。

这并不是临时起意的,其实沈就早就想成立这么所学校,这次恰逢其会,便趁机拿出来罢了。一方面,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一些支柱行业蓬勃发展,东南大户几乎尽数开设工场,对方业工人的需求越来越大,传统的师徒相授方式,愈发显得效率低下,远远不能满足行业对技术工人的需求。

而另一方面,大量的贫民涌入城市,但因为无一技傍身,只能从事最初级的体力劳动,这样的收入在城市里养家糊口都很困难。一个简单的例子,同样是在织布工场中,只从事搬运、挑水、踏车的小工,每日只有二分银子,而熟练的织工或者缎工,每日却可以拿到一钱以上;在冶铁工场中,扇风、看火的收入,更是只有上料、炼铸的十分之一,差距十分惊人。

市场的参与双方都有需求,这个技校便有了存在的必要,再就看人家想不想要了一一通过对各行业的问卷调查,并不是所有行业都有这方面需求,那些私人作坊生产为主的传统行业中,几乎找不到支持者,也不难理解,在这种相对市场狭小的行业里,教会了徒弟、确实会饿死师傅。所以虽然白丁们很希望学到这些行业的技术,但并不具备开课的条件。

而真正需要这种方式的,还是那些受益于海外贸易,而蓬勃发展的行业,如造船、棉纺,丝织,浆菜等行业,以及因此而受益的冶金、工具制造等数个行业。

但也不是所有市场广阔的行业是如此,如种茶、造纸、制瓷业,便对这种技校不感冒

一定还有一章未完待续,

第七三六章 润物无声 下

一路思绪连篇,不知不觉便到了石皮巷,沈默叫停了马车,下来步行一段,眼前翻天覆地的变化,让他怀疑自己是否曾经到过这里,在他的记忆中,这里破烂拥挤、地上坑坑洼洼,如果下过雨,地上便会泥泞不堪,根本没办法插脚。

但现在,他脚下却是用碎石铺就,路面宽阔平坦的马路,而且他注意到路脊稍稍高于两边,显然是为便于将水排入河中,这种设计即使下暴雨也不要紧。

再看街道两旁,烟柳掩映之下,是一排排精美的花园小楼,虽然比不了那些动辄占地数亩的园林,但背河临街,映水兰香;建筑精美,最宜中隐,毕竟真正的大户还是少数,对于大多数有钱人来说,能在苏州城占有这么个小别墅,已经是梦寐以求的了。

走在这新建的城区中,只见往来的全是华丽丽的车轿,里面坐着衣冠楚楚的体面人,就连跟班的小厮、赶车的马夫也穿着得体,干净整洁,显然这片曾经的棚户区,已经彻底被有钱人占领了。

这种觉悟让沈默在对变化欣喜之余,又多了一些心酸,他知道那些原本居于此、长于此的贫民们,已经搬到城外居住了,在那里重新起一片住宅,继续他们的生活。纵使补偿款再多,也无法改变他们被驱逐出城的事实;而且随着一项技术的发明和应用,纺织工场将会逐渐从城内搬迁到乡下,他们连白天都没有机会入城了。

富饶繁华的人间天堂,终究只是有钱有权者的天堂,却把贫民百丅姓拒之门外”

沈默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他的痛苦就在于,良知并未泯灭,却要强迫自己,做一些自认为对,却知道不好的事情,而更痛苦的是,这样的事情还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每一次都会在他的心上留下一道疤痕,直到面目全非,直到麻木不仁”

这种低沉的心情,在看到刻着,苏州工学院,五个楷体大字的花岗岩大石后,终于消散无踪,这块有五尺多高、八尺多长的巨石,是他自掏腰包,命人从山东嵘山运来的,成本高了去了,但他就是喜欢,他要用这块础石,纪念自己建立的第一所学校。

“真希望能有个好的结果啊”沈默带着期盼的心情买入了工学院内,谁知迎接他的,却是当头棒喝。

只见工学院那乌黑的大门紧闭着,隔着院墙,里面还传来吵嚷厮打的声音,三尺快步上前道:“大人,里面似乎在打架”说着一挥手,便有个卫士手麻脚利的攀上墙去,看了一会儿,下来回禀道:“可了不得了,都打成一锅粥了。”

