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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山海别经

“这就奇怪了,这也不是,那也不象,那您为什么要赶这趟混水?”

“这多少还有一点象人话,老子就是想趟一趟这个混水。你说混水摸鱼也罢,激清扬杂也罢,混者自混,清者自清,这就是你小子的毛病所在,永远别想问到点子上。我跟这么一说,你总可以给我闭嘴了吧?小子……”

别说爰慧更加糊涂,连我也觉得愈发蹊跷了。看这人外表,典型的旧人模样,一身怪戾之气,且不管谈吐如何富于玄机,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到此为止,还不知道人家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爰慧刚才的那一番遭遇,难说不是咎由自取。莫非此人善于矫饰,把自己的不良企图隐藏得很深?这种推断,不免夸大了旧人的智商,尽管明显看得出他不可能是一个茹毛饮血的野人,但总脱不了旧人的那种相貌特征。

此时,乌蓬船已经驶出了芦苇深处,拐进了一条小河汊,严格地说,是一条被两边的密林所掩盖得难以辨别的水道。河边的柳树,都歪着脖子往河心里长,最浓密处,似乎象贫民窟里胡搭乱建的滚地龙。倒也难为了这个足有丈许身高的彪形大汉,只见他盘腿趺坐,宛如半尊金刚,堆砌在窄窄的前甲板上,篙子也不能再用,实在碍手碍脚,只能用手代桨。

我不禁替他担心,尽管水面十分平静,船没到处,一点波澜也不见,可越是平静,越是不能掉以轻心,鳄鱼水蛇,就喜欢在这种地方狩猎。

划了片刻,那些稍微稀疏一点的柳树竟也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些遮天蔽日的大树,一半根系,直接暴露在水面之上,犹如狰狞无比的虬龙一样,叫人看着心里不禁害怕。粗看一下,倒颇象我们星球上常在海边丛生的那种红树林,可它们的树冠,远非一般常见的红树林可以相比,直覆云霄,遮得几乎看不到一丝天色。倒是其中一些间生的灌木丛,很象红树的种类,枝桠纵横,根叶稠密,除了这一条隐秘的水道稍显空隙之外,别的地方似乎根本不容插足。

越到里面,水道也不只一条,仿佛尽是一片汪洋,那些树木不过生在水里而已。所谓的水道,全凭水手的经验摸索。越往里走,天色越呈晦暗,虽不能说是伸手不见五指,可也大差不差了。

除去冒出水面的枝桠和水草,水面上清一色地铺满了浓厚的水葫芦。大概因为光线暗淡的关系,水葫芦的叶子,已经呈现出一种特别古怪的墨绿色,倘若有人猝然降落,肯定还以为幸运地落在一片丰厚的草坪之上。水葫芦的间隙,则布满了浮萍和绿藻,间或有几个硕大的气泡突然冒出,稍近一点,还能看到气泡掀动绿藻时所带来的磷光,竟能时不时补充一些光亮。乍见之下,不免令人毛骨悚然。

很可能是沼气造成的化学反应,荧光效果,不过是沼气遇上空气之后的自燃而已。我搜肠刮肚地揣测着,尽量用自己的知识去排除我替身的恐惧感。可在爰慧的眼里,早已被视作憧憧鬼火,哪里响几下,他和尚华就跟着哆嗦几下。

这沼泽底下,一定富含沼气,假如我还保持着自己星球的色身的话,这里倒不失为一个很好的呼吸用气采集点。我们星球上的空气组成,跟地球完全不是一码事。正如地球人正常呼吸离不开氧气一般,我们的呼吸用气更接近甲烷。而跟地球空气密不可分的水,反倒是我们主要的能源。

在出发之前的逃生训练课上,就专门教授过地球上甲烷的采集办法。地球上的煤矿石燃烧,原油的油田,地下天然气气井,都是理想的采集之所。因地制宜,最为方便,还数一块就近的沤腐湿地,如有这种沼泽,自然是求之不得。实在不行,寻找一些诸如植物残骸,动物粪便一类的有机垃圾,添加上点水,人工加温,或者借助阳光的暴晒,让其尽快发酵,也能救得一时之急。

因此爰慧与我相伴,来到这个世界上,还带了一个暗毛病。不敢过分挨近明火,那些熊熊燃烧的篝火,更是畏之如虎。实际上,这完全是我的心理障碍,只缘甲烷的燃点太低,跟明火自成天敌。在我们的星球上,连照明一直都是采用冷光源。实际上现在已属多余,没有色身的亡灵,根本不需要什么呼吸,我对外部环境的需求,完全等同于宿主本身的需求,我的亡灵所需要的仅仅是补充能量,一点微量的电场、磁场,已经足够。

