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 9部分阅读(1 / 1)

作品:《天惶惶地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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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饱喝足,他回招待所了。

躺在床上,他又在想,这个人不是姜春红还能是谁?

他太累了,想着想着,他就迷糊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尿憋醒了——他的啤酒喝得太多了。

这个房间是两人间,在2楼,只有李灯一个人住。

屋里没有厕所,厕所在楼道里,公共的。

他出了门,顺着楼道朝厕所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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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楼道有点黑,楼道尽头的窗子渗出一点光亮。

快半夜了,楼道里当然没有人。

因此,他的脚步声显得很响:“哐,哐,哐,哐,哐……”

他走进男厕所,里面更黑,他摸黑撒了尿,系了裤子朝外走。

刚出男厕所的门,就看见另一个人刚刚走到女厕所门口,她好像也是一个要上卫生间的旅客。

借着那点光亮,李灯看了她一眼,尽管那张脸很暗,但是李灯还是看清了——

竟然是她!

竟然是那个躺在床上3年多的植物人!

李灯的头皮都炸了。

那个女人木木地看了他一眼,一闪身进了女厕所的门。

李灯想跑,脚下却像生了根。

他终于没有跑,定定地站在那里。

虽然他的心里怕到了极点,但是,他不能走,他必须要等她出来。

他要看清,她到底是不是姜春红。否则,今夜他不可能睡着,这辈子他都不可能睡着。

他不相信她进去就不出来了。

他就靠在墙上等,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夜很静,四周很暗,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女厕所里没有任何动静。

他没有动摇,坚定不移地等下去。

过了好久好久好久,李灯怀疑是黎明了,楼道的另一端突然又走过一个人,李灯猛地转过头去:又是个女人!

她慢吞吞地一步步走过来。

李灯一动不敢动,屏住呼吸等待她走近。

她终于走到李灯的身前,突然尖叫一声。

李灯差点瘫倒。

那女人后退一步,颤颤地问:“谁?”

李灯也颤颤地说:“我,住店的。”

那女人没有放松警惕:“你,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女朋友出来解手,很长时间没回来,麻烦你帮我看一下,她在不在里面。”

那个人半信半疑地走过去了。

她进了女卫生间,半天才出来,口气更加怀疑:“里面根本没有人!”

李灯彻底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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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是自己眼花了?

不可能啊。

李灯还是坚信自己的眼睛。

现在,他肯定这一切都是姜春红在报复自己。

从某个角度讲,是他,害了她一生。

可是,一个植物人,怎么能够半夜三更四处游荡,而且来无影去无踪呢?

李灯猜测有三:

一、姜春红曾经是植物人,后来她奇迹般地苏醒了。但是,她没有让大家知道,依然伪装成植物人。

二、她根本就不是植物人。她在撒谎,那个自称是她母亲的中年女人是她同伙。

三、她真的变成了植物人,她的灵魂真的出窍了,那不幸的阴魂飘飘忽忽,一直纠缠他……

这天,他在招待所里,铺开稿纸,像创作一样给姜春红写信。

他写了整整一万余字,洋洋万言都是在忏悔。

他的信所有的人看了都会感动的。

他不虚伪,他写这些文字的时候,自己也掉了泪。

最后,他表示:假如,你想害我的话,我毫无怨言。假如你想让我终生侍奉你,我也决不推委。不管你是人是鬼,我都不希望你躲在暗处,请你站出来,咱俩谈一谈。

他带着这封信来到姜春红家,又是那个冷漠的女人给他开了门。

李灯说:“我要走了,想最后来看看她。”

