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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官居一品


道,我汉家男儿、有辱必报的决心”

见两个学生一起热血起来,徐阶唯有苦笑连连,道:“你俩说得倒轻巧,万一输了,我这个首辅顶多面上无光,可你们这些首倡者,非得把仕途赔上不可”

“师相,有时候不能太惜身啊”张居正一句话堵上去,让人依稀看到,十余年前那个满腔热血的小张大人:“不管后果如何,我愿意上书请战”

“我也是。”沈默站起来,走到张居正身边,但他的态度更为缓和道:“老师,不大不小的一战而已,胜则一本万利,即使败了,也无伤大雅,不会那么严重的。”

徐阶陷入了沉吟,在他的印象中,沈默每次这样坚决,都是有必胜把握的如果这次也不例外,那当然是好。毕竟徐阶也想用一次胜利,将自己和严嵩区别开来,摘掉甘草国老的帽子。

当然他必须考虑到失败了怎么办,还是那句话,官当到这个份上,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要想下这个决心,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最后徐阶也没有点头,但也没把话说死,只是说要考虑考虑,便让二人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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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紫禁城出来,走在长安街上,张居正问沈默道:“你说老师有可能答应吗”

“都考虑考虑了。”沈默摇头道:“还有什么希望”

“不见得。”张居正道:“以我对老师的了解,他这次是真的心动了。”顿一下道:“不过,以老师的性格,多半是犹豫之后,一切照旧的。”

这不等于没说吗沈默翻翻白眼,没搭腔。

“我的意思是,这时候,就需要咱们帮老师下定决心了。”张居正笑起来道。

“你有好主意”沈默看他一眼道。

“附耳过来。”张居正神秘兮兮的笑道。沈默只好把头凑过去,便听他如此这般的说一番,脸色也变了变道:“你这不太地道吧”

“放心吧,老师要是怪罪,这个责任我全担了。”张居正拍着胸脯道,说完话锋一转:“不过你得跟我交个底,有多大把握打赢这一仗”说着双眼放光的笑起来道:“你沈江南没个七成把握,是万万不会说出那番话来的。”

“呵呵”沈默这下再打哈哈,就有些份了,便摇摇头,道:“打仗这种事,谁说的清楚。”

“那就是五五开喽”张居正拊掌笑道:“你沈江南眼里的五五开,可比别人的牢靠多了。”也不问他具体准备怎么办,便拱拱手道:“就这么定了,明天别忘了上书,措辞要激昂,不让人心潮澎湃可不行。”说完先行上了轿子,扬长而去。

看着他的轿子走远,沈默心说比起魄力来,这张太岳真比我强多了。想到这,不禁苦笑着摇摇头,一甩袖子,也上了轿,打道回府。

回到家中,沈默换了便服,便往前院行去,就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垂花门口,不时的往里张望。

“引城,有事吗”沈默走过去,微笑问道。

原来是他儿子的老师李成梁,闻言躬身施礼道:“部堂,在下恭候多时了。”

“有什么事吗”沈默站定道。

“在下听闻,有鞑虏兵临城下”李成梁道:“今天便去兵部打听了一下,说是军队缺少军官,不管通没通过考试的,只要现在愿意应招入伍的,就马上准许承袭军职。”

“嗯。”沈默点点头道:“不过这可是拿命换,要上战场的。”

“是啊,刀剑无眼,说不定连俸禄都没领一次,就要把职位传给儿子了呢。”沈明臣从前面凑过来,他是来看看,沈默回来了没有,听到两人的对话,就忍不住插嘴。

“句章先生这话差矣,”李成梁却一脸坦然道:“当兵的天职,不就是保家卫国怕打仗还当什么兵”

倒把沈明臣弄得好没面子,讪讪道:“算我多嘴,算我多嘴。”说着看向沈默道:“大人,他们让我来看看,您回来了没有。”

“我这就过去。”沈默点点头,转脸对李成梁道:“既然引城有意报国,那就一起来吧。”

