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 34 部分阅读(1 / 1)

作品:《兰亭笺纸桃花色

随内侍监进了半月门,转过抄手游廊,檐角挂着两只琉璃宫灯,在风里颤颤地飘荡,有了山雨欲来之势。砰一声,白玉麒麟的香炉砸出来,紧随着一个嘶哑张狂的叫嚣。

“滚开,你们这些下贱的奴才,连我都敢拦,活得不耐烦了?”

一个身影仓皇奔出来,曳着艳丽如锦的衣袍。内侍监跪爬过去,抱住她的脚。胡太嫔挣扎了两下,竟没挣脱,抬眼正看见立在廊柱边的君羽,不由一惊:“是你?”

君羽漫步行过去,一手环住胸前,才缓缓开口:“胡娘娘,您以太嫔之尊来这里大肆吵闹,不怕有失了身份?”

胡太嫔晃了晃身体,站稳了缓缓笑道:“身份?有你堂堂公主抛头露脸地上了金銮殿,这宫里还有人什么不敢干的?”

“所以,你就敢私通宫人,又暗结了珠胎?”

短短几个字,已经在众人心上擦出了火花。胡贵嫔理好散乱的发鬓,脸上阴笑着,脚下狠力朝抱她的太监当胸一踹,咬牙道:“司马君羽,你凭什么在这里耀武扬威?整了会稽王不算,又来搅和后宫,他们怕你,我可不怕!”

君羽弯腰扶起那太监,仰起脸来,浅笑道:“怕不怕,也要验了才知道。来人,去请太医,本宫要帮太嫔娘娘亲自验明清白。”

此言一出,彻底白了一张脸的胡贵嫔已经说不出话来。

两个时辰后,包括王练之在内的十名太医,都被宣到了徽音殿。

纤细的蚕丝悬在空中,从两扇屏风的间隙里穿出,一头捏在手里,一头系在腕上。

宫人们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王神爱扶着腰过来,拉了拉她说:“算了罢,验出来也没什么用处。”君羽拂开她的手背,转身问:“怎么样,各位大人有结果了吗?”

御医尴尬地低头,额上满是冷汗,支吾半晌才道:“其实也无大碍,太嫔娘娘只是气血亏损,臣已开了方子,调养几日就好……”

“气血亏损?原因呢?”君羽挑眉再问。

那御医不禁一哆嗦,低头壮着胆子说:“想是娘娘受了什么刺激,一时胎音有异。”

“好了,你下去罢。”君羽漠然回头,隔着那扇屏风问,“胡太嫔,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话音未定,巨大的碧玉屏风倾到在地,瞬间变的粉碎。只差半寸就要砸到她脚上,君羽没有动。塌上的女人站起身,直直瞪着她。旁边皇后正想劝阻,却被她的眼神迫到你步之外,不敢靠近。

胡太嫔斜了眼王神爱,不屑道:“你少在这里假惺惺,当我不知道么?”

君羽正视着她怒目含恨的双眸,不避不怯道:“除了私通,太后的死大概也和你脱不开干系。真相没查明之前,就请你暂时住在冷宫,再敢出来胡闹,我绝不轻饶。”

胡太嫔身子一晃,栽到旁边宫女的怀里,目光在王神爱和君羽之间游移许久,恍然大悟道:“我早该想到的,你们根本是一伙,自己做了昧良心的事,却把罪名都推到我头上!你们……会遭报应的!”

君羽品位着她的话,还未想出头绪,王神爱突然捂住腹部,痛的冷汗浸浸,君羽急忙扶住她,触手一摸,整条后裙都湿了。

那日王神爱动了胎气,当晚便生下一子,早产了两月。那孩子相当羸弱,不足一尺大小,好在有惊无险,母子平安。

君羽逗弄着小孩,给他喂了些清粥,王神爱躺在软塌上,望着她怀里的婴儿,无不倦怠地说:“希望这孩子不要像他爹一样太傻。”

“不会的。”君羽立刻否认,一边安慰道,“我听说男孩像母亲,大一点就看出来了。”

王神爱慵然一笑,闭目道:“傻不傻有什么关系,他能平安活下来,我也知足了。”

身后珠帘响动,一个宫装侍女进来道:“公主,王大人请您出去一趟。”

君羽放下襁褓随她出去,外间玉屏围塌坐着一个男子,素衣温雅正是王练之。见她出来,王练之迎上去,也不管避讳牵过她的手拉到院里。

“练之,到底是什么事,这样急?”