“叫门”沈默的脸sè很不好看。

边上陪着的归有光,心里更是郁闷,怎么搞的,非要在这个时候出乱子赶紧一面命人召集兵丁,以备不测,一面让人前去zá门,又对沈默道:“里面也不知什么情况,大人请先回车上休息一下吧。”

沈默黑着脸不吭声,理都不理他。

“开门,开门”,兵卒们把门zá得山响,也没人理会,还是让人翻墙进去,从里面打开了院门。

大门一开,穿着褐sè皮甲的兵丁们,便提着铁链和棍子涌了进去,口中还高喊着:“不许动,都抱头蹲在地上”然后不管青红皂白,只要还站着的,便统统打倒在地。

见越来越多的官差涌进来,院子里打架的双方,也终于都住了手,乖乖按照要求官差的要求,抱着脑袋蹲了下来。

不待里面彻底平静下来,沈默便大步走进去,归有光想要阻拦,却被他一把推开。

走进一片狼藉的院子,只见石桌石椅被推倒,满地都是纸张和破损的教具,沈默还看到两块木质的猛联也被翻扣在地上,心痛的蹲下身来,想要将其扶起来。

三尺一看赶紧上前帮忙,带着两个卫士,把两块槛联抬了起来。

沈默看到了上面的字:“不离ri用常行内,直造先天未画前”在后一块的右下角,还写着一行小字道:“王禁敬录师祖法训”他不由暗暗吃惊,竟然是泰州学派的掌门所赠。

王禁何许人也,王艮的儿子,王艮何许人也,王阳明”唯一的传衣钵者,王学主要流派、泰州学派的创始人,阳明公之后最具盛名的大家。

而王策被称为泰州学派掌门,并不只因为血缘,他九岁时随父亲王禁拜偈王守仁,从学十余年,被称为王学最纯粹的传人。后随父开讲淮南,父死,继父讲席,往来各地,以学识渊博,无所畏惧闻名即使在王学被禁的年代,也毫不退缩、讲学不辎,极大的鼓舞了低潮中的王学门人:他还为谋求王学的合法地位,奔走呼号十余年。

这段艰苦的ri子,为王裂赢得了崇高的声誉,即便是理学一派的信徒,提起他的名字,也要竖大拇指;更别说王学内部了,不管哪一派,都视其为盟主,如果说文化界的牛耳,由王世贞把持,那他绝对是持思想界牛耳的巨头。

这时院子里基本安静下来,归有光上前请示,沈默用衣袖小心擦拭着其中一块猛联,轻声问道:“欧阳大人在哪里”

“在库房里。”三尺小声道:“没有伤到一丝汗毛。”

“请他来见我”沈默心情一松,只要老欧阳没事儿,什么都不算大事。顿一顿道:“算了,还是我亲自去吧。”

“不敢劳您大驾。”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东北角门处传来,沈默循声望去,就见一位须发银白、面sè红润、身材高大的老人,正大步朝自己走来。

看到欧阳必进没受到什么损伤,沈默放心的笑了,一躬到底道:“老大人,您受惊了。”

欧阳必进有些汗颜道:“我没给你看好家啊”

“只要人没事儿就好。”沈默微笑道。

“人确实没事。”欧阳必进道:“一开打我就让那些技师从后门跑了,加之你们来的及时”

“这是凑巧了。”沈默道:“事先并不知道,本来只是想来看看的。”

“可见天不该绝。”欧阳必进早是知天顺命的年纪,呵呵一笑道:“前面太乱了,咱们到库房里坐坐吧。”听老大人如此邀请,归有光等人的表情都有些怪异,心说哪有请人去仓库里喝茶的

沈默却知道,醉心于科研的人,往往疏于待人接物,所以没觉着有什么,与老欧阳并肩往后院走去。

“是什么人在这里闹事”沈默轻声问道。

“唉”,欧阳必进叹口气,没吱声。

“为什么闹事”沈默又问道。

“嘿”欧阳必进苦恼的揉一把头发,嘟囔道:“到了就知道了。”

沈默只好把疑问塞回肚子里。

苏州工学院的建筑风格,虽然仍未摆脱传统范畴,但已经带着浓重的使用sè彩了,由五进院落组成。第一进是教场,正中供奉着先师祠,牌匾上书,ri用即道”供奉的是鲁班与墨翟这是传授技艺的学员,供这二位工匠的祖师,当然合情合理。

