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参汗流浃背,不由免冠跪伏道,“臣有错。”

“你是有错。”刘盈将唇抿成一条直线,并不留情,“萧何荐你。并不是让你乘他余荫在这官署之中诸事不理的。若如此,天下人都可以做这个相国,朕又何必非要用你曹参。“相国于汉实居功高,朕亦不忍言之。只是朕亦欲将有天下,不愿见人掣肘。若日后相国依旧故我,朕愿荣养相国一生。只是。这个相国,你就不必做了。”言毕。他不再看跪地的曹参一眼,大步离开。

少见温和地皇帝这般坚定决断,虽不见如何真正发作,但神情语句都如刀割,长骝提心吊胆,小趋随着刘盈直到走出相国署,才躬身屈前询问道,“陛下,咱们现下要往哪儿去呢?”

一阵春风吹过,将刘盈的长袍衣襟吹的起了微微褶皱,他在相国官署门前迎风站了一会儿,道,“咱们去宣平侯府,接阿嫣出来吧。”

宣平侯府松岩楼

“臣女张叶,见过皇后娘娘。”初嫁为人妇的张叶拘谨的拜见面前跪坐的少女。

“七姐不必多礼。请起吧。”张嫣嫣然道,又问,“你与,呃,那位魏夔,如今怎样?”

“他待我很好,”张叶的面上微微红晕,又真心实意拜道,“若不是皇后娘娘援手,我和他必走不到今天这步。”只是,她的眉眼染上一抹抑郁,嫁了一位平民地自己,终究是和父亲生分了。

“七姐倒不必谢我。”张嫣笑道,“我也是觉得魏夔能帮我的忙,才会托阿爹出面。你我同族姐妹,你的夫君说起来也是我的姐夫,荣损同共,我想,你们应该不吝襄助于我吧。”

“这…………”张叶心中不由忐忑,不知道自己夫妇一介闲人,究竟能让面前这位尊贵的皇后娘娘看上什么。

“若是有幸能做好的话,”张嫣若有所思,道,“当能在长安城挣声名俱就,令堂伯刮目相看。”

张叶砰然心动。

魏夔走进松岩楼,见堂上朱幔低垂,案几匣箧俱是贵重木料髹漆,从细微摆设处便可窥见宣平侯府世家权贵的底蕴气息。正中设一屏风,上绘今上拜请商山四皓图,转角处饰鎏金铜朱雀,擦拭的铮亮生光。他的妻子张叶便于屏风一侧垂首侍立,觑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魏夔,是么?”

屏风后似乎站着数个女子,其中一位少女出声询问,声音听着有些稚嫩,着意端出几许威严,反而有些可爱。

“是。”他微笑着答道。

屏足椭圆,支撑出一个高度的空隙,他垂首相望,瞥见少女小巧圆头丝履,鞋弓之上绣着地花鸟云纹,粉色百合伸出花蒂,绣色精致栩栩如生。

“旁的话我也不多说了,宣平侯府欲延请墨家中坚子弟在长安郊外设作坊制成纸,一应物力财力由侯府提供,你是七娘子的夫君,亦算自家人。侯爷欲请你主管作坊调派。不知你意下如何?”

“纸张?”魏夔不免有些讶异,“贵女说的是那种麻纸?”

其时西汉已经有纸地存在,只是其质粗糙不平。不发水墨,更是单脆易碎不耐久存。一向被视为无用之物。

“是地。”张嫣在屏后颔首。

“我想造一种能够在其上书写文字的纸,你知道,如今世人识文记字多用竹简或缣帛,竹简笨重而缣帛昂贵。都不是上佳选择。而墨门若造纸成功,不仅能名扬天下,更是泽被后世之人。”

“贵女所言自然在理。”魏夔苦笑道,“只是言语轻巧,所作却难。”

“难么?”张嫣翻书轻笑,“我倒不觉得。现下麻纸以大麻与苎麻入料,其实可以考虑试试其他的物料,譬如楮皮。不同的原料可以抄出不同类别的纸张来。而且,魏先生可以试着多研磨研磨打浆。”

