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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阿莲的故事

那天我又在外头飘荡了一天,回到朝阳,在老乡小霞那里买了两个馒头作为晚餐。等回到住处,天色已晚。进门后发现老太太家来了客人,一个中年男子,穿着很讲究,打着领带,浑身散发着香味,头发抹着油,很光亮。他们刚吃过晚饭,那男人陪着老太太在喝茶。老太太一见我便问吃了没,我说在外面吃过了。胖婶在厨房里,我进了厨房给胖婶帮忙,胖婶小声说那男子是老太太儿子在国外的朋友,回国来办事,顺便代老太太的儿子来看望老人家。

忙完活以后,我回到书房里,胖婶在客厅操着家乡话,热情招待着客人,也不管对方能否听懂。客人忽然问起我来,说以前没见过我,问是不是老太太的亲戚。口音是纯正的北京腔。老太太说是老家来的乡下妹子,做保姆的,现在还没找到工作。胖婶是个聪慧之人,别看识字不多,却能察言观色,把握时机,她跟老太太用家乡话说,问问这刘先生能不能给丫头介绍个人家,他是北京人,别看长年在国外,在北京熟人一定很多。

老太太听后就直接问起了那刘先生,这刘先生也没立刻表态,而是问我什么文化。胖婶一见对方没一口回绝,忙把我叫进客厅。听老太太说是高中文化,刘先生上下看了我几眼,又问,没考上大学就进城做了保姆?我点点头,那个时候一个高中毕业生做保姆是非常罕见的,刘先生的表情看上去很是不解的样子。他开始说到他们那个年代,一年没考上,大都复读一年再考,他当年也是考了两次才进的清华,问我怎么就放弃复读了呢?时代再变,知识也是不贬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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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又让我酸楚起来,一时不知该怎么回话。刘先生又说到了保姆这职业,说我简直是在浪费自己,十多年的学算是白上了。并说他弟弟家在北京,换过很多保姆,弟媳妇太挑剔,也有的保姆素质不高,这碗饭也不好吃,像我这样读过不少书的女孩子一般自尊心强,做保姆更难,根本不适合做。这人不简单,仿佛一眼就看穿了我骨子里的东西,一个穷讲究脸面的人,将虚荣的面孔摆在保姆身上,肯定对不上号。

老太太一听,觉得很有道理,就跟他唠叨起我在警察家的遭遇来,说这丫头受不了一点委屈,恐怕做不了保姆的。我原指望老太太帮我说些好话,请刘先生帮忙给我找个新雇家,没想到她也顺着刘先生的话,说我做不了保姆。我真是哭笑不得,心存的一点希望瞬间破灭了。

刘先生抽了会儿烟才说,这样吧,我问问看,像我弟媳妇那样的人家肯定不行,我得慎重一点,以防出了事,到时候叫我难看。

听他这么一说,希望还是有的,我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下,忙给他斟茶。

随后又闲聊了一会儿,刘先生才起身告辞,我和胖婶一直送他下了楼,他是开车来的,走前还将头探出车外,说等他电话。

我在焦急中等待了两天,每次电话铃一响,我都很紧张,望着老太太接电话,既渴望是刘先生来的,又担心是他,怕他说没找到合适的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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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是周末,我和胖婶在厨房忙晚饭时,电话又响了。老太太在外头一个劲地道谢着,连说好。胖婶一听,对我说怕是刘先生有了好消息。果真是这样,老太太到了厨房,忙叫我快点放下活,打扮一下,等会儿刘先生要过来接我去见雇家。

我心头一阵狂喜,像一块石头落了地,急忙跑进卫生间洗了个脸,又用梳子将头发细细梳理了一遍,然后回到房间找来一件绿外套穿上,这件衣服是我在小摊上花40元买的,一直还没穿,今天派上用场了。因为有过一次面试经历,我并不像当初那样紧张,收拾完毕后,拿出小镜子又照了照,面色虽不那么丰润,可看上去很白净。我在镜中给自己寻找自信,自信能像第一次那样顺利过关。

在客厅等了有一会儿,刘先生就到了,也没多说话,跟老太太招呼后就带我出了门,并说晚上在外头吃饭,然后送我回来。坐在车上也不知过了多少条街,反正一直看到了前门城楼,我才发现自己早离开了朝阳区。一路上刘先生飞速开着车,也不说话,这时候才放慢车速说,跟朋友约在大栅栏附近一家酒楼见面。

我问他朋友的情况,他这才打开话匣子,说他们是大学时的朋友,朋友上师大,一次足球赛上认识的,毕业后朋友做了中学老师,老家是陕西的,为人耿直,平常喜欢写点东西,都是些豆腐块,成不了大家,一直感觉怀才不遇。然后又说到朋友的妻子,说是前两年才进京的,在一家医院做护士,朋友一家租住在大栅栏的一个四合院里。

说到这,我觉得有点奇怪,这样的家庭也需要保姆吗?于是就问家里还有别人吗?

