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一愣，笑道：“这我哪知道？我又不像你，研究了好几年的猎人学校。”

张泽似乎不能大声说话，显得有些虚弱的说：“每年的三月份，是猎人学校国际班的开学日。但以往都是十月份就确定名额，到北京特训了。”

“我不太清楚。”

我敷衍张泽的同时，将目光投向了陶宇。

陶宇的目光躲闪，站到窗户边去看风景。

路上的时候我就有些疑惑，段弘毅不来是因为忙，那猛虎c组也是在休整阶段，为什么一个都没有来？刘鑫和向南就算和张泽没什么太多交情，但肯定也是愿意来的。

现在我想明白了，陶宇是谁都没有带，主要原因当然是想来的太多，带谁都不合适。

但次要原因，绝对是想让张泽劝我，这家伙肯定提前联系过张泽。

“看来我中了圈套啊。”

我嘲讽了一句陶宇，又看向张泽：“别绕弯子了。我这人比较无耻，吃饭总喜欢吃别人碗里的，抢着吃才香，剩饭我是最不喜欢吃的，谁爱吃谁吃。”

张泽面无表情：“可你有没有想过？这碗饭或许本来就是你的。”

“这不像你说的话，你张泽什么时候服过软？”

“我当然不服你，论带兵、战术思维、信仰觉悟，我哪一点比你差？”

这倒是真的，我了解猛虎c组，一群老资格的牛鬼蛇神，不是那么好摆平的。可他却能快速接手，没有让队伍散架。

并肩作战的时候，我更是能感受到张泽在特战方面的能力，他真的不比我差，甚至比我更有经验。

张泽苦笑道：“可是，你的天赋比我好太多了。你一路走来靠的不是天赋，而是顽强不屈的意志和灵活的头脑，你我都清楚，这样的兵，就是天生的特种兵。”

“你说这些不违心吗？我有点不适应。”

“不违心，但如果不是在此刻，我永远都不会对你说。”

张泽闭上眼睛，沉吟道：“这一年我有什么成就？不过就是成功接手猛虎c组，可这是军官的所必须具备的能力，算不上什么功绩。”

“而你呢？带领新组建的猛虎突击队南征北战，无过有功，稳定住了边境局势，想必年底的表彰大会，一个集体一等功是肯定的吧？”

我打岔道：“我也听说，你这次是个人一等功呢？”

部队严格控制一等功，需要有重大立功表现或是重大牺牲，训练场上是得不到的，参加实战打赢战斗也未必能得到，坊间更是有传闻，说一等功就是追授给烈士的。

但其实活着的一等功授予者还是挺多的，我就是其中一个。

这一次张泽不顾个人安危，拿到了血蜘蛛的犯罪证据，以后我们就可以联合国际力量对抗血蜘蛛，这个一等功他绝对配得上。

“可你也有啊，这只能勉强赶上你的功勋。”

张泽的语气有些不甘：“你我都是军官，我们都很清楚，我们的责任就是带好队伍。我们的目标都不再是凸显自己，而是让队伍变强。如果你是首长，你自然也会关注这一点。”

“可猎人学校是你的梦想，你为此准备了两年多！”

张泽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望着天花板笑道：“梦想是就是一种坚持就会感到快乐的东西，只要我还活着，就没有破灭，就算破灭了也没有关系。”

“当基地开始坍塌的时候，我就知道，别说与猎人学校无缘，或许那里就是我的葬身之地。在那几秒的瞬间，我甚至会想，自己的遗体能不能完好无损。想来也挺可笑的。”

我和陶宇都没有笑，都默不作声。

“不管是在那个时候，还是当我苏醒过来的时候，我都不后悔这个决定。我的梦想或许破灭了，可我却毫无遗憾。在生死面前，我做到了无畏。或许我赢不了你，但是我赢了自己。”

我压下常服军帽的帽檐，有些哽咽的说道：“其实你还是赢了我的，是我拖了你的后腿。”

“没有你的提醒，我根本没有时间找相对安全的位置，更不可能有机会躺在这里。我不怪你，甚至有点感谢你，你还是没让我失望的。”

我用力的戳了戳脸颊，至少可以不让眼泪掉下来，制造我没有那么悲伤的假象。

躺着的张泽就没办法掩饰梦想破灭的悲痛，泪水已经挂满他的脸颊，可他还是装作坦然的样子。

“去吧。如果真让别人去了，那以后咱们俩在东北虎还抬得起头来吗？到时候会都以为，我输给了你，你又输给了别人呢。如果你还是不能说服自己，那就算替我去完成梦想吧。”

“你这么说是在逼我。”

“陈锋。”

