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 10 部分阅读(1 / 1)

作品:《花褪残红青杏小

我应了一声,就去做准备。

林老头来了,他们又在书房里低声讨论,我坐在窗前看锄桑他们扫雪。雪很厚,年纪最小的栽桐面前的雪堆得和他差不多高了。心情好嘛,当然要玩玩。我转转眼珠子,有主意了。瞅个空儿,我走过去,〃少爷,外面雪大,不早点儿打扫了,恐怕融化后院子里泥泞多,我去帮帮锄桑他们吧。〃

君闻书转过头来,静静地说:〃院子里的事有锄桑他们就行了,你一个丫鬟去做什么?还是待在屋里吧。〃

我撇撇嘴,死板的君闻书,你哪知道外面多么好玩,我非要去!于是我眨眨眼睛,立刻又说:〃少爷说的是。前几天刚下过雪,这场雪又下得大,应该是干净的,不如把竹叶儿上的雪拂下来,攒了泡茶喝。〃

林先生是个茶迷,听了我的话就接过去,〃竹子本来就清,雪水泡茶,倒是不错的了。〃大约我从来没有这么勤快,也从来没做过这等细事,君闻书狐疑地看了看我,但碍着林先生的面儿,也就同意了,只让我小心别摔着。

我蹿出了正房,哈哈,上当了吧君闻书!我得意地抱着瓮出现在看榆的面前,跟他咬了一阵耳朵,看榆点点头。锄桑一边干活,一边往这边看。我扫了几把雪,慢慢地走向他,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锄桑也笑了,然后提着扫把往栽桐那边去,不一会儿,栽桐胆怯地看了看正房,然后露出小白牙。

我三下五除二地往瓮里塞满了雪,送到厢房。我勒紧束腰布,绑好鞋子,几步就走到后院。三个小毛头早已集合完毕,眼前是一个大雪堆。我甩甩头,四个人不约而同地开始滚雪堆,做起了雪人。

看榆非要给雪人的身上贴满竹叶子,说当衣服穿。锄桑鬼灵精,折了几根扫帚枝插在雪人的鼻子下面当胡子。栽桐傻乎乎地笑着,过一会儿却在雪人的下面堆出两只胖乎乎的脚来。晴朗的雪、滑稽的雪人使我们的心情大好。我向看榆扔了一把雪,锄桑跟上来把雪塞到我脖子里。四个人咧嘴笑着,却不发出任何声音地打起了雪仗。雪地里全是我们的脚印,每人都挨了无数个雪球,摔倒无数次,一身的雪泥还乐呵呵的,不觉得疲倦。

正玩得起劲儿,听见侍槐高声叫道:〃司杏,司杏,你在哪里?少爷叫你!〃我一惊,该死的君闻书,非要在我玩得最高兴的时候找事儿,我愤愤不平地应了声,小跑着回到书房。

〃少爷。〃君闻书正和林先生说话,闻声转过头来,张开嘴却愣着不出声。〃少爷——〃我又叫了一声。

〃你怎么这副样子?〃他皱着眉头。

〃怎么了?〃我低头一看——呀,胸前因〃中弹〃太多,已经全湿了;前襟、袖口和膝盖因为频繁匍匐,也沾满了泥;最糟糕的是我的鞋子,已经辨不出颜色了,鞋底还沾着厚厚的泥,往那儿一站,立马出现两个大泥脚印。

〃呃,少爷……这个……刚才没站稳,摔了几跤。〃

〃哦,那瓮破了?〃

〃没有没有。〃我赶紧解释,〃已经装满了雪,放到厢房了。〃

〃唔,你摔跤瓮却还没破!是这瓮太结实了,还是你太会摔了呢?〃君闻书盯着我。

我眨巴眨巴眼,答不上话来,〃这个……〃

〃今儿你这么勤快,我便觉得奇怪,你到底做什么了?〃君闻书愈加逼问起来。

〃这个……〃

〃侍槐,把锄桑几个给我叫来。〃君闻书冷冷地吩咐道。

〃哎哎,少爷,您别怪他们几个,我们只是玩了一会儿。〃我是老大,主意是我出的,怎么能让他们受连累。

〃玩了一会儿?〃他靠在椅背上,〃玩的什么?〃

〃没有什么……〃我嗫嚅着,盘算着肯定要挨一顿训斥了,〃我们只是见雪景很好,一时兴起,在后面堆了个雪人。〃

〃还有呢?〃

〃打了一会儿雪仗。〃

〃哦,还打雪仗呢!一个女孩子家和几个小厮,疯疯癫癫地混在一起,像什么样子!〃君闻书厉声道。

打个雪仗,至于那么上纲上线吗?我心里想着,脸上却不敢露出来。

我正寻思着如何回答,另一个老古板林先生在一旁发话了,〃少爷,今日雪景正好,他们几个少年心性,玩玩也不失大道。老朽以为,少爷也不要太在意。少爷与我坐谈时间太久,也不妨出门看看天地。〃哟,林先生为我说话?!我极为诧异,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正拈须含笑地看着我。他在笑,理学的老先生居然会笑?!