“是”李成梁虎躯一震,霸气外露,原先那股酸秀才气,霎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三人来到书房,王寅和余寅已经等在那里。一进去,李成梁便被墙上挂的几幅地图吸引,见他看得出神,沈明臣打趣道:“看得懂吗”

“当然。”李成梁一幅幅的指着道:“这是京畿地图,这是山西的、这是直隶的、这是全图。”

“有两下子啊”沈明臣笑嘻嘻道。

“别耍贫了。”王寅淡淡道:“引城有飞将之才,只是你平时有眼无珠罢了。”

“多谢十岳公夸奖,在下惶恐。”听王寅把自己比作李广,李成梁顿感大受抬举,至少目前为止,他还没想象过,自己的功业能及得上那位大名鼎鼎的飞将军。

沈默在主位上坐定,端着余寅刚奉上的热茶,笑道:“冯唐易老,李广难封,我看你李成梁,要比他们幸运多了。”

李成梁闻言心尖一颤,朝沈默重重点头道:“我不会让大人失望的。”

“好,好。”沈默含笑点点头道:“你先在这边坐,听十岳公他们讲话。”

李成梁便在下首背对门的地方,像个学生一样正襟危坐。

“开始吧。”沈默把身体往椅背上一靠,对几位幕友道:“先告诉我结论。”昨天晚上,他跟三人说,自己想接这个烫手的山芋。让他们好好研究研究,看看有没有把握。现在他们把自己找来,显然是有了结论。

余寅便站起身来,先恭敬的朝沈默行礼,然后沉声道:“尊大人的命,我们三个推演了整个局势,一致认为,可以一战。”

“哦”沈默不由坐直了身子,表情专注的做倾听状。

余寅便侃侃而谈道:“兵法说,要从五个方面分析研究,比较敌我双方的各种条件,就能预测出战争的胜负。一是道,二是天,三是地,四是将,五是法。所谓道,便是战争的道义,站在道义的一方,才可能使军队出生入死而不及安危。此次鞑子入侵,我们保家卫国,所以道义在我们这边;而所谓天,是天时,必须因时制宜,以顺天时。近期秋雨连旬,战马容易生病,弓弦也会失去弹性,道路更会泥泞不堪,蒙古人赖以为傲的骑射,必然大打折扣,所以天时也在我们这”

“所谓地,是指路程的远近,地形是否利于攻守进退。鞑子劳师远征,深入我国境数百里,已然犯了兵法的大忌,而我军主场作战,对地形了若指掌,则可从容展布,选择有利地形,与敌决战。”余寅走到地图边上,指着那些用红笔打的叉叉道:“这都是我们认为,有利于我方的决战地点,共有十八处之多,相信只要前线指挥官临机善变,一定可以在合适地点打响战斗。”

“以上三条,合起来就是天时地利人和,”沈明臣接话道:“我方抗击侵略,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如果这都胜不了,那还有什么仗能打赢”

沈默点点头,心说,明天的奏章有了。余光看见李成梁脸上有些不以为然,便不动声色道:“引城,你有什么看法”

“君房先生和句章先生说的都很好。”李成梁有一股东北汉子的爽直,直言不讳道:“但打仗这码子事儿,归根结底还是看兵和将。恕我直言,大明的将军吃空饷、跑门子、欺负老百姓,一个个都是好手,但真要他们打仗,就全都抓瞎了。”说着面现古怪的笑意,道:“有个流传很久的笑话,不知部堂听过没有。

沈默轻轻咳了一声,示意他讲下去。李成梁便道:“说是黄河决口,万岁爷命首辅徐阶率六部尚书前去堵漏。徐阁老先命令工部尚书跳下去堵口,工部尚书二话不说,纵身跳进决口里,结果被冲得无影无踪,其余五位尚书也接连下去,都是这样;皇帝便下令让徐阶下去,徐阁老只好把自己用绳子拴好系牢,试探着慢慢跳下去,察看水情后,随即又慢慢爬上来,说以老臣的观察,惟有派几名将军下去方可;皇帝便找了几个总兵,命他们跳下去,谁知还真的把决口须臾就堵上了”

