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官居一品第306部分阅读(1 / 1)

作品:《官居一品


法还是很简单的。”

张居正向他要了份配方,笑问道:“对了,这个叫什么名字”

“未曾取名。”戚继光摇头道。

张居正便望向沈默道:“戚将军在南方制出了光饼,在北方又研制出这种炒面,干脆就叫继光面吧江南兄觉着怎样”

“很好啊,”沈默笑问众将道:“你们觉着吧。”

“同意”大家异口同声道,倒弄得戚继光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我有个问题,”一直默默倾听的谭纶出声道:“这东西吃起来确实方便。但不知打仗时如何携带呀”

戚继光笑道:“问的好。将肠布袋取来”亲兵早就准备好了,把一条条又细又长的布袋子,分发给每个将领。

戚继光拿起一条布袋道:“这个布袋是用白布缝制而成,又细而长,跟马肠子似的,有五尺长,官兵们就顺嘴叫它肠布袋。把炒面装在这里面,两头系在一起,”戚继光边说边示范道:“步兵就背在膀背上,骑兵可拴在鞍架上。如果在急行军时,来不及泡,那就先吃上几口,再喝几口水,走着道就把饭吃了。这一袋足够一名士兵五天食用了。”

沈默看着戚继光把那肠布袋斜挎在肩上,不由有些眼晕,他一直以为,这是八路军的创举来着,闹半天是跟戚继光学的这可不是他的主意,是人家小戚原创。

这个发明引起了一片赞叹,尹凤拿着它爱不释手道:“这下好了,我们以后追击敌兵时,就不用饿着肚子了。”说着又犯愁道:“可是出征在即,这么多部队,怎么来得及缝袋子、做炒面啊”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张居正笑起来:“明日一早,开城门前,我定然给你们准备好。”说着站起身道:“时间紧迫,我要回去准备了,诸位就不用再跑一趟了,让你们的军需官跟我回去,仓库里有的随便拿,没有的,我现借现买,也不能让将士们缺这少那的出发。”

这种话,谭纶他们简直没听过,哪次去领点物资,都跟要了那些仓大使命似的,还从没见过张侍郎这样豪气的呢。不由大为感动,纷纷起身道谢。

“告辞了。”张居正朝沈默点点头,再和众人拱拱手,便大步出了中军帐,坐上等在门口的轿子,风风火火的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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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张居正,众人重回中军帐,没了外人,顿时亲热随意了许多。

沈默刚想打趣戚继光两句,就见胡勇从外面走进来,伏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找遍了也不见东宁侯”

沈默的心咯噔一声,饶是定力惊人,也变了变脸色这个消息,哦不,该说是噩耗,实在太惊人了,如果明日一早就准备出发了,要是没有兵符的话,戚继光的神机营,是绝对不能擅动的,否则就是谋反

说实话,沈默此役的信心,八成来自戚继光和他的神机营,虽然马芳名声更大,但更像个传说真不敢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没有神机营,沈默就没有打胜仗的把握,如果这一仗败了,后果想都不敢想

他这一沉默不要紧,刚才还很热闹的屋子里,一下就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望着他的脸,不知发生了什么。

沈默便看一眼李成梁,淡淡道:“引城,没了你的管教,我那俩小子又撒了缰,竟然离家出走了,到现在还没找着。”

“啊”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赶紧:“要不大人赶紧回去看看吧。”

“不要紧,我回去也帮不上什么忙。”沈默却很沉得住气,盯着胡勇吩咐道:“你去找北镇抚司的管他几爷了,反正有喘气的在那,就把这事儿告诉他,让他赶紧帮着找,明早之前,我要见到人当然,别吓着小东西。”

众人不禁暗道:大人也太溺爱孩子了李成梁也在那心里奇怪道:不可能吧

只有胡勇知道,大人这话什么意思,重重点头道:“俺晓得了。”便快步出去。

“好了,大敌当前,把家事先放放吧。”沈默咳嗽一声,让众人集中注意力,才沉声道:“老规矩,战略我定,战术听你们的。”便提高声调道:“诸位,俺答和土蛮,哪个才是我们这次的对手”