〃也罢,林先生在,回头再罚你,你且去给我取了披风。〃我吐了吐舌头,快步取了石青色毛大氅给他披上,跟在他后面出了门。

第一部分 第39节:第十二章 找乐儿(4)

太阳映在雪地上颇为炫目,远处山峦为白雪所覆盖,透出浸润的青色。一目平川,遥遥视之,顿觉胸臆舒展,我不由得轻轻地深吸一口气。

〃林先生,我们往屋后走走,也是一派好风光呢。〃站了一会儿,君闻书道。

天啊,别去,我慌了。〃少爷,〃我拦在前面,〃屋后的雪尚未来得及清扫,恐路滑不便,少爷还是在前庭看看吧。〃

〃本少爷难道还站不稳?!〃君闻书抬腿便向前走。

〃那我先去让锄桑他们扫出一条路。〃我撒腿要跑。

〃司杏!是谁教你的,居然跑在客人前头?!〃我停下来站在原地,看他让了林先生,然后往屋后走。

隐约可以听到跑步声,看来他们三个还在激烈地〃战斗〃着。我偷偷看君闻书,他正皱着眉头,我的心便似擂鼓般狂跳起来。跑步声突然停住了,我低着头翻着眼皮往上看——地上一片狼藉,锄桑他们正站着发愣。又偷着瞥一眼,君闻书脸色更阴沉了,我隐隐觉得今天这事儿不妙。

〃咦,好大一个雪人!〃林先生发了话。君闻书转移目光看过去——胖雪人翘起扫帚做的胡子,正往这边看。他扑哧笑了,旋即又板着脸,〃你们谁做的?〃

〃回少爷,是奴婢带着他们做的,请少爷责罚。〃我尽量做出一副诚恳的样子。

〃果然又是你!一个丫鬟,你脑袋里都装的什么?〃他对我说着,目光却盯着雪人。看那目光,并非不善。哦?且让我试一试他。我故作沉痛地说:〃少爷,奴婢一时轻率,堆了这个雪人,奴婢这就去把雪铺平。〃说着,我向前走去。

〃慢着!既已堆起来了,也不必费事拆了,再弄得一身脏,更回不得书房了。〃

我暗自高兴,脸上却不露声色。君闻书盯着雪人站了一会儿,也没再说什么,信步往前走。我舒了一口气,看来这场责骂躲过去了。

好像是老天给我的报应,我刚这么想,只听扑通一声,君闻书摔倒了。侍槐赶忙过去扶起他,君闻书一脸的恼怒,〃这是什么东西?〃他用靴子一踢,一根木棍做的低窄的方框露了出来——是马球门。

第一部分 第40节:第十三章 让步(1)

第十三章让步

侍槐瞪着我,锄桑一脸的紧张,我却不动声色——不能慌,一慌就会被君闻书发现了。林老头走过来看了看,翘着他的仁丹胡子说:〃这好像是马球门吧。〃说着,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这时候来拆墙,真不厚道!

〃司杏,怎么回事?〃君闻书盯着我,两眼闪着白光,寒冷彻骨,我不由得嗫嚅起来。林老头见挑拨成功,便托词时候不早,改日再来。君闻书吩咐一声,〃侍槐,送林先生。〃又头也不回地说,〃司杏,回居室。〃我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锄桑动了动,也跟了上来。想有难同当,还是想坦白从宽?

〃说吧,怎么回事?〃君闻书端着看榆送来的茶碗,看都不看我。

〃这个……呃……〃我想编个理由,可怎么都编不出来。堂堂正人君子,无非就是玩马球,不偷不抢的。直说,看他怎么着!〃少爷,〃我屈膝行礼,〃前些日子秋光正好,我们几个想舒展筋骨,以舒畅心情,于是打起了马球。〃

〃舒畅心情!你还真会说,一群男女在一起舒畅心情!谁教你们打的?〃他仍然端着茶,神色不变。

〃没人教,我们自己瞎玩的。〃

〃哦?难道你们还是聪明绝顶无师自通?〃

〃真是我们自己瞎玩的。我进府之前看见别人打过,觉得无非就是东一杆西一杆的,没什么神奇,也比较安静,若真是太吵闹,我们也不敢玩,不敢扰了少爷的清静。〃我赔笑。

〃哼!〃君闻书把茶碗往桌上一放,〃这么说来,倒是好事了?〃

我低着头不敢回话,心里暗暗不服气:打马球怎么了?又没拆你的房子毁你的东西,至于这么小题大做?

