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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红翻天

“这段时间没开仗,大家对峙着,互相喊话,发动宣传攻势。一来二去的,竟发现对面山上的那个连长是李团长的老乡,以前还在李团长手下干过。前段时间那个连长派人送信,要我们匀他们一些口粮。国民党那帮贼军官扣饷扣粮,黑心得很,这回准是又向我们开口要东西了。”

杨政委话音刚落,对面已经举起了一块大大的牌子,上面写着一个“米”字。

“长官,我们断顿了,请匀给我们三天口粮,要不然大家要饿死了。”

白军中有个粗嗓门在大喊。李团长腰一叉,站在石头边上大声回敬道:“狗娘养的铁蛋,你他妈又开口要东西!不给了!要吃饭你们过来,这里有酒有肉,有女人!还有好看的节目。哎哎,你们开始演哪!”

李团长一挥手,鼓声再次响起,青秧几个前滚翻上场,赢得了如雷的掌声。这掌声不但有我方战士的,还有白军士兵的。

“妹子,再来一个!”

红翻天 第二十三章(8)

“唱段歌给我们听!会唱湖南小调吗?我们想家了。”

“不要歌,扔块肉过来就行。”

刘观音的鼓声已歇,山间蓦地安静下来。清风将白军士兵们的喊声吹过来,杨政委立即对孙力作出指示:

“孙团长,不演那个戏了,给他们唱歌,唱动情的,再努把力,我看那个铁蛋连长该投诚了。不过听侦察兵讲,那边有个营长好坏,专门和我们作对,是铁杆白狗子。这也没什么,不过只要有一丝机会,我们就要争取,如果能不战而胜,不是更好吗?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在做他的工作。不瞒你说,为了争取他们,李团长还亲自给他们送过米呢!”

孙力点点头,马上站到高处上向对方喊道:“白军兄弟们,你们背井离乡来到江西,为的是什么?是杀人吗?是牺牲自己的生命吗?为什么当官的吃肉你们喝汤?为什么几个月不发饷?那是因为军阀在剥削、压迫你们,让你们当炮灰,让你们杀自己的同胞。你可知道你们走后自己的姐妹妻子在干什么?东北的兄弟姐妹们在日本人的铁蹄下挣扎!她们流落街头,沿街乞讨!这里说的是一个湖南白军士兵的妻子,丈夫当兵后她只好以卖唱为生,下面请听《湘累》。”

孙力手中的喇叭音质清亮,在群山中引起阵阵回响,接着个子高挑儿的蓝衫团员徐小妹接过喇叭引吭高歌:

泪珠儿要流尽了,

亲人啊,你回不回来哟;

九疑山上的白云,有聚有散;

洞庭湖中的流水,有涨有落;

我们心中的愁云啊,

我们眼中的怒潮啊,

永远不能消,永远只是潮水,

……亲人啊,你回不回来啊?

徐小妹音色婉转清丽,加上曲调哀怨,歌声飞散在群山之中,像是无数忧愁的翅膀在扇动。空气变得凝重了,苍茫的山色显出一抹悲伤。一曲未完,但见对面的山顶上挤满了士兵,他们静静地立着,宛如被人遗弃多年的塑像。突然有人喊了句什么,人群一阵涌动,接着那些士兵四散而去,李团长见状忙拔枪大喊:

“大家各就各位!”

正听得入神的战士突然醒过来,飞快地跳下壕沟,哗哗拉动了扳机,阵地上顿时弥漫着浓浓的杀气。

“采萍,你们快进指挥部,孙力!别唱了,都进来!”

(www。。).

李板鸭着急起来。杨政委忽然兴奋地指着对面道:

“哎,老李,你看,他们举着白旗往我们这边跑,投诚来了!哎呀,孙团长,你们蓝衫团的歌声不一般哪!”

李板鸭一瞅,果然看见十几个白军士兵从对面的山头往下跑,边跑边挥动着白衣。李板鸭高兴得连拍大腿:

“一连长,你传令下去,让前哨做好准备,是敌不放过,是友热烈欢迎!哎,再唱,再唱,你们给我一起站到那边唱去!妈的,老子送了几回米还抵不过你们一支歌。你们一群女娃子全给站出去,看来我们得把阵地换到对面去喽!”

