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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官居一品


场,但看看能不能汇到那里,或者照钱先生指定的数目,分开来换票,岂不是省事得多”

“多谢关照。”姓钱的吸一口烟,淡淡道:“这笔款子,有个无可奈何的用场,我不便奉告。总而言之,人家指定要现银,我就不能不照办。我也知道搬起来很笨重而且不安全,所以带了车子带了人来的。”

话说到这样,已经很给面子了,况且银行也好、票号也罢,说白了就是给人家保管钱财的地方,岂能管得着人家储户的用向王掌柜如果再饶一句舌,就是给自家的金字招牌抹黑,是以他只能讪讪笑道:“怎么安排这笔银子是您的自〗由,只是这数目着实不小,按惯例,您得提前一天通知敝号才行。”

“我倒想提前通知,你们开门么况且也没有明文规定,不能当天大额提现吧”钱先生拉下脸来:“我今天就着急用钱,否则耽误了买卖,只能请贵号赔偿了。”

“既然钱先生有急用“开业第一天,王掌柜实在不想触霉头,只好忍着肉痛,故作痛快道:“敝号就破回例”便马上关照验票开库付银。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口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皇家银行的银子是装了木箱的,开一箱,验一箱,算一箱,搬一箱。除了官银之外,银子的式样还有很多,而且二十万两是个可怕的数目,无法全付五十两一个的大元宝,必须大小拼凑,还要算成sè,颇为费事。

于是吸引了很多人来看热闹,一边还议论纷纷:“有钱人的消息灵通,莫非日异隆和汇联号的票子都靠不住了,所以人家才要提现”这世道,还是现金为王啊”使前面大厅中刚平复下来的兑付潮,又一次高涨起来。

在煎熬中度过了一天,终于撑到了五声钟响,票号打烊的时候,不消吩咐,柜员们立即落下窗户,不再营业。拥挤的人群在厅中逗留许久,才怏怏而去。

待外人走净了,伙计上了排门。该是下班吃饭的时间,但都坐在那里挪不动屁股,一个个神情沮丧,目光呆滞他们都是从业多年的老钱庄了,像今天这样只出不进的情形,还是头一次见。说真的,都被吓到了。

王掌柜也一脸yin郁,向几个重要的手下招呼一声,到后面楼上的会议室中去密谈。

“我看要出事儿”他狠狠抽一口烟,问管库的手下道:“现银还有多少”

“九十万多一点”管库小声答道。

“只有九十万”尽管王掌柜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还是被报上来的数字震懵了:“一天时间,就兑出去二百多万两”

“那个姓钱的带了个坏头,许多有钱人纷纷跟风你三万我五万,都只要现银不要票子。”贵宾柜台的总管接话道:“要不是我让伙计尽量拖延时间,又撤了两个柜台,咱们早就见了难看。”

“”王掌柜郁闷的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哪壶不开提哪壶,又问道:“应收应解的一共多少“于是账房总管拿总帐跟流水帐来看,应收的是支行在总库的存款,放出去的到期贷款,以及各种有价证券、在途款项,总共价值一千六百多万两。应解的只算储户的存款有六百多万两左右,至于开出的银票,就无法计算了。

“至少还得三百万两,才能稳住人心。”账房总管给出专业估计道:“撑过去了,现银自然回流,我们皇家银行的招牌,才算是立起来。

“我不关心大局,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让这家店撑过去。”王掌柜狠狠掐灭烟头红着眼对众人下令道:“今晚大家辛苦辛苦,连夜去各处求援。他们有多少现银,我统统贴水兑下来。告诉他们今日急难相扶,来日定当厚报”

所谓“化们”是指晋商在上海所设的当铺、盐号和商行。这种要死要活的时候,除了自己人,谁还会趟这趟浑水

四个管事的领命而出连夜奔走之后,拂晓才回来复命。带回的消息都不容乐观,原来上海城内的另外九家支行也发生了抢兑,那些店里的掌柜和管事,都在拼了命的四处筹集现银。僧多粥少、你争我抢之下庙前分行能够筹到的现银,不过十万两。