快步到红椿树后,王练之才从袖襟里掏出一封薄信,递给她。君羽有些惊讶问:“这信怎么到你手里?”

王练之平静答道:“昨日路过乌衣巷,我见有一人在门外徘徊,形迹可疑。盘问了一下,从他身上搜到了这个。信我已经看过了,桓玄明日就到建康,约你在阅江楼会面。”

君羽蓦地扬眉:“这么早?我以为他再快,也要等一段时日。”

王练之抬眼看了她一下,面上渐有变化,叹声问:“你若不想去,也不必勉强,毕竟……”

“不。”君羽抚上椿树藤,染了丹蔻的指尖深抠进树皮,“不管成败与否,我都要试试。”

秋雨连绵孱弱,风急,云浓。雨落的极紧,缱缱绻绻,一丝丝扑打在面庞上。

眼前的阅江楼高耸百尺,笼罩在一片烟雨中,渐淡变得模糊。君羽深吸口气,手里十二股的青油纸伞捏的咯咯作响,像是临场赴试般,忐忑不安地进去。

沾了雨的绣鞋,踩在平磨如镜地砖面上,微微有些打滑。楼里很静,一看便是提前安排好的,见不到闲杂人等。有个容貌娇好的女子迎来,殷勤地替她收了伞,引到顶层的雅阁。

这里位于狮子山,平时游人很多,不知道是不是下雨的缘故,只能见到稀稀拉拉几个人。女子挑开门帘,便有几个身材魁梧的武士挡在眼前。就听里面极冷淡的一声:“退下。”

阁里光线昏黯,虽然敞开一排窗扇,还是并不明亮。旁边连枝烛台并没点燃,安静地陈列在墙角,更像是件奢华的摆设。君羽走进去,仰头环顾着四周,这里本是精致秀美的景色,却呈现出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闷。

“公主,别来无恙。”又是一声,明明是温柔缱绻,让她听来却像铜锣炸开,在脑中嗡嗡作响。君羽尚来不及回头,一双手臂就从背后过来,包裹住她的腰。她浑身像爬满了蛇,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恍惚是江陵那不堪回想的一夜,重汗都湿透了衣裳。

那声音扑扇在耳边,带着浑厚的气息,坚硬的胸贴上了她的背。只听他说:“我等你很久了……”

君羽猛地一震,拗开他的手就往外闯。桓玄也不拦她,缓缓道:“怎么,不是你先来求我的?”

君羽停住脚,僵硬地扭回身,似乎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桓玄轻笑一声,握住她的手强拉到窗边,那里有张矮桌,摆了些颜色好看的菜肴果撰。将她按到白毡垫上坐下。

“故人重逢,公主陪臣喝一杯怎么样?”桓玄坐到对面,亲自斟满一杯酒,递给她。见君羽不接,他又斟了一杯给自己,慢慢呷着说:“放心,我绝无害你之心。连臣的酒都不喝,公主岂不是太没诚意?”

“好。”君羽稳稳接过那杯酒,一仰而尽,翻过杯底给他看,“我现在喝了,总可以说了罢。”

桓玄满意地一勾唇角,抚掌笑道:“一年不见,公主果然长进不少,有胆量。”

君羽盯紧他的眼,那样的眼神似两簇刀光,无论白天黑夜,都灼灼含着锋利。她平和一笑道:“将军过誉了,彼此彼此。”

桓玄从手边拿起一个匣函,笑吟吟推到她面前:“古有‘鲜花赠美人,宝刀赠英雄’,臣想寻常的花草怎能配上公主,所以特意备了一份厚礼,希望能合你心意。”

那个檀木匣函寸方大小,暗红壳面上包有錾花铜皮,外观十分精美。君羽伸手打开,只看了一眼,指尖就止不住地颤起来。扑面的血腥气盖过了檀香,匣里的东西艳丽火红,是一颗活生生的人头。透过血迹,依稀能辨出司马元显秀雅的容颜,僵卧在那里面。

君羽强忍着胃里的恶心,淡笑道:“有劳将军费心了,这份礼我很喜欢。”

桓玄手一拨,合上匣盖:“其实我该谢公主的,没有你逼他出征,这条命大抵也不会送到我手里。不止他,连司马道子我也一并铲除了,你以后,再无后顾之忧。”

“将军给自己杀人,偏要赖到我头上。他们死了,既没有人再威胁你,也算报了私仇,一举两得划算的很呢。”

桓玄轻轻笑了笑:“他们算什么东西?这世上够威胁我的,只有你一人。”

“哦?我可不知自己有这么大本事。”

“你不信?”桓玄抓住她的手,眼里轻薄的笑都已收敛,正经道,“我是说真的,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肯做……”

“真的?”君羽一挑眉梢,反而用另只手覆上他的手背,轻柔缓缓地摩挲,“我让你放弃这大好江山,只做一个平民百姓,你也愿意?”