除了沼气燃爆的滋响,大汉轻轻划水的声音,和小船偶尔蹭上根枝的划擦和断裂声,几乎就是各人的呼吸了,刨除了这一切,别有一种难耐的寂静。间或有一两声稍微大一点的躁声,想必是就近的小动物被惊动了。别说爰慧心里害怕,就连我这个没有色身,不怕虫蛰兽噬的亡灵,也有一点不寒而栗。

爰慧情不自禁地缩身退到乌蓬下面,试图藉此给自己增加一点安全感,他完全背朝着尚华,不一会儿,后面的姑娘,突然扑到了他的背上,情不自禁,实在是太害怕,外面每见一次异响,她都要紧紧搂抱一下我的替身。仿佛只恨自己长得实在太大,不能躲进对方的身体里面。

开始,还真有一点张惶失措,与生母之外的异性肌肤相亲,还是自己的至恋,全心倾慕的那一刻,竟是这样不期而至,毕竟太叫人没准备了。然而仅是一个瞬间,很快就感觉不到了,这个时候,他俩的心房,早已被极度的恐惧攫住。真所谓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光害怕都来不及,哪还有什么闲心?

我的替身本想表现出一点男子汉丈夫气概,紧紧握住姑娘的手,以示安慰,可到了最后,他自身的颤抖,并不见得比人家少到哪里去,相反,都没了停歇的时候。姑娘终于憋不住了,开始低声啜泣起来。

下峥嵘而无地兮,上寥廓而无天。

视倏忽而无见兮,听惝怳而无闻。

超无为以至清兮,与泰初而为邻【注释:引自《楚辞·远游·乱辞》】

没有想到,那个粗夯的巨人还会唱歌。只可惜鸫琊老头不在,唱什么,我是一句也听不懂。再加上他的声音,恐怕野狼的嗥叫,都要比他好听一些。常言道,走夜路唱歌,为的是壮胆,可叫他一闹,愈发显得密林沼泽的深邃可怕,回声特别怪异,犹如一张密密麻麻,却又无形无色的蛛网,劈头盖脸压上来的那一种感觉。尤其是周围被惊起的鱼虫鸟兽,四下扑腾,异响不绝,更是添就了几分惊怖的气氛。

“喂!老兄,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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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爰慧是实在受不了了,扑在他背上的尚华,早已抖成了一个筛子。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呀?他们就是追踪到这里,谅也不敢贸然进来。百里泥沼,鬼天魅地,想当年先王何等英雄无畏,一旦到了这里,也只能望而却步。若不是我,嘿嘿……”

不仅我的替身愈发担心,连我也不禁忐忑起来。且不说还要往里再走,恐怕就是现在放人,我们也摸不出去了。

眼前的水道,早已不成为水道,有穷国山上的竹障,尚有规律可寻,这里却是一片鬼斧神工,自然天成,别说毫无规律,只怕知道了规律,也不一定能逃得出去。远看明明是一条绵绵不绝的通路,近前却是一条不折不扣的死巷,树锁藤封。本该山穷水尽,轻轻一拨,却是柳暗花明。真可谓寸寸历险,步步犯难,不是个中老客,恐怕连门也别想摸到,初来乍到之人,唯有死路一条。

“既来之,则安之,你到底是怪我招待不周呢?还是你堂堂的新人贵族瞧不起我?”

那人狞笑一下,掬把水冲了冲脸上的汗水。

“不敢……”

“真不敢?还是假不敢?我可知道你们这些新人的德行,别把我们旧人一族统统当傻瓜。小子,你就等着下辈子回家吧……”

“你?!你不要逼我……”

“逼你?!就算逼你又怎么样?”

“我……我就死给你看……”

“死?!哈哈哈哈。请便!恕不奉陪。为了让你能够充分地选择,让我先做一个简单的介绍吧。别看现在这里死水一潭,下面可是深不见底的沼泽,那咕噜咕噜冒泡的地方,正说明底下还有很大的空隙,正等着什么东西去填塞呢;外面大湖里,不就有几只王八,几条黑鱼,它们的胃口,实在不行,虽说肉食,只会对腐尸感兴趣。这里却有很多鳄鱼,因为数量实在太多,它们总是吃不饱;还有无数的巨蟒长虫,胃口都比自己的腰身还要大几倍,足以吞下整整一条大水牛;至于那些小不起眼的水蛇毒虫,就更不用提了。你要愿意,不妨先下去洗个澡试试,看它们会不会对你客气。你身上是不是已经干透了,皮肤又开始痒痒了?哈哈哈哈……”

