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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金瓶梅人物画廊

看人看事一定要用联系和发展的眼光来看。如果我们只看这一段,会以为西门庆是个青天大老爷,因为他看不上同僚的贪赃枉法嘛。这样看人看事,叫断章取义,叫“用割裂的静态的观点看问题”,叫“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西门大人不是不贪,而是要贪得“成个体统”,要贪得“存些脸面”,尤其重要的是,不要贪图蝇头小利,既然做,就要一口吃个胖子。他的胃口大着哪!

西门提刑大人新官上任三把火,虽然在制造公正廉明的作风上没有什么建树,不过在擅作威福上却是无师自通。

他要开始审案了!

后记二一 西门庆扫黄打非旗开得胜

凡事有利必有弊。

中国的封建社会有森严的礼法,这一方面有利于加强统治和进行思想控制,同时它也像紧箍咒一样,对游戏规则制定者同样产生禁锢作用。

《史记@楚元王世家》曾记载了一个故事。楚王刘交是刘邦的弟弟,他的儿子刘戊差点被“封建礼法之剑”弄死,罪名是“坐为薄太后服私奸”,就是在为薄太后服丧期间他与人通奸,罪极重,晁错请求诛杀刘戊,虽然汉景帝后来只是削去其东海郡,这种惩罚也不算小了。薄太后是谁?是刘邦的妃子,汉文帝的妈妈,汉景帝的奶奶。其实薄太后只是刘戊的大娘,又不是亲娘,可人家是太后,在服丧期间过不正当的性生活就是大逆不道。有违于忠孝,罪加一等。

《红楼梦》第六十八回是“苦尤娘赚入大观园,酸凤姐大闹宁国府”,王熙凤为了摆布贾珍、尤氏、贾琏等人,让家人旺儿授意尤二姐的未婚夫张华到官府控告贾琏于“国孝家孝之中,背旨瞒亲,仗财依势,强逼退亲,停妻再娶”,这个罪名相当大了。“国孝”其实只是一个老太妃死了,而“家孝”是贾敬因为服用“仙丹”过度,升天了。按照礼法,此种期间不许婚姻嫁娶,真是无礼之极,朝廷一个老太妃死了关贾家鸟事?要说贾敬死了,守孝还算靠谱,不过贾敬也就是贾琏的叔辈大爷而已。但这是封建礼法的规定。有违忠孝之道,罪加一等。

在《金瓶梅》第七十六回,西门庆回家时谈起了他审理的一个女婿和小丈母娘成奸的案件,他认为报给上级肯定就是绞刑。在谈这个话的时候,潘金莲与陈敬济已是如火如荼,也正朝着不归路昂首阔步前行。听完这件事,潘金莲不知道是没有自知之明,还是故意掩饰什么,她认为应该把告密的奴才问个死罪,而西门庆说,他确实痛打了检举者,因为这人的一句话,害了两条性命。但是月娘却说:“大不正则小不敬。母狗不掉尾,公狗不上身。大凡还是女人心邪,若是那正气的,谁敢犯她。”她说这话倒是理直气壮,在《金瓶梅》中只有她敢说这样的话。通过这件事也能看出,在封建礼法之下,不忠不孝和乱@伦产生的罪行,确实是触目惊心。

如今王六儿和二捣鬼也是乱@伦之罪,不怪韩道国乱了阵脚。且看西门庆如何审理。

第二天,西门庆和夏提刑两人升堂,把一众人等叫了上来。第一个韩二(二捣鬼),第二个车淡(扯淡),第三个管世宽(管事宽),第四个游守(游手),第五个郝贤(好闲),还有两个当事人韩道国、王六儿。有一种说法是,韩道国的谐音是“寒到骨”,而王六儿的谐音是“忘义(儿)”。有人说,这个谐音也不对等呀!原来,中国封建礼法有八德之说,即“孝、悌、忠、信、礼、义、廉、耻”,排在第六的是个“义”字,“忘六”也就是“忘义”,而平时说的“王八”,其实也是“忘八”,排在第八位的是“耻”,“忘八”是“忘耻”。

大家看看,这些人聚到一起打个成语,叫群英荟萃。要么是忘义,要么是寒到骨,要么是二捣鬼,要么是瞎扯淡,要么是管事宽,要么是游手好闲,要么是如狼似虎的夏提刑,要么是道貌岸然的西门庆,这样的一群人要在一起明断是非了。