“为什么呢”沈明臣最好凑这种趣儿。

“皇上也问徐阁老。”李成梁道:“就听徐阁老慢悠悠道,因为老臣听说,大明的将军一个个都是大草包”

“哈哈哈”沈明臣率先笑得前仰后合,其余人也笑起来,就连沈默也忍俊不禁,连连摇头道:“是谁这么促狭,竟把大明的文武都编排进来了。”

“虽然是个笑话。”李成梁却笑不出来道:“却也说明了大明领兵军官的现状,一个个可能拉开硬弓,知道孙武白起是何等人物不是草包又是什么人道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如今我大明军中,尽是此等将领,就算把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全了,拉出去也还是人家的菜,断无取胜的道理。”

“哎”沈明臣摇头道:“引城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大明的将军也不都是你说的那样。”

“是的,这正是我要说的第四点,将。”余寅接过话头道:“所谓“将”,是指将帅的智谋才能,赏罚有信,爱抚士卒,勇敢果断,军纪严明。这样的将帅带出来的兵,才是可靠的部队,这样的将帅指挥的战斗,才有获胜的希望。”说着望一眼李成梁道:“这样的将军并非不存在,反而比从前任何时候都多。”

“喔”李成梁不太相信:“愿闻其详。”

“在眼前就至少有三个。”余寅道:“听我为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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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寅的一番讲解后,李成梁面色好看了许多,但还是不无担忧道:“第一个人我没有疑问,但对第二第三个,他们虽然威名赫赫,但在南方打得都是小股的乌合之众,来北方面对鞑虏的数万铁骑,会不会南橘北枳”

“哼”此言一出,沈明臣三个都有些不悦,李成梁才意识到,在座的可都是南方人,全都参与过那场抗倭战争,连忙补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他们会水土不服”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沈默淡淡道:“其中一位就在京营,改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是。”李成梁咽口吐沫,不敢再多说了。

“第五个是法。”余寅接着说道:“所谓法,是指军队的组织编制、将吏的统辖管理和职责区分、军用物资的供应和管理等是否得力。”说着看看沈默道:“这一条么,我们对大人有十足信心。”

沈默不禁摇头笑道:“好么,这也算理由非得扣你们工钱不成。”

“不要啊大人,”沈明臣大呼小叫道:“您可是成功经略东南六省的统帅啊,现在请您来坐镇中军,还不是小菜一碟”引得众人又一阵笑。

待笑完了,一直没说话的王寅,作总结陈词道:“当然我们也有劣势,如可用兵将太少,内部也有掣肘,等等,但我们可以得出结论,全歼敌军固然不可能,可以精兵对决,谋取战场胜利还是有条件的,所以我们一致支持大人的主张。”说着突然把拳头露出来,在空中一挥,咬牙切齿道:“好好教训一下那些鞑子吧,省得他们以为我中华无人”

“是啊,大人放手干吧”余寅也重重点头道。

“娘的”沈明臣一拍桌子道:“对不对,引城。”

“哦,对对。”李成梁才回过神来,也大声道:“娘的”

沈默被他们搞的哭笑不得,只得点头道:“我尽力吧。”谋士们还没来得欢呼,却又听他忧虑道:“可这样的话,就是跟杨博对着干了”

“大人啊,做大事的哪能前怕狼,后怕虎”沈明臣呲牙裂嘴道:“他是尚书您也是尚书,对着干又怎样,他有三头六臂还是怎么着”

“句章话糙理不糙。”王寅点头道:“大人,眼下国难当头,谅他们也不敢釜底抽薪,只要咱们把这一仗赢下来,真得就不用怕他杨博了,大家旗鼓相当,有甚好怕的”

“就算是赢不了”余寅小声道:“也不要紧,咱尽量保证不输就是了。”这话说的,着实伤士气,却也摆明了一个道理沈默要是强出头,可以,但赢得起,输不起,不担风险是不行的。