果然他怔了怔,无力地脱开手。君羽也收回身,斜靠到窗扇边上:“将军不用怕,我说着玩儿的。本宫确实有一件事求你,跟放弃江山比小得太多,只要你动动手,就能办到。”

桓玄眯起眼问:“什么事?”

“我要你帮我杀一个人。”

“谁?”

君羽盯牢他的眼睛,缓缓吐出两个字:“刘裕。”.

雨后复斜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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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玄端起酒原本要凑到唇边,听见这话嗤地一笑,道:“公主是不是糊涂了,眼下唯一能与我对抗的,也就刘裕还有点能耐。再说以他如今的地位,有什么可忌惮的?”

“不,他不会只甘心当一个马前卒。”君羽低头凝视着茶中的蜜色,神情怔仲,仿佛神思已经飘到远天之外。那瞬间,她脑海中如同金戈铁马策过,只留下一句“气吞万里如虎”。是的,他必然是那只虎。

“刘裕这样的人英武有谋,留他活着确实是个祸害。可臣若把他除了,公主拿什么谢我?”他一口一口品着盏中的酒,君羽不解何意,蓦然的就觉出一片温软的唇了贴过来,吻到她的额上,桓玄幽幽地说:“臣听说谢混与琅琊王今日也来阅江楼,所以特意选了这里。你看,他真的来了……”

君羽盯着他嘴角的笑,看着他的脸不过咫尺,她一点点扭过头,瞳孔急剧收缩了下,心就突然跌到了渊底。

阅江楼百尺的楼下,谢混苍白着脸站在雨中,容颜冰冷若雪。隔着遥远的距离,仍旧可以察觉他浓睫后隐藏的目光,那样冷寒,冻得人浑身僵直。

刹那明白(看经典小说来——>/书农书库)了为什么选在窗边,这样的角度,她的一举一动,楼下都尽览无余。

桓玄转回头,带着几分得意地笑:“公主放心,您托我的事,我一定……”

话音未落,一杯滚烫的酒就泼到了脸上,酒渍沿着他挺秀的眉毛,滴滴答答往下淌。君羽霍然起身,怒视着他道:“桓玄,你太卑鄙!”

雅阁门前有把守,见她出来档臂阻拦。君羽扬手一记耳光就挥了过去,打的那武士一个趔趄:“滚开!”武士原本体魄粗壮,被她气势一压,强忍着恼火不敢发作。君羽一把推开他,顾不得其他直直闯了出去。

等她冲到楼下,人马车流穿梭,哪还有谢混的影子?雨依然下着,任头顶乌云笼罩,望不见天日,黑压压地似乎要垮下来。君羽站在他方才站过的地方,一动不动,久得连呼吸也忘了。周围的人群穿流不息,指指点点,或嘲或笑,她都视而不见。在这如此热闹的街上,却恍惚游离在人世之外。

往事逆转,一切都退到原点,那年三月,也是这番情景,她站在高高的塔上,谣望着咫尺之外的他。只是当时的阳华花影,尚且有辩驳的机会,今时今日却是她自己不留余地。

谢混回到乌衣巷,压抑良久的怒气才终于爆发,几步走到桌案前,猛地一拂,眼前所有的笔墨纸砚轰然跌落满地。

侍女大惊失色地跑来,跪到他脚边:“公子息怒……”

他隐忍着背过身,尽管怒气不减,声音维持的却很平静:“去把府门锁上,谁都不准放进来。”

侍女点头应了,退到门口忽又问:“那万一,公主回来……”

“我的话,你听不懂么?”他低低说着,一手按住黄梨木架,稍微使力,满壁磊磊的书就轰塌下来。侍女从未见谢混发过这么大的火,印象中他总是仪态从容,举手投足皆可入画,即便有不顺心的事,也从来不肯暴露与人前。

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脾气却变得阴晴不定,沉郁之极。

于是重重门道都锁了起来,君羽冲到巷口,奋力拍打着大门。守卫欲上前阻拦,又顾忌她的身份,不敢轻举妄动。不想被君羽一把推开,眼看她不管不顾地向桐竹轩而去。众人被吓得不轻,怕她闹出什么事端,只好尾随在后边。