李板鸭这样一发话,没有见过这种场面,本来有些惊慌的红鹰突击队队员和十几个蓝衫团团员齐齐站成了一排,引吭高唱《当兵就要当红军》。

十八十九哎正年轻啰喂,

放下锄头当红军,当呀当红军……

清脆嘹亮、生机勃勃的声音,如兴奋的鸽群在天上飞翔。刹那间北风停了,乌云散了,阳光洒满大地,每一片树叶都闪耀出金色的光芒。对面山头上传来阵阵喝彩声和掌声。周春霞胸腔里涌动着奇怪的激情,她挽着江采萍和徐小妹的手,竭尽全力地唱着:

十八十九哎正年轻呐,

不当白军当红军,当呀当红军……

这时对面山头又起了一阵骚乱,接着响起砰砰的枪声。但唱歌的队伍纹丝没动,她们整齐、优美的歌声很快把枪声给盖住了。周春霞前所未有的激动,她恨不得把满腔的鲜血化作歌声,飞向对面山头。她沉浸在一种庄严的意境中。不料唱得正酣,冷不丁有什么东西拽了她一下,接着一股黏稠的液体喷了她满脸。

红翻天 第二十三章(9)

“卧倒,快卧倒!”

李团长、杨政委冲过来,把还沉浸在激情中的蓝衫团员们按倒在地。周春霞抹了把脸,突然没命地惊叫起来。她看见徐小妹倒在她身旁,美丽的脸掀掉了半边,裸露的脑组织嫩豆腐般冒着袅袅的热气。江采萍趴在一旁,正徒劳地把炸塌的半边脸往徐小妹脸上贴。

“小妹,小妹!”

孙力和蓝衫团团员们扑过来,悲痛地喊着。

“啊……啊!……”周春霞蹲在徐小妹身边呕吐,眼睛再也不敢朝她身上看了。孙力猛地揪住了她,充血的双目射出两道强光:“你呕什么?你不能惧怕她的鲜血!同志们,我们继续唱!用我们的歌声为小妹报仇!”

孙力领着蓝衫团员们爬到工事后头的一块大山石上,继续大声地唱起来。悲愤的歌声与逐渐密集起来的枪声汇成了一支特殊的旋律,似在为徐小妹的牺牲呐喊。

“……胡闹,快趴下,趴下!”

江采萍扑上去将孙力扯倒了,说时迟那时快,一颗子弹呼啸着从她的胳膊上擦过,鲜血顿时淌下来。紧跟而来的刘观音立刻掏出急救包替她包扎。孙力和队员们被迫撤回安全地带。

徐小妹的尸体被杨兰英用草遮住了,周春霞蹲在旁边浑身打颤,脸上的血浆、脑浆熏得她几乎窒息。但她无法将身上满是血渍的衣服换掉,即便条件许可她也不会这样做。孙力说得对,怎么能嫌弃小妹的鲜血呢?刚才还活生生的小妹,转眼间便和她们阴阳隔界,战争多残酷啊!

子弹穿过徐小妹那美丽的脸颊时,她最后一个念头是什么?万一子弹打偏了呢?也许死的是队长江采萍,也许死的是自己。自己死了知道吗?或许死对于死者而言并不存在,因为当它来临时死的人已无知觉,当人有知觉时肯定还没死,所以死亡只能给生者带来痛苦与恐惧,就像此刻的自己。

周春霞坐在草丛里,思绪乱纷纷的。同样震惊但远比她镇定的刘观音给她端来了一竹筒泉水。她没喝,而是将水从头顶浇下,滋滋冒着热气的脑袋这才冷静了一点。

那帮投诚的白军士兵这时已经跑下了山,正往我军阵地这边爬。还在阵地上的白军加强了火力,枪口吐出一串串明灿灿的火花。

李板鸭大声骂着,让战士们集中火力压住那挺夺命的机枪。无奈我们的设备落后,许多子弹是翻造的,射程不远。再说我们的机枪要留在关键处用,敌人的火力明显占了上风。投诚的士兵纷纷倒下,最后只有七个人爬进了红军的战壕。

李板鸭得知铁蛋连长倒在半途中,他二话没说,旋风般冲到前沿阵地,从一个士兵手里抢夺一杆枪,铁青着脸瞄准敌人的机枪手。面前的野草和他端枪的手一样纹丝不动,他扣动了扳机,清脆的枪声在空中划出冰裂的啸音,敌人的机枪一下子喑哑了。

“嗬!嗬,团长把敌人的机枪手干掉了!”

有个忍不住的小战士起身欢呼,谁知话没说完,一颗子弹便穿过他的颈脖,鲜血喷洒出来,在蔚蓝的天幕上划出道抛物线,又被风吹成一片红雾。

“狗娘养的!快打,给我狠狠地打!”

李板鸭说着要动用那挺机枪,被机枪手按住了。

“团长,只有一盒子弹了,不到万分火急不能用,这可是你说的!”

李板鸭一枪托将机枪手打晕了,抱起机枪朝敌方扫射。等杨政委冲下来时,一盒子弹已经打光了。

“你这个老李啊!这不是打自己的嘴巴吗?上级命令我们守住阵地,敌人不攻我们不打,这下倒好了,放空枪闹着玩,听响呢!万一他们突然进攻,少这一盒子弹麻烦就大了。你真他妈的扯淡!”