众人正在思索,沈默已经给出答案道:“一方面,是因为俺答乃此次入寇的主脑,如此兴师动众而来,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所以虽然土蛮人少,打起来能简单些。但两者相隔太远,击鼓买糖、各干各行,其实并没有呼应。所以,即使打了土蛮,俺答也不会感到多少震动,他还是要按计划作孽的。”

“第二,就是土蛮没有攻城能力,而俺答在一些汉j的帮助下,已经掌握了这种能力石州城的沦陷,就是最好的佐证。”沈默说着重重叹口气道:“哎俺答汗此次的战术,已经十分明确了,他们以一部人马虚张声势,做出要攻击京城的态势,待各地军队仓皇勤王,防御空虚之时,再汇集主力,挑选最合适的府县进攻。”他抬头望向众人,沉痛道:“所以土蛮的破坏力,是远远比不上俺答的。而且两者相距太远,一旦往东打土蛮,就没时间阻止俺答作恶,我们不能再承受一次石州之痛,所以哪怕吃力些、牺牲大些,也要坚定不移的朝俺答进军,明白了吧”

“明白了”众人一齐高声应道。

“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些。”沈默望向谭纶道:“二华兄,你来主持吧”

“是。”谭纶点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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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了,精彩的开始了

第七七九章 卷平冈 上

第七七九章卷平冈上

具体的战术会议,激烈而漫长,沈默认真的听了一会,就见胡勇又一次出现在门口。示意他不要进来,沈默披上大氅,走出了营房。

外面的风又冷又硬,直往脖子里灌,沈默赶紧竖起领子,感觉身体都要缩成一团了。

“大人,出事了。”胡勇赶紧禀报道。

“东宁侯还是镇抚司”

“都不是”胡勇轻声道:“是马将军”

“马芳,怎么了”沈默皱眉道。

“他竟然进入人家宣大援军的营地,”胡勇道:“鼓动官兵和他一起去打鞑子,当场就有整营的官兵要跟他走,宣大总督出面都拦不住。”

这也太大胆了吧沈默登时就不觉着冷了,追问道:“现在什么情况”

“王总督哪能让他把人带走一边带人把营门堵住,一边让人传话给城里,禀报兵部知道”胡勇道:“镇抚司的人说,杨博已经往安定门来了,看来是要出城去处理。”

“那还等什么快备马去”沈默顿足道:“真是越忙越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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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芳很郁闷。

人们常说,如果俺答是上天降给大明的克星,那他马芳,就是老天降给俺答的克星。别人打不过俺答,丢官下狱者不计其数,马芳这辈子的功业,却全都是在俺答身上建立的。

就在他把俺答打得毫无脾气,踌躅满志主动出击之时,一纸调令就把他从前线撤下来,到保定担任什么练兵总理,一待就是十年正是武将最黄金的十年啊,却全都白白浪费不是说练兵不重要,而是马芳不适合干这个,他的长处在于带兵打仗。马家军之所以能跟蒙古骑兵抗衡,靠的是他身先士卒的榜样作用,豪气干云的兄弟义气,以及在血火战场上淬炼出来的杀气。

他很早就喊出胡虏之强,强在视战为生,我军之弱,弱在畏战如死,每战更是身先士卒,浴血杀敌,袍泽们背地给他个外号叫马疯子,成为将领后,他要求部下们和他一起疯。为了让部下悍不畏死,他重立军战连坐法,规定临战畏敌不前者,后队斩前队,将领畏敌不前者,士兵斩将领。他更是以身作则,哪怕成为总兵之后,每战依旧率先冲杀敌阵,引得属下殊死效命,这才在与敌人一次次的狭路相逢中,打造出一支令鞑虏闻风丧胆的马家健儿

想让他在远离前线的大后方,训练出和马家军媲美的劲旅,只能是痴人说梦。不用别人说,马芳自己首先就泄了气,白白地蹉跎了八年光阴,若不是谭纶到来,循循善诱的解开了他的心结,恐怕他还在醉生梦死呢。重新振作之后,他终于开始履行自己的职责,到现在,他已经为各镇累积训练出了两万余合格的骑兵。