张泽认真的说道：“猎人学校的操场上，飘扬着各个派遣学员国家的国旗，一旦哪个国家的代表队全部淘汰，那么这个国家的国旗就会降落。”

“而一直以来，我国派遣的特种兵都不辱使命，从来没有全军覆没过，我们的国旗也始终飘扬在那所军校。”

张泽的目光有些憧憬，也有些希冀。

“如果我去，我会拼了老命去保住那面国旗！我希望你也是，让那面国旗继续飘扬在那里。我只相信你能顺利毕业，别人我信不过。”

我一直觉得，猎人学校只是一个宝贵的锻炼机会，我所放弃的，不过是履历上光鲜的一笔，不过是上升的一道台阶。

张泽所说的，是我之前一直没有想过的层面，那就是这次猎人学校的派遣，不仅是让优秀特种兵有一次历练机会，更是我们这支军队在国际舞台上的争锋。

当走出国门，我就代表着中国特种兵的顶尖水平，国际影响、成败荣辱，都和我的表现息息相关，而我能做的，就是让全世界知道，我们中国特种兵是世界顶尖的！

首长们之所以那么生气，大概就是因为我没有意识到这份责任感、使命感。

陶宇站在窗边低声说道：“我去猎人学校的那一年，几十个国家派遣了90名精锐特种兵，可只有13人顺利毕业，淘汰率高达86%，你要知道，去的可都是各国的精锐啊……”

“那一年，我国派遣的代表队有16人，可最终拿到毕业证的，只有3个人。”

我低声问道：“可你最后不还是拿到毕业证了吗？为什么我是最合适的人选？向南、刘鑫都够格，还有战虎中队的……”

陶宇打断我，问道：“扪心自问，你心目中的那些人选，有当年的我厉害吗？”

我回答不上来，因为当年的陶宇还没有病痛缠身，战功、实力都是直追兵王李乘风的。

陶宇叹了一口气：“我说实话，当年我真的是惊险过关，并且在那一届毕业生中只能算平庸。我觉得如果张泽去，想拿到毕业证也得拼了老命才行。可你不一样，你比当年的我经验丰富，也比我更有天赋。”

我无奈道：“为什么要强加给我这份使命感？我放弃的不过是一次提升机会，怎么搞得好像我不去，猎人学校的那面国旗就保不住似的。”

“这一次不一样。”

张泽补充道：“今年的名额，都是从各个军区直属特种大队选的。这一次，上级肯定希望我们的代表队全员毕业，争得团体桂冠。”

陶宇也说：“所以，各个特种大队的首长，都不希望自己派去的人淘汰，拖了代表队的后腿。组织上慎重的选了你，你却撂挑子不干了？如果不是觉得你最合适，就凭你那么和首长说话，早就丧失机会了。”

“好吧，你们都这么说，我还能怎么办？”

张泽和陶宇都笑了，有点得逞的意思。

“那里是人间地狱，你要有所准备。不管是强度和花样，都比我们的特种兵选拔强太多了。”

我站起身，信心十足的说道：“那就地狱里走一遭，没什么可怕的，全当这是一场战役吧。”

“你这么想就对了。”

我看着张泽，真诚的说道：“希望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回到了猛虎c组。”

张泽轻笑道：“去替我完成梦想吧，把毕业证书拿回来，要是被淘汰了，我可是会骂人的，你这辈子都别想抬起头来。”

“放心吧，我会把毕业证书砸在你脸上的，让你心服口服。”

“我等着。”

因为还在特护观察阶段，医生不让我们聊太长时间，要留给病人充足的休息时间。所以下午我们就踏上了归途。

回去的路上我开车，望着两侧飞逝的风景，心情非常的复杂。

我扶着方向盘，面无表情的问陶宇：“真是辛苦你了，为了我这么处心积虑。”

“呵呵，被人算计的滋味不好受吧？”

陶宇笑了笑，说道：“其实不是我，而是殷诗晴。这两天军总医院的教授到旅卫生队做教研，殷诗晴通过这层关系，联系到了张泽。”

原来这场戏张泽是主角、陶宇是配角，殷诗晴才是幕后的导演。

“你不觉得张泽很委屈吗？”

“他当然会委屈，但不得不面对现实啊。他今天说的话也是真心的，如果他怪你，为什么还希望你能去猎人学校呢？”

陶宇叹声说道：“我们处心积虑是为了什么？只是让你认清两件事。其一，张泽的重伤并不是你造成的，他也没有怪你。其二，派遣你去猎人学校，也是为国而战，你身为军人，不能退却。”

“我有些困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在为别人而活了呢？”

陶宇沉默了许久，说道：“谁不是这样呢？每个人在成长的同时，都会背负一些东西。只是对你来说过早了一些，所以你现在会感觉，所有人都在催着你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