那女人明显对这个身份不明的男人有点厌烦了,但是她还是让他进去了。

他又站在了姜春红的床前,她仍然安静地躺在那里。

在幽暗的光线中,他看着她雕塑一般的面庞,更感到一种强烈的恐怖。

他把那封信轻轻放在她的枕头旁,然后,转身离开。

他感觉那紧闭的眼皮后有两只眼珠在看着他。那眼珠已经不再喷火,而是像喷过火的火山,只剩下两个冷漠的黑洞,寒气逼人。

当天,李灯就回到了j市。

他的工作状态很不好,总是心不在焉。而且,因为他总是请假,耽误了工作,领导点名批评了他两次。

大家都发现他最近好像中了邪,神态古怪,脸色灰白。

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自己的遭遇,他开始夹紧尾巴做人做事。

每次他路过公共电话时,心情总是无比紧张,可是,公共电话没有再响。

李灯觉得,是他的忏悔起作用了。

有一天,记者部主任找李灯到办公室。

他对李灯说,最近有个演艺圈名人躲在外地写书,任何人都不知道,他让李灯去挖这个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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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灯对这种事不像很多人那样反感,但是他也不是很感兴趣。不过,这是他的职业,他没有理由推脱。

他问:“在哪?”

“杨树县。”

李灯的心猛跳了一下,又是杨树县!

“好吧。”他爽快地接受了任务。

当天,李灯就出发了。

尽管那恐怖电话已经消失了,但是,姜春红还是一个未解的谜。

别说姜春红家那幽暗的房子让他害怕,就是靠近杨树县他都很恐惧。

别说接近姜春红植物一般的身体让他惊怵,就是一想起她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他都全身发冷。

他来到杨树县,住进了一家宾馆。

总算不用到房间外上厕所了。

其实,他们的差旅费不高,他自己还要贴一些。

他住进这家宾馆的另一个理由是,那个名人也住在这里。

他很快找到了那个名人。

那名人不但接受了采访,他还吐露,他想寻找一家报纸谈书出版后的连载事宜。

而李灯供职的报纸是新闻性报纸,从不登任何文艺作品,就没有深谈……

顺利完成了任务,李灯的心情很好。

漫漫长夜,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很无聊,提供特殊服务的电话几乎不断,他就想,出去看一场电影吧。

他买票走进一家电影院,发现里面的人稀稀拉拉,只有十来个,还都是成双成对的,都藏在最后面的包厢里,只露出头发。

众所周知,他们不是来看电影的,而是买个谈情说爱的环境。

李灯在一大片空椅子里选了一个中间位置坐下来。

灯灭了,全场漆黑,开演的铃声骤然响起,像防空警报一样。

李灯想,全中国的电影院都是这种铃声,应该改进的,为什么不能用某种优美的音乐呢?为什么不能让观众以一种很好的心情进入电影呢?

中国人总是对自己缺乏细节的关怀。

黑暗中突然出现一张病床,病床上躺着的好像是一个植物人,那植物人的眼睛缓缓睁开,里面竟然没有眼珠!……

今天上映的原来是一部恐怖电影,外国的。

突然,一只手从后面搭在李灯的肩上。

李灯哆嗦了一下,猛地朝前一倾身子,把那手甩开:“谁!”

他清楚地记得,开演时,身前身后都没有人。怎么突然冒出一只手呢?

“是我。”一个女人轻轻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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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灯回过头去,一张脸差点贴在他的脸上。

“我是姜春红啊!”她的手仍然在李灯的肩上。

“你……”李灯傻了。

银幕的光反射在她的脸上,极其苍白。真的是姜春红!

“我怎么了?”她诧异地问。

“你……是怎么知道我坐在这儿的?”李灯恐惧至极。

“我在外面就看见了你,觉得你好像是李灯,就跟进来……”

“你好了?”

“什么好了?”

“你不是……摔伤了吗?”

“嗨,那是我妹妹,双胞胎妹妹,她叫姜秋红。”

“可是,你妈妈说……”

她这时才把手收回去,有点黯然神伤地说:“我妈妈侍奉她几年了,累坏了,再加上当时我妹妹摔坏时对我妈打击很大,神经有点不正常了,总把我和妹妹弄混。一次,我回家一进家门,

妈妈就惊喜地说——秋红,你苏醒了!还有一次,我看见她坐在妹妹的床前哭,嘴里叨咕着——春红啊,你怎么也变成了植物人呢!”

