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 39部分阅读(1 / 1)

作品:《金陵公主  作者:侧影芳华

静雅突然说:“天明,再陪我一会儿好吗?只一会儿。”

他不忍拂她的意,又坐下。

静雅把身子朝天明这边挪了挪:“天明,我可以在你肩膀上靠一会儿吗?”

“嗯?”

“你不必多心,只是让我当一会儿你的妹妹好吗?”

他看到她好像一朵纯洁无辜的小花,一夜之间被风雨打折了。他把肩膀送过去,让她靠住。

窗台上,放着一盆雏菊,在百花零落的早晨,原先淡黄的花蕊也有了憔悴的灰色。

靠在他的肩膀上,她透过窗子,看到朝阳火一样的漫天燃烧。她内心的光却灭了。

天光大亮,守备在监禁室外的士兵,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赶紧抖擞起精神,站直身体。身为瞿东风侍卫队的士兵,待遇高过其他部队,但是要求也极其严苛,稍有松解不慎,就会被开除掉。

脚步声由远及近,走过来一个披着红呢斗篷的漂亮姑娘。士兵一眼认出是罗府大小姐。急忙立正一礼:“罗小姐早!”

罗卿卿点了点头:“我来看看章司令。”

士兵知道罗小姐是参谋长的未婚妻,便头前带路,领着她走到监禁室。罗府的监禁室设置有铁栅栏,探监的人坐在外面就可以对话。但是,罗卿卿要求士兵打开房间,她径直走了进去。

章砾正和衣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见罗卿卿走进来,大吃了一惊。一骨碌从床上翻坐起来:“罗小姐!”

罗卿卿扯过床头的条凳,坐在章砾身边:“我来看看你,顺便有些话想跟你说。”

章砾忽然象回过神,敛容道:“瞿东风让你来说服我?”

罗卿卿摇头苦笑:“如果是他的意思,他会让我走进来,坐在你身边吗?这不是把一个活生生的人质送到你面前?”

一听这话,章砾紧绷的脸马上放松下来,态度立刻热情起来:“罗小姐有什么话,请讲。”

“首先一句话,就是:你对我有过救命之恩,我绝不会让瞿东风杀了你。”

章砾咬住牙,点了点头:“多谢罗小姐。”

“之后,我想问你一句话:依你看来,当今中国的情况,是南北内战好,还是谋求统一更好?”

“当然和平统一是上策。罗小姐,我知道你的意思,现在这局面,如果谋求统一,瞿东风是最好的人选。但是,我跟瞿家有刻骨家仇。我当初投奔罗总司令,就是因为痛恨平京政府的专政独裁。总司令一向待我不薄。我对他深怀感念。所以,我是宁愿死,也不会给瞿东风卖命的。”

“章砾,我知道你是个重承诺,有骨气的人。”说到这里,罗卿卿眼圈忍不住发红,“这一个晚上,那么多人都易帜到瞿东风麾下。爸爸要是在天有灵,知道还有你这样的忠诚之士,一定会感到安慰。”

章砾疾声问道:“瞿东风没有胁迫你吧?”

罗卿卿揩掉眼泪,摇了摇头:“他对我很好。只是,他太有主见,手段强硬。我怀疑他会把不服从的人都置之死地。那些不肯易帜的,多半都象你一样,是对我父亲忠诚不二的将官。瞿东风是我耍了手段,救出来的。如果因为放了他,让父亲的旧属血流成河,我如何对得起父亲?所以,不管花多大代价,我都要保住他们一条性命。”

章砾喉结滚动,忍住眼泪,道:“小姐。总司令若在天有灵,听到你这句话,才会最感欣慰。”

忽然一阵匆匆脚步,外面响起女仆惊慌的叫喊:“大小姐——大小姐在吗?”

罗卿卿站起身:“什么事?”

赵燕婉房里的女仆冲进来:“太太她……她吞鸦片自尽了!”

