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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新剩女时代

“不想再毫无意义地内疚下去。也算是转嫁内疚吧。资助失学的孩子,做一件好事,让心里有一些平衡。”

第21节

梁思言反而担忧,她的自我调整方式,原是如此。内疚了,补过似地做一件好事来平衡;伤心了,就去做一件开心的事来平衡。那所有的伤心与内疚,她将其平衡掉了,以为就忘却了,其实不是,它们都还在,只是积压了,在内心某一处她并不知道的地方,反映在外观的神情中,便是眼中永远都抹不去的那一丝忧伤,以及总是微微尖蹙的双眉。

他望住她,她给了他轻轻的一笑。她看起来真得很显轻松。可是双眉仍旧微微尖蹙,而眼中那一丝忧伤,也仍旧在。

这是一种掩耳盗铃甚至是自残式的调节。

有美男相伴

根据梁思言的安排,刘林开始跟着住在他旅馆里的一名旅客跑西藏。据梁思言介绍,此旅客来自北京,自驾一辆越野车,叫吴事。听这名字刘林忍不住就乐,他的父母亲看来与杨杨的父亲一样,爱省事。

及至真正见到吴事,刘林讶然,原来那些影视剧里帅酷的男人在现实生活中确有存在。在她眼中,吴事几乎可以比美阿尔帕西若,美中不足的是少了阿尔的那份霸气,用《教父》中在西西里岛拥着新娘欢舞时的阿尔来相比就恰恰好。她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花痴,很乐意这一段旅程有这么一位帅哥相陪。好色,原不只是男人的专利。

吴事真正的身份其实是梁思言从小学一直到高中的同学。他进藏不过是一时兴起,压根没打算要呆多少时间。但是运气不好,碰上梁思言正想研究刘林,后者对刘林近似于自残式的自我调整非常感兴趣,而且学者呆气,非但感兴趣,更执著于研究。他很不幸地被选中为研究刘林的工具,报酬是梁思言高一时在全市中学生运动会上所得的一块跳远金牌,他当时是同一个项目拿了第二名,一直想不通自己怎么就输给了这书呆子,所以落了一个心结,数年来,对梁思言的那块金牌一直耿耿于怀,总想着将其据为己有,只是一直未能得逞。

这一次梁思言主动提出来送给他,唯一的条件就是刘林在西藏的日子,他必须一直陪住她,竭尽所能了解刘林的历史。梁思言认定刘林的自残式自我调整的形成是有历史根因的,要研究她,理所当然得从她的历史着手。

吴事对这项任务免为其难。但他与梁思言有同样的一个臭毛病,就是想要的东西,未能得到的话,极有可能念念不忘一辈子。所以考虑了十分钟后,竟然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第一站去纳木措,计划当天去,当天返回。

出发前,梁思言再次交待吴事:“她是西若托我照顾的人。你知道西若轻易不会主动找人帮忙,所以她在西若心里的份量显然不轻。你千万注意了,别给我乱丢桃花。”

吴事拍他肩,道:“我只要你那块金牌,其他的一概不感兴趣。我再说一次,到时你别反悔,又不给我了。”看向不远处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刘林,禁不住摇头,觉得梁思言的慎重其事煞是可笑,刘林完全就不是自己的那杯茶,他究竟有什么好担心的?简直就是无事生非。

梁思言道:“你不知道,我治疗过那么多人,可从来没有一个像她这样的,她好像自己都不知道她心里面倒底装了些什么东西。”

吴事道:“你这话都跟我说了十几遍了。也就是你这书呆子,纯属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人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你倒想知道。要不是你死咬住那金牌不松口,我才没那时间,陪你犯傻。”

车旁边的刘林已经等得不耐烦,起身站起来,道:“喂,走不走啊?要是不走,我自己去坐大巴。”

梁思言回道:“马上就来。”

