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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金陵公主  作者:侧影芳华

走进东边办公室,南天明看到父亲负手在办公桌前踱着步子,见他进来,也不马上理会。从父亲的表情上,他已猜到父亲为何事叫他来。

果然父亲把一份“崎岛每日新闻”重重撂到他面前,质问他为何在记者招待会上说金陵政府希望发展对鹰国的外交。

这几年,鹰国对崎岛国一直采取压制态度,最近一年,鹰国废弃与崎岛国通商航海条约,使两国关系更加紧张。在如此背景下,南天明说要开展对鹰国的外交,自然引得崎岛国很不高兴。

“我把你调进外交部当政务次长,是为什么,你该比谁都清楚。你这是有意跟我对着干,是不是?”南宗仪努力压抑着声调,浑身止不住发抖。

“父亲……”南天明本想说些民族大义的话,转念又作罢,那些话父亲早已听不进去。现在,父亲眼中唯一重要的,就是如何将这把总统的交椅继续坐下去。于是,他只得顺着父亲的心思说道:“父亲难道忘了,父亲交给土肥的信函已经不翼而飞。如果落到罗臣刚手中,后果将十分不乐观。”

“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们在这时候不该表现对崎岛国过于亲密。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如果罗臣刚在这时候翻脸,崎岛国未必帮得上忙。”

听南天明这么说,南宗仪的怒气消了不少。沉吟片刻,道:“当今首要之事,其一的确该先稳住罗臣刚。其二,要促成内战尽快爆发。国内一乱,崎岛国才有机会派兵保护侨民。我们也才能借此控制住金陵。”说到这里,南宗仪想起什么,“对了,你跟罗卿卿交往的如何?我看,如果不错,干脆向她求婚吧。如此一来,罗臣刚更会对你放心。”

南天明目光一垂,没有马上答话。

南宗仪继续道:“还有,就是那个瞿东风。他在平京驱逐崎岛国侨民,谈判桌上又是那种态度。崎岛国人对他已是恼火至极。他现在被囚金陵。崎岛国方面交待,就算罗臣刚放过他,我们也务必要将他除掉。这件事,我打算交给你去办,希望这次不要再让我失望。”

“父亲……”

见南天明脸上有一丝犹豫,南宗仪打断他道:“据我所知,瞿东风与罗卿卿曾有过交好。除掉瞿东风,于你之前途、你之婚姻,只有百益而无一害。你还犹豫什么?”

虽为父子,却选择了两条全然不同的道路。南天明心里掠过一丝苦笑,父亲是太不了解他了。他亦不奢望能从父亲那里得到什么理解,只道:“现在,瞿东山想借轰炸金陵除去瞿东风。罗臣刚也正想借他们兄弟相残引发瞿军内乱。既然有人如此急于除掉瞿东风,我们何不先观望一时。”

南宗仪点头:“瞿东山要罗臣刚在月日之前放人。我们就暂时等到月日。看看瞿东风的命到底能有多大。”

金陵罗府。

罗卿卿急步走下楼梯,向南天明迎过去:“我才说要去找你。你倒来了。”

“找我有事?”

“嗯。是……”她放低了声音,“有关南总统……”

南天明打断卿卿,道:“我来,是想带你去个地方。到我车上去说。”

车上,罗卿卿把一封信交到南天明手里。

南天明展开一看,是父亲写给崎岛国首相的信函,只是信不是原件,经过誊抄,看起来象卿卿的字迹。

罗卿卿观察着南天明的表情,从他脸上看不到太多的惊愕,似乎已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

南天明问道:“原件在哪?”

“在我那。”她如实答道。

“你想怎么办?”

“我想交给你。不过……我有个条件。”

他看向她。

她道:“只要你想办法让我爸爸把瞿东风放走,我会当着你的面把原件烧毁。”

沉默了片刻。

他道:“其实,即便你不跟我交换,我也打算帮他。”

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心里有些颤,口吻近乎请求:“天明,我周围的人里,我只相信你会跟我讲真话。你也会欺骗我吗?”

“我不想你知道的,自不会对你讲。既然对你讲,就不想欺骗。”

“可是……你怎么会想帮助他?”

他没有直接回答,转看车窗外。和平街的报贩,扯着喉咙,且奔且喊着:“德国闪电战;俄国出兵;罗马军事演习;伦敦物资缺乏……”

她看着他,他这时的表情让她忽然想起来第一次遇见的时候,他冷笑着嘲讽她说:一包饼干能救得了谁?