包袱重新回到沈默身上,说得再热闹,也得他愿意才行。

沈默真的已经不太习惯,冒险这两个字了,他的身后是东南、是汇联号、是数不清的同年门生,有太多的人和事,需要他的权力来庇护了,一旦倒台,他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一切,便有轰然倒塌的危险。

有道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沈默现在别说千金,就是千万金也值了,更是要远离风险。

“在民族大义上,没什么好说得”但这次,他却出奇坚决道:“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何况近在咫尺”

见大人终于下定决心,谋士们不禁一阵欢呼,然后以百倍的热情,开始为他出谋划策,接下来每一步应当如何去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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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这章有点不和谐,但书中的俺答也好,土蛮也罢,和现在的蒙古族兄弟是不一样的,现在咱们都是华夏民族了,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剧透一下,书上到最后,也会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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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七七章 西风劲下

第七七七章西风劲下

当天下午,通政司便传出消息,沈默和张居正同时上书,坚决要求主动出击,驱除鞑虏,以报石州被屠之仇。稍晚些时候,两人又各上一疏,张居正力陈此战非打不可九大原因,沈默则备述此战必胜的七大理由,一唱一和,配合无间,立刻在京城引起了极大的反响。

一方面他们的级别摆在这儿,一个礼部尚书、一个户部侍郎两位部堂高官同时说话,份量自然不轻;但更重要的,是他们的身份,都乃徐阁老的得意门生在这节骨眼上,两人同时上书,不得不让人联想到,是不是有徐阁老在背后示意。

于是许多人怀着不同的目的,连夜撰写奏章,翌日早朝之前,一股脑的全交到了通政司。

旧恨未雪,又添新仇,此番不报,誓不为人这是满腔热血型的。

给我三千虎贲,直捣鞑虏老巢,必不贻陛下北顾之忧这是自不量力型的。

“陛下以神武不世之资,有元辅深思熟虑,有天下各镇勤王,足以应合天人。所谓仁者无敌,驱除鞑虏,事在不疑”这是逢迎拍马型的。

“鞑虏入境月余,连番征战,已是精疲力竭。正如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我军保家卫国,同仇敌忾,养精蓄锐,战必能胜”这是理智分析性的。

这一篇篇奏疏,一道道檄文,化作令人激昂的号角,一声声在朝堂上奏响,一时间,舆论所向,人心大快,群情振奋,大臣们恨不得投笔从戎,立刻催马出城,与鞑虏决一死战

虽然最终做决定的,是最高层的几个人。但舆论的压力,士林的风向,必然会影响到他们的决策。

高拱本来就是主战派,国难当头,哪管是谁的提议,自然是大加支持。但在另两位大佬那里,就不想他这样痛快了

散朝后,文渊阁,首辅值房。徐阶和杨博相对而坐。

早朝发生的一切,让杨博心情十分灰恶,到现在还铁青着脸。徐阶苦笑道:“我说不是我的主意,你信吗”

“我信不信没关系。”杨博闷哼一声道:“百官已经信了,是不是你说的,还有什么区别。”

徐阶的脸上,展现出哭笑不得的表情:“现在的年轻人呐,真是胆大妄为,老夫稀里糊涂,就被他们给代表了。”

“怕是华亭公,心里也默许吧。”杨博这种老江湖,你以为他糊涂的时候,他都是在装糊涂,一旦他不装了,就会比谁都明白:“你怕人说,华亭分宜无二致。”

“呵呵”徐阶摇头道:“军国大事,还是听蒲州的稳妥。”

“你也知道我是山西人,现在鞑子在哪就在山西你以为我不想出兵”杨博语带愤怒道:“但一切得从大局出发,一旦京城有个闪失或者出兵全军覆没,谁来负这个责任”

“虞坡公,我是了解你的。”徐阶轻声安慰杨博,心里却暗自冷笑,欺负我不懂地理怎么着鞑子侵略到晋中就不再南下,离你们晋南远着呢。当然他不会戳穿杨博的自辩,大人物嘛,互相要留面子的。于是徐阶轻声道:“你是老成谋国,忍辱含垢啊。”