二、三进都是一样的规制,在中间的通道两边,各有一排长长的教舍,粉底黛瓦,竹节一般间隔开,沈默特意进去看了看,要比后世的教室少得多,没有黑板,只有个小小的讲台;学丅生的条件更艰苦,每一间内都只有长凳,没有桌子,这样显然是为了多坐人。

一间教室坐六七十人没问题,欧阳必进告诉沈默,在苏州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只能这么将就了。

沈默点点头,他管不那么多,也管不了那么细,如果这种形式真得管用,自然会众人拾柴火焰高,欣欣向荣、越办越好;要是真的不适合这今年代,那只能是一次不成功的尝试看来方才外面的马蚤乱,对他的信心打击不小。

第四进是各种操作教学间,沈默一间间看过来,像丝间、仿纱间、织布间、丝织间、提花间等等,棉纺、丝织各占据半壁江山,别的行业却几乎看不到。

“目前只开了这两类课程。”欧阳必进道:“主要是地点的原因,苏州的工场,不是棉仿、就是丝织,而且这两个行业需丅要人最多,工人收入也最高。”说着自嘲的笑笑道:“我现在是开口不离收入。“

“这不正是,民本,思想吗”沈默微笑道:“只要能让老百丅姓自食其力,过上好ri子,种地和做工,有什么区别吗”

“呵呵,就你会说话”欧阳必进捻须笑道,有时候他自己想想都好笑,堂堂大明吏部尚书,竟然被这小子忽悠的主动辞职,然后跑来心甘情愿的给他白打工,像自己这样的怪人,估计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不过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他乐意,要不谁还能强迫他干欧阳必进长期做父母官,深知百丅姓生活不易,一直以来都想尽力帮助他们。尤其是在郧阳担任巡抚的时候,那里土地贫涛,百丅姓贫苦,盗匪横行,百丅姓的生活十分艰难,否则朝廷也不会在一府之地设立巡抚,但他发现,凭自己的力量,动不了压在百丅姓头上的捐税劳役、官府欺压、养老看病这些沉重负担。

在苦恼与自责中,他的治下恰好遇到牛瘟,大量的耕牛都病死了,眼看春耕在即,老百丅姓急得团团转,压力层层上传,最后汇集到当时欧阳必进身上。

一般遇到这种问题,官员们便会继续往上推,反正是天灾嘛,又没自己什么责任,请朝廷免税,请省里赈济呗。但欧阳必进没有这么干,他平时平时喜欢动手、善于思考牛死了,耕不了地,能不能想办法替代一下呢

他想到有部古书上,似乎有人力耕地机的介绍,一找还真找到了,但中丅国文字的传统特点,便是言简意垓说难听点就是语焉不详,很难依葫芦画瓢。但天才在此刻迸发,欧阳必进就凭着寥寥百十字的描述,会同几个老工匠,打造出了十分实用的人力耕地机,一经实验,效果好极了。马上全力打造了上千具,帮助百丅姓度过了危机。

大获成功后,他有将其几经改进,已经推广到了很多地方,而且因其胜利高效,许多地方甚至不再依赖耕牛,这样就大大降低了生产成本,让百丅姓的生活得到了一些改善。

欧阳必进一看,原来还有另外一条路,就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啊帮百丅姓打造趁手的生产工具,提高生产效率,节不了流就开源嘛,百丅姓当然能过得好一些。

自此,他便一头扎进了发明研究之中,对科技的兴趣,已经超过了对仕途的追求,这才是他能来苏州的真正原因。

不过这次,惹祸的也是他的发明”

欧阳必进带着沈默来到了最后一进,这里是他的办公房、藏书阁,和院里的库房。原先他是在苏州研究院待着的,但那个院在城外二十里处的上方山上,现在这边草创、离不开人,两头跑老爷子实在吃不消,索xing把瓶瓶罐罐全都搬过来,在空闲的库房里搞他的研究。

