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1254章 忘却当时曾相知(1 / 1)

作品:《南宋风烟路

“把小吟还给我!”与挑战应战毫无关系的是,洪瀚抒第二钩挥出之际,竟伴随着这样的一声呼喝——忽然又不再要辜听弦的命,改成要凤箫吟这个人……这一幕,真教人啼笑皆非也摸不着头脑。

可能连洪瀚抒自己都不知道,其实周围的一qiē都影响不了他,他还沉浸在片刻前那些令他厌恶却又不舍的句子里。

长久以来,“受死吧”的下一句或上一句,都是这一句,然后他还会固执地强调说,“小吟是我的!”“把她还回来!”

无视他无理取闹的所有言行,接第一招时尚觉吃紧的林阡,顷刻便调匀了气息重新迎上,双刀齐舞攻守兼备迅疾如风,精准截下这杀伤力更大的第二式并挟千钧之力反砍。

四刃交接,难分难解,这回合二人力皆是相当,饮恨刀意象之壮阔略胜一筹,已开始将洪瀚抒钩势兼容并蓄。

众人见惯了林阡解决问题时的易如反掌,也无一不曾领教过洪瀚抒引暴乱时的翻天覆地,如今这局堪比最尖利之矛对上最坚固之盾,且还是盾在进攻想吞了矛——怎可能?

怎么不可能?洪瀚抒霸气外露,林阡神华内敛,以柔克刚正好。万众瞩目之下林阡俨然已制伏了洪瀚抒这一钩,缓慢,艰难,却,不容辩驳,且不可逆——

你嚣张跋扈却内荏,我沉默少言却坚硬。

然而洪瀚抒这一招虽被化解了大半,却抢在林阡趁胜追击前重新蓄力、撤换——端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紧承的第三式气焰更盛,双钩走火浪之势回旋向饮恨刀所在,边燃边爆,蔓延波及千步。喷高达数丈。

便像八方都窜起烈火,烧得核心处既热且闷,林阡刀法再如何磅礴,竟也被硬生生封住所有通路,即便全身气力都能贯彻刀身,奈何也无法再往任何一处挥斥。

当洪瀚抒先制人。林阡别指望还能故技重施,莫说破解火从钩招式了,此刻林阡连守都守不住、出也出不来!在洪瀚抒出神入化的操纵之下,双钩已逐渐向林阡压迫围剿,强光笼罩,火海环绕,林阡再不抽身恐要化为灰烬,危在旦夕!

然而令洪瀚抒不得掉以轻心的是,冷不防林阡短刀微提轻巧一拨。竟把他钩法拽出个破绽来,蓦然长刀再作追补,更直接把小破绽撕成了大漏洞——这连续果决的两刀起于电光落于火石,手起刀落竟直接挑开了双钩强行翻压,切中肯綮,不可思议!须知,稍有不慎这破绽找错了毫厘,林阡都可能直接加快度葬身火从。

如雨浇灌。倾盆而下,适才肆虐的火红色一片迷茫。非但不像起先那么热,反而衬托着透出一股寒意。此情此境,怎能不教人诧异。

尽管火从钩那破绽微不足道,尽管饮恨刀这一挑兵行险招,林阡竟能明察秋毫、还敢险中求胜,气魄一如既往——

为什么。瀚抒心中划过“一如既往”四个字,眼前人,他认识的,很熟悉,很了解吗。

先前他能在招式被化解的关头猛地换出另一招。是因林阡制伏他时自身消耗过大不可避免,同样的,林阡被束缚岂会束手就擒听之任之?既然所有气力都被火从钩封锁住,那这所有的气力都用来找这封锁线的破绽好了!于是,竟这么快就冲破了封锁和反守为攻……

不容思索,这一刻倾轧向火从钩的内力之雄厚,与洪瀚抒前一刻震惊林阡的那道,不相伯仲!

说到底他也低估了林阡,虽然他心里隐约记起来上次对战时这个人的武功,却也没想到会像此刻遇见的这般强悍——居然,在同样一流的基础上,进步得和他一样迅猛。

忽然还感到手腕上有轻微的收紧。很久没这种对手,很久没这种疼楚,正是这种疼楚,令他眼球的灼烧开始变凉,令他思绪的混沌开始变清,他一瞬忆起了自己话中的小吟是谁——事实上,他最近偶尔还是会有些想她的,但是,不可否认正在一点点地淡化着,就在这一瞬,他刚想起她就又不记得了,明明应该记得什么却不记得的感觉,比手腕的疼楚,更疼。