刘先生笑了,回头说,当然有,否则也不会请保姆,有个男孩子才一岁多,我也是上门看他儿子时才顺口问起他要不要请保姆的,他说他母亲正准备回老家,眼下正想着找保姆,我一看朋友家为人厚道,就把你介绍给他了,他一听就说要见个面,这不就带你来了。

车很快拐进一条街道,一眼望上去,四周都是古色古香的胡同居民区,等车停靠在一家看上去很古朴的老字号酒楼前,刘先生打起手机,说我们到了,快点过来吧,就在二楼吃饭。

在楼上等了一会儿,菜已点好,刘先生喝着茶,又问起我考大学的事,我就将自己没有复读的情况跟他说了,刘先生觉得很可惜,也就没再问下去,又跟我介绍起他的朋友来,说别看他貌不惊人,却是当年师大的才子,过去刘先生给女生写的情书,就是那朋友代笔的,只是他朋友生不逢时,总实现不了当作家的美梦,一边教书,一边爬格子,这样热衷于文字的人有点迂腐,但人是个大好人。

正说着,走过来一个中年男子,个不高,很清瘦,戴着深度近视眼镜,留着络腮胡子,头发蓬乱着,嘴里叼着烟卷,一身烟味。刘先生朝他招招手,叫着他名字。这个赵老师走到近旁,只点点头,也没说话就坐下了。刘先生先问他喝什么酒。他这才将头抬起来,说二锅头吧,两个口杯。酒送上来后,两人手中的口杯碰了一下,各自喝了一口,刘先生这才将我介绍给赵老师。赵老师还是点头,一声不吭的,看上去很沉闷的一个人。刘先生又将我夸奖了几句,说女高中生上你家做保姆,也算是高学历了,素质就摆在这里,有什么话你们俩当面谈。

赵老师接过刘先生递给他的烟卷,点上后,又抬起头,瞥了我一眼才说,保姆不讲究学历,能带孩子就成,你带过小孩吗?

我也点点头,看上去很镇定,内心却害怕他问起多大的孩子,对婴儿我是毫无经验可谈。在车上一听说孩子才一岁多,我就犯愁了,尽管在俊姐家时,看过一些这类的书,有关抚育婴儿的常识也懂得一些,可毕竟是纸上谈兵,从没实践过,心里自然就没了底。

好在赵老师没接着问下去,说了句那就好,再没出声。刘先生问,满意啦?他又是点头。刘先生一听很高兴,一边招呼我吃菜,一边和赵老师喝着酒,谈笑风生,只是一直都是刘先生自己说单口相声,说到过去在一起踢球的日子,刘先生让我猜赵老师踢什么位置,我对足球不太懂,望着赵老师的体格就说,应该是后面的吧。刘先生笑道,恰恰相反,不是后卫,是前锋,顶在最前头的位置,看不出来吧,人不可貌相啊,知道当初他叫什么绰号吗?西北小狼,专往人家门缝里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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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

赵老师并没有对朋友回忆的往事产生兴趣,只低声道,玩玩,就是玩玩。

刘先生谈性很高,酒精让他的脸涨得通红,又说了一大堆在学校时的事,提到情书时,赵老师才嘿嘿一笑道,你还欠我个人情,说介绍个北京姑娘给我认识,结果自己一热恋,啥都忘了,典型的重色轻友。刘先生“操”了一声说,不是哥们儿不帮你,若是给你介绍了,人家姑娘被你才气俘获了,你老家那头“娃娃亲”的小媳妇能答应吗?咱不能让一个优等生没出校门就出现严重的生活作风问题不是?

