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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山海别经

“公子,莫非我真的要走了,我觉得我的身体都空了,灵魂好象要振翅飞去,您抓住我的手,抓住我……”

“阿依!”

“对不起,冢宰大人,麻醉已经发生作用了,我们马上就要给她手术,是不是请您先回避一下?”

“不要走!公子……”

“阿依……”

“公……子……”

呻吟之间,御医已经用呼吸面罩罩住了阿依的脸。爰慧不无留连地看了几眼,实在不忍心走开,可是那御医已经在撵人了,并让宫女关上了房门。

原来,阿依的房间与真儿的紧挨着,退到那里一看,人家也不在,到得大门外,也没见管柘。

“冢……冢宰大人,属下石根,听候您的吩咐……”

倒是石根,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一下冒了出来。

“那个真儿……不!陛下呢?”

“没……没见陛下出来啊……”

“那管柘呢?”

“管大人到后面巡视去了……”

爰慧不由得懵了,想着那个刁钻古怪的丫头,是不是又在给自己出什么难题了,人不知鬼不觉,怎么就凭空不见了呢?赶紧返身,刚刚踏进天井,正看到真儿从墙后转出来,幽幽地瞟了他一眼,一声不吭,直接转回自己的卧室去了。

爰慧更是疑惑,不由顺着那条路也转了过去,夹弄中不见阳光,地上依然都是薄薄的朝露,一路脚印,清晰可见,转到了后面,脚印终止的地方,正是阿依卧房的后窗所在。想来那个丫头,刚才可能跑来这里偷听了。她应该没有颜面再见阿依了,万不得已,才如此降贵纡尊,行此下策。如此一念,我都替我的替身难过了。

站在这里,里面的声音,清晰可闻,手术已经开始了,器械碰撞,非常清脆,仿佛就在耳边。

“独一至尊的主,请您保佑,让我的阿依平安无事吧……”

082

据说手术非常成功,只是人再也没有醒转来,一如死者的意愿,在心灵满足之后,不知不觉地走了。

一块木质的墓碑,上面两行字:

爱妻阿依之墓—————未亡人敬立

本来我的替身想署上自己的真名,我不同意,在这里,本来只有三个人知道我替身的真名实姓,阿依,鸫琊,真儿,现在已经走了一个。我的理由是:现在只是草草安葬,等到平定叛乱之后,不妨重新做一块足以永世长存的石刻墓碑。爰慧自然知晓其中的双重意味,也就不再坚持了。

墓地就在神农氏莳弄花草的后花园内,叔延找来的一口普通棺木,爰慧也只叫上石根和两个团丁帮忙,叔延他们要来送,都给婉言谢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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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替身的潜意识里,他的阿依似乎就企盼着一种宁静的氛围,她已经遭受了太多太多的磨难。嘈杂与纷繁,都跟灾难有缘,他不愿让她再受到无谓的骚扰,需要给她一份特别的宁静

挖好了墓坑,放下了棺椁,他让石根他们也都离开了,一掬一捧,他用双手慢慢平复了墓坑,堆起了坟尖,最后才插上他亲手书写的墓碑。

接下来,便是久久的伫立,没有眼泪,也不见言语。如果说尚华只是他的初恋,那么阿依则是他第一个付出真正感情的挚爱,虽然他俩的关系,最初只是起源于一种偶然。可在磨难之中建立起来的感情,远胜卿卿我我,长相厮守。我特别能理解,不由得也让我想起了我的挚恋。

这个时候,我不忍心去催我的替身,尽管外面有很多重要的事在等着他去处理,甚至任何一点迟疑,都会给我们带来意想不到,然而又不可弥补的损失。现在的成功非常脆弱,一触即溃。但我还是强自镇定,只希望天不会塌在这一刻。