“呃”什么叫忍辱含垢杨博心说,怎么这么别扭啊。闷声道:“元翁,这时候只有你说话了,才能压住事态。”

“这个么”徐阶面露难色道:“问题是,现在连皇上也动心了,要内阁快些拿个出击方案来呢。”

“皇上登基不久,身边又尽是高拱、沈默、张居正这样的主战派,当然会被说动了。”杨博盯着徐阶道:“关口是你徐阁老,只要你支持我,此事就不了了之,否则无法收场。”

“呵呵,”徐阶又笑,和杨博认识几十年了,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失态呢:“虞坡啊,你跟我交个底,这一仗真的毫无胜算吗”

“真的唉”杨博叹口气道:“从表面上看,也不是全无胜算,毕竟鞑子犯了兵家大忌,但我明军的战斗力,那叫一个麻绳提豆腐,指望不得,让他们守守城还可以,可要这样大规模奔袭,首先就溃不成军了,送给蒙古人砍瓜切菜吗”顿一顿,他举例道:“官兵一闻俺答率大军而至,上来便噤若寒蝉,缩在宣府、大同的高城厚墙内,目送俺答率部南下。直到俺答屠了石州,总督王之诰闻变,知道事态严重了,才以游兵六千骑兼程抵雁门,大同、延绥二万骑亦至,但到了近前,却皆裹足不前,无一人邀击。待俺答走远之后,他们却斩杀避难士民报捷。这样的军队,你能指望他们驱除鞑虏还不如去拜神呢”

听杨博一番老成的剖析,徐阶心里本来已经有了主意,却似乎又打起鼓来,叹口气道:“你说的也是”

“本来就是嘛,”杨博哼哼笑道:“张居正从没离开过台阁,纯粹书生之言,沈默虽然抗过倭,当过东南经略,但从没接触过军事,恰逢其会,碰上一些能人,打了几场胜仗,就以为老子天下无敌,实在可笑。”他也是真被沈默和张居正惹毛了,在自己旗帜鲜明的表明态度之后,两人竟扯虎皮做大旗,毫不客气的和自己唱反调,实在是不当人子

“但是”徐阶这次是真叹气了,道:“你看我的三还誓言还挂在墙上呢,内阁的事情,不是我一个人,就说了算的。”

“嗯”杨博知道,徐阶说的是高拱这个主战头子,皇帝还是听这个家伙的,确实挺棘手。但归根结底,还是徐阶拉不下脸来,不想被人说成,和前任一丘之貉罢了:“我现在是问你,首辅大人,你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战,还是不战,给句明白话吧”

“叫你们说得,我也矛盾得很。”一段时间的沉默后,徐阶慢慢悠悠道:“战,有战的理由,不战,也有不战的道理,到底是战不战呢”说着试探的望向杨博道:“要不,咱们小规模的打一下,就算打不赢,也不打紧嘛。”

听了徐阶的话,杨博的气息变粗,面容阴晴变幻一阵,端起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擦擦嘴道:“也罢,大家都做好人,不能光我一个做恶人吧”说着挥挥手道:“我也不吭声了,你爱怎么搞,就怎么搞吧,但京营的一兵一卒,都得留在北京城,这没什么好商量的。”

“那让他们怎么打仗”徐阶有些傻眼了。

“城外还有那么多勤王的军队呢,就让他们随便调兵,想怎么打怎么打。”杨博说完,把茶杯往桌上一搁,拱拱手道:“告辞”便拂袖离去了。

待杨博走出去,徐阶脸上的表情渐渐收敛,又恢复了往日古井不波的模样,方才在杨博面前一番作态,不过是为了撇清自己,让杨博知道,沈默和张居正的行为,并不是自己幕后指使。其实他心里,早就拿定主意了,打一场有限度的战斗,不求改变什么,要的只是个意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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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打定主意,杨博的态度也明确了,徐阶便来到正厅,召开内阁会议。因为这次两大巨头难得的意见一致,所以会议进展也是出奇的快