只能重复着这句半刻前强调的“还回来!还回来!”洪瀚抒双钩不成章法,又一次欺身相搏,几乎是连人带钩直接往林阡撞,周身煞气近乎可见,内功已然膨胀魔化。那么多年了,他一直要林阡还回来,林阡刚才也承认了,林阡欠了他。

“便因她属于我,所以才欠了你!”刹那林阡有感一团团赤色火焰6续汹涌冲进饮恨刀防线,热度竟然有烧熔刀刃的趋势,赤色亦如染着剧毒双手一沾就裂,即便艰苦林阡岂会认输言败,不少于辜听弦的倔强,他永远用在战场——

清幽光华,纵手挥斩,山天境界凸显,千军万马奔驰,正是他这些年来炉火纯青的“以一驭万,万寓于一”。

蓦然这周遭的一qiē事物都彷如被征调和物尽其用,凛然正气簇拥在林阡前后左右,试图对着洪瀚抒无法无天的邪气包夹或围堵。

赤焰与寒光在这倏忽之间便经过千招万式的较量,林洪二人的内力亦一轮又一轮连续不断地爆,无数次刀钩纵然是隔空交锋都激起气流并射,景象壮观?堪称惨烈。

刀气沉猛,钩势凶悍,除彼此之外,谁敢抵锋芒!如果不是林阡挡着,洪瀚抒手指随便一动可能就是山崩地裂千万人被活埋,纵然有林阡在接,谈判的营房不知何时已被连根拔起渣都不剩。

魂悸魄动的围观者们全都练成了绝的没声音了——

林阡涉道之初,饮恨刀中尚有管弦丝竹的繁杂之音,柳五津一听便能联想到。

其后闯荡江湖,饮恨刀的声音多半如雷贯耳,川流迅激。

扫天下的过程里,吟儿总爱听那宛若龙吟。

即便是上次与齐良臣交手,再如何大象无形,也教郭子建听到过那双刀的微鸣。

如今之战,从始至终,竟听不见饮恨刀。

只有火从钩的呼啸、落空、张紧、锲而不舍……

“主公对意境的挖掘叹为观止,胜过多少对力量的依赖。”寒泽叶感慨之余,竟有些悔恨多年前没去云雾山比武。

扬长避短,多年前林阡就能以微弱内功在云雾山得到第六;

善假于物,后来他能以有限的内力驾驭无穷无尽的内力源。

善假于物之后,明明可以驾驭高于自身内力的他,碰到洪瀚抒之后还是得扬长避短,这又说明了什么。

寒泽叶心里忽然又咯噔一声——说明了林阡知道内力硬碰一定会两败俱伤,说明了洪瀚抒的内力比林阡现在足够运用自如的那些还要强!是的洪瀚抒比林阡强!

所以寒泽叶难免又有点担心,担心林阡旧伤复,尽管林阡的表xiàn一点都不输洪瀚抒,更还显得洪瀚抒奈何不得他……



长此以往,陷入僵局,不知不觉天色已黑,谁人能感寒风刺骨。

林阡刀法臻入化境,故洪瀚抒想胜难于登天,然而不容乐观,林阡想胜似乎比洪瀚抒更难,他给洪瀚抒造成的只是棘手而非危机,凶险每每才露苗头就遭洪瀚抒掐灭,得到的结果就是,洪瀚抒抓不住林阡,林阡也伤不得洪瀚抒。

刀钩之战愈激烈却难免陷入胶着,难以打断彼此但非要打断彼此不可,是以越僵持便越激烈恶性循环。进展不开,也回不去了,回不去还有他二人相识九年的恩怨情仇……云雾山同样将近千招的切磋,叶碾城一度五日五夜的血拼,聚魂关万丈悬崖由上而下毫不中断的比斗,从白碌到彭湾一路驰骋满天角声秋色里的纠缠,没有一次不这么艰苦,林阡洪瀚抒,真是令对方最累的对手,宿敌!

可为何回忆里,当战友的日子那么短,当战友的感觉又那么长。感觉这东西,真是骗人啊。也许那句话说的没错,反目的朋友才是最大的敌人。

战斗因为这势均力敌而白热化,最终升级到了血拼、死战,也许,这是两军从一开始就都心照不宣的,他俩之间的胜负怎可能点到为止就分得开?!虽然胜负之后的代价都没有命那么重,胜负却要用命来搏,他俩为的,也并非纯粹的胜负,人生,就是这般荒唐而充满无奈……刀钩火并险象环生,二人全都打出了各自的看家本领,招招式式都是绝杀,追魂夺命你死我活。

但终究持久战更利于的,是洪瀚抒。

“若然主公再不胜他……”寒泽叶已经意识到了:

洪瀚抒越往后打,精力越旺盛,真气越囤积,出招会更快。气势会更猛,眼睛会更尖,力量会更强。

此消彼长,林阡是个正常人,越过巅峰状态只能往下降。久而久之,境界不再那么完美。气息难免有所凌乱。

蓦地一声巨响夺回寒泽叶的思绪,循声看连他都不禁给林阡捏了一把汗——

火从钩终于在锲而不舍了千余次之后度触到了林阡刀路,霎时按图索骥无上内力顺流而下势如破竹,饮恨刀则牵一而动全身倏然战线全垮……像极了陇山之战洪瀚抒给盟军带来的祸害!