这次听说俺答大举进犯,他也率领刚完成训练、还未分到各镇去的四千骑兵,跟着谭纶一道前来。但他深知,自己现在的部下,只是掌握了骑兵的技能,还没有上最后的一课,那就是真刀真枪的战斗。没经历过真正的战斗,就永远只是没用的菜鸟。要在小规模的战斗中,一点点积累经验,逐渐的强大起来,这才是王道。

而马芳带他们来的目的,也主要是感受一下战场气氛,最多参加点小规模的战斗,积累一些经验。并没想过一上来,就让他们与数万蒙古骑兵决战,那肯定要全军覆没的。

但计划不如变化,当他听说蒙古人攻陷石州城,屠杀五万同胞之后,登时怒不可遏,他仿佛看到自己的悲惨的同年,在无数孩童身上上演,立刻战火熊熊,不可遏制。所以谭纶一说,朝廷要组织反击,他毫不犹豫的报名,说算我一个

可他不能指望一群新兵,跟着自己完成奔袭、强击、突围吧要想干好这种高难度、高风险的活计,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去召集自己的老伙计以老带新,尚可一战

所以他跟谭纶说一声,便直奔宣大兵驻扎的兵营去了。要说姜还是老的辣,一上来,马芳并未大张旗鼓,就带了几个警卫,便装进了人家的军营。结果都以为他是来和老部下、老朋友叙旧的,甚至没人通知总督、总兵,让他轻轻松松的,就把昔日马家军的一干将领召集起来了。

军人最重感情,尤其是面对带给他们无上荣耀的老上级,更是激动的不能自已。甚至不少人,一见了他就掉泪,他们都是马芳从善于骑射的边民中募集而来的,并不是那些世代从戎的军户出身,能有今日的官阶,全靠当年马芳的提拔。结果在马芳调离后的十年间,这些人几乎再没得到升迁,甚至有人还被降职使用,清一色的在基层带兵。此番见了马芳,就像受了委屈的孩子见了娘,情绪能不激动

马芳见自己从没离开过他们心里,自然大感欣慰,于是对众人说道:“弟兄们,嘉靖三十一年,我向朝廷上奏,提出尽遣宣府客兵,以乡人守乡土,可得虎师。朝廷采纳此议,才允许我在山西当地,征募青壮从军,这才有了咱们兄弟的相聚。”他说这话可不只为了叙旧,更是为了进行动员:“为什么要乡人守乡土,因为保卫家乡,保卫爹娘妻儿,是男人的本性”

“什么是本性,老虎知道捍卫自己的领地,牛马知道保护自己的幼崽,这就是本性要是做不到这点,禽兽不如”马芳皮肤粗黑,个子不高,面方口阔,胡须浓密,一双虎目闪着泪光,声调高了一截道:“我们身为宣大守军,却不能拱卫自己的家乡,任由鞑子把山西各府糟蹋个遍,石州城破,五万冤魂啊我们有何面目再面对家乡父老难道我们连牲口都比不了”

马王爷的战斗动员虽然粗野,但胜在效果显著。一众将领仿佛狼群找到头狼,全都陷入了疯狂中,嗷嗷叫道:“报仇雪耻驱逐鞑虏报仇雪耻驱逐鞑虏”

这一阵震天动地的吼叫,惊动了正在营中喝闷酒的宣大总督王之诰,以及宣府总兵邢玉、大同总兵周连捷等人,大惊失色道:“怎了,炸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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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之诰也很郁闷。

在这个月之前,他一直觉着自己的人生很顺利。十八岁中秀才,二十二岁中举人,次年中进士,可谓少年得志,科甲连捷。登上官场后,也凭着自己的才干,走得极为顺利,先授江西吉水知县。任满迁户部主事。寻迁为兵部员外郎,出任河南检事,不久因平定叛乱有功,转山西布政司左参政,旋调大同兵备副使,不久升山西布政使。

