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3章 柳五津,寻刀行(1)(1 / 1)

作品:《南宋风烟路

这年秋天,西夏祁连。

祁连山,是“九分天下”之中,人称“钩深致远”洪瀚抒的地盘。几年前山内的一场政变风云,将这位年纪轻轻的内乱领袖、及其统帅的九路大军同时写上了江湖史,所以一旦临近这一领域,所有人、每一句议论,都不离以他洪瀚抒为首的祁连九客。

“西夏人好像只认得他洪瀚抒一个!”马贼柳五津听得腻烦,不想再在客店里住下去,于是拉着同行的少年陆怡跑到马厩里牵马准备离开:“我看再在这待下去也没什么收获,陆怡咱们还是走吧!”

孰料刚把缰绳解开,马儿便猛然冲出了马厩,柳五津吓得差点瘫坐在地,鞭子还握在手里,而要抽的马已经逃得只剩一溜烟。

陆怡亲眼见到那匹马疯狂逃窜的全部过程,瞠目结舌:“柳五津你……你又怎么虐待这匹马的?这是这个月逃跑的第几百匹了?”

“不就是三天没给它喂食么!何必如此娇纵!”柳五津气得胡子直翘,丝毫不觉得他把马儿从别人手里抢来之后是应该善待而非糟蹋的。

陆怡哈哈笑着,跃上自己的白马,毫不同情地扔了他一句:“活该!报应!”

马贼柳五津一边咬牙切齿,一边捋起袖子,非常严肃地计划起来:“看来,又要抢了!”

前行许久,一直未见有人烟。苍茫天地,青黄色的轮廓,银白色的披覆,造物者好像不敢把人类安插在这里。

置身昆仑之外,沦陷巍峨漩涡。那祁连山虽已近在咫尺,却总像画面上的风景,没有丝毫真实感,大概是因为人心难测?身在江湖,谁都明白这一点。

陆怡舀了些水灌在壶里,柳五津警惕地将他一把拉在身后:“有人。”陆怡悄悄把头从树后探出来,林子里面只有一男一女,拉拉扯扯似乎在争执着什么。

柳五津眼睛一瞥过去,立即相中了女子身后的白色神骏,越看越是喜欢:“陆怡,怎样?那匹马值不值得老夫一抢?”

陆怡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忽然咦了一声:“那女子从上到下一身白色,那男子一身红色,连马也是!”柳五津小声道:“我知道他们是谁了……”

陆怡亦心底雪亮:“我也明白啦——红是洪瀚抒,白是宇文白,他二位可是祁连山给越帮主听。记住,要亲口告诉!”

陆怡一笑:“知道啦!你先小心你自己,做事那么毛躁,这里是金国,万一你被当作乱党抓住可不得了。”

“怕什么,我本来就乱党!”两人就此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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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五津何许人也?

江湖上盛传一句话证实其出名非虚:马勿近柳,车且遗津。说的便是这初涉尘世即以抢夺舌磨自立门户的柳五津……没有一个江湖侠客像他一般,习惯以笑脸迎人,发自真心地笑,然后再发自真心地抢。

柳五津的悲哀在于:他的正业远不如副业出名,渐渐被人淡忘,但一旦提及,却令人咋舌:

津,贵阳人氏,淳熙年间投奔短刀谷义军,数年来坐断边关,镇守天险,功绩煊赫,善识人才,为短刀谷七大首领之一。谁曾料到,这么一个平日里嘻嘻哈哈度年如日的老小子,可以顽劣调皮,可以耍赖无礼,却更可运筹帷幄,决胜沙场!

杀一字,貌掩之。

此次在西夏、金、宋、大理频繁奔波,柳五津身负一件重要使命——

饮恨刀啊饮恨刀,你究竟上哪儿去了?

