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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妖妃乱

她似是忽地忆起一般,问我:“今日是十几啊?”

我怔了半晌,才顿悟她在问我日子,只得道:“今日十二……怎么啦?”

她望了我一眼:“没事……”却又喃喃地道,“离十五,只有三日了啊。”

我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她为何反复问这个日子?莫非这个日子有什么特殊之处,可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这日子到底有什么特殊的。

隔了一日,当真那两位看守堡垒的妇人前来报告,端木蓉不知所踪,我便知道,一切正按君辗玉的期望进行,按我们的期望往下发展了。

只是,君辗玉所说,夏侯烨未中毒,是真的吗?

一连两三日,我都睡不着觉,却又做了那个梦,前面是遮天避日的雾,骑着马的金铠武士终于揭开了蒙在他脸上的面具,却正是夏侯烨,可正当他将手伸向我时,身形却渐渐地透明,隐在了雾中。

每一次从梦中醒来,我总是满头大汗,心中满是惊恐,不为其它,只因为那渐渐消失的身影。

隔了三日,那一晚,自深夜时分开始,就有零星小雨淅沥而下,到了下半夜,竟是越下越大,伴随着夜间狂风吹着枝条击在窗棂上的声音,整座山庄竟如在海上摇摆航行,只见得鬼魅暗影,倐忽来去。

终于,在风声呼啸声中,我听到了隐隐的刀剑相击之声,和着窗棂之中摇晃的树叶,如粗跞刮过瓦壁,听得人牙齿发酸。

渐渐地,雨音稍歇,四面八方全变成了刀枪相击之声,和着从屋檐之处滴落青砖地板的雨滴之声,听在我的耳内,却仿如一首慢曲,急缓相间,乐声相和。

忽然之间,房门却砰地一下被撞开了,门外雨声潇潇,暗暗的光影之下,身影如薄,寒刃散着幽光,如灵蛇幻舞。

狂风忽卷,垂落的帷纱被风卷至半空,有几丝冷雨拂上了我的脸,冰凉沁骨。

待得风息光止,却听他道:“锦儿,跟我走。”

我的心瞬间便凉了,是流沙月的声音,他还是找到了这里。

我望着他,挺秀的眉毛如被墨染,刀雕一般的下巴尤挂了几滴水珠……依旧是旧时模样……如往日偷溜了出宫,天忽下了大雨,他将身上的衣裳除下,披在我的头上,拉着我在雨中奔跑……在亭子里,眼睫之上挂了雨水,眼光却如湖水鳎':别怕,臣会保护公主的。

他确实兑现了自己的诺言。

那掺满了谎言的诺言。

他一步步地走近,帷纱随风而吹,他的身影自暗而明,我看得清他脸上的哀恳惶急,以及眼里腾腾而升的两簇火焰。

我退了一步,却是勉强而笑:“流大哥,我们已回不到从前了。”

他眼里的火焰腾得更烈:“阿锦,你还记得落迟宫庭院之中的晚金桂,每到花开之时,便会香飘满院,辰妃娘娘总会使人在地上铺上一层绉纱,要人用竹杆打了那花繁之处的桂花,亲手制了轜米桂花藕,她待我如子侄一般……”

我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苦苦一笑:“是啊,待你如子侄一般,你却也下得去手?”

“不,不是我,是他们……”他大声道,“那是失误……我哪里想到,一旦开始,便没有办法停下?阿锦,你相信我,我只想拿回那铸造图,我想回家,想回南越。”

我倐地一惊,抬头望他,他脸色苍白,水珠未干,几丝湿发贴了面颊,如冰上有珠玉凝结,眼中却血丝布满眼框,望而使人生竦。

夏侯烨几次的隐晦的言语忽地涌入了我的心头,他早已知道,他是南越人?

第二百四十章 原由

和端木华,端木蓉是什么关系?

他们联手,原来早有原由?

他看出了我眼里的疑意,不待我答,便道:“阿锦,你知道么,夏候烨怕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了,他的母后为了使他成材,编造了这么了一个深宫奇怨给他,使得他从小便能步步为营……他的不幸,都是编造的……而我,却是真正历经了这一切,只不过,地点却在南越,我的母妃真被皇后丢入了虿盆处死……只可惜,我没有他那么好的运气,自己如不是宫人相护,早已没命,你看看,老天爷就是那么不公平,同样是天之骄子,有的人集三千宠爱于一身,有的人,却算到头来一场空!”