又穷聊了一会儿,赵先生说自己要回去了,给孩子喂奶粉时间快到了,他母亲还不会冲奶粉,并让我留下电话,说到时候跟我直接联系。道别后他先走了,可很快又返回来问: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工钱我只能给500元,看你的意见。

我望了望眼前这个木讷的男人,从他不修边幅的外表上看,我要600元有点不切实际,一个在外租房子住的家庭是无法跟警察家相比的,我权衡了一下,为了尽快上岗,也没别的选择,于是点头说500元要包吃住。

那当然,那当然。赵老师重复两句再次下了楼。

刘先生望着朋友离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说,唉,500元对他来说也不是个小数目了,你说他这么一个才高八斗的人怎么就爬不出一篇长篇来,当不成作家那也能赚多点稿费啊!

接下来又等了5天,期间刘先生来过一趟,准备出国了,跟老太太道别,顺便打听我的事,说再帮我催一下。这几天,我在书店买了本针对3岁以下婴儿抚育的书,从换尿片到喂奶粉再到日常病症等,细细看了一遍,对疑惑的部分特意向其他有过带婴儿的姐妹打电话讨教,甚至跑进海淀区一个带婴儿的保姆老乡那里,请她手把手教会我所有的程序,那个家庭比较富裕,每天给孩子用的是纸尿片,一天下来单纸尿片就花费好几十块钱,真叫人咋舌,更不要说几天就好几百元钱的高档罐装奶粉了。

经过实际操作,基本做到理论和实践结合了,我也胸有成竹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周末下午,终于来了电话,胖婶高兴地叫道找莲子的。对方还是闷闷的一声:过来吧,晚上6点就在那酒楼前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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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车路线我早就在地图上找好,刘先生那天不放心还给我画了个路线图,从标示上看,赵老师所在的胡同离酒楼不是很远。

我再次收拾好背包,整装待发了。胖婶和老太太再三嘱咐我,这次要吸取教训了,不能耍性子,保姆使犟最终吃亏的是自己,并说现在离远了,有事就给她们电话,多个人好商量。

胖婶抹起了眼泪,说你这死丫头要是再呆不下去,就只能回老家种地了。

我不想临行前变得如此悲壮,又不是上战场,于是故作轻松地跟胖婶说,不呆上一年,我不回来见婶子。

胖婶这才破涕为笑,骂我死丫头心够狠的,有空还是过来陪她聊聊天。

胡同东西走向,很像我们老家旧屋子时代的巷子,也是窄窄的通道,只是没那么长,大大小小的院子背靠着背,面对面地平行并列两旁,黑黑的宅门,还能看到院墙里的树枝,置身在胡同里头,感觉很压抑。有些小孩子在里面穿梭跑动,老人在后面紧跟着,孩子的嬉闹声和来回叮当不停的自行车车铃声很是热闹。

赵老师用自行车推着我的背包,佝偻着瘦小的身子在前头默默领路,走了一段路,在一家小院门前停下来,这才说一句,就住这。

推开门,首先看到一棵石榴树,比我老家的石榴树要高大得多。小院子里南北的房子要大一点,东西有两个不大的房子,房前的走廊里都摆了杂物,连煤气灶也搁在了外头,院子中央的石榴树下有个石桌,还有几个石凳,旁边有个压水井,井下砌着一个小水池,有个女人正在旁边洗头,埋着头,看不清脸,穿着件白背心,皮肤洁白,蹲在那里连内裤都露在了外头,听到有人进门,甜甜地叫了一句:哟——赵老师领了个美人回来,别是个学生吧。

这是一张很俊俏的脸庞,鸭蛋脸很饱满,眼睛大大的,睫毛也很长,脖子上挂着水珠,直起身来,将满头黑发甩在脑后。

赵老师替我卸下包,才说道,别瞎说,是保姆。西边的屋子窗户也探出一个脑袋来,也是一张让女人嫉妒的漂亮脸蛋,好像刚睡醒,眨巴着眼睛瞅了一会儿,冲着洗发的女子叫道:阿月,晚上我不去了,就说我大姨妈来了,身体不舒服。

洗发的女子回头望了一眼说,今晚可说好跟导演见面的,你怎么半途变卦了。

什么导演,都是一群流氓!窗户里骂出一句,嘎嘣一声关上了。

北屋里传来一阵孩子的哭声和一个女子“哦哦”的哄叫声,我拎着背包跟着赵老师进了北屋。

从外表上看,这北房显得要宽敞一些,还有台阶上,里面的房间一明两暗,明亮的房子用一块木板隔开了,外面是小客厅,摆放着半旧的家具,里面成了简易的厨房,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