首先是总制军务的人选,因为前来勤王的官员中,有两个总督,六个巡抚,以及若干总兵、将军之类,这些人打仗不怎样,但脾气可不小,所以找的这个总制,不仅要会打仗,还得镇得住台面。本来杨博是最合适的人选,但他拒不合作,所以只能另外找人。环顾朝中诸公,会打仗的品级不够,品级够的不会打仗,算来算去,除了沈默,真没有第二个合适的。

徐阶和高拱,都对沈默的能力有充分的信心,所以便定下由他,来统筹指挥这场战役,但放着兵部尚书不用,却让礼部尚书挂帅,显然不是个事儿。再说也得照顾兵部的情绪,所以还是由杨博担任主帅,沈默担任副帅。当然,为免这两人到时候起冲突,还得有人镇住他们。

高拱本打算当这个督师的,但徐阶不答应,说让你干,那指定是拉偏架,还不如直接把杨博排除在外呢,还是我来吧。高拱一想,反正沈默是他学生,徐阶肯定不会胳膊往外拐,也就从了他。

于是首辅大人亲自督师,杨博任主帅,沈默任副帅,便组成了一套领导班子。

剩下来是个高难度的苦活,那就是筹集转运粮草辎重,这可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但高拱说,张居正已经打招呼了,愿意主动承担。徐阶知道,既然张居正首倡出战,那是一定要在其中承担责任的,也就答应下来。

仅用了小半个时辰,便敲定了一系列安排,如此高效快速,让几位阁老都不适应了。票拟很快送司礼监批红,然后变成圣旨传达下去。

接到任命,沈默立马赶赴内阁,和总军需官张居正碰上了,后者笑着拱拱手道:“督帅放心,咱们一定保障有力,让前方将士没有后顾之忧。”

沈默苦笑道:“亏你还能笑得出来,怕是还不知军需之苦吧”

张居正笑道:“那可未必,你别小瞧人。”

沈默笑笑,便和他并肩进了文渊阁,正遇到高拱出来,也不寒暄,他便给两人打气道:“好好干,有什么困难只管说,我一定给你们解决。”

两人施礼道谢,高拱点头道:“去吧,少扯淡多干事儿。”便离开了。

沈默和张居正相视苦笑,心说,这个高大人,就像烈酒一样,酒量不好还真消受不了。

进首辅房,见徐阶在聚精会神的奏章,两人便安静的等了一会儿。

“你们来了。”察觉两人进来,徐阶摘下眼镜,道:“都坐吧。”

两人施礼后坐下,便听徐阶道:“江南,你的第二份奏章我仔细看过了,说得很好,很给人信心,但是”想一想道:“似乎缺点具体的东西,老师虽然没接触过军事,但也知道打仗不是将道理,还得有具体的战略战术吧。”

“老师,这些东西怎能在奏章上明讲。”张居正笑道:“江南,你快现场给督师大人的汇报一下吧的。”

“是你自己想知道吧”徐阶不由笑了。

“都一样,都一样。”张居正讪讪道。

沈默便神态自信道:“先是点将选兵,没有精兵强将,胜利也无从谈起。”

“能选出来吗”徐阶想起杨博的话,不无担心道。

“堂堂大明,岂无豪杰”沈默掷地有声道:“现在鞑虏犯了数条兵家大忌,只要选出精兵良将来,求一胜有何难”

“那具体怎么打”张居正问道。

“这个要看敌情了”沈默淡淡道。

张居正差点晕倒,道:“难道你心里还没个章程”

“战场之道,千变万化,哪能事先预想,只有临敌应变。”沈默想一想,还是说点什么,让他们安心道:“鞑子分东西两路,看似遥相呼应,实际上两者相距数百里,根本都是孤军,我有一支奇兵可以出其不意,又有一支正兵,可以挫其锋芒,两者运用得当,不愁没有一胜不过指挥作战是将领的事,具体战略也该和将领们相商后再敲定,现在说什么都还早。”

