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后倾,眉目间浮现出毅然的神色,张嫣道,“你听我说……”

热意熏上来。阿嫣说的话,他咿唔应着,其实没有十分听清楚,只觉得绯色的唇瓣在面前开开合合,十分动人。

若是这绯唇染上的瑰丽的色彩,将是什么样的模样?

思及此,心头愈发的燥热起来。

“陛下,”张嫣的声音穿过重重迷雾,进入他的脑海,“我要走了。”

绯唇骤然消失在面前,刘盈根本没有来的及思考,顺从心兽的呼唤,从背后一把拥住少女,阿嫣吃惊的回过头来,“你——”

“呀——”

声音消失在贴合的唇角边缘。

刘盈撷住了那抹缤纷的绯色。

淅沥沥的声音从无到有,渐渐的落在台阶楼阁之上,一片潮湿的春意。

“下雨了。”殿门帘外,荼蘼吐了一口气,听着里头的动静。床前羊角琉璃宫灯照耀下,两个人影投在屏风上,一个高大些,当是男子,另一个娇小,乃是女子。先是相对

而立,不知怎的,拥在一起,张皇后小小的惊呼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俱都矮了下去,帐子放下来,遮住一切风景。不由脸红心跳,却忍不住欣慰的笑起来,回头吩咐木樨道,“

门角有巾帕热水,咱们备好了,要是……的话,”她不好意思说的太露骨,于是含混带过去,“少不得还得咱们伺候着。”

木樨有些心不在焉,含含糊糊的应了。

锦帐香风之中,一男一女两个人影交叠缠绵,张嫣从刘盈的怀抱中掐脱出来,微微喘气,粉面上染了三分春色,绯唇鲜艳,好似点过的朱砂。

“阿嫣。”刘盈低低唤道她的名字。声音略带喑哑,带着一丝往日所没有的魅惑。因着室中盎然春意,他的面色也显出潮红,身上中衣略敞开了,露出麦色胸膛,抬起头来

,静静的望着她,眼色有一种迷离。

明明是中人之姿,此时此刻,落在她的眼中,竟然是十足的眉目生春。

张嫣硬生生的移开目光,只觉芳心一片紊乱,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为了缓解尴尬,目光在帐中左右张望,掠过刘盈身后的床围挡板,轻“咦”一声,移回去看仔细。

灯影婆娑之中,床屏挡板之上,似乎闪过依稀画影。

“怎么?”刘盈含笑,心不在焉的问。

“这挡板,”她道,“上面好像有画。”

刘盈轻轻嗯了一声,满心满眼里都是面前的少女,哪里有心思管什么画屏不画屏,不经意的看过去一眼,口中不以为然笑道,“怎么会?我要这天一阁里住了这么多次,

从来没有见过这张床挡板上有什么画……”话音还没有落下来,却住了口。

床头挡板之上竟然真的錾刻着一对男女。

因着纱帐掩映,见不清楚,刘盈伸手拂开纱帐,便露出木雕全貌来。男女相拥于榻上,下身紧紧贴合。

——为了达成夙愿,吕后当真无所不用其极,命宫人们在阁中燃合欢香,置风月屏,又为楠木床新换了床围,从床头始,至床尾,用细纹雕刻了十二幅图案,画中男女俱不

着寸缕,肌肤交接,俱都是绘制精美的避火之图。

两个人对望一眼,不敢再相视,又都避了开去,帐中静默了一会儿。

张嫣听着身边男子的呼吸,一声一声,愈发沉重,面红慢慢压过耳际。眸光微垂,屏住呼吸,不敢凝视。想要抽回被男子握住的右手,却没有抽动,因为精神分了大部分在

这只手上,反而觉得双手相握处的肌肤,滚烫滚烫的,怯弱起来,不敢寸动。

许久——

“这两个人在做什么呢?”

少女的声音甜美,微微仰首,扬声问刘盈,面上神情颇为无辜。

烛光之下,她的脸颊仿如温润的美玉一般,眉目如初初绽放的花蕾,衣襟微微凌乱,露出一线雪白的肌肤。

刘盈轻问,“你不知道么?”声音喑哑。

红霞再度泛上她的脸颊,连耳垂都染上,张嫣轻轻嘟囔,“我怎么会知道?”带着微微的心虚,声音呢喃犹如撒娇。柳叶如眉,眸光带水,胸脯微微喘息而起伏,整个人甜

美的像是一颗多汁的果子。

美人如斯,心兽昂声嘶吼,叫嚣着要将一切可以品尝的东西吞下去果腹。

刘盈俯下脸,在她耳边轻笑道,“想知道他们做什么么?”却并不解说,轻轻的碰了一下她的唇角。

张嫣的呼吸一紊,静悄悄的,没有动弹。

呼吸相闻,细微摩挲,丁香一样的舌头被轻轻含住,顿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刹那,还是天长地久,忽得猛然入侵,仿如暴风骤雨嬉戏交缠。待终于结束的时候,张嫣微微

喘息,脸颊红晕一片,星眸半闪,仿如春水。

……

“持己?”

“嗯?”

刘盈抱起她的身体,放倒在榻上,青丝披散开来,落在床上,像是一把黑色的扇子。

张嫣微微瑟瑟,“你,可是爱我?”

“……爱。”

“真的么?”她的眼角眉梢,染上一层脆弱。

刘盈心中大为怜惜,俯身亲吻她的眼角。

“自然是真的。若不是,我怎么肯这样亲吻你?”