这时候,不知为何,她忽然有一丝恍然,似乎懂了些他话里的意思。

“卿卿,你是想混迹于乱世?还是想跳出去?”他莫名岔开话题。

“跳出去。”她几乎不假思索地答道。

她本以为他会赞许她的想法,没想到他竟摇头:“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乐土了。我们唯一的选择,就是把脚下的土地改造成乐土。”

她一阵错愕,一阵茫然,又隐隐感到有种令人振奋的火星在内心里面、一点一点地跳耀起来。

南天明继续道:“我考虑了很久。唯今之际,遏制内战最直接的法子,就是你嫁给瞿东风。”

说出这句话,他觉着好像穿过一条很长的隧道,终于走出了悠长的幽暗。然、也分明感到心里被割掉一块似的疼痛。

站在这一头的光明里,忽然又怀念起一路的风尘颠簸。曳着寂寞情怀和重重叹息的那种、对一个女孩子暗自思慕的岁月,从这一刻起,于他已是昨日烟尘。

混迹在这个乱世,有人醉生梦死;有人想跳出去;有人争名夺利、建功立业;有人为了多数人的利益舍弃小我,在高尚里寻求一点人生的终极意义。他既然想选择所谓的高尚,就不能不有所舍弃。

这是他自找的命运,怪不了谁。

汽车停在一栋老旧的二层楼房前面停住。是《觉报》的报社。

南天明道:“上次见到《觉报》的采访主任,他说他们的“女子世界”一栏少位主编。你可有兴趣?”

“我?”

他看着她的表情,淡淡一笑:“不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其实,以你的聪明和身世地位,能做的事情远不只这点。”

她一笑,没有说话,可是,他的话已经一把抓住了她内心的骄傲。

他又道:“这家报社里,聚集很多新闻界的英才,而且几乎无一不是爱国之士。一旦外国人对我国人有何不义之举,他们都会成为文化界救亡活动的积极分子。可惜,金陵政府不知对他们予以保护。你是总司令的女儿。如果能参与进来,你的作用将不只是一个主编。”

罗卿卿直觉南天明所说的“外国人”是指崎岛国人,看来,天明虽然表面对崎岛国人委曲求全,暗地却在支持爱国的人士。

她心里起了一阵颠簸,好象把她从一个长长的自怨自艾的梦里、渐渐摇醒过来。脉搏里似乎潜入一种热烈的东西。连呼吸也有些不均匀了。她那总与现实相漠离的心、因为忽然看到自己那一份价值,而怦然跳跃起来。

她朝天明重重点了点头:“我会尽我所能。”

他赞许地看了她一眼:“那就好。”

他推开车门,她叫住了他:“那件事,你还没有答应我。”

他知道她是提救瞿东风的事,用她刚才的话答道:“我答应你,一定尽我所能。”

冷霜不阻徐徐步

瞿东山轰炸金陵的日期预定于月日。但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之日,各大报纸便刊登出瞿东山突发重病,住进医院的消息。

而民间也有另外一种传闻,说瞿东山不是生病,而是遇人行刺。更有一种说法,说瞿东山其实已经被刺身亡,只是瞿家为控制局面,密不发丧而已。

中秋佳节这天,金陵反常的天热,坐着也会出身汗。金陵罗府的宴会厅里一派热闹景象。虽是小型家宴,家眷、司机、卫官也足足摆了数十大桌。十几台大吊扇一齐开动起来,送着阵阵凉风。身穿白色制服的侍者们跑进跑出,流着满头大汗。

罗臣刚特意派飞机从西南购买了两只象征团圆的神龟鱼;赵燕婉也特意订购了一个六斤重的大月饼;施馨兰更是把金陵最有名的西洋厨师叫进自家厨房。

桌上摆满高级厨师做的名菜,盘子旁边摆放着菜名和厨师的资格证明。面对一桌山珍海味,罗卿卿却没有什么胃口。一来因为害喜,二来想到瞿东风这时正孤单一人,心里忍不住难过。

南天明作为卿卿的男友,也被邀请赴宴。罗臣刚特意让南天明坐在自己身边,一边吃饭,一边道:“你对瞿东山突然住院,如何看法?”