门外细雨如丝,树摇叶摆,吹进几丝冷风,我只觉衣衫贴于身上,凉意森森。

他与端木华端木蓉是异母兄妹?

他们虽是异母兄妹,却也有血海深仇,可他依旧和端木华联手?

他的面孔渐渐逼近,近得使我看得清他乌青的嘴唇,嘴角挂的一丝浅笑:“阿锦,你忘了那一切,跟我走吧,我们还如以往一样,我再不想做什么皇帝了,如今我才明白,有你的地方,我才有家。”

他的话语在明媚春日之下说出原是会令人感动至深的可如今在这凄风冷雨,摇光暗影之中说出,却使我不由自王打了…个冷颤。

“怎么可能……?”我低声道,“你做得了那一切的时候,便应该明白……怎么可能?”

他怔怔地停下了脚步,呆呆地望了我,似想要伸直手,抚上我的面颊,却伸到中途,缓缓放下,道:“你不相信我么,阿锦,辰妃娘娘当真不是我杀的啊,我向他们下了命令的,可他们听错了,杀她的人,是浅眉啊……”

我抬眼望他:“有什么区别?流沙月,这有什么区别?”

门外的风雨止歇,屋角飞檐衬着疏云朗月,我听得从檐滴之处流下来的雨声滴嗒,滴嗒,滴嗒……他一笑:“你在等着夏候烨么?他不会来了……”

“你说什么?”我惊问。

“这世上,有些人天生命好,有些事,并不用多求,就会有人送至他的手上,他如遇险,也有人前赴后继地去救助……阿锦,我没有说谎,他受困不过一日,就有内卫跟上了我们,将他救出……阿锦,他有他的荣华富贵,锦秀山河,你我既已风雨同舟你以为他还会顾及你么?”

他在提醒我,我们已然犯下大错,既使回宫,也会成为中朝上下同声齐指的罪人,那里,再没有我的立身之地。

他向我伸出了手,镶了锦边的浅色织锦袖边隐有血迹染红,几丝湿发贴于面颊之上眼眸却是幽幽暗暗不见光影。

我向后再退一步,坚硬的桌角将我的腰抵得生疼,再也无处可退:“流沙月不如就此做罢?”

“以前,你叫我流大哥的,如今,竟是如此生疏了吗?”他脸上现了苦笑,身形一晃就向我逼了过来,我的手腕给他抓住了,只觉…股大力自腕间传至臂间,只觉身子撞上他的胸前,被他紧紧地困住,我想要挣脱,却终不得,头顶感到了他喷息之气。

冷风迎面,有檐漏处雨滴崩裂跌于脖颈,芯凉连骨,我被他拉到了庭院之中,远处高墙相隔,可看得见青山隐隐,有如墨染。

有刀枪相击之声自微风之中传了过来,可以想象得出那里争斗激烈,和这里形成了鲜明对比。

“阿锦,你噍,除了我,还会有谁记挂着你?他们以为我为的,只是那本册子,那册子,就让端木华去抢夺吧,阿锦,你跟我回西夷,那里是你的家乡,也是我的。”

他的气息缓缓吐在了我的脸上,我这才感觉,刚刚滴落脖颈的水珠,滑落衫领之间,被风一吹,阴冷柔滑,竟如毒蛇吐蕊。

我想要挣脱他的钳制,却终不得,眼看那围墙越来越近,远处青山仿佛一头巨兽要将人缠裹包入。

夜色寂寂,刀声隐隐,咻地,尤如在耳边响起一般,传来了两声叹息,有人轻叹:“阿流,阿锦,你们要去哪里,可别走远了……”

那声音轻切和悦,传进我的耳内,却有如晴空响起霹雳,震得我心神俱散。

只见院子里的倒垂柳下,广袖高髻,裙摺花错,她缓缓地转过头来,手里拿了…个红木镶金的盘子向我们微微而笑。

月光从云层之中探出头来,将清辉撒在她身上,染得她的衫裙铺上一层浅银……就如多年前桂花开时,桂花糕已做好,满院子都是桂花的香味,她笑于树下招手:来,来,来,快来,阿锦,阿流,来吃桂花糕了。

依旧的眉眼,依稀的微笑,仿佛有人将许多年前的梦呈在了我的面前……可那香浸润染的桂花却换成了柳树。

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

柳树,为鬼树,有聚集阴魂乏效。

第二百四十一章 阴司

那一瞬间,我当真以为是母妃从阴司而来,可我看得清楚,她的眉哏未变,眼神却已然变了……和流沙月一样执着偏执……他不是母妃,是端木华!