吴事皱眉。刘林仅这一句话就显露出了她的坏脾气。他最讨厌与坏脾气的女人呆在一起,尤其是还要在旅途中。据说刘林还打算在西藏呆一个月呢,这漫漫旅程,想来都头痛。

往事再现

刘林坐在副驾驶座,一路无语,双目一直望住窗外。

这样最好,吴事乐得省心。只是偶尔看见美的风景,有趣的画面,会要求她拿相机拍下来。刘林对他的话却是听而不闻,这状态一直维持到纳木措。吴事就很怀疑她是不是生了双透视眼,将自己的心思看穿了,所以报复性地不理会自己。

到了纳木措,刘林起先只是远远地坐着,远远地注视着纳木措,但很快她就快步朝纳木措走近了去,走到半途却又猛然梦醒般站住,接着迅速回头,疾速回来,要求当即返回拉萨。

吴事也没多少诧异。凡有奇异举动,必是奇异之人,或者必怀惴一腔心事。显然,刘林属于后者。她本就是怀惴了一腔心事来的西藏。

吴事向她确认:“你确定回去?我们来了还不到十分钟。你不要等会儿回到半路又想返回来。”

刘林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轻声道:“回去吧。”看他一下,加道,“一定不会再烦你回来。”

她走的急而快,似是遭到某种驱赶。

吴事很不容易跟上她的脚步,几乎是一路小跑,一边侧了头去看她的脸,明知故问:“你怎么了?”

刘林没回答他,神情恍惚,似乎在另一空间里神游。

吴事继续小跑,道:“如果有不开心的事你就说出来。人是倾诉动物,心里要有事,找一个人说说很容易就会化解。”

刘林一直未作声,一直就那么匆匆地赶路,直到上了车,方长长地吐一口气,道:“我想一头扎进去,然后沉到湖底,永远也不上来。”吴事笑道:“很多人第一次见纳木措的时候,都有这感觉。没什么的,你别紧张。”

刘林仍在自己的思路上,道:“就像中了魔咒一样,有一个人一直在说‘去吧,跳进去,这是你的归宿。’,要不是突然想到我妈和小亮,我可能真跳下去了。”说到此处,显出后怕的神情,紧盯住吴事道,“我现在还不能死。我死了,我妈和小亮怎么办?我不能死!”

当她露出那种惊吓过度的眼神,梁思言心中顿起怜惜,不自禁地就将她拥入怀中,安慰道:“别怕。有我在,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

刘林推开他,将腿提至椅上,伸了臂紧紧环住。

还能感觉得到压在大腿上的心脏在巨烈地博动。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直面死神的呼唤。曾经还有过一次,是在父亲的葬礼上,当父亲的棺木被安放进坟坑中时,她也是听见一个人在劝她“去吧,跳下去,所有的痛苦就会结束。”

那次她真的跳下去了,跳进了坟坑中,落在父亲的棺木上,其中一只掀土的铁镐结结实实地拍在了她背心。后来怎么被人拉出来的,她全不知晓,唯一记的是自己在床上整整躺了半个月,母亲在床前整整掉了半个月的眼泪。

“时间真的可以冲淡一切。我很快就淡漠了爸爸去逝的事实,甚至忘了他的样子,有时候看他的照片,我会很怀疑,这真是我爸爸吗?”她轻笑一下,“今天如果不是遇到了同样的事,以前那件事我也想不起来。有时候觉得自己像是得了失忆症,所有发生过的事,一件也想不起来。可有时候,如果突然记起来,又清清楚楚,每一个小细节都记得。”

吴事看她的姿势,这是一种典型的缺乏安全感,自我保护严密的具像。究竟,有多少如她父亲这样的事,使她无安全感到如此地步?

“不好意思,跟你讲这些事情。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对不起。”刘林又是轻轻一笑,把脸埋在双膝间,片刻复抬起。她以为自己脸上有泪水,所以借故去擦拭。

她其实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想起父亲,又有几次想起父亲的时候流过眼泪。或者已经根本就不再为父亲流泪了。

吴事突然恨起梁思言来,做什么不好,非要去研究别人的心理,而且还非得去翻人家的历史?如果是不快乐的记忆,翻一次只会痛一次,也许会成就他的研究,可是也有可能就此毁了被研究的那个人,因为那种痛,他有可能无法再承受一次。就比如刘林的这一段,虽然她语气轻淡,可她的眼神并不轻淡。选择对他这个相对来讲还陌生的人讲述那一段记忆,对她来说,其实就是承受不了的表现。

吴事突然问:“你知不知道蛤蟆神功?”

