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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细水春江

路西睁开眼睛,扶着头坐了起来。杨子彤拿着手机,“你再不起,我就要打120了。还以为你睡死过去了。哎,你知道刚才喊我什么吗?”

“去,”路西套上毛衣,“你怎么回来了?”

“这是我宿舍,我不能回来?”杨子彤眼角狭长,一张团脸,柔软的头发梳得整齐。他身上有股很清淡的香味儿,“你刚才一个劲喊我‘哥’,嘻嘻,我可不敢有你这么狠心的弟弟。”

已经三月份了,江南阴雨连绵,比往年要冷上许多。路西洗漱过,浑身乱糟糟的,像陷在无色的淤泥中。这是发热期的症状,他胳膊上有那个什么装置,所以不用服药。杨子彤大大咧咧地霸占了他的椅子,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是不是欲求不满啊?早知道这样,就送你按摩棒当生日礼物了。”

“滚蛋。”保温杯里的水还有点温度,路西抿了口,“你活儿做完了?”

“没全完,也差不多了。给你发微信你也不理,电话不接,我吓死了好嘛,还以为你在宿舍死特了。”杨子彤接了通电话,“没事没事,盼盼就是太累,睡着了一刚。”

“我那活儿前天完事儿了,昨天教了俩小时课,回来就睡着了。”路西手机上有十几个未接来电,都是杨子彤和他男朋友,“多谢关心。”

杨子彤是路西的室友,也是好朋友。杨子彤同样是omega,和男朋友感情很好,成天秀恩爱。“我给你介绍的那个男孩子,你不去见呀?成天忙忙忙,把自己忙坏了怎么办?”

“不忙你给我钱?”

“可以啊,我养你。”

杨子彤笑嘻嘻,片刻后恢复了正经,“你是不是真的缺钱花?我借你。你不要这么辛苦,瘦的来……”

路西笑笑,“骗你的啦,我有钱。”

“你梦到你哥了?”

“没有。”

“还嘴硬!一口一个‘哥’,你们北方话都差不多,我听得懂。”杨子彤知道路西那档子事儿,“哎,说真的,盼盼,你也太心狠了。你这么说走就走,你哥怎么办啦?”

“我走了是好事儿啊。”路西拆了袋苏打饼干,发热期没胃口,随便吃几块应付,“我走了,他的负担不就没了?他相亲总不成功,人家嫌他穷,还要养个拖油瓶。”

杨子彤叹口气,“那也好聚好散嘛。”

“好不了,他其实也烦得很了。”路西到处找咖啡,最后杨子彤去自己桌,翻出来一盒扔过来,“烦什么?”

“烦我这个累赘,害得他过不熨帖。”

“胡说,你哥要是嫌你累赘,怎么会供你学美术?”

“他闲的吧。”路西拆开咖啡,头也不抬,“我现在还了他一部分,以后还会还的。”

“你呀。”杨子彤看了眼手机,“老曹问你要不要去吃烤鱼?”

“我没当电灯泡的爱好。”

杨子彤重重地叹口气,“盼盼啊,你要想开点。何必呢?”他挥挥手,“个么我就出门啦,你缺钱找我哦。”

路西笑着推他,“快去吧。”

路春江的号码被路西拉黑了,连带微信之类的联系方式。路春江联系不上路西,可能也没想要联系。他的性格路西清楚,肯定伤透了心。

不破不立,路西喝掉咖啡,他下午要去代课,下个星期,工作室说不定还要接单子。他不比别人,在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保障,没有一条退路。他得靠自己活下去。

死了也无所谓。路西穿戴整齐,检查书包里的东西:手机、充电器、充电线……不过,还是过几年再死。他关上宿舍门,雨停了,湿漉漉的空气散发着春季特有的暖意。几棵树开着孱弱的粉色花朵。这里的春季绵延漫长,他喜欢花,这娇嫩的玩意儿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

北方的春季非常短暂。清冷的天,突然就热了起来。桃红柳绿,瞬间就变了颜色,到处灰蒙蒙一片。这个春天没下过几场雨,路春江在办公室里沉默地批着卷子,十点半了,他不想回家。

下学期……申请去分校吧。分校是寄宿制,这样就可以整月乃至整学期不必回到那个伤心地。同事们和学生都很关心他的身体,他形销骨立,瘦得厉害。一个小女孩儿偷偷问他,“路老师,你失恋了吗?”

世上不仅有失恋令人神伤,路春江认真地画出作文里的错别字,亲情更加伤人。路西刚离开那几天,他觉得胸腔空了,心肺被无声的窃贼偷走,他是个空壳。弟弟就这么弃他而去……不,路西的心里好像根本就没有他!可这怪不得路西,路春江痛恨自己无能,如果不是他管不住下半身,路西也不会那么愤恨。但是……

就真的没有回转的余地了么?

路春江擦了下眼角,最后的作文批改完了,他没理由再在办公室待下去。关了灯,他离开学校。十一点的城市十分冷清,他沿着大街向前走。几个喝醉的年轻人嬉笑打闹。路春江羡慕地想,他十四岁之后,好像都没这样肆无忌惮地开心过。

这一年路春江流年不利。先是弟弟和他恩断义绝,紧接着又是他的叔伯们。“这房子怎么能归泉子呢!”二叔拍着大腿,“不行!这不公平!”

第12章

??路春江的父亲路建洪是家中老大,底下两个弟弟,老二路建业,老三路建设。

路建业俩眼瞪得溜圆,“凭什么呀!这房子是我妈的,要分得平分!”说着胳膊肘给了路建设一下,“老三你说,你二哥说的对不对?”

路建设如坐针毡,“这个,呃”

“可不是!”路建业的老婆李翠芬嗓门更大,“咱妈活着的时候也没立遗嘱,这房子不就得三兄弟平分么!”

房子,说的是在市中心的那处老房子。一个院子,中间有棵洋槐树。当初路春江的爷爷非常有先见之明,花了十袋面粉买下了这个小院子,自己盖了三间瓦房,从此有了落脚的地方。后来爷爷去的早,奶奶拉扯三个儿子长大,也没再嫁。之前奶奶和老三路建设一起住,那会儿老太太腿脚灵便,生活不但自理,还给路建设三口子洗衣做饭。等突然中风躺倒了,路建设就有点儿嫌老娘麻烦。有回路春江上门探望奶奶,见老太太居然在啃羊骨头,不禁动怒,“三叔!奶奶牙都掉没了,怎么能给她吃这个呢?”

路建设的媳妇全红华皮笑肉不笑,“哎呦,我们吃饭哪儿那么多讲究,没钱,你叔你婶子还吃不着羊肉,这是先孝敬老人的!”

路春江气的够呛,他父母双职工,七岁前经常扔给奶奶照顾。他实在看不下去,就把老太太接回自己家。奶奶住他的房间,路西考学忙,他就睡在客厅。奶奶总是哭,觉得拖累了孙子。她让路春江把没人住的老房子赁出去,补贴点家用。路春江觉得,照顾奶奶应该,但说起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