更让我感到忧虑的是他的一个念头,犹如一只令人讨厌的马蜂,捉又捉不住它,挥一挥手,它就嗡嗡而去,甫一歇下,却又立刻嗡嗡而来。

是谁把他的阿依逼上了绝路?按照正常的逻辑,显而易见,谁都明白。可他总希望在那真儿之外,还能够找出一个罪魁祸首。不知为什么,在他的内心深处,总不肯承认肇祸者就是那一个刁蛮的小丫头,真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也算是一种盖棺论定,随着阿依的不幸离去,我们怎么离开尜谷的问题,看来已经糊弄过去了。可我还是担心,但怕这个家伙又会钻出什么新的牛角尖来。世人一思考,上帝就发笑。这是我们星球上的一句俏皮话,自然也发人深省。可我的替身只要一思考,我都会感到不寒而栗。

也不知过了多长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低低的抽泣声,回头一看,却见真儿一身缟素孝服,远远地跪在那里。更远的地方,则肃立着管柘他们。

爰慧的心里动了一下,可他还是强忍住了,但见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径从远离他们的方向扬长而去。

给他安排的住处,正在偏殿的一角,现在叫梅剑一布置,俨然成了一个颇有气氛的司令部了。最扎眼的,便是在正墙上挂了一张新绘的城防图。

我替身的空间能力很强,不用这一些,也能在脑子里默画出一张简图来,现在一看,自然更加清晰了,不由得对梅剑的能干暗赞了一声。一边吃着梅剑让人端来的茶水和点心,爰慧一边一个城堞,一个区域,一个节点地琢磨着那地图。

“城外有什么动静没有?”

“暂时没有,兰锥和竹钺,分别派出了斥候,旧人的军队都在离城三四十里路的地方驻扎,临湖的一面,暂时不见军队。附近也不见他们的军队调动,至于更远的地方,斥候根本过不去……”

他说的情况,正是我们早晨的所见。

“那么……湖上派人侦察过了吗?”

“没有,估计人家的水军还在,为了保卫震山岛,他们的水军一直比较强大,再说他们只都是一些内河舰队,也实在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梅剑所指的有穷国水军,我们也算领略过一点,当初逢蒙带着我们奔逃,后面追来的那些船,大概就是所谓的水军了,根本没见什么艨艟巨舰。听梅剑郑重其事的样子,倒象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

“湖面方向,不正是兰锥的防区吗?让他派斥候从水上出去,争取把侦察范围扩大到艮山全境……”

“遵命,我这就派人传令去……”

等到梅剑跟人吩咐完毕,我的替身又叫住了他。

“电台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回禀冢宰大人,东西收缴了一点,人也找到了几个,都在隔壁呢,只是到现在还没造出一部管用的来……”

“什么原因?”

“说是东西不凑手,依我看,还是人的问题,找到的都是一些技工,连一个象样的技师也没有……”

“是本来就没有?还是我们根本就没有找到?”

“关键是当初逃难,不少有活路的人都躲到外面去了。不过,我已经吩咐了,继续加紧寻找……”

“好吧!这可是当务之急哪,一旦打起仗来,各个防区之间的通讯联络,就变得至关重要了……”

“属下明白,但请冢宰大人放心……”

这个时候,我忽然有了一个想法,正待跟我的替身说,却叫外面匆匆而入的一个太监打断了。

“冢宰大人,宗伯大人有请……”

“什么事?”

“教会的卜什主教来了……”

“什么卜什主教?”

“教会的首领人物,人家是从瀛洲那边过来,在这里已经好多年了,标标准准的一个中洲通……”

“他来干什么?我又不认识他,是不是直接点名找我?”

“不是,卜什主教前来吊唁先君,他正在跟陛下商榷,似乎有些什么苗头,叔延大人就让我来找您……”

“好吧,我这就去,你先过去回禀叔延大人吧……”

等到我的替身赶到大殿,那个卜什已经走了。却见叔延他们一色的愁眉苦脸,似乎遇上了什么难题。

“见过陛下,见过诸位大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真儿当然也在场,可爰慧只是跟人勉强地打了个招呼。

“唉呀,冢宰大人,麻烦来了,麻烦来了呀……”

“什么麻烦?”

“那卜什明着是吊唁来了,实则是来下最后通谍的呀……”

“最后通谍,什么通谍?”

“不知是谁透出去的信?说是民团想要逮捕共和会的稷竺……”

“那是我的命令,怎么啦?”