王掌柜也刚从分行回来,仗着是分行大掌柜的嫡系,才虎口夺食,取出了所存的二百万两现银因为汇联号上海总库被皇帝洗劫一空,亏空只能靠晋商自己补上。尽管张四维采取发行新股的方式筹集资金晋商们还是不情不愿。弄得张四维又是带头出资,又是威逼利you,最后才认购了两千多万两发行数目的一半还不到。这也造成了今日上海之窘境除了王掌柜的庙前支行,其余九大支行没有一家能足额提出存款最少的只拿到手三分之一不到。

“这下应该够了。”王掌故还是那个态度,管不了别人,能自扫门前雪就烧高香了:“只要不再出幺蛾子,咱们就能ting过去”看看表,离着开店还有一个多时辰,众人便各自回房睡一小觉,养养精神好应付辣手的局面。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口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王掌柜在chuáng上翻来覆去,好容易才入睡。正不知做什么噩梦,浑身直冒冷汗时,被人给摇醒了。

来叫他的是前台的管事,只见他气急败坏道:“掌柜的,快醒醒吧,真出幺蛾子了”

“你说啥”王掌柜还mi糊着呢,揉着惺忪的睡眼道。

“排门还没有卸,储户们已经在排长龙了。”管事的禀报道。

王掌柜一听,残余的睡意都吓得无影无踪了,急忙起chuáng,匆匆洗把脸赶到店堂里,只见店员们都仰脸看着高悬在壁的挂钟。

钟上指着八点五十分,再有十分钟就要卸排门了。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竟像等待受刑的死囚犯一样难受,但谁也不敢提议提前开门,因为大家很清楚,早营业一分钟,可能就意味着上万两现银流出在这风雨飘摇之际,必须要节省每一笔现银。

但十分钟时间很快就到,报时的钟声惊醒了发呆的众人,王掌柜跺跺脚,咬牙道:“开门”

一个伙计刚将排门卸下一扇,人群如潮水般涌来,将他挤倒在地,其他人赶紧高叫着:“要出人命了要出人命了”把他抢救出来。

场面一开始,就混乱不堪。好在上海知府衙门的巡捕及时赶到,威吓之下,总算稳住局面。

率领巡捕的张捕头,穿着锃亮的大皮靴,哐哐地走进店内,操着一嘴山东话道:“谁是掌柜的”

“是我”王掌柜连忙凑过去递烟。

张捕头接过烟来,没有抽,夹在耳朵上道:“你这掌柜的,别给东家惹麻烦。快把银子搬出来,打发人家走路,免得把市面弄坏。”

“银子有的是。张大人,拜托你维持维持秩序,一个一个来。”

王掌柜看到张捕头的xiong牌,一脸堆笑道:“不会让兄弟们白受累的。”

见他还蛮上道,张捕头点点头,便扯起嗓子道:“都他娘的别急,银子有的是,一个一个来“总算将储户排好长龙,队伍一直排到了街上十几丈。

有了官府坐镇,顾客又安静了些,加之柜员们都预先受过嘱咐,动作尽量放慢些。许多储户拿存折来提存,需要结算利息,那一来就更慢了,站柜台的六个人,一个钟头只料理了四五十个客户,被提走的银子,不到十万,看样子局面可以稳住了。

但到了近午时分,后院贵宾柜台,十几个大户联袂而来,异口同声说要提款,每人手里都是一大把存折。加起来总额超过三百万两

王掌柜当时就汗如浆下,好在这时节上海还很燥热,总算能遮掩过去。他擦擦汗,强颜欢笑道:“诸位都是本行的贵客,何苦要提现呢,若有用处,还是由本行出具银票吧,可以免除手续费”

众人却不依道:“我们只要现银”

“不知诸位提这么多钱,要派什么用场”