因为表现出色,不久又升为右佥都御史,巡抚辽东。任满召为兵部右侍郎,嘉靖四十四年,升为右都御史兼兵部左侍郎,总督宣大山西军务,以四十出头的年纪,成为正二品的封疆大吏。不仅在同年中绝无仅有,甚至放眼前后几科,除了前无古人的沈拙言之外,也算是头一份了。

当然一切皆有内因,他固然是个人才,但大明人才多了,怎么唯独就他冒尖呢俗话说的好,七分靠努力,三分贵人助。他也有一位贵人,乃是他昔日的老领导嘉靖三十年,他任兵部职方司员外郎时,左侍郎叫杨博,对他十分的赏识,在那段共事的岁月里,两人结下了深厚的友情。而有了贵人关照的王大人,便如虎添翼,青云直上,不在话下了。

但到上月,他的好运气似乎用光了,俺答汗率六万大军压境,王之诰按惯例严防死守。结果也不知是俺答变狡猾了,还是他身边有能人,竟一眼看穿官军主要保卫宣府、大同,而山西一带则兵弱,亭障稀疏,备御薄弱,大胆绕开宣大,分三道攻朔州、老营,偏头关诸地。结果老营副总兵田世威缨城自守,游击方振出战失利,被其打开缺口,率部南下

王之诰闻变,惊得面无人色,以游兵六千骑兼程抵雁门,大同、延绥二万骑亦至,却慑于俺答兵多,竟远远观望不敢接战。结果被其布设的疑兵狠狠摆了一道,近三万人在雁门关裹足不前,待识破后这才出兵,可石州失陷的消息也传来了

听闻石州城破,俺答屠城,五万百姓死于非命,王之诰知道,自己这下是完蛋了野战失利尚能掩盖,可城池失陷,还被屠了城,这是谁也盖不住的,早就天下皆知了。要不是老长官掌着兵部和吏部,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锦衣卫肯定早就上门了。

听说朝廷要组织反击,驱逐鞑虏,以报石州的一箭之仇。王之诰和麾下将领,将这次反击看做救赎的机会,纷纷上书请战。谁知等来的,确实杨博劈头盖脸的训斥,以及不许出战的严令。

他登时傻了眼,直到听说礼部尚书沈默,户部侍郎张居正,带着一干将领,在神机营开起了战前会。这才品过味来,原来朝中也有主战、不主战,自己的老上司显然是不住战的,那还有什么好折腾的

可要是不出战,就立不了功,那秋后算账,还是吃不了兜着走,哥几个这个郁闷啊,也没心操练部队了,凑在一块喝起了闷酒

正喝得晕晕乎乎呢,就听那一声声震天似的咋呼,王总督一下就醒了酒,站起来道:“怎么回事儿”一个参议赶紧出去查看,少顷转回,小脸蜡黄道:“大帅不好了,马王爷挖墙脚来了。”

“马王爷”王之诰黑着脸道:“马芳他想干什么”

“甭管干什么,您赶紧拦住他吧。”参议焦急道:“这会子已经散会,他那些老部下们,都回去拉队伍,要跟他去打鞑子,眼看就要出营了”

“这还了得”众人全都变色道:“他还真当自己是马王爷,视王法军纪于粪土了”

“快,集结你们的亲兵队封锁军营”王之诰一边让侍卫给自己披甲挂剑,一边黑着脸道:“其余人随我前去”

“要不要上报兵部”参议小声问讯道。

“报什么报”王之诰皱眉道:“还嫌不丢人吗”

“家丑固然不可外扬。”那参议声音更低了:“可区区武将,敢如此胆大妄为,怕是背后有人撑腰”

王之诰的动作明显一滞,显然把这话听进去了,过一会儿才狠狠点头道:“不错,顾不上那么多了,你去传信吧。”便带着一干手下,快步出了中军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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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博同样很郁闷。

从过了年到现在,就没一件顺心的事儿。老杨博承认,那些晋商想通过蒙古人入侵,给朝廷压力,以达到开边互市的目地就像王直当年,虽然掌握着走私的主要渠道,但还是要谋求开海禁。两者道理是一样的。