刘林不解:“知道。西毒欧阳峰的武功。怎么了?”

吴事停了车,下去,道:“我也会。我做给你看。”

刘林问:“你想干什么?”

吴事已经脱去外套,把衬衣下摆塞进裤子,先做了个倒立。

刘林也下车。

吴事倒立着爬过来,道:“瞧好了,这是蛤蟆神功第一式,呱呱,”学着青蛙叫,双手离地,身子往空中跃,结果当然是没能跃起来,而是狼狈地摔地上了。

刘林怔了怔后,笑了,一边拉他起来,问:“有没有摔伤哪里?”一边帮他拍打背后的尘土,却发现他的裤子屁股处被划了一道口子,露出里面白色的内裤,忍不住,哈哈大笑。

第22节

吴事会心,这是他临时想到的臭招,丢人是比较丢人,不过只要逗引刘林走出往事的记忆,使她转换了心情,还算值。只是他尚不知自己其实远比狼狈地摔倒更丢脸。

保护

刘林因白天再一次直面了死神的呼唤,晚上一直无法入眠,便想去大厅的吧台找点酒喝,以助睡眠。

然而,无法入眠的好像不止她一人。

吴事和梁思言也在大厅。刘林没有直直地闯进去,是因为听到吴事提到她的名字。

吴事道:“刘林的事,我不想帮你。你的那块破金牌,我也不要了。”

梁思言凑近去定定地瞧他的脸,道:“你一生中唯一一次输给我的金牌,当然这只是指运动领域,真不要了?”

吴事坚决地道:“不要!”

梁思言还是定定地瞧他,从上到下周身瞧了个遍,之后道:“你对她的印象有了很大改观。早晨出门和晚上回来,待她完全是两种态度。你是不是已经拿到了我要的资料?而不肯再与我交易,是为了保护她,没错吧?”

吴事气得踢他屁股,骂道:“妈的梁思言,真想把你俩眼珠挖出来。什么时候看人都像把人衣服给剥光了,还让不让人活?”

梁思言讪讪道:“专业毛病,勿怪,勿怪!”不甘心,再道,“到底刘林以前出过什么问题?”

吴事拿食指指他,继而对他做了个挥拳的动作,道:“再提这事,信不信我真把你俩眼珠揍出来?”

梁思言百般无奈,道:“稍安勿燥,稍安勿燥!我也就是想做一研究。”

吴事道:“可你这研究太过份了。谁都有不乐意提的旧事。你自己不是也不愿人提阿乐的事?人刘林就因为心里有结,才跑来西藏。你不帮一把也就算了,还要翻人家过去的事,讲那么好听说什么研究,也太不是东西了!”

梁思言道:“我就是想找出她的病因,好对症下药。”这倒是真话,他应承过陆西若要帮刘林驱除心魔。起先以为只是因为茵子的事,如果是那样,就容易办事。后等刘林来了,却发现不仅仅如此,她的心魔根本就是陈年旧事所积,所以不得不追根究底。当然,另一面,确实是因为对刘林的自我调整方式太过于感兴趣,所以想要打破砂锅闻到底,这是研究学问的人的通病。

吴事没好气道:“谢你了。照你这么折腾,等你找到病因,她都死几百回了。我明天会陪刘林跑一趟林芝,我答应了她的。完了我回北京。”

梁思言彻底沮丧:“真不帮我了?”

吴事照他的屁股又是一脚:“你他妈的赶早儿别再打她的主意。她正常的很。你少给我张嘴研究闭嘴研究的,你研究个屁!那么多不正常的人你不去研究,偏偏一个最正常的人,你倒要研究,有病!”

吴事走后,梁思言自语:“你就算不帮我的忙,也得离她远点儿呀,别闹得我到时跟西若那交不了差。”想了想,觉得这话还得当面对吴事讲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