“藏在家里踏实,行不”众大户没好气道:“废话那么多干什么这存折背后可是写着“随兑随取,的”“就是,满上海滩的大户都看着我们呢,你可别想赖账“这话说的”王掌柜面部肌肉抽搐起来道:“我们日升隆啥时候赖账过”一着急,他把原先的店名都说出来了。。

第九一四章 日升隆下

“都说日异隆被挤兑了,现在看王掌柜这样子,似乎是真的了”

众大户质问起来。

王掌柜心中一惊,挤兑的消息已传开,往后肯定还有更多的储户来兑取现银。但他颇有机变,心想正好用这件事来作借口,权且拖上一拖,便道:“说挤兑那是没有的事儿。不过提存的人比平常多是真的。这都是因为汇联号被查封的恶果。我们日异隆原本不愿趟这趟浑水,但考虑到如此一来,诸位储户的钱就打了水漂,这才咬牙接下这副担子。不过大家不必担心,皇家银行的头寸充足,随便提没关系。”

未等别人说话,他又紧接着道:“不过,不瞒橡位说,有人趁着汇联号被查封,我们日异隆还未介入的当间儿,窃了汇联号的上海金库,因此上海这边的头寸有些紧,不过不要紧,南京、苏州、杭州的头寸充足,我们东家这已经调头寸去了,也就是这几天,诸位的现银就能如数兑付。这五天耽误诸位提现,1小店愿日息赔偿。”

“几天”众位大户终究对日异隆,或者说晋商是有信心的。

“五天,最多五天。”王掌柜约莫着,五天时间,足够从外面调银子过来了,伸出个巴掌道。

“就宽限你五天。”众人互相看看,又提出个条件道:“但是,在给我们兑现之前,你们不能再出现银了”

山穷水尽的王掌柜突然有柳暗huā明的感觉,心想:“这也是个搪塞法子,。便一脸不情愿的点头道:“这要求也在理。”于是吩咐一个姓周的伙计道:“把情况跟前面的储户一说,请他们放心,我们皇家银行有上亿两的存银,大家犯不着来挤兑”

不知装了多少别子,王掌柜才把这拨大户送走,回来咕嘟咕嘟饮一碗凉茶,对身边的管事道:“今天过去了,五天后还得有交代。上海这边已经指望不上了,我真得要到扬州去一趟。现在就动身。”

“要开饭了,吃了午饭再走吧。”管事关切道。

“嗓子眼里喷火,哪里还吃得下饭。”王掌柜苦笑一声,抱拳道:“这里拜托了兄弟,危难之际,同舟共济,过得了这一关,咱们有福同享”

管事的强笑道:“您放心去吧。”

王掌柜一走,挤兑的风潮却没有了之。午后上门的储户更多了,大户也不比上午的那群好说话,当听说银行暂停兑现后,顿时群情愤慨,骂声四起,眼看就要乱套了。好在那队巡捕只是到后面吃午饭去了,这会儿又出来维持秩序,那个张捕头四处没看见王掌柜,便问店里的管事道:“你们掌柜的呢”

管事的只好说实话:“到扬州筹款去了。”

“那这里怎么办”张捕头一听急了,扯着嗓子道:“他不是畏罪潜逃了吧”

这一句不要紧,本来就群橡汹涌的众人,顿时情绪失控,潮水般冲向柜台。

众怒之下,捕快们也不敢上前阻拦,统统躲到一边看热闹。好在这家店的防爆措施完善,任凭怎样摇撼,包木的铁窗都纹丝不动。储户们便把怒气发泄在了店里的桌椅摆设上,统统砸了个稀巴烂。

见再发展下去,很可能要变成危及市面的打砸抢了,张捕头不得不硬逼着捕快们,抓了几个带头闹事的,然后给店面上了排门,才算把sāo乱镇〗压下去。

一一一口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口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其实庙前店的处置措施不算太差,之所以局面还是失控,是因为上海其它地方的支行纷纷上排门停业,才把人群都逼过去,最终酿成了一场sāo乱。