虽然他也不赞成主动出击,但和他们的出发点是不一样的。是的,晋商代表不了他,他也代表不了晋商,他虽然是晋商的保护人,但同时也是个朝廷官员。处理问题时的原则,是先国家后乡亲的至少也是两者兼顾,不会颠倒过来,损害国家的。

只是很多时候,真能分得清吗只怕他自己也不敢那么笃定。所以别人更分不清了这次鞑虏入侵,他主张采取固守静待敌退的战略,几十年来的经验告诉他,这是最合理的选择。再看以往的历史,每次也都是这样的。虽然每次都伴着争议,但永远是支持声压倒了反对声。所以他本以为这次也不例外。

但经验这东西,有时候真的只代表过去,甚至可能与现实南辕北辙。比如说这次,先是高拱激烈的表示要出战,然后沈默张居正又扯虎皮做大旗,借着徐阶的名义,就造起了不可逆转的舆论浪潮。最可恨的是徐阶,也默许着这一切,结果弄了半天,大家都成了好人,就自己一个坏蛋了。甚至有传闻说,自己不许出战,是因为晋商和蒙古人有协议云云,已经是越描越黑。

结果今天又发生了援军打砸抢事件,虽然被沈默平息了,但全京城人都知道了,这次事件的导火索,是因为所发军需缺斤少两、以次充好,这才惹恼了援军的。继而引发了对黑心晋商发国难财的讨伐。

简直太可笑了,晋商就这点出息靠着以次充好、缺斤短两,挣俩小钱花花,就能混成天下第一商帮除非大明就只这一个帮。

晋商成功,靠的是诚信经营,是目光长远,是和官府保持良好关系。怎么可能在兵部的军需上动手脚这可是天子脚下,什么都瞒不得的,一旦出事,他们还要不要招牌了还要不要和官府的关系了如此目光短浅的事儿,用脚趾想,也不可能是晋商干的。

但就因为他这个兵部尚书是山西人,所以那些言官、那些舆论,就被认定是黑心晋商捣得鬼,这才多会儿工夫,就谣言四起,还说得有鼻子有眼。可让老杨博见识了,什么叫人言可畏。

他刚刚命人封存未发的军需,清查过往的账目,以撇清兵部的嫌疑,却又接到王之诰的禀报,说马芳来他的兵营挖人,说要带他们去打鞑子,谁知竟然半营的官兵铁了心要跟他走我们正在阻拦,下一步该怎么办,请部堂大人速速定夺。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天下奇闻。杨博没法想象,宣大兵的军心得散到什么程度,才能让个离开十年的将军,轻易地领走。

“快,去看看。”顾不上手头的活计了,杨博赶紧命人备马道。

“部堂,城门已经落锁了。”手下小声提醒道:“得拿钥匙去才行。”京城九门落锁之后,到天亮开门之前,是谁也不能开门的,只有两种情况是例外。一是皇帝有特旨,二就是他这个掌管京城防务的兵部尚书,亲自拿钥匙打开当然这种特权不能轻易使用,除非遇到十万火急的紧急军情。

“去吧。”杨博点点头,他认为这次就算是十万火急的军情了。

于是一行人急匆匆的骑马离开兵部,因为街上没有人,所以很快到了安定门。杨博刚出示令牌,叫值守的千户把城门打开,就听到背后有人叫自己道:“呵呵,蒲州公,这么巧啊,你也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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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好像活在外太空,才发现我的偶像贼道三痴开新书了。书名丹朱,正在全站强推中,大家去看看,看完在那留个言啥的,以证明我的他的敬爱。谢谢啊

第七七九章 卷平冈 中

第七七九章卷平冈中

听到这个声音,杨博的脸色更加难看,好在黑灯瞎火,他又骑在马上,倒也不怕被对方看见:“原来是沈部堂,这么晚了还要奔波啊”

“您不也是一样,”沈默骑马从阴影里走出来,来到杨博身边道:“老前辈尚且如此,我们这些年轻人,哪敢偷懒呀”

两人亲热的打着招呼,言语间却针锋相对起来。杨博道:“看样子,沈大人是要出城啊”