他要向沈默展示的,正是他的成果之一,行云流水。

当库房门打开,那台模样有些怪的机械,便出现在沈默眼前,据欧阳必进说,是纺纱用的纺纱机:但沈默觉着这个铁坨坨,倒像个用来爆米花的工具,

对纺织业,沈默还是很了解的,毕竟是苏州的支柱产业。

丝绸和布匹的原料是蚕茧和棉花,但不能直接就用,蚕茧要经过像丝,才能变成用来纺绸的生丝;而棉花也需丅要先捻在一起仿成线或纱,这样才能用来织成布。而纺纱机,就是用来把经过杆、弹等工序处理过的棉花,变成纱线来的机器。

沈默知道,目前通用的纺纱机,还是黄道婆发明的三锭脚踏纺车,可同时纺三根纱,是非常了不起的发明因为在这之前,纺纱都是有人手完成,即便是要找到一个,可以同时纺两根纱的人都非常不容易,三纺车不但提高了工作效率,更让产量增加,大大的促进了苏松棉纺业的发展。

但现在三纺车却成了阻碍行业发展的狂皓,尤其是最近几年,工人们对织布机进行改进,使织布变得更高效快速时,纱链的需求已经超过供应量许多了,毕竟这样三根三根的纺纱,速度还是太慢了。

加上外国商人们也开始在丝绸之外,大量的采购价丅格更低、更适合平民使用的棉布,大量的订单涌入各个棉纺工场,但工场主们却面临着无米下锅的窘境。

也就在那时,苏州设计院开张了,且有大名鼎鼎的欧阳必进坐镇,棉纺业的巨头们喜出望外,拿着厚厚的银票来到上方山,请求帮助改进纺纱机,为此他们不惜一切代价。

欧阳必进也希望设计院能一炮打红,便接下来这个委托,集中力量进行纺纱机的改造。其中沈默给他的简单物理学、几何学的教材,起了很大的作用,尤其是对力学的了解,让他工作如虎添翼,最终用了两年时间,研究出这样一台机械来。

欧阳必进给它起个名叫,行云流水”可见还是很满意的。

面对这样一台东西,沈默其实是两眼一抹黑的,他根本不懂其中的原理结构。每当此时,他都会涌起深深的自责,心说我要曾经学理工科就好了”

不过实际效果如何,他还看得出来,欧阳必进让人给他演示,在一头的圆筒中,填装上弹过的棉花,然后,一边旋转铁筒,一边拉起筒中棉花的一小部分,棉纱便源源不断的拉出来,确实挺快,而且拉出的丝线质地均匀,完全不逊于熟练工用传统方法所制的。

“但是”,沈默轻声道:“看不出有多大的提升”

“这只是整个纺纱机的一部分”欧阳必进的眼中放射出光芒道:“如果把上百个这样的玩意儿,用几根联动杆连起来,然后再用水车驱动,你还觉着没什么提升吗”

“分割”

唉,众所周知,我对这些东西不在行,但既然是改变历史,这些简单可及东西就不能回避,虽然已经是轻描淡写了,可要想不贻笑大方,还是要认真学习的这可真苦了我了,这两天从头学习棉纺和丝织业的历史,连做梦都是纺织机的嗡嗡声。

我欠的一定会还的,这一骨碌一过,马上就提速。

第七三七章 礼物上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沈就还是让老欧阳给出的数字吓了一跳,一部机器最少可以同时带动六十个纱锭,如果在材料、工艺上再尽心改进,甚至能达到一百个而且是无时无刻都在运转而且这样一部机器,只需要两个人就可以照顾过来,在大幅增加效率的同时,大大降低了劳动力成本,绝对是革命性的发明。

那一刻,沈就觉着眼前站着的,就是鲁班、就是墨翟、就是牛顿、就是瓦特真是打心眼里崇拜,千言万语汇成一句:“你也是穿越来的吧”“川岳”欧阳必进很老实,道:“我是江西人。

“你不是人。”沈就越想越是激动,心跳都加速起来,嘶声道:“你是天才,无与伦比的天才无中生有的神人啊”只有知道未来的人,才会理解他为何失态。

欧阳必进起先以为沈就也要骂他,后来才明白是夸他,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首先这东西是在前人的基础上改良的;然后没有你弄来的那些泰西人,我也解决不了好多难题。”“以前就有这东西吗”沈就吃惊道,这个他可真不知道,而且也没听说过,在棉纺织业出现过水力纺纱机。