奔到桐竹轩前,紫檀大门紧紧闭着,雕有暗花的铜环极其沉重,浸了雨,就有丝丝的冷寒。君羽抓紧铜环,一下下砸在门上,殷长的指甲磕断了渗出血,她却浑然不觉得痛。

“子混,你开门!!我知道你就在里面,开门……”

砸了许久都没有回应,侍女们忙上去拦住她:“公主,您先歇一歇,这么大的雨,当心冻怀了身子。”

君羽无力地放开铜环,望着依然禁闭的门,喃喃说:“好,你不开,我就在外边等着,一直等到你肯出来为止。”

雨势瓢泼而下,紧接着连串的轰鸣滚过屋脊,似是天空被撕裂的声音。君羽守在雷雨交加之中,淋湿了衣裳,淡湘色的罗裙模糊成一团,黏着湿发紧紧裹在身上,yin浸着早已冻僵的肌肤。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她以为撑不住的时候,眼前一亮,门豁然洞开。侍女欲上前劝扶,忽听里面传出冷淡的声音:“让她进来。”

君羽踉跄推开门,室内温暖如骤,她这才发觉自己的手足脸颊早已经僵硬地没了知觉,呼吸的灼热起来,碳火般燎烤着心肺。谢混坐在琴架后,一手撩拨着弦,划成几声不成调的音符。

她忍着肺内的煎熬,开口道:“你误会了……”

“误会?”谢混低下头,意态从容地拨起来,悠悠曲调伴着他的嗓音,竟是动人心魄地悦耳。“我不懂什么叫误会,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一定假不了。”

君羽并不惊异于他此刻的平静,就像从不觉自己有愧一样。她一字一字说着:“不错,是我约了桓玄,但我从来没有做有负于你的事。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嘣”一声,随着谢混扳指,上好的吴桐丝弦倏地断裂,余音沉沉扩散。他站起身来,一脚将古琴踢开。然后缓缓走过去,慢条斯理地抬起了她的下巴:“我到底是看轻了你,有野心搬弄朝政的女人,怎么可能留在这府里,老老实实当一个夫人。桓玄年轻有为,你拉拢了他,也好为日后找个靠山是不是?”

卡在颈上的手指凉得几乎没有温度,只要稍一使力,就能摸到她的骨头。君羽亦仰起脸来,他的眼睛深邃难解,教人探不见底。他的薄唇线条分明,带着一抹坚毅。可这都不及他的语气冰凉犀利。

“是啊,反正现在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君羽淡淡一笑,滑落的石榴红流苏,无力荡在耳边,衬着被雨水浸泡的面孔,更比失去血色还苍白。

谢混盯着她的笑,狠不得将这个女子生生揉碎在手里。想起那间雅阁里,那个男人的吻落在她的额上,仅仅那么一刹那,反复在他脑中轰鸣闪过,像是此刻的急风暴雨,冲刷着他的视线。

将她逼至墙角,谢混手上知不觉用劲,抓住她的肩胛问:“事到如今,让我怎么信?阅江楼里你和他做了什么,你自己应该最清楚!”

突来的晃动,让本已淋雨的君羽更加难受,她一手掩住口,剧烈咳嗽起来。谢混心下一软,不觉松开手,任她弯腰滑到墙角。他转过身,克制着燥乱情绪,闭上眼说:“你走,回宫去吧。”

君羽缓缓站起来,对着他的背影问:“真的赶我走?”

谢混立在镜台前,随手抄起台上的一只玉镯,拿起来道:“看见这镯子了么?你要是能让它复原,我就原谅你。”他一扬手,那玉镯在空中划过一道白色弧线,刹那间碎裂成段。

君羽默等了片刻,点头道:“好。”她蹲下身,将那些断裂的玉片,一截一截拾起来藏在掌心里,身子却不意察觉地一颤,然后背对着他,慢慢朝外走。

谢混漠然望着镜中的影子,内心却煎熬成灼,极力隐忍住回头的冲动,看她慢慢走出去。他不经意地一瞥,却发现她的脚步有些虚浮,似乎走得很艰难。谢混目力极好,仔细看去,忽然察觉她走过的那段地面上,一直滴滴答答有串鲜红的痕迹。

“回来!”他这才缓过神,抢先几步走去,猛然扳过她的身子。君羽湘黄的罗裙上颜色鲜明,绣工精巧的花卉,已被血染成了一片模糊。谢混顺着血迹,拉出她藏在袖里的手,只见她左腕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切痕,正汨汨地涌着血。

没想到她居然割脉,谢混夺过那些碎玉片,一手紧紧握拢她腕上的伤口,厉声唤道:“来人!”君羽无力攥住他的衣襟,喘息着问:“你还……赶不赶我走?”