〃司杏,你入府时有没有人告诉你,君府家教严厉。〃

〃回少爷,蒙夫人教诲,入府第一天便得知府里规矩多、管得严。但司杏不知如何犯了府里的规矩?〃

〃想来你是没挨够打了?〃

又提那档子事,谁对不起谁?我压着怒火没发作,〃司杏愚钝,蒙少爷指教,那件事情司杏哪里做得不对了?〃

君闻书不答话,端起茶碗却不喝,看看我,又拿起碗盖轻轻地刮着浮在水面的茶沫。半晌,却听他收起刚才凌厉的口气,慢慢地说:〃司杏,你与锄桑他们不同,你读过书。自来琅声苑,我没亏你吧?〃

〃没有。〃我干脆地说。

君闻书点点头,〃你既进了君家为下人,就要按君家的规矩办事,不是你的错,你懂么?〃

什么意思?我翻了翻眼皮,〃少爷所说,可是指司杏为下人,必要以主子的好恶作为对错的标准?〃

君闻书既未点头,也未摇头。

一种屈辱感涌上了胸口。好啊,我真是受到了教训!在二十一世纪,人人平等,除非你要逢迎你的上司,否则你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但现在……我依然不想这么快低头。

〃少爷,您的话我明白了。作为下人,我们是不能忤逆主子,而且我们都是粗人,不似您读书多。但是,我不觉得打马球有违家风,或者有乱家规,总强于一堆人无事瞎聊。〃我尽量放柔声调。

君闻书蓦地抬起头,盯着我。君府每个人都染着沉沉的暮气,君闻书也不例外。

〃少爷,我们几个都是十岁出头,年轻人多是好动的,我们一不吵二不闹更不祸害府里,司杏不明白,怎么就惹少爷不高兴了?〃锄桑在后面不断拉扯我,我不管,继续说下去。

〃锄桑,男女授受不亲,你拉她做什么?出去!〃我眩晕,这时候他居然还顾及礼仪上的事!好一个沉闷古板的夫子!我站着,不知该走出去拔掉马球门,还是该继续站在这里。

好半天,君闻书说:〃道理你也未尝不懂,只是你不愿意懂罢了。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这府里,我也不是主子。〃说罢,他起身离开,留下我们几个面面相觑。

侍槐低声说:〃你们还不快去把那球门拔了?〃锄桑几个已经开始往外走了,我不知该怎么办。如果这球门拔了,以后我们再也不能玩了——不是不能玩马球,而是什么都不能玩了。我们也要像君府里其他人一样,死气沉沉的。我不愿意过那样的日子。可是,这里是君府,我只是君府的一个下人,能怎么办?我叹了口气,闷闷不乐地回到了我的工作台。

君闻书正在书房伏案写着什么,我无声地经过他的身边,他却忽然说道:〃你是不是很闷?〃

问我?我停下脚步,不知他什么意思,想了想,我谨慎地说:〃司杏不敢打扰少爷的清静。〃

君闻书头也不回,手下也未停,〃马球不能玩,但我准你写信,只要你告诉我那人是你的什么人。〃

写信?他怎么知道?!我惊讶地看着他。

〃别站着了,去给我找本王弼注的《老子》来。〃

〃哦。〃我轻轻地走开,抽出书来放到他面前,〃少爷,你真准我写信?〃

〃他是你什么人?〃原来君闻书只是在练字,并不是写什么东西。

〃是我一个患难的朋友。〃

〃登州家里的?〃

〃不是,讨饭时认识的。〃

〃唔。〃

〃少爷,我写的不多,一年只发几封,报个平安罢了。〃

〃几封呢?〃

〃这个……〃我只是这么一说,哪里知道几封,你倒当真了!我盘算了一下,萧靖江的爹爹是衙役,想必收信也不能太频繁。我呢,一个下人,还是少写点儿,免得招人眼,也惹得君闻书不高兴。〃五封吧。〃每季一封,留下一封当储备,应该够了。在人屋檐下,不能什么都尽兴。