章砾看到罗卿卿浑身打晃,急忙伸手扶住她。章砾的手才抓住罗卿卿的胳膊,她就一头栽倒下去。

血,死,杀戮,母亲的笑……

从一个漫长的梦魇里转醒,她强睁开眼,眼前的人已经变成了瞿东风。

“卿卿。”瞿东风俯身向前,环抱住床上的卿卿,不停的抚摸着她的头发,低声哄慰道;“什么都别想。再好好睡一觉。睡一觉。呵。”

“妈!”她脱口叫到。

“医官正在抢救,应该不会有事。”

“妈——”她突然从床上跳下来,光着脚,疯了一样、朝母亲的房间跑去。

几名医官围在赵燕婉床前抢救,她刹住脚步,不敢进去,紧紧抓住门框,手指几乎嵌进木头里。妈妈……妈妈……喘着气,张着嘴,一遍一遍嘶喊,可是,喉咙里根本发不出一丝声音。

瞿东风跟上来,看到卿卿的样子,急忙抱住,轻轻摇晃着:“卿卿,卿卿,哭出来。”

她大张着眼睛,极力想哭,可是就是哭不出来。眼睛干涩得疼痛,胃里翻搅起苦汁,只能伏在瞿东风的胳膊上,一阵一阵干呕。

吐出一丝丝酸水,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好象也被一刀一刀割裂、抽干。干枯的河床,裂出一道一道狰狞的血口。

妈妈——妈妈——妈妈——

回来——不要丢下我——

痛苦无限扩大,世界无限缩小。她就要被压榨得支离破碎了。

女仆战战兢兢地走过来,交上来一封信,说是太太留给瞿先生的。

瞿东风没想到赵燕婉的遗书是写给他的,展开一看。信上只有短短一句话:东风,卿卿只有你了。

一句话一顷刻间击碎了他的心。他又将短短一句话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忽然,抱着卿卿,面朝屋里、双膝一曲,跪下去。

罗卿卿被瞿东风一带,同时跪倒在地。她听到女仆吃惊的叫声。

还听到瞿东风对着屋里,一字一顿道:“妈,您放心吧。”

听到他叫出的一声“妈”,她的眼泪刷地一下子掉下来。锁住内心的坚强被一下子击得粉碎。

“抱紧……我。好吗?”她抽泣着。

他抱紧她,她在他怀里剧烈地颤抖。他轻拍着她的后背,不停地安慰。她根本没法抑制,搂紧了他,哭倒在他怀里,大哭失声,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哭出来了。

她蜷缩着,发着抖,紧紧地贴住他,他感到她好像想嵌进他身体里。他也想把她融进来。这一刻,权利纷争,利益角逐,统统退到后台。这一刻,他感到自己只是一个男人。想用全部的力量和爱情庇护他的姑娘。

“不哭……卿,还有我……有我。”他笃定而温柔地喃喃。

他有力的心跳震荡着她脸颊,震荡着她的心,包围住她的世界。她完全瘫软在他怀里,浑身没有一点力气。感到全身好像只剩下一根骨头。那根骨头是上帝从他身上取出来,又还给他的。是的,她是他的。她原该是他的一部分,再跟他合成一体。不管多么要强,多么自立。不管有多少离开的理由。多少利益的杂质。事实是,她仅存在世上的一点幸福,就是爱他,并得到他的爱。

她已经失去太多,不能、也不敢再不珍惜。

崔炯明走过来,看到瞿东风跪在地上,着实吓了一跳。男儿膝下有黄金,瞿东风更是骄傲到骨头里的男人。不知什么事,竟能让参谋长做出如此郑重的举动。

“参谋长,摄影师请来了。”

按照计划,今天瞿东风和罗卿卿要拍摄订婚照。把照片送去各大报社,让天下尽知瞿军与罗军已冰释前嫌,结为秦晋之缘,之后再发布罗陈刚的讣告,以求安定民心,迅速确立瞿东风一统南北的政治地位。

瞿东风站起来,同时把卿卿扶起来,道:“今天算了,罗小姐需要休息。”

“不。我可以。”她轻声道。

她的轻声一言让他心头一震:“不要勉强自己。”

“多耽搁一天,就多一天变数。爸爸去世的消息不可能保密太久。我可以,你不用担心。”

她如此坚强,更让他心疼。无奈她说的是事实,这个时候,危机四伏,充满变数,不要说一天,就是一个小时,一分钟,也耽搁不起。

他褪下戎装,换了一身笔挺的深黑色华大呢西装。她画起浓重的妆彩,穿起一件喜气洋洋的红旗袍。他拉着她走向照相机。她象一个幸福的邻家女郎依偎在情郎身边。

摄影师并不知道罗府发生的事情,一味鼓励着:“眼睛往这边瞧。笑一笑。”