南天明道:“这个时候,是瞿东山在瞿军打翻身仗的最好时机。如果没有突发事件,他不可能离开指挥部,去住医院。”

罗臣刚点头:“平京方面发来消息,瞿东山的确遭遇枪杀,命悬一线。依你判断,这场暗杀,谁是幕后操控者?”

南天明知道罗臣刚心里应该已有答案,如此问,无非想考评他的断事能力。有卿卿在场,他有点犹豫,但是还是如实回答道:“瞿正朴中风入院,瞿家军政大权由瞿东山暂时代管。瞿东山一向跟瞿东风不睦。如今瞿东风被囚金陵,瞿东山自可利用瞿军的轰炸机让瞿东风永远回不了平京。而最便于暗杀瞿东山的人,理当在瞿军内部。那个幕后操控者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听到这话,罗卿卿手里的叉子蓦地滞了住。

罗臣刚满意地点点头:“所以,我一定要将这个人扣留在金陵。在我眼皮底下做阶下囚,居然也能走这么漂亮的棋路,就是给自己杀出了一条生路。”说着,慨然一叹,道“人才,不能说不是个人才啊。如果不是瞿正朴的儿子,不管花多大代价,我都会把他收归己用。可惜,他天生注定要与我为敌。当今局势,内战一触即发,如果把这只老虎放回去,简直不啻白送给瞿家几个军的兵力。”

南天明看了眼卿卿,见她滞着手里的叉子,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罗臣刚一向行事缜密,在饭桌上谈这番话,想来也是有意说给卿卿听,让她死了对瞿东风的心思。

家宴过后,到了赏月的时候。趁着大家陆续去了后花园,罗卿卿邀南天明进了自己的房间。

她房间里添了一株石榴树,甚是显眼。细瘦的枝条已被一个个咧着嘴的红石榴压弯了腰。她伸手、摘下一个石榴。用手绢慢慢地擦着石榴的皮壳,道:“没想到,我们的计划还没完成,他倒自己先动手了。”

南天明叹道:“这就是瞿东风啊。”

她一笑:“是啊。这就是瞿东风。”她把擦净了的石榴装进手袋,无意间瞥过镜子,看到自己的小礼服旗袍上、一朵朵湘绣的石榴花,艳得好像能飘出香味一样。

可是,那瓣瓣红色也象血一样、刺着人的眼。

一恍惚,贞贞的小脸竟在记忆里浮现了一下。想到,在平京那时候,那个孩子仰着小脸问她:妈妈哪去了?片刻的回忆,让她浑身冒出冷汗。

想到腹中自己的骨肉,她轻轻按在小腹上,想起他那天说他们三个已是密不可分。于是,她苦笑了下,想:跟他那样一个人密不可分,他们母子的命想来也就注定了多艰二字。

坐在后花园里,一家人分食过月饼。看着月亮,有些百无聊赖,静雅便提议去秦淮河畔,说在那里看月亮才有金陵的味道。这是事前跟姐姐私底下商量好的计划。

罗卿卿于是附和道:“常听人说,在金陵赏月最好的去处当去望月楼、玩月桥。可惜,在金陵这么久,却从来没有在八月十五去过呢。”

赵燕婉瞥了眼卿卿:“你这孩子就是长不大,这么大的玩儿兴。八月十五还往外面乱跑什么。”

罗静雅凑到施馨兰身边,轻轻扯了扯母亲的衣角。从小收养静雅,又没有自己的子女,施馨兰对这个养女有份特殊的宠爱,于是口气温婉地帮腔道:“孩子多大都还是孩子。难得他们年轻,还有这个兴头。我看,还是让他们去吧。”

见施馨兰开口,赵燕婉便不好再阻拦,毕竟施馨兰平日对她也算处处理让,她也就不能不给别人面子,于是对卿卿道:“你爸爸同意了,我们就没意见。”

刚才听到卿卿说出望月楼、玩月桥,一些尘封很久的记忆,不自觉在罗臣刚心里冒出来。便想起那一晚,玉人同游,结伴中宵。虽然风流南曲早已烟消云散,如今想起还是难免有一丝长桥西风的感慨。

心情有点乱,便懒得多说话。虽说直觉感到,女儿们这时候要出去,多半不只去赏月,不过他也不相信小女孩家能搞出什么名堂来,便摆了摆手,道:“去吧。不可回来太晚。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