总算抓住了你……洪瀚抒嘴角划过一丝得胜的笑,排山倒海的内力几乎在转眼就缚死了饮恨刀,不由分说阻塞住林阡所有进退之路。

内力比你强,还破了你意境!洪瀚抒这一击即中的一招对林阡和饮恨刀之间的干扰,胜过往日越野、齐良臣任何一个直追岳离!眼看林阡对饮恨刀的控zhi已然作废,惊呼声中火从钩左右开弓一劈一刺。分取林阡脖颈和前胸。

双钩同时奔袭,尽皆性命攸关,林阡侧身一让堪堪闪避开左钩,脖颈转危为安身体却完全暴露,很显然洪瀚抒此举毒辣无论林阡如何应对都有一路必失,那一钩锐不可当刺破他战衣擦过他肋骨,斜斜往他心脏要害处插。

千钧一,林阡身形微变。左臂回缩将钩锋生生夹住,但恐怕只能停得住一瞬。一瞬之后,一定拦不住钩势,手臂被削断的同时钩刺入他胸口。

这一瞬时间停止在场的几乎所有人都为林阡担心受怕,唯独他自己。

林阡被洪瀚抒那么巧碰触到了饮恨刀是真,但后来牵一动全身的战线全垮、所谓按图索骥顺行而下势如破竹,那不仅仅是洪瀚抒的机会——那是林阡的铤而走险好吗!?有谁比林阡更希望这一战尽kuài了结?!

战线全垮?洪瀚抒你真以为封住了我所有的刀路?林阡右臂蓄势已久。便候着瀚抒因这看似得胜的瞬间失策——在林阡看似还生死一线的时刻,洪瀚抒只等着看林阡如何还有余力化解危机,力量几乎全都继续灌输到右钩上来进攻,而林阡,压根就没想停止这一钩。左臂的夹住只是幌子和诱饵,林阡所有的力量早就都聚集到了被洪瀚抒忽略的右刀中,裹挟着漏网的所有真气直取洪瀚抒胸腹之间。

就任凭火从钩刺进自己的胸口,但那一定在你洪瀚抒见血之后!没错林阡只是延后了这一钩并没有防守!

不慎被洪瀚抒捕捉到破绽,他自己把这破绽撕得更大,诱引着洪瀚抒来进攻来得到好处,不是假的你确实得到了好处,然而我这一刀比你早比你快你想得到吗!人常道杀敌一万自损三千,我先自损八千,后伤敌一万!

冰火相撞,两败俱伤,哧一声不知听见谁骨先断谁身先裂只知两人血都喷溅,只一眨眼的功夫对方竟都将自己砍翻了过去,火从饮恨完全不听使唤一并脱手而飞,在各自的战史上都从未有过。

勉强站起之时,林阡和洪瀚抒全是脸色惨白血流如注,为这场决斗,林阡根本豁出了性命,洪瀚抒更早就失去了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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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赢了!”沈钊喜不自禁,谁都看见,适才洪瀚抒的钩还没能刺进林阡胸膛,林阡的饮恨刀便已后先至——也许还应该是先,思想永远先于行动。

只是须臾的时间差,却是这场比武的胜负之分。

“主公……”寒泽叶怕林阡伤势加重,急忙上前来看他情况。

“哪能有你这样打!这一战,不得作数!”洪瀚抒面颊通红凶神恶煞,转身拂袖之际,竟将寒泽叶掀倒在地,连带着扫开一大片要来看他的祁连山兵将。

“堂堂山主,说话像放屁一样,你再狠,比他慢,能怎样!?”沈钊大怒,彼时林阡已到寒泽叶身旁,看见他因洪瀚抒这举动也伤口绽裂绷带一片殷红。

“比武不算!那个人的命,我绝不放过!”洪瀚抒不肯认输。

“起因公私不分、侥幸心理、为将大忌,结果,祸害无数,尸横遍野,罄竹难书。洪瀚抒,你与辜听弦,同罪。”林阡见寒泽叶受害如此,终于也忍无可忍,“他要死,你也要死。”

“是吗。你是不是也一样要死!”洪瀚抒眼神一厉,“杀了他!”一呼百诺,有拥护洪瀚抒的极端者即刻冲上前来,蓝扬站得最近想都没想就帮林阡挡住:“休要唐突!”尽管可以解释为他是不想那人找死,却没想到这一幕居然被兽性的洪瀚抒犀利地捕捉,洪瀚抒的目光刷一声射过来:“蓝扬你反了吗!”