很多时候,所谓地奇思妙想,就好像一个人站在薄薄的窗户面前,伸出手指,轻轻一戳,就透了。魏夔虽不懂所谓地打浆细节,闻弦歌而知雅意,仿佛骤然间便摸到了命门,大喜过望。拜道,“如此,夔愿尽绵薄之力。”难怪你坚持要亲自见魏夔,”书房中。张敖笑道,“只是阿嫣,我倒不知道,你连这造纸杂学都有涉猎。”

“阿爹莫寒碜我。”张嫣吐了吐舌头,笑道,“我自幼生长在侯府,哪里真懂得这些。不过看过一些上古孤本,总有些奇思妙想。之所以着紧折腾这个。也不是为了别的。阿爹知道,”她转面,轻声道,“再过月余,便是陛下生辰了。”

“哦。”张敖闻弦歌而知雅意,不由手捻胡须。觑着女儿微笑。

张嫣被父亲的目光瞧的脸儿发红。跺跺脚推他道,“阿爹。”

“好了好了。”张敖连忙退让。张开道,“待会儿,我让家里马车送你回宫。”

“不必了。”张嫣低低道,“今晨出宫的时候,陛下答应我了……”

青壁马车在宣平侯府门前停下,青衣仆侍上前叩门,对侯府小厮道,“请转告……”

“是韩公公吧?”小厮激灵笑道,“我家主子早就吩咐过了,请您在这儿稍等一等。”言毕转身入内。

长骝站在原处,侯了一会儿,便见一个白衣少年从侧门快速闪出,走到车前,掀开帘子笑喊道,“舅舅。”

刘盈吓了一跳,瞅着她上下瞧了一会儿,眼神有些古怪,皱眉道,“你怎么穿成这样?”

她穿着一身男装,将一头青丝束起,藏于男子发髻之下。姣好的容颜,作女子地时候是清艳,扮作少年也有一份纯雅,稚声稚气地,噘唇道,“你不喜欢么?那也不成。是你自个儿打赌输给我了,该给的奖赏,才不能赖掉。”

“怎么会?”刘盈无奈笑道,“只是很不习惯,乍一看吓一跳。”又犹疑地望了望侯府大门,道,“就这么去东市么?不要进去拜见一下阿姐姐夫?”

“不必不必。”张嫣笑吟吟道,“我阿爹阿娘都说了,都在长安城中,有什么好见不见的,咱们自己玩的开心就行了。就是偃儿吵着闹着要跟我出来,被我哄着许了好多礼,才肯罢休。那些礼都是你要送的,我可不管。”

真是……够土匪的。他无奈的紧,握着她的手将她拉上车,叹道,“真要扮男孩子,也该扮地像些。就你这样,一举手一投足,举止神情哪个认不出来?”

她笑嘻嘻道,“我不是为了方便么?好容易舅舅答应了陪我逛一天的。”

转眼间东市便已在望,刘盈转头问道,“想吃些什么么?”

她转了转眼珠儿,“糖炒栗子。”

“又是这个。你吃不腻么?”刘盈无奈的紧,吩咐长骝沿街去买。

“我就是这个性子啊。”她的眸色安静,犹如琉璃,“若是爱一样东西,就一直一直地戒不掉,沉溺经年。”

经年啊经年。

这一章的刘盈,让我大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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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山有木兮木有枝 一二一:藏纸

春季其实并不是栗子当熟的季节,长骝走了大半条街,才终于在一家市肆中问到了年前收藏的陈栗子,花了高价买下,赶回来送到张嫣手中。

张嫣剥了一粒栗子壳,将栗子放入口中。

栗子是越放越沉的,整个冬天沉淀下来的甜在舌尖散发开来,纯酽酽的一直滋润到胃中,有一种厚重的口感。

而情,是越长久越深种的。它一直一直的在那儿,时时回味,慢慢滋长,悄悄贮藏。直到最后,爱他,便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

“阿嫣,”他回过头来,笑对她言,“下来吧。咱们去用饭。”

“嗯。”她不自觉的点头。笑盈盈的。

好像,她一直一直,都不能反驳他的每一句话语。

东市之中远远传来争吵之声。

他们循声走过去,见众人围拥之中,一个白衣民女在食肆之前低首啜泣,而两个男子在一旁争执。

“是他?”刘盈讶异道。

其中一人却是她和刘盈都认识的,许襄。

“这位小娘子显不愿跟你回去,你又何必强人所难。”许襄护在女子面前,质问来人,忽瞥见站在一旁轻服打扮的刘盈与张嫣,眸中闪过一丝异色,正要过来参拜,却见刘盈伸出手来,轻轻的摇了一下。

他便犹豫了一下。

“兰娘不过是个卖唱女子,我既看上她,便是她的服气。你又是什么东西。”对面玄衣少年嚣张叫道,“我可是张皇后的族人,你掂量掂量,惹地起么?”