“哼,而且一直有。”欧阳必进点头道:“有了原先在郧阳的经验,我一开始便从前人书籍中入手,想找到点思路其实原先就有些印象,好似在什么书上,看过一种纺车。找了一个月,最终让我在王祯的农书中找到了”想起当时给他的惊喜,老欧阳现在还有些激乓弘道:“那是南宋后期发明的,名叫水转大纺车装有锭子三十二枚,通过两条皮绳传动,使枚锭运转。”

“我当时就想,如果能复原出这东西来,功效一下就提高十倍”欧阳必进道:“便兴冲冲的给那些委托人讲,结果被浇了一头冷水。

侍卫拿过两把椅子,又端来茶几,请两人大人坐着慢慢唠,沈就问道:“想来人家也知道这东西,但没法派上用场。”

“人精就是人精”老欧阳赞许的方式都这么独特,点头道:“是啊,他们告诉我,这东西其实现在也有,但是用来纺麻线的,若是改纺棉线,不仅会时粗时细,时松时紧,还容易断头,根本没法用。”“哦,想来您不信这个郄lo”沈就端起茶杯来一尝,不由愣了,道:“什么味”老欧阳得意的笑道:“尝尝,能喝的惯不”

“太能够了。”沈就笑眯7眼道:“你从哪弄的可可”心说大航海真的开始影响百姓生活了,先是烟草,后是可可,也不知下一个惊喜是什么

“你竟然知道”这下轮到老欧阳吃惊了,不管旋即叉释然道:“也对,你沈大人什么稀罕玩意没见过”“我还真稀罕。”沈就笑着伸出手道:“要是有多余的,分我一些呗。”他马上就想到儿子,心说得给他们尝尝。“还是你找来的人道我的。”欧阳必进笑道:“他说这个在泰西,也是稀罕玩意呢。”“接着说吧。”沈就点点头,品一口醇香的热可可,真怀念这种感觉。

老欧阳也很喜欢这种饮料,端着茶杯抿一口道:“你没猜错,我不死心啊,心说既然能纺麻线,就说明基本原理是对头的,纺不了棉线,应该只是力道的问题,至少肯定很有参考作用。”

“于是就让人带着我,去二百多里外,看那种大纺车,确实很震撼”欧阳必进比划道:“有一件磨坊那么大,结构复杂、体型庞大,但因为用水车驱动,干活又快又省力,三十二个纱锭同时转动,一天就可纺两百多斤麻纱。”

“它用水车作动力,通过传动皮带,牵引锭子和导纱框,来完成加捻和卷绕纱条,而且为了避免各纱条相互纠缠,在车架前面还装置了同等数量的小铁叉,可以分勒绩条,还能使纱条成型良好。”谈到兴趣所在,欧阳必进两眼放光道:“这些工具之间,由导轮和皮带联动成一整体,带随轮转,众机皆动,上下相应,缓急相宜。”说着一脸钦佩道:“绝对是天才的设计。”“那为何不能纺棉呢”沈就凑趣问道。

“主要是因为棉没有麻的坚韧”欧阳必进答道:“通过仔细观察,合时我认为,一个是因为传动皮带的运动不够规则,不能保证纱锭的均速转动;另一个是,没有个机关可以调整转速,但棉纺生产时,需要随时调整这样纺出来的纱肯定时粗时细,时松时紧,而且还容易断头。“这些缺陷能克服吗”虽然明知已经克服了,但沈就还是凑话道。

“以我们大明现在的工艺水平,足p克服了,只是看你想到没有,实验的够不够。”欧阳必进小小得意道:“既然问题出在传动上,那就在传动上下功夫呗,最简单的调整问题,我在传动皮带之外,又加上一个螺旋调节的机关,使人可以根据需要拉紧或放松皮带,这样就可以随时调整速度了不过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这个没有用到。”

“至于让纱锭匀速转动,这个棘手许多,不过总算还是有思路的宋代的张思“发明过一个以水银驱动,自动报时的浑象仪”百年后又经过苏颂改进,造出了大名鼎鼎的水运仪象台”靠水车驱动运转,可以观测天象,准确报时,这东西北京钦天监一具,我当年去看过,印象十分深刻。”老欧阳一脸钦佩道:“所以我遇到难题后,就想到那么精密的大仪象台,也是靠民间使用的水车驱动,人家却能精确报时,与天穹同步转动,肯定是把这个问题解决了,才能做到分毫不差。”