上海分行的大掌柜,是张四维的堂弟张四肖,他这次坐镇上海,得到乃兄的大力支持。足足调集了三千万两银子,准备不可谓不充足,谁知短短两天不到,十大支行便纷纷上排门关张,无力兑付储户手中的存折。

三千万两存银,已经被各支行提得干干净净,张四肖是彻底没招了,赶紧命人八百里加急,将消息报到扬州。

张四维就在扬州,他此行的目的,就是说服大盐商们为皇家银行注资万历皇帝黑去的五千万两,两个月来审计总账和各省分账,查出的三千万两坏账、呆账,都需要巨资填窟窿。

接到消息时,他正准备出发,参加一个大盐商的聚会,一听说上海发生全面挤兑。张四维登时血往上涌,yin着脸问王崇义道:“怎么才两天,就弄成这种局面”

“事情很麻烦,想都想不到的。”王崇义无以为答,只得搓着手说:“二十年来,还从未发生过这种恶xing挤兑。”

“但它现在确实发生了”张四维蓦地打了个寒噤,竭力平静道:“不晓得别处会怎样“牵一发而动全身。”王崇义苦涩道:“消息已经在南京苏松传开,恐怕也会引起挤兑。若不能赶紧止住这股风潮,情况只会越来越糟,早晚得bo及全国。”

“舅舅,你有什么好主意”张四维陡然觉着双肩重逾千斤,他咬牙硬撑着问道。

王崇义原是来讨主意的,听得这话,只有苦笑。他倒是有个主意,却不敢说出来。沉默了一会,依旧是张四维开口:“舅舅,照你看,各省一定会陆续发生挤兑”

“是的。”王崇义点点头,黯然道:“金融行业,说白了就是吸储放贷,做的是空手套白狼的生意,关口就是个信心。信心这东西,不像是有形的财富,一旦崩溃,就会dàng然无存”

“”张四维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沉声问道:“大概要多少银子才能应付”

“这很难说。”王崇义说:“皇家银行前身两家票号,吸取的存款,加上开出去的银票,足有六亿六千万两之多。”

“那么咱们现银还有多少“两亿两上下。”说出这个数字,王崇义自个也感到精神一振:“原先日异隆五千万,汇联号一个亿,咱们又说服盐商们追加了两千万。”

“两亿两,按说是够了,要不咱们也不会接这个烫手的山芋。”

张四维故作轻松道。

“前提是不发生全国xing的挤兑。”王崇义叹口气道:一个上海三千万都挡不住,要是南京、苏州、杭州、福建、广州、乃至北京、天津、太原、济南、成都同时都挤兑的话,两个亿很快就见底。”

“这种恐慌,应该不会持续太久吧。”

“但愿如此”王崇义道:“但也不能大意,关键是当机立断,把发生挤兑的地区稳住,尤其是上海,撑得住,人心就能稳下来。”顿一下,又有些气馁道:“可上海岂是容易稳下来的这座大明的经济之都,汇集着全国三分之一的财富,得调集多少银两过去,才能填上这个窟窿啊”

“从别处调的多了,怕是各省的大掌柜会不同意。”张四维沉吟道:“这种风声鹤唳之际,各省都是现银为王,又怎会拿出银子周济上海呢”

“子维说的太对了。”王崇义道:“其实各地的银根都不宽裕,自保尚且不暇,岂能指望他们支援上海所以咱们还得另外想辄才行。”

“我待会儿去赴宴,希望能说服那些大盐商注资。”张四维道:“昔日他们不是想入股日异隆么今次我就开这个方便之门,不愁他们不解囊。”

“也不能光指望他们。那都是些把钱看得比命重的家伙,见形势不好,肯掏多少钱还不好说。”王崇义道:“咱们还得靠自己。”

“这是整理,你有什么主意”张四维点头道。

“一是收缩投资,想尽切办法回笼现银。”王崇义道:“同时还得尽力说服那些大户,只要他们不拆台挤兑,零星散户。力能应付,无足为忧而且大户人数少,应付起来也有头绪,只是我们得多出点血。”