“人家可要陛下亲口答应,保证稷竺的安全……”

“不是没抓到他吗?往后不抓他,不就是了吗?”

“哪里这么便当,卜什的本意,成心是在找引疖头,想发一大泡脓呢!说要搞什么全民公决?”

“什么全民公决?是不是想让全体老百姓为稷竺担保?”

“哪里只是一个稷竺,他的真实用意是陛下的帝位。他说,既然历山城想实行自治,那就该让全体庶民来决定朝政体制,这不明摆着的吗?人家还不是想让那个稷竺来当帝君,什么全民公决呀……”

“那个稷竺,真有这么大的能量?咱们不理睬他不行吗?”

“唉呀呀呀,冢宰大人,您真是有所不知哪,民以食为天,一旦断了粮源,只怕庶民百姓都不会答应啊……”

“原来是这样……”

这些话,早晨都听竹钺和梅剑提过,只是想着城里多少还有一些存粮,至少民团暂时不会让人家卡喉咙,当时也就没深处着想。现在看来,人家倒真是掐住了我们的命门,使上软功夫了。

“那你们答应他了?”

“陛下说是稍缓,可人家提出一个二十四个时辰的期限……”

“他们不是今天就没开赈济吗?哪里还来二十四个时辰?”

“这我也不清楚,反正人家说是二十四个时辰之内……”

“除了这个,他们还有什么条件?”

“就说假如同意改换政制,他能保证陛下的安全……”

“他能保证?怎么保证?”

“他的意思好象是保留帝号,并拨给一定的财政,以及一定的名誉称号,这不等于把陛下清养起来……”

“看来人家真是悲天悯人的圣徒啊,什么都没拉下……”

“冢宰大人,说气话容易,事到如今,可该怎么办呢?”

“他教会到底算是哪根葱?莫非他是本朝的太上皇?”

“可是本朝奠基仓忙,财力更是捉襟见肘,粮食别说没有一点储备,就连民团的底粮也是人家的供给呀……”

“这个……我也大致了解过了,我心里有数着呢。先别着急,诸位大人。陛下,您的意思?”

“俗话说得好,无官一身轻,这个空头幌子,谁愿意就让谁当去呗,既然人家连假模假样也不想让人充……”

“陛下……”

但听一片悲嘶,在场的大臣,除了我的替身爰慧,其余的人统统跪了下去。而那真儿似乎根本没瞧见,只是淡然一笑,不无揶揄地看着爰慧。

“冢宰大人,您是不是也跟寡人一个意思啊?再说先君曾有遗命给您,是不是也早就料到了人家的这一着啊?看您胸有成竹,肯定早有对策……”

言下之意,不说自明。仿佛我的替身才是真正地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人家不过是在一旁幸灾乐祸而已。

“众位爱卿,你们都起来吧,寡人初涉朝政,颇多欠缺,这是否接受全民公决一事,朕这就全权委托冢宰大人了,你们若有什么好的主意,尽可找冢宰大人商酌,一句话,你们拿主意吧……”

好一个刁蛮成性的丫头,居然在这会儿还想耍一把。什么商酌,那些大臣们能有什么好商酌?树倒猢狲散,没了现在的朝廷,这些人还不都喝西北风去,岂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吗?

“遵旨……”

但见真儿扬了扬手,顾自退身去了。爰慧不无恼恨地瞪了她的背影一眼,真想冲上去痛斥几句。

“冢宰大人……”

一见真儿离去,那些大臣立刻围住了我的替身。

“诸位大人,这样吧,你们先议着,也给在下十二个时辰如何?”

带着一肚皮气,爰慧径直跑回他的司令部去。

“梅将军,没有什么大事,请不要随便叫我,我想眯一会,一天复一宿,我还真没阖过眼呢……”

“遵命……”

进到内室,爰慧和衣往床上一躺。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该拿那个丫头怎么办好了。要说真是她逼死了阿依,应该有所反省,看她刚才悲然往悼的样子,似乎人家也感到了一定的愧疚,可再琢磨一下刚才在朝堂上的态度,又好象原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