沈就是知道那水运仪象台,的,是钦天监的核心仪器,为皇帝提供最精确的天文观测、天象演示和准确报时沈就曾经一直以为,钟楼是欧洲的发明,想不到宋朝时中国就有了,不由十分汗颜。

“正好南京钦天监也有一台,我便挺着一张老脸去观看,而且还幸运的发现,钦天监的书架中,还有那本苏颂所写的新仪象法要,他们就是靠这本书造出来的仪象台。”老欧阳得意道:“这下是彻底弄明白了,原来匀速运转的关键,就在于如何把传动连接部位的松弛消除掉,咱们老祖宗采用的办法,是把皮带换成了一个个链节构成的传动链。那链节可与水轮上的轮齿严丝合缝的咬合,整个传动链缠绕在轮子上,这种又短又紧的传动装置,完美的消除了松弛,实现了匀速。

“这样就造出来了吧”沈就笑道,他知道人在这种时候,都是有演讲欲的,当然会奉陪。

“我也这样以为”欧阳必进感慨逛:“回去后用了一个月时间,完成了对水转纺纱机的改进,心说这下总成了吧但实验的结果让我大失所望纺出来的棉线却松散稀疏,根本连线都算不上,只能叫做棉条,完全达不到要求。”“这是为何”沈就奇怪问道。

“我也想不明白,后来请了纺纱的老师傅来给诊断,人家一看,就笑着说,这个纺纱机可以纺麻线、生丝,但就是不能纺棉,因为这个纺纱机的功能,只是将丝线合股、加捻然后卷绕,那些长而坚韧的麻和生丝,可以用这个直接纺线。但棉花的绒太短、拉力也太小,所以纺出来的棉线才会不堪用。”欧阳必进道:“当时他们都说没法子了,因为老祖宗都没能解决过这个难题,我却不服气,难道什么都得靠祖宗吗这不让后人笑话一代不如代吗”“说得好。”沈就拊掌赞道:“厚古薄今是不对的,一代更比一代强,咱们中国才有希望。”

“是这个理。”欧阳必进点头笑道:“我就去看他们用纺纱,结果发现他们用两种方式把松散的棉条捻搓细密成线,一个是把棉条从一个框子中间穿过绕到锭上,框子转动时,棉条既受到拧绞又得到拉伸,缠到锭子上时,就是结实的棉线了;还有一种,就是用滚筒代替木杆。

他指指那个爆米花机,道:“就是这样一个圆筒。把棉条填装在里面。只要拉出筒中棉花头绪,就可以利用旋转的力量达到拧绞和拉伸的效果,俱成紧缕,直接绕在锭上”说着双手一并,合掌道:“然后把这个东西和那套传动装置连接起来,就可以成功了。不过这也不是那么简单,但有了你派来的那些泰西工匠他们对齿轮、曲柄、轴承的掌握,确实有过人之处,在他们的协助下,终于是做到了。“最终的纺纱效朵如何”这才是沈就最关心的问题。“就是这样的。”老欧阳顺手从地上拿起、纱锭道:“这就是我那台样机纺出来的。”

沈就接过来一端详,看上去比一般的棉线粗,又使劲硝了挖,十分的坚韧结实。不由赞道:“比手纺的还好。”

“最终版本也设计出来了。”欧阳必进道:“因为皮带改成了链条,我那个螺旋调节的机关就没用了,最近让那几个泰西人,捣鼓出了一套齿轮组,可以靠改变传动齿轮的大小调节速度,这样棉线的粗细就可控了。”

听完老欧阳的讲述,沈就可以确定,一件将改变时代的发明诞生了,虽然纺纱只是纺织业的一个工序,但一道工序的创新,必将带动全行业的创新。道理很简单,以棉纺织业为例,这个行业是由加工棉花、纺线、织布、漂白、印花、染色等许多道工序组成的,其中一道工序的效率大幅提高,必然会村上游产量的需求暴增,并使下游工序严重超负荷。这种内部的技术矛盾,最终会刺激上游、逼迫下游,全力寻找改进之道,以达到工序间的平衡。