“还有一点,我要趁着这个机会,把那些屁股不干净的掌柜大掌柜撤换一遍。”张四维已经有了头绪,又lu出昔日首辅的杀伐决断之气。

“这个么”王崇义一脸难sè道:“大战在即,还是稳定第一吧。”

“理是这个理”张四维冷冷道:“但必须是听我号令的,对于那些抗命不遵、自作主张的,必须严查严办。”

“我晓得了。”王崇义不再有异议。

“做生意和进赌场的道理是一样的“赌jiān赌诈不赌赖,。不卸排门做生意就是赖账,我们丢不起这人,也承受不起砸了牌子的后果。”张四维沉声道。

“面子就是招牌,面子保得住,招牌就可以不倒。只要招牌不倒,多大huā费我们都能印出来。这一条是总则,舅舅,您一定要记牢。”

“是,我懂。”王崇义点头道:“那么上海照常营业”

“当然照常”张四维道:“拖不得,拖一天就危险一天。你连夜赶去上海,拿着账册和那些大户一家家的沟通,请人家放心,我们可以提高利息,只要他们暂且先不提款,待我们周转过来。”

“华子维准备去哪”

“说服那些盐商后,我准备进京。“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又道:“我要向皇帝求援,都是他拿走那五千万两惹出的祸端,总不能跟没事儿人似的”

“这是正理”王崇义赞许的点头道:“皇家银行有皇帝的一半,况且真要倒闭了,天下立马大乱,他不管也得管。”

一一一口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口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王崇义预备出发时,正碰上上海来求援的王本昌,这是他所本家侄子,不能不见。

“叔父,您去上海坐镇,我们心里就踏实多了。”王本昌一脸谄笑道:“不知您带了多少现银过去”

“一千万两。”王崇义也不瞒他。

“一千万”王本昌不禁有些失望,1小声道:“太少了吧。十家支行一分,杯水车薪啊。”

“你还指望多少上海的消息已经传到这里,扬州也开始挤兑了。”王崇义黑着脸道:“各地都在严阵以待,你让我怎么周济,难道要顾此失彼么”

“可是没有真金白银,咱们如何渡过难关”

“靠树立信心。”王崇义沉声道:“把信心建立起来,皇家银行就还是金字招牌”

“”王本昌不再说什么,心中却大不为然,暗道,没有真金白银,别说您这个总掌柜,就算财神降临也是枉然。

王本昌的意见无足轻重,王崇义仍旧星夜赶往上海,六百里的路程,仅走了不到天亮,六十多岁的老骨头,险些散了架。

他是十三号清晨入城的,一进城就听到卖报的报童高喊道:“沪上挤兑成风,皇家银行天折在即”“各处门店关门谢客,多名掌柜潜逃避责”

王崇义一听脸就黑了,上海分行是干什么吃的,怎么就堵不住报社的嘴,任其胡说八道呢

“您老有所不知,上海的报纸跟北方的不太一样,坚持什么独立报道,前些日子因为何心隐的事情封杀了一批,剩下的依然我行我素。”王本昌解释道。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口一皇家银行的消息如此引人关注,固然有报纸推bo助澜的作用,但更多是由于利害相关多少人把血汗钱托付给它,如今有不保之势,自然成了民众心中的头等大事。

前园茶馆中,那几乎是每日必到的四位茶客,如今只剩下周老头和陈官人两个,侯掌柜和马六爷都去银行门口排队去了虽然还有两天才再次开门,但为了能排个前列,早些换回自己的血汗钱,两人也只好风餐lu宿打地铺了。

至于周老头和陈官人,之所以还能坐得住,不是不担心自己的存款,而是他们已经幸运的提现成功了周老头有的是闲工夫,胆子又小,是最早一批提现的储户。至于陈官人,靠着跟张捕头的关系加了个塞,总算把白huāhuā的银子拿在手里了。。