柳五津心急如焚,又抽了马儿一鞭。

找回饮恨刀,一定要把饮恨刀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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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家客栈。

隐隐可以见到大散关,在泛黄的天空的这一边。

和楼船夜雪一同见证历史的关塞,与金戈铁马同时沉落宇宙的边城。

金,宋,大理,西夏,不知将来还会发生什么,出现什么。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当汴州。”

柳五津听见一个客人笑嘻嘻地掉书袋然后坐在自己身边,不由得一阵反感:“兄台,诗的情调都被你吟没了。”

客人惊喜不已:“你是宋人啊!”柳五津轻蔑道:“难道你不是?”客人赶紧道:“不不不,我是居住在金国的宋人,看阁下装束举止,似乎不是。”客人嘴角一丝冷笑:“我听闻川蜀发生了不少事情,阁下行走江湖,可知短刀谷义军近来的乱子?”

柳五津心下不好,担忧自己身份暴露,暗暗骂道:“就要回去了,千万别出什么岔子!”那客人续道:“据说林楚江的饮恨刀丢了。是么?”柳五津故作不知:“饮恨刀,听说过。丢失了?”

客人点头:“饮恨刀是半个月前丢失的,短刀谷里面急疯了,林楚江可是要靠它号令抗金的呀。”

又一个客人凑上来驳斥:“你错了,饮恨刀是上个月丢的!”“就是半个月前丢的!”“胡说,上个月,我师父告诉我的!”“我也是师父告诉的!”“你师父什么东西?”“你师父又什么东西!”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看来并非针对自己,柳五津正欲松一口气,蓦地脖子一凉,知道敌手突至,不敢动弹,一边服从地站起身,一边悄悄寻找袖箭。那匕首越贴越紧,但客栈中气氛一如往常,根本没人发现此二人僵持。柳五津正欲动手,却听那人低声喝问:“林楚江呢,他在哪儿?”

柳五津大喜过望,随即松开手来:“萱萱,总算找到你了!听柳叔叔的话,一起回去,你爹早已经消气啦,你们俩和好了,再把饮恨刀找回来!”

“凭什么,他气消了,我还没呢。他人呢?在此处么?”韩萱放开匕首,气呼呼地坐下,看得出,她是个任性叛逆的姑娘。

“那你可要失望喽,你爹现今身在川蜀,要想见他,你得先过大散关,想过大散关,你得乖乖跟着柳叔叔。”

韩萱瞥了他一眼,忍不住笑起来:“乖乖跟着你?哈哈,我可不想英年早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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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散关已在眼前,逶迤磅礴,秋风依然,消失了的是鼓角争鸣,倾颓了的是黍离之悲。

途经散关的百姓寥寥无几,寂静笼罩着清晨的街角。柳韩二人乔装了一番,到关前没多远,就有金兵拦上来:“你们两个晃来晃去干什么!”

旁边又走来一个守卫,稍许和气地解释:“这些天边关关系有些紧张,你们一律不准过去!”

柳五津有些失望,朝南面望了望,第一个金兵推了他一把:“老头子,贼头贼脑看什么看!”

第二个“啊”了一声:“明白了,他们是奸细,要送情报到宋国去!”

一语既出,四围色变,金兵全部冲上前来,堵了个严严实实,韩萱哼了一声:“我瞧他们是捉不到真正的奸细,胡乱凑数!”她随即抽剑而出,柳五津一笑:“我是奸细,怕你们抓不着啊!来追我啊!”

守卫兵士们齐齐来追赶,相互撞了个满怀,一看柳五津,哪还有影子?两个金兵擒住韩萱的手,却被她像泥鳅般一滑而过,飞速逃脱而去。

这群金兵精疲力尽,一无所获,那两匹马儿颇有灵性,趁乱冲出关口。金兵们连马儿也无法得手,气得连连捶头,柳韩二人见到身后众金兵狼狈的模样,心下大悦,如同报了多年大仇般策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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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人有旦夕祸福,月有阴晴圆缺——

刚刚抵达宋境,还未来得及提高警惕,凭空降落一张大网,夹杂着宋兵骄傲的嘲讽:“自以为这一招聪明?金国来的奸细,休想逃得过咱们手掌心!”

“那两匹马长得不错,找张老板贩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