“是啊。”沈默笑着点头道。

“叫不开门是吧”杨博笑道:“要是我不来,沈大人岂不要等到天亮”

“其实在下只不过,比老大人早来片刻而已,”沈默笑眯眯道:“知道您要来送钥匙,哪好意思让您等着啊”

“哈哈”杨博心说,得,我成巴巴来送钥匙的了,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便放声笑道:“沈大人的正事儿怎么能耽误呢,快快开门。”

绞索咯吱吱的作响,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两人并骑而出,竟都不像开始救火似的急切了,反而都放慢了马蹄。

北风凛冽,月光如霜,马蹄踏碎了城外的安静,侍卫们都闪得远远的,自觉的给二位大人留出空间。

“年轻真好哇”杨博突然笑起来道:“看到沈大人,老夫就想起自己,当年随同翟阁老巡边的光景当时的我,正和沈大人一般岁数,风华正茂啊。”所谓巡边,就是视察国境,乃是兵部尚书,或者主管军事的大学士,代表天子视察国境,慰问官兵,了解边防。边境大都在穷山恶水之地,在当时的条件下,这是个苦差事,而且还会遇到危险。

“一路上的艰辛就不用说了,到了肃州时,还被蛮番给团团围住了。”杨博就像个老前辈,在给后生讲那过去的故事:“那些蛮番靠山吃山、不服王化,明知是朝廷高官的队伍,还拦住不让走,非要买路钱。”还耐心解释道:“所谓买路钱,不过是打劫的雅称而已,要是不给,就直接杀人越货了。”

沈默点点头,表示了解,他在赣南也遇到这种情况,不过何心隐的名头太大,一亮明身份,对方马上收兵,还会热情的请客吃饭。所以还真没为这事儿伤过脑筋。

“翟阁老代天巡牧,哪能接受这种要挟便下令动武,却遭到卫士们的拒绝,因为对方的人太多了。”杨博用一种回忆的语气讲述道:“既不能打,又不能求和,这下麻烦了。”

“这时候蒲州公站了出来,道:有我在,必保大人无恙”沈默接上话茬道。

“原来你听说过了”杨博看着沈默道。

“您老的光辉事迹,咱们晚辈早就耳熟能详了。”沈默笑道。原来,就在翟鸾进退两难之际,杨博召集了所有侍卫,让他们着装整齐,带着全套仪仗,威武雄壮的出了营房,并趾高气扬的命那些蛮番列队迎接。

这下把蛮番们弄糊涂了,就像贵州的老虎第一次见了驴,竟一下被镇住了。杨博更加卖力的表演道:“内阁大学士翟阁老率大军至此,我们是他的先头部队,你们竟敢只带这么点人来迎接其余的人哪去了要是等我们的大军护卫阁老到此,你们还敢如此轻慢,就把你们统统抓起来”

本来打算干一票的蛮番们傻眼了,这还是第一次有被打劫的,嫌他们人少了,一时竟踯躅起来。

杨博这时才放缓了语气,道:“不过不知者不为罪,看在你们出来迎接的份上,还是给你们一些赏赐,下次等我们阁老来了,可记住要多来些人啊”

蛮番们彻底被他的虚张声势糊弄住了,以为后面还真的有大军要来,哪里还敢造次再说给的赏赐也挺丰厚,何必非要打打杀杀呢结果蛮番们收起了刀枪,还宰牛杀羊,用美酒美食款待杨博他们,欢送他们出境。

一番又拉又打,让蛮番不敢胡来,又保住了朝廷的脸面。这个故事传开后,杨博名声大噪,可以说是他的成名作,所以沈默也听过。

今天这个时候,杨博旧事重提,当然不是为了说故事,而是要给沈默讲道理。

沈默是明白人,当然知道他什么意思现在,俺答就是蛮番,明军就是翟鸾,丢不起人又打不过,最好的办法就是他当年那样,先虚张声势一番,把对方镇住了,然后再给他们点好处,不丢朝廷体面的把瘟神送走毕竟贼不走空,人家也不干啊。