正如马子所曰:一个工业部门生产方式的变革,必定引起其他部门生产方式的变革有了机器纺纱,就必须有机器织布,而这二者又使漂白业、印花业和染色业必须进行力学和化学革命。”

沈就相信,只要保持市场需求的旺盛,对创新加以鼓励和保护,这场棉纺织业的革命,迟早会在大明发生的十年、二十年,甚至一二百年都无所谓,反正比英国早就行。其实他早就想点起这产业革命的第一把火,可人贵有自知之明,他在理工方面实在白丁,估计一辈子也捣鼓不出来,只能扼腕叹息。

可万万没有想到,老欧阳竞帮他实现了这个夙愿,这让沈就怎能不欣喜若狂沈就真想仰天长叹一声,老天有眼啊不过身份使然,他还尽力保持矜持,可双眼中的泪水,已经快要奔涌而出了。倒把老欧肚弄糊涂了,奇栓道:“怎么了,迷眼了”“别管我,我需要冷静冷静。”沈就摆摆手,深吸口气,便走到库房的尽头,看到有个立柜,他赶紧躲到了后面。

一离开了众人的视线,泪水就怎么也止不住了,扑扑簌簌的往下淌,沈就伸手擦,却越擦越多,索性一次流个痛快沈就的表情也极为复杂,双拳紧紧攥着又松开,无不显示此刻他的心中百味杂陈,无以言表十一一r,

谁也不知道,老欧阳的行云流水,对他意味着什么,虽然只是一部不会说话的机器,却让沈就没了孤军备战的悲苦,他本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青年,却阴差阳错的来到了这里,这个见鬼的历史岔道口。虽然没有任何人强迫他,但身为一个炎黄子孙,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自己那独领风马蚤数千年的国家,猝然跃入残酷的黑暗之中。直到五百年后,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仍然艰难的寻找复兴之路。

虽然没人逼他,可他无可选择,但他又不是那种以天下为己任、虽千万人吾往矣的伟人,他本质上只是个普通人,也会犯错乱来,也会难过软弱,也会受不了秘密无法告人的痛苦;更会因为孤独而感到绝望。

是的,虽然身边的好友如云,麾下的门生无数,但他依然是孤独的,这种孤独来源于秘密无法告人,他不可能跟人说,我来自五百年后,咱们国家还有化八十年,就要让异族灭了,被奴役二百多年,再让全世界的列强蹂躏,所以咱们非得同心戮力,为改变这个命运而奋斗估计他直接就会被送去看太医。

所以他没法解释,只能过于沉重的负担全部背在自己肩上,闷着头,沉就的、蹒跚的,忐忑的在未知中乱来。别看他做了那么多,可一点信心都没,这条路太远大难行,长得让人根本看不到希望。

只是因为知道,不管自己怎么捣鼓,大明的命运都不可能比原本更差,他才硬着头皮,把死马当活马医的。可心里一个声音一直在大声叫道:放弃吧,你是不可能成功的”这个念头像幽灵一般,在他脑中不断盘旋,迟早会把他逼疯掉的。

真得,与绝望比起来,什么苦啊、累啊,孤独啊、痛苦啊,全都不值一提一一r一一一

但今天看到那行云流水纺纱机,后,沈就心中的希望之火才第一次真正燃烧起来,虽然不大,却足以温暖他的身心,照亮他前进的路了。

希望,哪怕只有一点,他就无所畏惧、他就有了方向,他也终于可以抛去那副沉重的枷锁了jjjjlljjjllljjlll分割lljjjllljjjllljj够字数了,认真唠唠。每次被人说没信用,我都无比难受,跟被当面骂没区别

现实生活中,我很守承诺,嗯,应该是吧。而且在写权柄时,大家也看到过,绝对是日更十万、风雨无阻的。

可追本书怎么老跳票呢其实最近已经不忙了,全部的心力都放在这本书上,真想好好恢复一下人品看看我的更新时间,就知道所言不虚了,基本上一两点钟之前,是不可能睡觉的,甚至还有两天到了三四点。问题出在哪了

很简单,当脱离了历史的怀抱时,就是我自己掌控缰绳,这么大的推演过程,所耗费的心力,是自己都无法想象的。比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