一旁,本是抱着糖炒栗子看热闹的张嫣闻言一个跄踉。险些立仆在地。见刘盈投过来疑问眼神,连忙摇头,眼神无辜。

张家族人没有上千,也有数百。她哪里全能认识?

而她是他的皇后。

刘盈蓦的心中一拧。

他可以自欺欺人,将她当做从前那个小小的可爱地甥女对待疼宠。可是无论如何,她已经是他的皇后。

仿佛一瞬间被蛇虫叮咬,他放开了握着她的手,微微别开目光。

张嫣看着空荡荡的手心。心里难过的紧。

就这么略略一走神,场上形势已经变化,疑似张姓纨绔子弟抱着脸痛指许襄道,“你,你好大的胆子,有本事摞下名字,本少爷日后和你算账。”

许襄无谓笑笑,“我是许襄。”

四周长安百姓便发出惊呼。

搜粟都尉许襄。

发明先进农具,改良农稼技术,令关中百姓仓廪足的许襄。

而歌女兰娘望着许襄的目光亦染上了钦佩地光彩。

打发了兰娘离开。许襄走过来,拱手拜道,“这位……刘兄台,上次相别。暌违不久,今日偶遇,我们倒是有缘。”

刘盈微微望地一笑,他并不知道阿嫣是认识的许襄的,回头看了看张嫣,道,“这位是……”

他略微迟疑了一下。

该怎么介绍阿嫣呢?

说她是自己的皇后自然是不行的。不要说中宫皇后此时正应该端坐未央宫中掌后宫之事,哪个为人妻子的。一路看会扮成男装出游于长安市井之中?

说她是自己的外甥?然而天下人都知道,自己只有一个嫡亲外甥,宣平侯世子偃,今年年方七岁。

他心念还没转明白,张嫣却从他身后探出身来,笑道。“咦。这位便是关中百姓交口称赞的搜粟都尉许大人啊。我姓孟,是刘家哥哥的表弟。”

她笑盈盈问道。“哥哥,是吧?”发狠捏了下他的手指,以泄私愤。

“呃…………”

食肆之上二楼雅间,张嫣从支摘窗中望下来,见街边有老婆婆背着妆奁在兜售胭脂水粉饰物,因候着菜百无聊赖,便下楼去挑拣一番。

“主子金枝玉叶,家中什么金贵东西没有,还会喜欢这些?”奉命护卫她地侍卫尹勤在一边探出头来,好奇问道。

“是不缺啊。”张嫣笑眯眯的拣出一个刻鉴梅花的木簪,“不过还是很好玩。”回头问道,“你身上有没有带钱?”

“呃,没有。”尹勤傻眼道。他是侍卫,不是付钱的跟班。

“还不快上去向韩长骝要。”张嫣瞪了他一眼。

尹勤摸摸鼻子,左右看看,长街之上一片热闹而安详,离开片刻,皇后娘娘当不致有什么危险。于是快步上楼,在楼梯之上险些与下来地许襄撞了一下。

“张公子。”许襄唤她道。

张嫣回过头来,见他亦弯下腰来挑选饰物,不由笑问,“你也给你的夫人挑饰物么?”

“咳,”许襄咳了一声,轻叹道,“我至今尚未有夫人。”

“抱歉。 ”然而许襄究竟如何,并不是张嫣有兴趣了解的事情,复低下头来。

“张公子,”身后,许襄又道,“适才你说起我的事,旁人不得而知将荣誉加于我身上,我自己却是知道,前后张公子实助我良多。我并不该不知好歹,只是志实不在农稼,在离宫辛苦了有这么些年,是否可以暂离?”

张嫣意外回头看他,问道,“现在这样不好么?”

经此一事,你简在帝心,甚附民望。这三年的离宫农稼之习研,对许襄而言,实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我是儒家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