第九一五章 崩溃 上

王崇义一到上海,就会同张四肖备厚礼拜访了上海知府吕坤。一来,若是发生风潮,尚需官府弹压:二来这吕坤乃是东南九大家中人,这次九大家在汇联号事件中吃了大亏,自然与晋商势成水火。

王崇义很清楚,这股突如其来的挤兑风潮,就是九大家在背后捣鬼,所以他硬着头皮上门拜访,就是想看看,有没有机会缓和一下关系,让他们不要再拆台。

吕坤很客毛的接见了两人,对王崇义邀他一起去为皇家银行纾困,也一口答应。

王崇义却听出他话语中的敷衍,不得不问明白道:“大人亲自出马弹压,虽以安抚为主,但如真有不识轻重、意因鼓动风潮的,请知府大人明示,究竟如何处置,方为恰当”

“总以逆来顺受为主。”吕坤一脸无奈道。

“此中应该有个分寸,请大人明示”王崇义心生不悦道:“倘若有人胆敢作乱,官府如之奈何”

只,”吕坤沉吟了一会儿说:“谅他们也不敢。

“俗语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不能不防。”王崇义不依不饶道。

“没有万一。有道是“不痴不聋,不作阿家翁我是本府知府,就好像上海城的大家长,自然不能跟小民一般见识了。”吕坤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对民众冲击银行,要百般忍让迁就,其中莫不有故意纵容的念头。

“吕大人”王崇义加重了语气:“王某不是公门中人,却也听说过“为政之道,宽严相济倘或有那泼fu刁民,非御之以威不足以让他们听话,到时候大人却不管不问,只会助长乱民气焰,让事态愈发不可收拾”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明明是你皇家银行理亏在先”吕坤也拉下脸,冷冷道:“让本府去弹压百姓,可以但你得先拿出个理来”

“道理很简单。”张四肖忍不住插言道:“挤兑到底,皇家银行就得倒闭,百姓的血汗钱便全都成了废纸,天下立时大乱要是不挤兑,皇家银行开下去,大家的钱还是钱,日子照样过。”

“这是大道理,老百姓不会理会“吕坤一摆手道:“他们只看到早来的、手长的,先把现银提走了,后来的一落空,二位倒设身处地想一想,心里能不上火”顿一下,重重道:“凡事最怕犯众怒,一犯众怒,官府都弹压不住,钱庄打得粉碎不说,只怕还会引起举城sāo乱

为什么会犯众怒是因为有的人有,有的人没有,不公平了索xing大家都没有,倒也是一种公平,二位先生觉着呢”

张四肖登时怒气冲冲道:“吕大人,您这话里有话啊”

“看你怎么听了。”吕坤不置可否道。

“娄知道汇联号被皇帝查封,你们心里不好过”张四肖索xing不再绕弯子道:“所以就想拉我们日异隆一起倒霉,这种害人不利己的事情,可不是九大家该干的。”顿一下,加重语气道:“别忘了,你们在汇联号的存款,现在可都在皇家银行的账上,我们要是倒了,你们也别想拿到一个子儿”

“怎么又扯到九大家上了。”吕坤冷笑道:“从皇帝查封汇联号那天起,九大家便不存在了”

“我知道九大家损失惨重。”张四肖还要说,被王崇义拦住道:“但那跟我们晋商没有任何关系,是当今万历皇帝派东厂查封的汇联号,我们日异隆若不与皇帝合作,则会步汇联号的后尘。吕大人,您设身处地想想,我们还有别的选择么“这还像是人话。”吕坤这才面sè稍雾道:“那我也跟王总掌柜说句实话。所谓九大家,真的不存在了,也没有什么人在背后捣鬼,平民百姓也好,富商缙绅也罢,纯粹是被皇帝和东厂吓到了。大家把血汗钱交给钱庄保管,图的是个安全放心,现在钱庄自身都不保,谁又能放心把钱存给你们”