李灯想,难道真是这样?

可是,十几年过去了,姜春红竟然这样轻易就把自己认出来了,这多少有点戏剧化。

她又说:“好像我们前些日子见过一面。”

“在招待所?”

“对呀。我一个朋友从外地来,住在那里,我去跟他聊天了。我在楼道里看见像你,但是毕竟分开时间太长了,当时又黑,没敢认。”

“可是……”李灯鼓了鼓勇气问:“为什么你进去就不见了呢?”

她突然不说话了,直直地看李灯。

李灯觉得自己捅到了对方的要害处,也许她要原形毕露了!

他的心猛烈地跳起来。

“说起来话长了。”她叹口气:“那个朋友和我的关系一直都不错,可是那天他喝多了,死活不让我走,还强行要跟我……我借口去卫生间,跳窗跑回了家。”

“噢,是这样。”李灯嘴上这样说,心中毫不信任。

“你现在干什么?”

“当记者。”

“是吗?”她很惊奇。

“你呢?”

“当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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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个科?”

“脑膜炎科。”

李灯想了想,说:“有这个科吗?”

“有,我们医院有。”

“我第一次听说。”停了停,李灯又说:“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

“那时候你特别淘气。我总考第一,你总在最后打狼。”

“是啊。你记不记得,有一次,我说我丢了一个日记本……”

“日记本”这三个字似乎又一次刺到了她的什么神经上,她突然又不说话了,直直地看李灯。

“我真是抱歉……”

她笑起来,说:“什么日记本?”

她竟然忘了?不可能吧?李灯觉得她在回避这件事。

“那次是我把一个日记本偷偷放在你的书包里,陷害你……”

“我想不起来了。”她笑着说。

假如,提起那日记本事件,她仍然有些生气,对李灯抱怨一番;或者,她真诚地表示,她根本不会计较一个孩子当年的恶作剧……李灯心中的恐惧一定会烟消云散。

可是,她说她不记得什么日记本,她回避这个事件,李灯就感觉这个事其实还没有完,恐怖更深邃了。

“姜春红,我对不起你……”

“老同学,你怎么这样婆婆妈妈的?”

“不管你原不原谅我,我都要问你一些事,希望你如实回答……”

“什么事?”

“最近我遭遇一些事,很怪……”

“你想问我什么呢?”

“……你是不是一直在跟踪我?”

她突然又不说话了,直直看李灯。

李灯继续说:“是不是你把我引到昌明镇?”

她好似不明白,不说话。

“是不是你一直给我打公共电话?”

她仍然不说话。

“是不是你到处张贴纸猩猩?”

她突然大笑起来:“你太有趣了!你说的都是什么呀?”

李灯看着她,直到她停止了笑。他突然说:“姜春红,一会儿我们一起去你家看看你妹妹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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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那个植物人是不是同一个人,这样一检验就知道了。

“不行,”她笑着说,“我不能见她。”

“为什么?”

“我俩是双胞胎,有一种奇特的感应。我一回家,她的大脑就出现不正常的亢奋,很容易导致死亡。因此,我不能和她见面。”

李灯泄气了。

就是说,你要不然见那个躺着的,要不然见这个站着的,总之你不能够一起见两个。

他强打精神说:“姜春红,不说这些了。咱们见一面不容易,一会儿散场我请你吃饭,你赏光吗?”

他现在只想在阳光下看看她的长相。

“好哇。”她爽快地答应了。

恐怖电影还在继续,已进入高潮,快完了。

李灯的心猛烈地跳动,他竟然十分害怕在明亮的阳光下和这个十几年前的女同学见面。

这时候,她的手机响了。

她接起来,低声说:“喂,是我。那个患者又昏迷了?好,我马上就到!”

她挂了电话之后对李灯说:“对不起,医院有急诊,我得马上赶回去。下次再见吧。”

没等李灯回过神,姜春红已经匆匆离去,消失在黑糊糊的电影院里。

眼看就要演完了,她却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