你反了吗,又是句耳熟且伤感的话,不过,是蓝扬比较伤感。在洪瀚抒离开陇右之前,主仆二人就曾在阵前相峙。那时瀚抒一样的怒火中烧暴跳如雷,那时蓝扬却不知道阴阳锁的存zài还顶撞谩骂……

悔恨和懊恼冲上头顶,蓝扬登时也麻痹了自己的心,放开那极端者自己提剑指向林阡,谈判破裂便破裂吧,只要大哥他高兴!

“大哥,六弟。”便在这时背后响起个温柔的声音。叫瀚抒大哥而叫他六弟的活口,如今也只剩下一个。

还要算吗。祁连九客剩下的不过就这么多,另外两个不算主力,是年龄最小的弟弟妹妹。

不算主力的,如今也得算作主力了。

当林阡和洪瀚抒都已经被对方激怒,眼看着又一场武斗要掀起恐怕避不开内力的直接比拼,危急关头局面更还被小人物搅浑……忽然才现人群中不知何时多出了这几个本不在此地的人。

6静、宇文白、红樱、凤箫吟。

孙寄啸一见妻子和四姐。便当即向他们靠拢过去,现还有凤箫吟和红樱先是愣了愣,四目相对忽然知道吟儿想干什么。

也许两大说客,要在这里,再合作一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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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者何人!”洪瀚抒愤怒瞪着吟儿。竟然真认不出她,吟儿吃惊之余笑了笑:“来救你的人。”

其实祁连九客好几个都早知道瀚抒中了阴阳锁,但也不信真会吞噬理智,直到接二连三地看到他杀人才半信半疑。

而今,看他连主母都不记得,才真信了,主公原来是受此困扰……却也因此更加凝聚在他身边。

便如蓝扬这样的忠臣,主公巅峰时刻或还会耿直地顶撞几次,主公落难至此反倒义无反顾什么都支持。不想瀚抒再受伤再不告而别,知道瀚抒走火入魔需要人支持他并和他同一战线。

“吟儿?”林阡不曾想过吟儿会带他们来,宇文白原还负责白碌的守御,6静应也刚经历过榆中的战败,她两个,都算是一半的盟军将领,随意调动必定影响盟军。

“洪瀚抒在,金军和曹苏不敢轻yi惹祁连山的地盘,调她们俩,应该不会有问题。”吟儿倒是考虑好了。

“话虽如此,回去后自己领罚。”林阡面色冰冷,自是因她犯与辜听弦一样自作主张的错。

“嗯。”吟儿低头,“我只是想,帮瀚抒做一件他还没做完的事。”

很久很久以前,在西夏那一望无垠的沙漠里,洪瀚抒还有人类思想的时候,他分明是对林阡抱有歉意的,他一心一意要护送吟儿回到林阡身边,并率领祁连山与林阡的抗金联盟言和。

一回到陇陕就没这事了,完全因为身边的这些人,相互之间的分歧和隔阂竟催生出这样的一场战争,一场不可能彼此饶恕的战争,于是彻底断了瀚抒回来的路。

洪瀚抒和林阡本来不可能开战,说白了都是因为各自麾下给予的压力。但是,身边的这些人,分明都是亲林阡的,分明也都可以治愈洪瀚抒,分明一qiē还存zài着自然而然的转圜——

为什么不试一试?

早在西夏的都城中兴府,吟儿现瀚抒被李纯祐触动过,李纯祐原是那样对他的臣子的,奉献着,付出着,哪怕他们随时有可能离弃他,那么瀚抒对祁连九客,是不是也该换个方式?“那些怎么也离不去的人,我不能让自己先离去。”瀚抒自己也说过。

真的,他真把祁连九客记得那么要紧,尤其在青铜峡杀错了人之后;

但没有完全被孙寄啸感化,除了孙寄啸迟了昆仑剑派一步、洪瀚抒已经被逼得人不人兽不兽之外,吟儿认为,那是因为人还没有见全。比竺青明、顾紫月更亲近的那些兄弟,一定要见全。

全都带来,才是真正的谈判,不是谈判地盘的划分,不是谈判辜听弦的生死、凤箫吟的归属,而是谈判洪瀚抒的心。

从前瀚抒有过的所有反省和领悟,怎么可能因为入魔说不再就不再了?总会有痕迹,她带他们来,一起帮他找。(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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