“讲小道理是”王崇义苦口婆心道:“款子存在银行,白天生利息,晚上睡觉也在生利息,何必提了现银,摆在家里不但大钱不会生小钱,还有谩藏诲盗之忧。要是挤兑持续下去,皇家银行就要倒闭了,那时候所有人的钱财都得化为泡沫。府台大人,这个道理,寻常百姓不明白,是否应该说服大户们接受呢”

“怎么说服呢”吕坤道。

“先到下面看看再说吧。”王崇义道:“了解一下具体情况,才好拿主意。”

“可以。”吕坤点点头,便吩咐备轿,担心出什么意外,还叫了兵马司的兵卒护送。

因为王本昌的关系,庙前支行成为了吕坤和王崇义的目的地。

队伍一到庙前街,便见人群汹涌,水泄不通,等待皇家银行开门放款的民众,把个宽阔的庙前街塞得满满当当。那张捕头所率的差役,见已无从措手,都在街上的茶馆、酒楼里喝酒吃茶躲清闲。听到大街上鸣锣喝道之声,知道是府台大人到了,自然不能躲懒。好在经过休息,精神养足,一个个凶神恶煞,迎风乱挥鞭杖,一阵阵鬼哭狼嚎,很快在人潮中开出一条路来。把吕坤一行由边门引入皇家银行的会客厅。

皇家银行的会客厅很大,也很高,正中开着玻璃天窗,时方过午,阳光直射,照出中间一张极大的大理石面的八仙桌。内里的陈设原本也非常讲究,一水的紫檀木家具,四壁是名人书画。只是前日的sāo乱中,除了这张沉重的八仙桌外,皆被洗劫一空,目下只能临时从别处搬一套囤背酸枣木座椅过来,显得很不搭调。

但吕坤和王崇义不是来做客的,只皱了皱眉,便圆凳上坐下,端起茶盏呷一口,吕坤道:“外面群情汹汹,不开门总不是一回事。我看应该照常营业。”

此言一出,张四肖无以为答,王本昌更是一脸的苦恼。能够照常营业,为何不下排门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看也该照常营业。”王崇义补充一句道:“不过应该有个限制。你们库里有多少现银”

库存还有二百余万,但当着吕坤的面,王本昌不敢说实话,打个对折道:“一百万出头。”

“有这么多现银,足够挡一阵子了。”吕坤道:“你们开出去多少票子,总有帐吧”

“当然有账王本昌道。

“一万两以下的有多少”王崇义问。

“这要看帐。”王本晷告个罪,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叫伙计取帐薄来,一把算盘打得飞快算好了来回报:“一共三百三十三万挂零。”

“并不多嘛”吕坤道。

“大人”王本昌苦笑道:“本号开出去的票子虽不多,可是别处地方就不知道了。譬如别处支行,甚至南京、苏杭那边开出去的票子,我们一样也有照兑的。”

“原来如此。”吕坤恍然道:“上海是个经济之都,全国的银票倒有大半流到这里来了,怪不得你们难过。”

“正是此理。”王崇义点点头。

这一来只好将限制提高。尽管王崇义和吕坤都希望五千两以下的银票能够照兑,但王本昌和张四肖却认为没有把握,如果限额放宽以致存银兑罄,第二次宣布停兑,局面将彻底不可收拾。

这是硬碰硬的毫无假借的事,最后还是按张四肖和王本昌的意思,将限额放低到一千两。接下来便要研究一千两以上的银票如何处理。

“我们东家的意思是”王崇义出言道:“皇家银行还是金字招牌,只为受市面的影响一时周转不灵而已,所以请府台大人代为说和,请大户们暂且不要提现。只要稳住大户,零星散客,自然应付自如。”

吕坤认为这个主意适宜。但这个决定如何传达给客户却颇费斟酌,因为这样一来,大户会拿不到钱,倘若鼓噪不服该怎么办必得预先想好应付之计,否则风潮马上就会爆发。

“这就要靠疏通了。”王崇义道:“今天聚集在外面的,大都是寻常民众其中甚少体面绅士。所以劳烦府台大人和我,拿着账册一家一家的劝导:同时出一张告示说明办法,这样双管齐下比较妥当。”