夏提刑先问韩二,他举手发言说,自己的哥哥是生意人,常常值夜班,家里只有嫂子和侄女,就有几个光棍去欺负并调戏嫂子,他心中不忿,就骂了他们几句,结果被人揪打诬陷。那伙人说,大老爷别信他的花言巧语,他趁哥哥不在家,和嫂子勾搭成奸,而那个老婆刁蛮成性,毁骂街坊,昨天被小的们捉奸在床,现有底裤为证。夏提刑问保甲萧成,王六儿为何没来,萧成也不敢说让西门庆派去的人给放了,只说“王氏脚小,路上走不动,便来”。而韩二眼睛死盯着西门庆,请他的示下。西门庆欠身对夏提刑说:“长官也不消要这王氏。想必王氏有些姿色,这光棍来调戏她不遂,捏成这个圈套。”叫那为首的车淡上去,问道:“你在哪里捉住那韩二来?”众人道:“昨日在她的屋里捉来的。”又问韩二:“王氏是你什么人?”保甲道:“是他嫂子。”又问保甲:“这伙人打哪里进的她屋?”保甲道:“越墙进去的。”西门庆大怒,骂道:“你们这些可恶的光棍!他既是小叔,和王氏也是至亲,难道不许他上门走动?你们这帮光棍算是他什么人,如何敢越墙进去?况且她家男人不在,又有幼女在房中,你们越墙而入,非奸即盗。”

西门庆喝令左右拿夹棍来,每人一夹,二十大棍,打得皮开肉绽,鲜血迸流。这四五个都是少年子弟,自出娘胞儿,未经刑杖,哭得惊天动地,呻吟一片。这西门庆也不等夏提刑开口,吩咐:“韩二出去听候。把那四个都给我收监,留待以后再审。”这就是西门大人的判决结果。虽然这四个人都不是善男信女,可是如此轻描淡写地就把韩二和王六儿放了,无论如何也是徇情枉法。

四人到了监狱之后都互相抱怨,心怀鬼胎。监中人都吓恐他们:“你四个若送问(把犯人转送上一级衙门审问。),都是徒罪(流放)。到了外府州县,皆是死数。”这些人慌了,等家人来送饭,捎信出去,教各人父兄拿钱,寻人情。里面有人拿人情央及夏提刑,夏提刑说:“这王氏的丈夫是你西门老爹门下的伙计。他在中间扭着要送问,同僚上,我就不好多说什么了。你还须找人情和他说去。”也有央求吴大舅出面说情的。

人都知道西门庆家有钱,不敢直接来打点。

后来有人看出门道了,知道要想解开这个扣儿,必须请西门庆肚里的蛔虫——应伯爵出马,于是每人10两,凑了40两银子送过去。伯爵毫不推辞地笑纳了,等人走后,他老婆就问:“你既替韩伙计出力,摆布这伙人,如何又揽下这银子,反替他说方便,不惹韩伙计怪?”伯爵道:“我也知道不好说,不过我还有算计。”他把银子留下25两,拿出15两去了西门府,见到书童后,他主意就定了,要知道应伯爵对西门庆的隐私了如指掌,后来他又推荐一个叫来爵的充当卧底。虽然书中没有明文交代,不过西门庆和书童那些儿事应该瞒不住他。伯爵说:“如今又一件,那伙人家属如此这般,听见要送问,都害怕了。昨日晚上,到我家哭哭啼啼,再三跪着央及我,教对你爹说。我想我已是替韩伙计说在先,怎又好管他的,惹的韩伙计不怪?没奈何,教他四家出了这十五两银子,看你取巧对你爹说,看怎么将就放了他们罢。”

书童提出两点,一是再加5两银子,他会想办法,二是这事要想成功,必须走李瓶儿的门路,他多要5两就是因为要买东西孝敬她。

这条路还真走对了。

当事人——夏提刑,这条路不通,因为夏提刑考虑到和西门庆的利害关系,不能接招儿,让当事人必须安排好西门庆。

当事人——西门庆,这条路不敢走,因为西门庆钱大,自己那点小钱儿拿不出手。

当事人——吴大舅——【(吴月娘)真正起作用的人物】——西门庆,这条路没走通,让西门庆给驳回去了。

当事人——应伯爵——书童——【(花大舅)书童让瓶儿假托的人物】——李瓶儿——西门庆,这条路果然是康庄大道。书童也不好说自己求人情,让李瓶儿以花大舅的名义讲情,而李瓶儿现在的气势如日中天,再加上她把官哥儿也带上了,央求西门庆给儿子积阴德,这件事才算了结。