〃五封可以,但你从此抄书是不是可以不用那什么幸笔了呢?我瞧你也练了好些日子了,字写得也有些模样。〃

我的脸红了。幸笔原是我怠工的产物,如今被人说破,自是不大好意思。〃少爷如不嫌我毛笔字写得难看,奴婢以后便不用幸笔了。〃

〃好,我准了你,五封信。〃我施礼道谢,回到我的工作台。

五封信,一季一封。一季是三个月,省着点儿吧,有总比没有好。况且,谁知道人家有没有什么话要和我说,也许根本没有吧。我心里一黯,唉,做丫鬟的……

我又恢复了只有工作的日子,有时我会想君闻书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让我打马球,却又允许我写信?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名堂。我看不出他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是想放长线钓大鱼?还是仍然觉得我是青木香的下毒者,想顺藤摸瓜,找出我外面的同谋?我虽然腹诽,却也不再多想了,随他什么目的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个做丫鬟的,除了自保,也只能人家给点儿恩惠是一点儿,祸事来了再说吧。反正就几封信,即便真闹起来,大不了也只说我不守妇道,不会连累萧靖江。我还是想想怎么利用一年仅有的五次通信机会吧。

一年就五次,机会真是少,我也只能在内容上做文章了。古代的邮政虽不如现代邮政发达,但也有个好处——收费按件,不论重量。一季度三个月,我每个月写一些,然后塞到一个信封里,再尽量把字写小点儿,把纸的正反面都用上,估计也不会太短,算来也可以呢。我想着,又有点儿眉开眼笑了。

我和君闻书再也没发生什么矛盾,我还是勤勉地做我的工作,君闻书也没有再对我疾言厉色,大家相安无事。倒是锄桑几个少了玩头,时不时苦着脸。锄桑几次动员我再想个新玩法儿,我都没答应。不是我想不出来,只是要到年底了,我不想惹君闻书不高兴。无论君府如何,他总是琅声苑最大的主子,琅声苑永远关着门过自己的日子,哪个园子都少来人,我们也不去别的园子走动。

要过年了,李二娘拉着我忙里忙外。虽说洗刷都是府里老妈子的事,但我们也得好好拾掇,准备糊窗纸、拆桃符。腊月二十头上,李二娘要出府买东西,我从没见过扬州城,想跟着她去看看,好说歹说,死缠烂打,并信誓旦旦地说我能扛东西做劳动力,她终于同意去和君闻书说说看。这一天,我躲在书库里,一边装模作样地整理书,一边竖起耳朵听李二娘和君闻书的对话

第一部分 第41节:第十三章 让步(2)

〃少爷,要过年了,园子里也该有点儿喜庆的东西。提供你瞧,是不是该去买点儿窗花什么的?往常年府里倒是送来,只是都不怎么如意。今年有司杏和我做帮手,我想咱也自己添点儿。〃

〃哦,你看着办吧。〃

〃那少爷,我和司杏就去街上看看?〃

〃你要带司杏去?〃

〃是呢,到年底了,这外头人多贼多的,我一个人怕看不过来。买了什么东西,也得有人拿。本想带锄桑的,可是女孩子家心细,看这些东西有兴味,也给我带带眼色。〃

君闻书往这边看,我连忙装作用心整理书,怕被他发现什么。看样子他正在思考,过了一会儿他说:〃好吧,你带她去吧,锄桑也跟去拿东西,出入都小心,别太声张了,尤其是司杏!〃

李二娘喜滋滋地答应了,喊了我。我装作事先不知道、听从安排的样子跟着李二娘,看她叫了锄桑,我们就在看榆和栽桐艳羡的目光中出了园门。

一出门,我和锄桑便乐不可支地闹起来,李二娘却拉着我,〃少爷怎么吩咐的?不是让你们出入小心,别太声张了吗?快闭上嘴!〃切,一个君府,又不是国家安全局,还搞静默!

扬州城的集市真热闹,四处都是人,有吹糖人的、捏泥猴的、卖艺的、打小锣的,有卖各色小玩意儿的,也有卖一尺多高的糖葫芦的,眼前晃动着五光十色的东西,我的眼睛都顾不过来了。李二娘紧紧地拉着我,生怕我被人群挤丢了。倒是锄桑,一会儿便不见了,一会儿又在后面吆喝我们,上蹿下跳,忙活得不行。

一连走了几家卖窗花的摊子,我们都没买到什么,不是我嫌太俗气,就是二娘嫌不喜庆,反正我们的眼光很难统一。又到了一个摊子前,我拿定主意不再开口,李二娘拿着一幅〃喜鹊登梅〃看,我眼珠子乱转,发现摊主背后挂着老大一幅剪纸,纸上不是常见的喜鹊雄鸡胖娃娃,而是一大幅牡丹花,一层层的花瓣,几点花蕊,一片花开精神,虽是纸花,却犹在眼前。