“”吕坤明白了,王崇义这是想借助官府作保加大说服大户们的把握。但他不愿替晋商担着个责任。倘若皇家银行真的倒了,

那自己这个保人难免同谋欺骗之咎他这次来,只是想维持着市面不乱,危机能平稳过去。可要度过危机,就必须稳住大户,所以他也拿不定主意,到底该不该答应了。

“民众都是看着士绅大户的。只要把大户稳住了,百姓心里就会稳住。”王崇义苦口婆心的劝道。

“好吧,本府也只好跟称们风雨同舟了。”吕坤最终还是点头了。

一一一口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口一口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很快,银行照壁上贴出知府衙门的告示:“兹皇家银行者,昔日之日异、汇联也。信誉素来卓著,联号遍设南北,调度绰绰有余,只为兼并重组,周转一时不灵,无须张皇失措,市面必求平静,银行照常开门,银票亦可兑付,千两以下十足,逾千登门洽谈,难关即可度过。

切望共体时艰,和衷共济应变,倘有不法小人,希冀浑水mo鱼,一经拿获审实,国法不贷尔汝。本府苦口婆心,莫谓言之不须切切此谕”

告示底下,官兵里外三层警戒起来,皇家银行的保镖和伙计,开始一车车往外推银子,一箱箱摞在店门口,把箱子一口口打开,白huāhuā的银山震撼十足在场大部分民众,其实都没见过千两的银票长啥样,他们手里的存折和银票,百两、五十两的就是顶大的,以十两、五两、一两的居多。因此看到这么多的银两,顿时担忧去了大半。

银行的柜台也搬到了街上,伙计们立即开始兑银。在一些百八十两的散客后,终于迎来了一位大主顾,本街开香料店的朱老板,拿着一摞银票要求兑换。就算抽掉了千两以上的,也还有一千多两。

伙计们抬上来一个箩筐,将银子堆了起来,二十个大元宝,堆成三列,都是刚出炉的足纹官印,白光闪闪,耀眼生huā。

“这位先生”柜员在方桌后面,站起身来,很客气道:“您要的现银在此,请点点数。”

“一目了然,肯定没差。不过”朱老板大感为难道:“这么多银子我怎么拿呢”一箩筐银子六十多斤,没处收没处藏,难道真要抬回家

“照规矩,应该送到府上。不过,今天兑银票的人多,实在抽不出人。实在对不住”柜员连连拱手道。

“这么多银子搁在家里,岂不要招贼”朱老板又犯了难,在那里嘀咕起来。

“别磨磨蹭蹭的。”后面客户着急催促道:“兑了银子的好走了,别人还要兑呢。

这一催促反倒让朱老板拿定主意:“这银子我不兑了”

“对不起,对不起”柜员心huā怒放,偏要一脸歉意道:“等明天稍为闲一闲,要用多少现银,敝店直接送到府上。”说着递上存折道:“这里是您的折子,请收好了。”

朱老板这一走,提醒了很多人,对呀,把这么多银子摆在家里,岂不是招贼哪有存在银行安心这一来,大部分人都散去了,也没有人对只准提一千两这个限额表示异议,但却有人要求立字据保证以后如数照兑,现在银行的人只求过得眼前关,自然满口答应。

不过要兑现银的小户,还是比平常要多得多。皇家银行自是不惧,何况还想借机挽回些声誉,于是无不照付。反倒让许多已经兑了现银的储户,又倒回来存钱,毕竟大家用银票惯了,兜里揣着沉甸甸的银两,实在是不方便。

偌大一场风bo,竟如此有惊无险的应付过去,吕坤非常满意,王崇义也很自得,当晚叫了酒席,在店里大摆庆功宴。

当晚,王崇义就歇在分行的客房。一夜宿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