见都到这时候了,杨博还在努力的劝说自己,不要和蒙古人硬碰硬,沈默对他的印象,反倒好了很多。他知道,在现今的狂热气氛中,仍然逆潮流而动的人,不大可能只是为了一己私利,因为那必将得不偿失。只有心里更高尚的人,才能坚持己见不论是对还是错,至少认为自己在坚持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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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沈默心寒呐

杨博的故事固然充满智慧,却是带着腐朽味道的智慧别忘了,蛮番最初的要求是什么求财而已,翟鸾却不答应。最后杨博的解决办法,其实不过是以赏赐的名义,把这笔钱付了,本质上有何区别当然,在朝廷大人们看来,区别大了买路钱多难听,被要挟的意味太重,有失朝廷体面至于赏赐就好听多了,是一种上对下的赐予啊,多有面子。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朝廷体面,所有的智慧也都用在如何不失体面上,哪管黎民百姓是死是活,国家利益是损是盈只要不失体面,能把上面下面糊弄住了,就是为官者最大的追求,至于面子下面的里子,是不是败絮其中,就不是大明国的大人们关心的了。

连杨博这样号称国之干城的大臣,都是这样想,这大明怎么能不腐朽要是这点不改变,在别的方面进行多少改革,也会沦为毫无用处的面子工程,这大明也活该被通古斯人灭掉。

“沈大人,沈部堂”杨博的声音,把沈默从走神状态拉回来,笑笑道:“老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但是您的故事告诉我们,想让买路钱变成赏赐钱,中间还需要先把对方吓住的”

“嗯”杨博满意的点点头,又有些狐疑道:“你不是虚以委蛇吧”他感觉沈默这转变,有些太快了。

“不瞒您说,今天开了一下午的会,他们的表现让我很失望,竟然连和鞑子正面决战的勇气都没有。”沈默叹口气道:“说真的,后悔没早些听您的话,原以为不是战就是降,现在才知道,还有不战不降的办法,多些您老指点迷津了。”

“哪里哪里”杨博连说不客气,心思却飞快的转动,判断沈默这话的真伪,感觉至少是听进去了。就算他仍然坚持进攻,但一旦受挫,必然会回到自己指的路上,便道:“毕竟我是名义上的主帅,一旦你遭了秧,我也脱不了干系,咱们现在唯有同舟共济,合力把这关过了。”

“您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沈默闻言羞愧的行礼道:“之前让老大人难堪,实在是对不起,待战后必然登门致歉。”

“呵呵”虽然不知他这话真假,杨博都感觉不那么憋闷了,大度的笑道:“年轻人嘛,血气方刚是正常的。”这时候,已经能听到宣大军营的吼叫声,还有许多友军的官兵在看热闹,杨博勒住马缰道:“先顾眼前吧,此事你准备如何处理”

“马芳煽动部队不听指挥,当然是有罪的。”沈默抱拳道:“但刚才您老也说了,咱们得先把敌人震慑住,在下窃以为,能让蒙古人感到害怕的,唯有马王爷的名头了,所以斗胆请老大人暂且放他一马,给下官留个撒手锏吧。”

“嗯”杨博捋着胡须,陷入了思索。

“老大人,请手下留情,在下再次谢过了。”沈默再抱拳道。

沉默许久,杨博终于开口道:“你准备让谁来做总指挥”他看得明白,沈默要是敢直接插手指挥的话,此役必败无疑。

“保定巡抚谭伦。”好在沈默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嗯”杨博再次嗯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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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大军营中,火把通明,里面的人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派,在营门前的校场上,全都骑着马,持刀引弓,剑拔弩张的对峙着。

王总督在两位总兵的陪同下,站在护卫从中,大声道:“马德馨,本官敬你是有大功的前辈,更不愿同室操戈,对自己的将士开杀戒,只要你现在离开,我保证不再追究此事也不会有任何人追究”顿一顿,又对那些跟在马芳身边的官兵道:“你们也一样,立刻回营,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不放心的话,我可以折箭立誓”不得不承认,王之诰还是很优秀的,知道这时候不能火上浇油,所以强压着怒气,也要先把事态压下去。