〃二娘——〃我伸手一指。

二娘抬起头,〃哟,可是好看,只是太大了,哪里像窗花,这窗格子哪儿贴得下啊?〃

〃贴不下就贴整窗呗。〃

〃傻丫头,哪有窗花贴整窗的,怪刺眼的。〃

〃二娘,牡丹富贵,你买回去少爷保准喜欢。少爷喜欢,咱就有地儿贴了。〃

李二娘起初不肯,架不住老板和我在一旁劝诱,终于犹犹豫豫地买了。我们又买了些东西,正打算往回走,我忽然闻到了一股隐隐清香。遥遥一看,不远处有个卖花的摊子,白花黄蕊的水仙花静静地挺立着,超凡脱俗。君府什么都有,就是少了生气。春夏秋还好,府里的园林倒也有点儿绿意。到了冬天,简直灰蒙蒙一片,至于琅声苑的屋子,更别提了,虽然也摆了点儿东西,总觉得干枯,死气沉沉的,没有生机。我拉了二娘走过去,挑了两盆水仙、一盆素心兰、一盆春鹃,在锄桑的抱怨声中,三人回了府。

君闻书还是在书房,当我把素心兰放在桌上时,他抬起头,〃你买的?〃

〃是二娘和我买的。〃

君闻书盯着花,点点头,〃还买了什么?〃

〃两盆水仙,一盆春鹃。一盆水仙摆在你房里了,另一盆水仙放在居室迎门的桌上。我把春鹃放在了右边,大大的一盆,省得看着都是素色和细长叶子。嗯,我们还买了一个大窗花,很大,二娘恐怕贴不下。再就是新灯笼和一些小东西了。〃我像在报流水账。

君闻书看着花,又点了点头,我行礼退下了。君闻书真是个怪人,从目光来看,明明是喜欢花的,却没什么神色,难道这花也有玄机?少年老头!我摇摇头,继续坐在桌上给萧靖江写信,告诉他我今天买了什么。

水仙很便宜,却在冰天雪地中最有春色,不知他湖州的家中可曾摆了?他的案上也应当摆些花儿吧,要不太枯燥了。我隐约记得他家房子的模样。君家是富丽中有一股死气,而他家却有一种萧瑟之气。怕是他后娘不让买花吧,否则也不会那样萧瑟。他又什么时候能够如愿脱离那个家呢?我叹了口气,不知不觉,已经天黑了。

吃罢晚饭,君闻书看了看那个大窗花,虽然口中说太招摇了,但我看得出来,他也是喜欢的。他命我把窗花放在窗子上比画,纸牡丹刚好把窗子遮盖住,君闻书点点头,〃也罢,买都买了,回头换窗纸时把它贴上吧。〃

我独自提着灯笼往住处走,园里的雪融化得差不多了,微弱的灯光映在黑糊糊的地上。白天还是晴好,晚上突然起了风,夹道旁的树发出呜呜的声音,黑冷的冬夜中听来让人颇有几分怯意。我裹紧身上的衣服,快步往屋里赶。

刚进门,我正要放下灯笼,忽然一只手把我拉了过去。黑暗中,我听到一个人的呼吸声,正要叫喊,那手捂住了我的嘴,耳边一个男声叫道:〃别喊,是我,快掌灯。〃我战战兢兢地回头一看,那人的帽子上有一块东西发着幽润的光——他,杨骋风?

第一部分 第42节:第十四章 婚事的秘密(1)

第十四章婚事的秘密

我掌了灯,便退到门口。杨骋风走向我的桌子,经过我身边时,突然手一伸,抽走了我攥在手中的纸——这是我今天给萧靖江写的信,自从上次君闻书主动让我写信后,我便觉得书库不安全,每次都把写的信带回来,藏在我的衣柜里。

我怒目瞪着他,他却大大咧咧地坐下,就着灯展开信,〃这写的什么呀?好难看的字呀……今与二娘赴市购盆栽,余甚喜其蓬勃之色,奈何余自养尚不能,而况花乎?汝常伏案,如不违堂上,亦可养一二,时时视之,当养神悦目……嘻嘻,还挺像的嘛,颇有些小媳妇儿的味道。你的心上人叫什么?我看看——萧公子!原来他姓萧啊,叫什么呢?〃

我不答理他。他又嘻嘻地笑了,〃不要紧,本少爷记得是在湖州。哪天我想知道了,随便写封信给湖州的老官,保准连他祖宗八代都查得清楚。〃我盯着他,这个杨骋风,他要做什么?他看了看我,又嘻嘻一笑,手捏着信的一角,往灯上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