其实这个案件,表面上这是找个门路,其实是吴月娘和李瓶儿之间的争斗,看出个人受宠程度。

然而这件事的处理却遭到了两个人的忌恨。

后记二二 潘金莲呲牙咧嘴汪汪狂吠

四个人想要捉奸,谁知南辕北辙,王六儿和二捣鬼出去了,这四个进来了。按照西门大人的本意,是想铁面无私,体现法律尊严的,于是夏提刑不便插手,吴大舅托人情也不行,事情陷入僵局。这时有聪明人提出找应伯爵,他果然是足智多谋,凭着对西门府细致入微的了解,他找到了书童这个突破点,因为书童对于西门庆还有“特殊意义”所在。

当事人拿出40两银子,应伯爵留了25两,本来只想出15两的血,可是到了书童那里,他要求再加5两走关系,就这样他拿出1。5两,买了一坛金华酒,两只烧鸭,两只鸡,一钱银子鲜鱼,一肘蹄子,二钱顶皮酥果馅饼儿,送进了六娘房里。这个物价和现在差不多。

李瓶儿看见东西端了进来,怎么问,书童只是笑,问得急了,他才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不过他嘱咐李瓶儿不要说是他来讲情,而要对西门庆说当事人是通过花大舅的关系求到她头上的。李瓶儿自从来到西门府之后,再也没有以前的乖戾之气,整个人变得温柔敦厚,对这样的事儿更是满口答应,但是责备他不该买东西,书童说:“不瞒娘说,他们送我5两银子。”李瓶儿这才享用了,并让书童也喝一大杯。后来还剩一些,书童就拿到铺子里,额外又打了两坛酒,请了傅伙计、贲四、陈敬济、来兴儿、玳安儿众人,风卷残云,就是忘了叫平安。

等到西门庆回来之后,看见书童脸红,就问他在哪儿喝的酒,他趁机说是李瓶儿找他喝的,这些酒是当事人托花大舅的门路送进来的。西门庆看完帖子,递与书童,吩咐:“放在我书箱内,教答应的明日衙门里禀我。”书童接了放在书箱内,又走在旁边侍立。西门庆见他吃了酒,脸上透出红白来,红馥馥唇儿,露着一口糯米牙儿,如何不爱。于是淫心辄起,搂在怀里,两个亲嘴咂舌头。那小郎口噙香茶桂花饼,身上薰得喷鼻香。西门庆用手撩起他衣服,褪了花裤儿,摸弄他屁股。因嘱咐他:“少要吃酒,只怕糟了脸(酒气使脸变粗糙了。)。”书童道:“爹吩咐,小的知道。”两个在屋里正做一处。这时平安要过来汇报情况,来到书房外边,只见画童儿在窗外台基上坐的,见了平安摆手儿。那平安就知西门庆与书童干那不急的事,悄悄走在窗下听觑。半日,听见里边气呼呼,一片声响。西门庆叫道:“我的儿,把身子调正着,休要动。”就半日没听见动静。

这回见识了吧,西门大人在堂上威风八面,回到私下里还有一些特殊爱好。刚开始我以为这是同性恋,后来一想,这不是同性恋。因为不管是异性恋还是同性恋,都有一个“恋”字,“恋”是一种依靠和感情的交流。尽管我们不能理解,可是必须尊重每个人的性取向自由,现在观念开放了,能兼收并蓄不同理念了,必须要尊重人家的性取向。可是西门庆与书童之间不是同性恋,这@奸,这是一种掠夺和性压迫,二人根本没有“恋情”可言,这是封建统治者一贯的行为方式和思维观念,压迫肉体,禁锢精神,民意。

只见书童出来,与西门庆舀水洗手,看见平安儿、画童儿在窗子下站立,把脸飞红了,往后边拿去了。书童拿了水来,西门庆洗毕手,回到李瓶儿房中。西门庆饮酒中间问李瓶儿:“头里书童拿的那帖儿是你与他的?”李瓶儿道:“是门外花大舅那里来说,教你饶了那伙人罢。”西门庆道:“前日吴大舅来说,我没依(月娘的势头没有瓶儿猛。)。若不是,我定要送问这起光棍。既是他那里分上,我明日到衙门里,每人打他一顿放了罢。”李瓶儿道:“又打他怎的?打得雌牙咧嘴。什么模样!”西门庆道:“衙门是这等衙门,我管他雌牙不雌牙(大人威风。)。”李瓶儿道:“我的哥哥,你做这刑名官,在公门里(在政府机关。)给人行些方便儿,也是你的阴骘,别的不打紧,只积你这点孩儿罢(生完孩子,李瓶儿的性格又是大变样。)。”西门庆道:“可说什么哩!”李瓶儿道:“你到明日,也要少拶打人,能将就,将就些儿,哪里不是积福处。”西门庆道:“公事可惜不的情儿(西门大官人果然铁面无私。)。”

两个正饮酒中间,只见春梅掀帘子进来。见西门庆正和李瓶儿腿压着腿儿吃酒,说道:“你们自在吃的好酒儿!都这时候了,就不想使个小厮接娘去?只有来安儿一个跟着轿子,隔门隔户,只怕来晚了,你倒放心!”