张居正大张着嘴巴,半天才合上,心说我这一注是不是下错了,怎么感觉不太靠谱呢

徐阶也咂咂嘴,有些无力道:“好吧,为师等你的好消息。”木已成舟,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能信任他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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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沈默不谈战术,那徐阶只能反复嘱咐他,不要冒进,不求大胜,要未算胜先算败,一切以达到目的为要。沈默都很认真的记下,表示明白了。

出来后,张居正突然笑道:“你是个没谱的统帅,我是个没谱的军需官,这一仗,可真有的看了。”

“我没谱不要紧,”沈默却淡定道:“不瞎指挥就行了,不过我很担心你”一句堵得张居正没话说。

两人又去了兵部,杨博已经看不出生过气,他温言勉励二人,又表示自己承担守城任务,没有精力再去管别的,出击作战的事,就得仰仗沈部堂多多谋划了。

沈默本就没指望他能帮忙,得体的谦逊两句,便道:“既然让下官负责出击事宜,那请督帅赐下兵符。”为免武将作乱,京营的调兵权统一归兵部管辖,也就是说,没有兵部赐下兵符,谁也不能调出营中一兵一卒,否则就算谋反,要诛九族的。所以沈默要调兵,得先杨博要兵符。

杨博却道:“兵符已经赐给东宁侯了,你们想调哪支部队,问他要兵符就是。”东宁侯焦英,就是京营总管,手里确实有兵符,却也有杨博的密令,让他以巡视外围碉堡的名义出城,万万不能让沈默找到。

沈默不知有诈,只好起身告辞,出来后,沈默说:“咱别一家家的转悠了,耽误不起,先去军营吧;东宁侯那边,我先让人去找找他,八成也在军营里。”

张居正笑道:“我是外行,都听你的。”

正要分别上轿,沈默听到有人叫:“大人。”回头一看,便见一员身材魁伟,衣甲鲜明,腰佩宝剑,气势凌人的将领,从衙门里出来,再一看,不是李成梁又是谁不由笑道:“这么快”原来早晨时,李成梁说来兵部报名,没想到一上午功夫,连军服都发下来了。

“也就这时候能麻利点。”李成梁反握着腰刀,苦笑道。

“分到哪里了”沈默示意他跟自己步行离开,走出一段后,轻声问道。

“去居庸关,任参将。”李成梁道:“不过我不打算去,还是跟着大人。”他是世袭指挥佥事,但这个相当于军衔,而参将是军职,位次于总兵、副总兵,着实高得吓人他昨天还没当过一天兵呢,今天就成了高级将领,也可见明朝军制的不合理。

“军令如山。”沈默道:“这样好吗”

“您不是副帅吗把我要过来,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李成梁满不在乎道。

“你就让我把杨博往死里得罪吧。”沈默无奈的叹口气,这时候,胡勇牵过两匹马,既然成帅了,那就不能再坐轿。

沈默持缰踏镫,翻身上马,李成梁也上了另一匹,胡勇急道:“这是给张大人准备的。”

张居正闻言,掀开轿帘笑道:“给他骑吧,我不会骑马。”

李成梁一抱拳,呲牙笑笑道:“那就多谢张大人了。”

“不必客气。”张居正朝他点点头,把轿帘放下。

于是两骑一轿,在护卫的簇拥下,往外城军营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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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七八章 射天狼上

一行人从兵部出来,沿着安定门大街,到了城北兵马司一带,远远就看见就见城外地坛方向黑烟滚滚,还听到叫喊喝骂的声音,乱糟糟成了一团。

“难道是蒙古人逼近京城了”沈默心一沉,看一眼胡勇,后者立刻策马上前查问,不一会儿转回道:“不是什么蒙古人,是官兵冲进地坛,抢夺避难百姓的财物,不知怎么着了火,百姓就往城门逃,却又被守城的官兵拦住,不让他们进来。”