流沙月却是心神大震,松开了我,失声而唤:“辰妃娘娘……”

此时,异变突起,  ‘她’手里的红木盘子忽地揭起,向流沙月直飞过来,盘子下面,是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刃,我只觉面前人影一闪,便听到一声闷哼,有刀剑刺入皮内的声音……两人相接即退,端木华钗环倾斜,面包惨白,捂着前胸,望着对方。

而流沙月却是腰间中剑,有鲜血自指锋处渗了出来。

“你……不是辰妃娘娘,是端木华?我早该知道……”流沙月捂胸后退,“为什么?到了如此地步,你始终不放过的是我么?”

他们原是同盟,转瞬却刀剑相向。

我万想不到,他们会阵前倒戈。

端木华扯下脸上的易容面具冷笑:“你以为你配姓端木?配和我同盟?”

流沙月的身份,于我来说,虽然早有端倪,但听端木华亲口说出,却依日使我震惊不已他不是流沙月应是端木月才是!

他自南越逃亡到了西夷,潜伏隐忍,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重回南越?所以,他才舍千万百计从母妃手里拿到铸炼图,更以我的性命要胁母妃?

流沙月道:“你以为我在乎端木那个姓么?如今,那个姓对于我的来说,一文不值,你不是想要那《南本草纪》?”

“你这算是求和?”端木华嘿嘿一笑,“那本东西算得了什么?”

他将脸转向了我,轻声道:“阿锦,跟我走,跟我回南越,这里虽依日是寒风萧萧,可南越却已是草长莺飞,你会喜欢那里的。”

“你凭什么要她跟你走?”

说话之间,流沙月身形陡地向前冲,一掌向端木华击去,端木华没有想到他身受重伤,还这样勇猛,淬不及防之下,竟被他又击中了胸膛,院子里风声陡起,两个人的身影倏忽来去,柳叶被掌风带起,丝般缠绕。

他们在做生死相搏……我听见了皮内切入肌肤的声音,拳头击打在胸膛的声音。

四面的围墙忽地箭簇如寒,箭雨如筛一般射向场内相斗的两人,有人立于墙头大声道:“端木华,流沙月,既入得瓮来,何不束手?”

是君辗玉这里到底也是一个陷阱。

可他们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不顾它人,竟视对方为自己最恨之人,如野兽般地杀戳。

挂有倒齿的铁丝网罩向了两人,四周围的武士扯着铁网两端的长索将他们紧紧地缠绕捆绑,这才使得他们停下了手,却勿自用手里的兵刃向对方刺杀。

“端木华,你这个阄人,纵使能回南越,你又能做得了什么?”流沙月大笑,“当年那贱妃陷害我的母妃,到头来又落得什么下场?我母妃说得不错,她会断子绝孙,老天爷有哏,她当真断子绝孙了!”

端木华身上依日是那衣锦衣华服,听了这话,俊秀的面孔却是扭曲阴沉,冷冷地道:“我早就知道老天爷不会放过我了  可你又怎么样?当年母后没有处死你,留了你一条性命,使你逃出南越,来到西夷,果然,祸害便是祸害,忘恩负义,对待自己如已出的恩人也下得去手……阿锦,可惜的是,我没能替你报仇“这两个人,到死也不悔改!”君辗玉叹息道, “他们永远只看得见别人的错处,永远看不清自己身上的。”

我回过头来,却看见她负手而立,站在我的身旁,冷声问道:“烨儿在何处?”

几乎同时,两人大笑,端木华边笑边喘:“君辗玉,我真佩服你,我们既已束手,你还在装模作样,如果没有你的幕后策划,他怎么走得那么顺利?”

流沙月却向我道:“阿锦,你别被她蛊惑了,她想利用你将西夷残兵一网打尽呢,阿锦,我们是西夷人,对他们来说,我们犯下了弑君大罪,我们已是他们眼里的罪人了,下一步,阿锦,她会对付你的!”

我自知道,自古皇室之间争斗,如临深渊,稍有不慎,便会掉进万丈深渊,中朝后宫再也不是我该待的地方,我抬起头来,远处的月光从云层之中倾泻出了几丝微光,皎洁如洗,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我哪里还能有那样的奢求?流大哥,你如还有半分顾念我就告诉我实情。”

我听见君辗玉一声低叹,却没有再说什么。

听见流沙月失望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