闻听此说,本来已经冻得有点麻木的皮肤上,顿时又垒起了一层又一层鸡皮疙瘩,爰慧的身子,筛得比那姑娘都厉害。牙齿磨磋,连带嘴唇都是嘟嘟作响。

那人得意地狂笑一阵,自顾自又唱开了。

悲回风之摇蕙兮,心冤结而内伤。

物有微而损性兮,声有隐而先倡【注释:引自《楚辞·悲回风》】

015

约摸三四个时辰,才见到了一块不大的绿洲。犹如山崖下的盆地,真所谓豁然开朗,别有一番洞天。抬头仰望,大概快交申时。还算明媚灿烂的阳光,透过井阑似的一块天空,直泻而下,仿佛一道湍急飞泻的瀑布。在昏暗之中呆得太久,竟叫人睁不开眼来。

同是绿藻,这里却见一番可爱的翠碧,那块陆地,俨然是一个湖心岛,四周依然是绿藻轻漾的水面;同样那些虬结盘扎,张牙舞爪的红树丛,此时却显示出一种深远的安祥。眼前一蓬蓬灌木的树冠,低矮,丰满,宛如随意散置在草坪上的一顶又一顶绿伞,衬着后面参天而立的大树,接住脚下犹如草坪一般的绿色水面,又仿佛山崖之下的一道道绿坡,让人觉着舒缓无比。

这一座小岛不大,一眼就能望得到头。一道微微起伏的土丘,盘桓在岛的中央,稍微挡了一挡视线,几架竹寮的尖顶,清晰可见,少有的锐利,仿佛几柄长剑隐伏在土丘后面。

迎面正是一个竹扎的码头栈桥,伸进水面好长的一段。出海很长时间的海员,一旦看见陆地,会生就一种说不出的亲近之情,爰慧此刻的心情,就跟海员一样,没等乌蓬船稳稳地靠上码头,纵身一跃,就跳了上去。

但听喀啦一声脆响,那码头上的竹板,一段一段,突然并合了起来,就象大型的捕兽夹子一样,把一个立足未稳的爰慧,逮了一个正着。同时很快坠落,半浸在水里,倘若不是那人及时抛出了绳牵,只怕我的替身已经亲了鳄吻。

被拉到船上,回头正见几条凶猛无比的鳄鱼,围着爰慧刚才落水的地方,虎视眈眈。原来那所谓的竹板,尽是一些圆竹编扎而成的格栅,人在其中,确实施展不开,鳄嘴,却能穿梭自如。

只见那人又是一阵桀桀怪笑,操起了竹篙,往另一侧的水里一点,一个同样的竹制栈桥,竟自水下冉冉升起。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惊魂未定的爰慧,却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直到那人用竹篙狠狠捅了他一下,方才战战兢兢,迈了一小步。

栈桥久浸水中,不免有些滑腻,可一步一个脚印,走着还算稳当。那明修的码头,竟是一个险恶无比的机关,不是此间的主人,上个岸,也得付出惨重的代价。行了几步,我的替身再也不敢贸然,畏畏葸葸,让到一侧,竭力装出一副恭候主人的样子。

但见那人也已上桥,正在把船上的乌蓬迅速拆除,收进小船的夹舱,然后又把船绑在栈桥的一侧。看样子,待会儿浮桥沉入水里,那唯一的船自然也就跟着隐匿不见了。如此严密的防范,看着都叫人泄气。本来已经打定了主意,沿线注意窥测一下逃路,看来人家事事周密,样样谨慎,只怕遇到了机会,要逃跑也非一桩容易的事情。

“快!快走!一直朝前走,不准回头!”

那人头也没抬,似乎早已觉察了爰慧的企图,一声断喝,顾自忙活。实在不敢违拗,爰慧只得小心前行。栈桥尽头,竟然是一畦一畦的菜地,中间好几畦空着,只有边际的几畦上残留着枯萎焦黄的瓜棚,细细一看,空着的也不是真空,几瓣绿芽已经拱出地面,好象是越冬的萝卜一类。

菜地中央,一条甬道,直贯土丘,象是为了防备雨季湿鞋,断断续续用一些大石头铺陈其间。宛如一条干涸的小溪,早先涉水,不想没脚,乱扔了不少石块。可看着翘头楞尾,甚是不稳,正当我的替身准备绕开时,那喑哑的声音却又突如其来地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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