沈默闻言默不作声的策马上前,待到近了,就见城门洞里挤满了京营的兵士,持着刀枪结着队,把惊慌失措的老百姓死死挡在外面;再看那些难民百姓惊恐的神情和动作,好像外面真来了鞑丵子一般。

张居正在轿子里,看这混乱的局面,暗暗心焦道:出师不利啊,怎么一上来就遇上这种事他没和当兵的打过交道,真不知该如何处理这种情况。

好在有会处理的,沈默点点头,李成梁便拨马过去,大声道:“哪个是头”问了两遍,没人搭话,他便马鞭擎起,猛抽起来,他那股牛劲儿,一下就能把棉甲给抽裂了,若打到脖子上、胳膊上,立马皮开肉绽。

沈默早就派人去铁岭摸过底了,知道李成梁在巡按钦差的麾下时,实际上就是他的护卫长,时常要面对兵痞,震慑力极强,人送绰号李太岁。

“哎呦呦”一片惨叫,七八个官兵谗了毒手,捂着伤处回头怒视:“谁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李成梁又是一阵劈头盖脸的猛打,几个官兵让他的煞气给镇住了,又看他身着高级军官才穿的山文甲,摸不清状况哪敢造次只好抱头求饶。

“不识相的东西。”李成梁拿马鞭指着他们道:“你们的头儿在哪”

士兵们赶紧四处张望,指着个想要脚底抹油的军官道:“那是我们千总大人。”

那千户这才不甘不愿的走过来,朝李成梁唱个喏道:“这位上官,有何见教”

“不是我要见你,过来跟我家大人说话”李成梁让开身形。

其实那千户早看见沈默了,他也算个有见识的,知道这种大官一来,必然要多生事端,所以才想躲起来,谁知还是躲不过,只好硬着头皮过去,跪地磕头道:“小得永定门千户马德,叩见大人。”

“马千户,我且问你,”沈默沉声道:“外面来了鞑丵子吗”

“这个,似乎没有。”马德小声道。

“什么叫似乎”胡勇咋呼一声道。

“不似乎,确实没有。”马德赶紧纠正道。

“那为何要把百姓拒之门外”沈默厉声问道:“朝廷不是有明旨,允许百姓进城避难吗”

“大人也看见了,这么多人一窝蜂往里冲”,马德道:“怕有j细混在其中,故而不敢放他们进城。”

“这些人为何要往里冲”沈默追问道。

“这个么”马德有些慌乱道:“小的就不知道了。”

“嗯”沈默眼一眯,胡勇和李成梁便一齐爆喝道:“说”后者还把手中的马鞭,猛地甩了一下。

“跟大人实话实说吧,外面有乱兵,在抢老百姓的东西。”马千户小声道:“上峰怕马蚤乱蔓延到城内,故而不许任何人进城。”

“那好,我现在命令你,立刻撤开人墙,放百姓进城。”沈默不容质疑道。

“敢问大人您是哪个衙门的”马千户才想起问他的身份。

“我家大人乃礼部尚书,此次战役之副帅,沈部堂沈督帅”胡勇大喝道:“还不赶快依命行事“

“这个”马千户有些迟疑,他这个档次的军官,消息还没那么灵通:“咱还没听上头传达呢”

“现在就传达给你了”李成梁却不跟他客气,刷得拔出佩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你不要担心,我会一直在这儿,没你什么责任。”沈默又道。

“那好吧”马千户心说,反正我就跟在你身边了,到哪也别想甩了我。

伴着马千户一声令下,早就撑不住的守门官军,轰然让开了去路,老百姓便一窝蜂的奔进城来。

沈默这时,已经和张居正上到城头,看着那些乱军正在为非作歹,大肆抢劫,甚至为了争抢财物,互相大打出手的。陡然遭难的百姓抱头痛哭、东躲西丵藏、呼儿唤女,乱作一团恐怕俺答真来了,也不过如此吧。

“这是兵还是匪”张居正重重的拍打城墙,面色铁青道。

“有时候是没区别的。”沈默轻声道。

“要是这些人进了城,后果不堪设想。”张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