温热的血从指缝中穿出,浸透了他素白的衣裳。谢混匆忙将她一把抱起开,安慰道:“先不说这些了。”他转身大步走向卧房,将她平放到塌上,然后回头吩咐赶进来的侍女:“快去请御医来。”

侍女们一看满地的殷红,也吓得不轻,分头去寻包扎伤口的净布和药棉。那一下割的颇深,血还是止不住流,染红了他纤瘦白腻的手指。等纱布捧上来,谢混一手夺过去,亲自为她包扎。君羽看着他明玉般的额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她不禁虚弱地叹:“子混,那只镯子我想是修不好了,你还会不会原谅我?”

谢混一怔,仓促笑道:“没事了,一个镯子而已,我们以后……”

话还未说完,君羽就已经伸臂抱住他,紧紧地勒着,一刻也不放松:“今天的事情是我的错,可我真的没有骗你,真的。”温热的泪滚出眼角,烫到他的肩上,谢混无声地搂住她,柔声道:“好了,我都明白(看经典小说来——>/书农书库)。”

雨后复斜阳(中)

同年十月,桓玄率兵攻破建康,上表请归蕃,又逼迫安帝写诏挽留自己。市井民间流传着“钱塘临平湖开、江洲甘露降”这样的吉兆,寓意即将有新皇君临天下。

十一月丁丑,卞范之作“禅诏”,派临川王司马宝进宫,逼安帝照猫画虎誊了一遍,将皇位禅让给桓玄。文武百官中凡有阻挠的,一律格杀。

十二月庚寅,桓玄筑坛于九井山。任辰,继承帝位,那天,桓玄刚登临御座,蟠龙椅子突然垮散,朝臣们吓得仓皇惊愕,隐隐觉出不祥的征兆。只有殷仲文会拍马屁,赶忙说:“陛下恩德深厚,地不载也。”

桓玄大悦,追尊其父桓温为宣武帝,其母南康公主为宣武皇后。同时,废安帝为平固王,皇后王神爱为王妃,迁到偏远的寻阳软禁起来。

这次大清洗中,唯一没有受到牵连的就是晋陵公主,有人上书,说皇帝既然被废,公主也应该去掉封诰,降为翁主。桓玄不已为然,只是除去她监国之职,不准上朝议政。

君羽倒算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现状,似乎也没什么可讶异的。这天下既不是她的,那么让谁坐又有何分别?自此后谢混赋闲在家,称病不去上朝,君羽信他有能力扭转乾坤,可他宁愿这样眼睁睁看着,一任江河日下。

那年的霜雪似乎落的特别早,君羽执一枚黑子,闲闲敲定到棋盘上,头也不抬地问他:“哎,你为什么不管呐?”

谢混思索片刻,缓缓抽出手,从桌上拿起只橘子,剥了皮掰起一瓣给她:“你没听过橘在北方则为枳?现在的天下已经土瘠水涸,再精练的手也养不出柑橘了。”

品位着这句话,君羽无奈地一笑,忽又敛起笑容,正经道:“我最后问你一遍,跟不跟我走?”

烛火忽明忽暗,照在脸上变幻莫测。好半晌,谢混才低声一叹,说:“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走又能走到哪儿去?”

这样沌乱的日子没过多久,更乱的日子又来了。刘裕还京口,马上与何无忌等人谋反,征讨桓玄。同时参与密谋的,还有晋陵太守刘迈的弟弟刘毅。一场浩大的招兵买马,各路群雄争相竞逐,像是台上的戏,生旦净末有板有眼,好唱了一出走马灯。

如她所预料的那般,桓玄的太平江山还没有坐稳,便已经开始分崩离析。吴甫之等人与刘裕苦战江乘,被捉后斩首,全军覆没。桓玄又命桓谦、卞范之合军两万,镇守覆舟山。

此时的建康已四月莺飞,乌衣巷中依旧是一秤闲棋。君羽拈起黑子,一举落到囫囵重围中。

谢混捻着棋子,摇了摇头:“这手打的太急,入境易缓啊。”

五月,刘裕领兵进覆舟山,数道并进,兵满山谷。进攻时他与刘毅身先士卒,桓谦军队调用了旧人,一时大溃不战而降。桓玄亲自带着数千精锐,与刘裕决战,无奈兵力不敌,退到江陵仓促退逃。刘毅用兵狡诈,趁着当天风势纵火烧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