原来潘金莲当天不在家,出去给潘姥姥过生日去了。现在的西门庆政务繁忙,回家了总想着到李瓶儿屋里享受天伦之乐,性欲问题也有书童帮着解决,就把潘美人冷落了,如果没有春梅提醒,可能就把这茬儿忘了。最后把看守大门的平安派去接了,派的这个人可不妙,因为书童得罪他了,没有请他吃饭。

平安儿拿了灯笼来迎接潘金莲。迎到半路,只见来安儿跟着轿子从南来了。原来两个是熟抬轿的,一个叫张川儿,一个叫魏聪儿。走向前一把手拉住轿扛子,说道:“小的来接娘来了。”金莲就叫平安儿问道:“是你爹使你来接我?谁使你来?”平安道:“是爹使我来的?这事可少见。是姐使了小的接娘来了。”金莲道:“你爹想必在衙门里,没来家?”平安道:“没来家?门外拜了人,从后晌就来家了。在六娘房里,吃的好酒儿。若不是姐旋叫了小的进去,催逼着拿灯笼来接娘,还早哩!小的见来安一个跟着轿子,又小,只怕来晚了,路上不方便,须得个大的来接才好,小的才来了。”金莲又问:“你来时,你爹在哪里?”平安道:“小的来时,爹还在六娘房里吃酒哩。姐禀问了爹,才打发了小的来了(平安也不是良善之辈,就是要调唆点事儿出来。)。”金莲听了,在轿子内半日没言语,冷笑骂道:“贼强人,把我只当亡故了的一般。一发在那淫妇屋里睡了长觉罢了(睡长觉,应指死翘翘。)。到明日,只教她长远倚逞那尿胞种,只休要晌午错了(时间过了正午,叫“晌午错”。比喻时运一过,失宠失势。)。张川儿在这里听着,也没别人。你脚踏千家门、万家户,一个才尿出来多少时儿的孩子,就拿整绫缎尺头裁衣裳与他穿?你家就是王十万(泛指极其有钱的人家。),使的使不的?”张川儿接过来道:“你老人家不说,小的也不敢说,这个可是使不的。不说可惜,倒只恐折了他(寿),花麻痘疹还没见,好容易就能养活的大?去年东门外一个屯人家,老儿六十岁,现居着祖父的前程,银子多的无法计算,可以说牛马成群,米粮无数,丫鬟侍妾成群,穿袍儿的身边也有十七八个。就想要个儿子,以便传宗接代。东庙里打斋,西寺里修供,舍经施像,哪里没求到?不想他第七个房里,生了个儿子,喜欢得不得了。也像咱当家的一般,成日如同掌儿上看擎(擎在手里看,像看掌上明珠一样。),锦绣窝儿里抱大。糊了三间雪洞儿的房,买了四五个养娘服侍。成日见了风也怎的,哪消三岁,因出痘疹丢了。休怪小的说,倒是泼丢泼养的还好(还是不要娇生惯养,让他自己皮实些才好。)。”金莲道:“泼丢泼养?恨不得成日金子儿裹着他哩!”平安道:“小的还有桩事对娘说。小的若不说,到明日娘打听出来,又说小的不是了。便是韩伙计说的那伙人,爹衙门里都夹打了,收在监里,要送问他。今早应二爹来和书童儿说话,想必受了几两银子,大包子拿到铺子里,就便凿了二三两使了。买了许多东西嗄饭,在来兴屋里,教他媳妇子整治了,掇到六娘屋里,又买了两瓶金华酒,先和六娘吃了。又走到前边铺子里,和傅二叔、贲四、姐夫、玳安、来兴众人打伙儿,直吃到爹来家时分才散了。”金莲道:“他就不让你吃些?”平安道:“他让小的?好不大胆的蛮奴才!把娘们还不放在心上呢!不该小的说,还是爹惯了他。首先,是爹和他在书房里干了龌龊营生。其二,他在县里当过门子(衙门里从事杂务的差役。),什么事儿不知道?爹若不早把那蛮奴才打发了,到明日咱这一家子都要被他弄坏了。”金莲问道:“在你六娘屋里吃酒,吃了多久?”平安儿道:“吃了好一日儿。小的看见他吃的脸儿通红才出来。”金莲道:“你爹来家,就不说一句儿?”平安道:“爹也打牙粘住了,说什么!”金莲骂道:“恁贼没廉耻的昏君强盗!卖了儿子招女婿(比喻划不来的事。),彼此倒腾着做(讽刺西门庆占有书童的屁股,而书童操他的爱娘子李瓶儿。根本不是这样,这是潘金莲的恶毒攻击。自从李瓶儿进府以后,确实做到了从一而终,尽管愚蠢。)。”嘱咐平安:“等他再和那蛮奴才在那里干这龌龊营生,你就来告我说。”平安道:“娘吩咐,小的知道。娘也只放在心里,休要题出小的一字儿来。”于是跟着轿子,直说到家门首。