杨政委将机枪抢了过去,大声地骂着李团长。李板鸭也不示弱,眼一瞪手一叉:“说什么呢,老杨!你他妈想管我?老子今天心情不好,就想打空枪,没子弹怕什么?老子晚上弄他几箱回来给你看!”

杨政委摸透了板鸭团长的脾气,知道在这气头上惹他没好果子吃,所以根本不理他。李板鸭骂骂咧咧地闹了一阵,总算恢复了正常,他着人将附近投诚士兵的尸首拖回就地掩埋,可他最终还是没找到那个铁蛋连长,估计铁蛋没跑多远就吃了枪子儿,李板鸭孩子般咧嘴哭了。

红翻天 第二十三章(10)

“那个铁蛋以前救过老李的命。”

杨政委见惯了李板鸭的率性而为,对他的哭一点也不惊讶。蓝衫团和红鹰突击队的同志们难得见到一个团长如此动情,都觉得这个团长有颗仁义之心。

刘观音亲眼目睹这一幕,被风霜吹得粗糙的脸上流露出难得的柔情。她喃喃地对兰英道:“这才是个好汉子。铁石心肠的男人有什么好?我不中意!”

按刘观音的心愿,她恨不得时刻和李板鸭待在一起。怎奈突击队和蓝衫团还要到别处慰问,不能在阵地上久留,她颇为惆怅。与她同样惆怅的还有周春霞,因为接下去红鹰突击队和蓝衫团的目的地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好不容易碰见了孙力,转眼间又要分开,这怎么不让她失落呢?

分手时战士们和队员们依依惜别,神情悲壮而惋惜。蓝衫团的团员们是哭着走的,她们一步三回头地频频回望阵地旁边那棵高大的杉树。杉树长得奇异,树冠仿佛飞天的凤凰尾巴。杉树下埋葬着美丽的徐小妹和刚刚牺牲的六名战士。

刘观音的脸上印满了泪痕。刚才和李板鸭团长握手道别时,李板鸭偷偷塞了个小布袋给她,里边有两块光洋和一块半新的怀表。怀表滴答响着,匀速的声音让刘观音想起李板鸭粗壮身躯里的那颗温柔之心,心中一热,眼泪涌了上来。

“嘿,刘姐,李团长给了你什么?老实坦白!兰英,你看她不给我们看。”杜青秧眼尖,把刘观音拖到一边硬要看李板鸭给她的礼物,刘观音矢口否认,杜青秧没法,只好向杨兰英寻求帮助。

“别胡闹了,没见江队长不舒服吗?把你身上的东西给我,你扶着队长。”

杨兰英说。她已经帮江采萍背了一份东西,走得有些吃力,但还是毫不犹豫地要替杜青秧减负。杜青秧坚决地摇了摇头,奔过去扶江采萍。江采萍这段时间身体不佳,经常头晕,方才那阵强烈的枪炮声刺激了她的神经,她有些摇摇欲坠。前面走着的妇女会成员看出了她的虚弱,蹲身要背她,被她谢绝了。刘观音此前一直沉浸在甜蜜而又伤感的情绪中,对周遭的事情没有留意,这时她也注意到了江采萍的虚弱,赶紧飞跑过去,强行把江采萍背了起来。

“不要紧,我,我歇歇就会好。”

看着明显慢下来的队伍,江采萍非常内疚,但她话还没落地,人就开始“哇哇”大呕。众人纷纷围拢过来,嘘寒问暖,殊不知这样一来江采萍的肚子翻腾得更厉害了,熟悉江采萍病情的青秧忙把大家拉到一旁,小声道:“你们小声些,江队长一犯病就怕声音、怕光。她这样子肯定上不了前线了,最好找个老乡家让她休息。”

说话间麻利的刘观音砍了两根木棍,将随身叠在背后的担架布取出套上,一副简易担架做好了,刘观音将江采萍轻轻地抱了上去。

“观音,我,我就地休息。你,你带着大家赶到3435高地,回来时把我,噢,把我抬走就行了。”

几句话说下来,江采萍呕了起码五次。刘观音摇摇头:“不行,我们抬着你走。怎么能把你丢下?”

说着抬起江采萍就走。山路本就崎岖,加上担架的颠簸,江采萍呕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一下子没了人样。刘观音不得不放下担架:

“春霞,你和青秧留在这儿照顾队长,我带大家上阵地。春霞!春霞?”

刘观音的声音陡然高起来,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哎呀,队长,春霞不见了!她掉队了!”

杜青秧闻言后飞快地在人群中转了一圈,没见着周春霞,便像惊慌的鸟儿似的扑到担架边,带着哭腔喊道:“队长,她没在这儿!”

“她,她会不会……噢,跟……孙力走了,噢?”

江采萍刺激得又呕吐起来,她呕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