又道:“罗小姐,笑一笑。”

瞿东风握紧住她的手,道:“她不想笑,不要勉强。”

她看着照相机,那木箱子上的黑洞像一张森森的口,好像能把人的魂灵摄进去一样,可是,她不怕,还有什么值得她畏惧。这样想着,她就笑了一下。

“咔嚓”摄影师抓住这个片刻,把一对幸福的人照了下来。

“卿,对不起。”

她摇头:“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会为你做到。”

他眼里充满深情和感念,抱住他的妻:“谢谢。”

医官走过来,报告说:罗太太尚有生机,我们将尽最大努力抢救。

罗卿卿走向母亲的房间,瞿东风拽住她道:“回房休息一会儿吧。你去了也于事无补。”

她驻足:“风,我想求你一件事。”

“什么?”

“请你……让罗府的士兵看押章砾和另外几名我父亲的下属,可以吗?”

他着实没有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这样的要求:“此事需从长计议。”

她看着母亲的房间:“我不会轻易释放他们。我只是,想保证他们能活着……活着而已。”

“卿卿,我跟你说过,这个关头,不可妇人之仁。”

“我懂。”她近乎恳求,“风,让他们活着吧。我会帮你尽量说服他们。我也不干预你如何处置他们的兵权。我只要求能让他们活着。让他们的家人心存一点希望。”

他盯看着她,她一脸憔悴不堪,眼睛里却闪耀着灼灼的坚决。这种坚决让他感到陌生,可是他也马上明白了她何来这种坚决。短短时间,她承受了超乎常情的痛苦,她不想别人再遭受同样的苦难,她在推己及人,想用她单薄的双肩给别人以护佑。

她看着他,发现他看她的眼神陡然深了许多,她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也预料不到他会给她怎样的回答。

他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残忍至极?”

她一把握住他的手,“至少你对我很好。”

他也握了她的手:“你只看到我对别人不好。你可知道,如果能消弭内战,南北统一。能让多少人免受丧失亲人之痛苦。除掉几个人,实质上,是为绝大多数人谋求利益,你明白吗?”

“我明白。可是,你能说在谋求统一的过程中,你都是为天下人的利益,没有一丝一毫个人的野心吗?对,杀了那几个人是快捷的办法,可是也不是唯一的办法。他们虽然只是几个人,可是他们也是人,对于他们自己,对于他们的家人,他们就是整个的世界。这一点,你又明白吗?”说到后来,她有些激动,忍不住话音哽咽。

他怕她太过激动,影响身体和腹中的孩子。而,她的话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不错,杀掉异己是最快捷的办法,但也不是唯一的办法。只是,他习惯于快刀斩乱麻,避免夜长梦多而已。他抿住嘴,想了想,终于开口道:“好吧,我答应你。由罗府侍卫看守监禁室,我的士兵只在外围把守。”

她憋闷的内心总算透了一口气:“谢谢你。谢谢。”

“那么,你也该答应我的要求。回房休息。”

她想再看看母亲,却被他打横抱起来:“医生说了,母亲可以抢救过来,只是尚需时间。你必须好好休息,别忘了,还有我们的孩子。”

她点了点头,轻轻抚住小腹,由他把自己抱回房间。

回到房间,他没有马上离开,把她放到床上,自己躺在她旁边:“睡一会儿吧,我陪着你。”他扯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又轻轻把她的身子扳过来,让她的头抵在他颈下。

门外响起敲门声,崔炯明禀告道:“参谋长,刘副参谋长、关军长、雷军长、吴师长,他们到了。”

瞿东风一骨碌翻身坐起:“好。我马上去迎接。”

罗卿卿立刻明白,瞿东风正把他的得力干将从平京调来金陵。

“风,你是想把你的人安插进爸爸的军队?”

瞿东风回看了她一眼:“不是说,你不干预我如何处理军队?”

“军队的事,非我能力所及。我不可能干预。只是,我怕你突然接管爸爸的军队,那些军人会不服。所以我想……你该给我安排一次在部队里讲话的机会,毕竟我是爸爸的女儿。我的话也许会有些作用。”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滞了一会儿:“如果你能讲话,当然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