潘金莲下了轿,先进到后边拜见月娘。月娘道:“你住一夜,慌的就来了?”金莲道:“俺娘要留我住。她又招了俺姨那里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儿在家过活,都挤在一个炕上。又恐怕隔门隔户的,教我就来了。俺娘多多上覆姐姐:多谢重礼。”于是拜毕月娘,又到李娇儿、孟玉楼众人房里,都拜了。回到前边,打听西门庆在李瓶儿屋里说话,迳来拜李瓶儿。李瓶儿见她进来,连忙起身,笑着迎接进房里来,说道:“姐姐来家早,请坐,吃钟酒儿。”教迎春:“快拿座儿与你五娘坐。”金莲道:“今日我偏了杯(偏杯,多喝了酒。),重复吃了双席儿,不坐了。”说着,扬长抽身就去了。西门庆道:“好奴才,恁大胆,来家就不拜我拜儿?”那金莲接过来道:“我拜你?还没修福来哩。奴才不大胆,什么人大胆!”看官听说:潘金莲这几句话,分明讥讽李瓶儿,说她先和书童儿吃酒,然后又陪西门庆,岂不是双席儿,那西门庆怎晓得其中的机关。正是:情知语是针和丝,就地引起是非来。

话说西门庆早到衙门,先退厅与夏提刑说:“车淡四人再三寻人情来说,教将就他们一下。”夏提刑道:“也有人到学生那边,不好对长官说。既是这等,如今提出来,戒饬他一番,放了罢。”西门庆道:“长官见得有理(确实有理。怎么说都有理。)。”随即升厅,令左右提出车淡等犯人跪下。生怕又打,只顾磕头。西门庆也不等夏提刑开言,就道:“我把你这起光棍,如何寻这许多人情来说!本当都送问,且饶你这遭,若再犯了我手里,都活监死。出去罢!”连韩二都喝出来了,往外“金命水命,走投无命”。这里处断公事不题。

且说应伯爵拿着五两银子,寻书童儿问他讨话,悄悄递与他银子。书童接的袖了。那平安儿在门首拿眼儿睃着他。书童于是如此这般:“昨日我替爹说了,今日往衙门里发落去了。”伯爵道:“他四个父兄再三说,恐怕又责罚他。”书童道:“你老人家只顾放心去,管情儿一下不打。”那怕爵得了这消息,急急走去,回他们话去了。到早饭时分,四家人都到家,个个扑着父兄家属放声大哭。每人损失了银子,落了两腿疮,再不敢妄生事端了。正是:祸患每从勉强得,烦恼皆因不忍生。

却说那日西门庆未来家时,书童儿在书房内,叫来安儿扫地,向食盒内,把人家送的桌面上响糖(祭祀或年节用的糖供,做成各种形状。)给他吃。那小厮千不合万不合,说道:“书童哥,我有句话儿告你说。昨日俺平安哥接五娘轿子,在路上好不学舌,说哥的过错。”书童问道:“他说我什么了?”来安儿道:“他说哥揽的人家几两银子,大胆买了酒肉,送在六娘房里,吃了半日出来。又在前边铺子里吃,不与他吃。又说你在书房里,和爹干什么营生。”这书童听了,暗记在心,也不题起。

到次日,西门庆没去衙门,早晨和人约会在门外永福寺喝酒。直到下午才来家,下马就分咐平安:“但有人来,只说还没来家。”说毕,进到厅上,书童儿接了衣裳。西门庆因问:“今日没人来?”书童道:“没有。管屯的徐老爹送了两包螃蟹、十斤鲜鱼。小的拿回帖打发去了,给了来人一钱银子。又有吴大舅送了六个帖儿,明日请娘们吃三日。”原来吴大舅的儿子吴舜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