但马芳却吃了秤砣铁了心,断然拒绝道:“不行,我要带他们去为家乡父老,报仇雪恨”能和狡猾的蒙古人周旋的将领,一定有过人的智慧。

见他拿大义来压自己,王之诰暗叹一声,执行老上司的命令,就没有大义可言,便冷冷道:“我是宣大总督,我现在下令,所有人都原地待命,谁敢踏出营门一步,就是违背军令,斩无赦”杀气四溢,令人胆寒,果然就有不少人面现惊异之色。

“嘿嘿,未必吧”马芳可不是莽撞之徒,他是有备而来只见他从怀中拿出一个信封道:“我这里有圣谕的抄本,皇上有旨,命从在京部队中,挑选精锐敢战者,组成出击部队,驱逐鞑虏无论京营还是外军,有志愿者都可参加”说着两眼一瞪道:“难道你的命令,比圣旨还好使”

“当然不是”王之诰咽口吐沫,艰难道:“但我是宣大总督,不经过我的同意,谁也不能离开”说着黑着脸道:“大不了咱们去金銮殿理论,看看皇上到底说谁的不是”

“我非要走呢”马芳轻蔑的瞥他一眼道:“谁能拦得住”

“你”王之诰知道没法再跟他客气了,黑着脸喝一声道:“马芳,你太不识趣了真以为自己是马王爷你知道不知道,宣大山西的一兵一卒,全归本帅节制就算要遵圣命,也是我王某人的事,用不着你在这儿越俎代庖”他是越说越恨,咬牙切齿道:“本帅念你是位宿将,又曾经立过功,所以才对你一让再让可是,你竟丧心病狂,无视朝廷法度,执意要搅乱我宣大军务我非参你不可,不但参你祸乱军心,还要参你藐视军纪。甭管你是马王爷还是牛王爷,现在在我的军营里,就是我最大,来人呐,把他给我拿下”

一声令下,他这边的兵丁就要动手。

这时马芳一把扯下身上的棉袍,露出一身黑黝黝的腱子肉,对身后的马家健儿道:“你们也把上衣脱了”

这群人二话不说,刷地脱下了军服,全都精赤着上身,把对面的官兵全都惊呆了倒不是没见过这么多,而是他们每一个的身上,都是伤疤累累,有枪伤、有剑伤、有刀伤、有箭伤,还有些是被火烧的,数百人没一个完好的。马芳也不例外,而且他身上的伤,比旁人还要多,还要深,在火光中更显得,纵横交错,狰狞可怖,却又像是炫耀的勋章,让人自惭形秽。

马芳指着他们笑了:“大家都看见了吧,这就是传说中的马家健儿,他们身上的伤,无一例外,都是跟蒙古人百战余生留下的。这是都是幸运的,还有更多的兄弟,早就马革裹尸,长眠草原了”说着放生大吼道:“咱们豁出命去,不是为了升官发财,咱们是为了什么呢”

“保家卫国驱逐鞑虏”几百个声音,如一人般怒吼道。又引发了上万人的怒吼道:“保家卫国,驱逐鞑虏”沈默他们听到的,正是这个声音。

这一切太过惊人,不仅宣大的兵震惊了,就连在外面围观的友军,也惊呆了。这些以往只知道混吃等死、欺负老百姓的大头兵们,被彻彻底底的教育了一次,到底什么是男人为什么当兵

“来吧让咱们也感受一下自己的刀枪”马芳拍着胸口,那里有个深可见骨的创口,道,“朝这来呀,蒙古人没射死我,你们再补一下就算帮了他们大忙有种的,你们就来吧”

谁还敢来马家健儿脱光膀子以后,把所有人全吓呆了。王之诰额头满是汗珠,暗骂道怎么耍这种无赖手段他觉着对头脑简单的大兵来说,这种手段最好使。

其实他错了,崇拜勇士,跟随英雄,是军人的天性。而战功赫赫、伤痕累累的马家健儿,无疑是勇士中的勇士,英雄中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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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王总督已无计可施之时,突闻一声仙音道:“老令公驾到”这一声仿佛有魔力,便见乌压压的人群分开两边,自动让开一条去路,方才还杀气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