他褪去她的丝履,随即握住她的裸足,用带了一丝情色的手法,在脚心,足趾之间暧昧的停留抚摸,张嫣轻呼一声,忍不住想要缩回足,听得刘盈问,“阿嫣呢?……你会

不会后悔?”

语意半含半露,颇为隐晦。少女却听懂了,神情带了一丝惘然,然后轻笑,“不会。”语气轻松。

“我不知道……”

“不过,是……持己你。从小到大,你一直都待我好。”带着一丝坚定的信念,“就算现在你是要我的命,我也不会后悔的。”

殿外的雨转为瓢泼之势,哗啦啦的落下来,织成一片雨雾。

张嫣瑟瑟发抖,衣裳一件件的离开自己的身体,大片大片雪一样的肌肤裸露出来,刘盈沿着肩线一路往下亲吻,每一次唇映在上头,她都微微一颤。敏感的肌肤起了一层小

小的疙瘩。

情到深处,张嫣忘情喊道,“舅舅。”

刘盈身体一僵。

“哗——”明亮的闪电劈开黑暗夜色,将室内照的如同白昼,于此同时,一声炸雷,响彻了天际。

张嫣全身的血液都已经渐渐凉下去。夜光中,她听见自己清冷的声音问:“刘盈?”

柔顺躲在自己身下的少女,星眸如水,难掩初春美好春色,刘盈的面色却变的绝望,苦笑了一声,“果然还是不行么?”拉过一旁锦衾盖住了张嫣的身体,自己跌跌撞撞的

下了床。

“你什么意思?”张嫣坐起了身子质问。

锦衾从她肩头滑落下来,露出了半边春色,刘盈不自觉的退了一步,目光避开了她的春色,声音惨然,“冬雷示警,天意难违。终究是天也容不得。阿嫣……我们就当,什

么都没有发生过吧。”

一时之间,张嫣仿佛觉得一盆冰雪临头浇下,悲莫名,拎起床踏前小案向殿角的饕餮香炉狠狠砸去。

“砰”

青竹盆栽倾斜着倒下去,压在香炉上,迸开了几寸,一炉子香灰撒出来,殿中的甜香顷刻间浓了起来。

“刘盈,”

她抖开被衾,跳下床来,“你当你是傻子,还是我是傻子?”

床边半明灭的烛火之下,她不着寸缕,立在地上,纤细犹如天鹅的脖颈之下,是瘦削的双肩,胸前乳莺已经初具十五岁少女的美好形状,其上两点红缨,似雪地红梅,下巴

微扬,有一种凌厉盛开的美艳。

不过顷刻之间,刘盈的精神便像是被严重打击过后,颓然一片,脸上有一种灰白的气息,“冬雷示警,有违天意。终究是天意也都容不得。阿嫣,……你就当,是我对不起

你吧。”

她气的浑身发抖,“啦”的一声,挥手打了他一个巴掌。

“你这个懦夫。”

宫灯灯光之下,她亭亭而立,肤色如雪上,绰约带了点青紫的花瓣,从锁骨一路延伸而下,“既然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又有什么区别?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是在骗

我,还是在自欺欺人?”她微微仰首,一步步的逼上前去“刘盈,你只记得我是我外甥,可还记得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

巴掌的印痕在刘盈面上慢慢浮现起来,刘盈不曾闪避,只是静静立在那里,默默无言。

这就是我爱的男子,他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他的抉择,她可以和无数的情敌去争夺情人的欢心,却如何去斗败他的意志与信仰?

一时之间,张嫣的怒火熄了下去,心灰意冷。

罢,罢,罢。

她要的爱情,是两情相悦,到了她这个地步,将自己的心情捧出来,已是太过卑微。她还能再卑微到哪里去?

泪水禁不住涌出来,抬头将之逼回去,凝视着这个男人,维持着自己的最后一分骄傲,“陛下昔年对张嫣的恩义,他日当报之,今日加诸于我身上的羞辱,我也会记得。你

在这儿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娘娘,”荼蘼迎上来,用备好的狐皮大氅裹住张嫣的身体,滴泪道,“你受委屈了。”

张嫣扑在她的怀里,一时痛哭出声。

第一七八章木樨

张嫣躺在西厢的小榻上,用厚重的被衾紧紧的裹住自己的身体,只觉得浑身发冷,瑟瑟发抖,直到荼蘼用热水汤拧出来的手巾盖在她的脸上,才觉得好过一点。

“雨又下大了么?”

“嗯。”

荼蘼应了一声,一时默默无言。

她自小与张嫣一同长大,知道此时并不需要说什么话,做什么安慰,只要静静的守在那里,等着张嫣自己想通即可。

在榻前守了一会儿,见张嫣侧卧在榻,面色一片皎白,睫毛微颤,显见得并未入睡,但眼睛已经闭了起来,于是起身,携了木樨退出。

木樨拧在那里,不肯动弹。

“木樨,”荼蘼讶然回头,用压低但严急的声音催促,“你发什么呆?”

木樨呼吸急促起来,胸脯微微起伏,似乎终于下了什么决定,猛的挣脱了荼蘼的手,“砰”的一声,跪在榻前,长拜不起。

“木樨,”荼蘼惊叫,“你在做什么?”

“婢子,”木樨伏在地上,浑身轻颤,却慢慢的抬起头来,“婢子有事启皇后娘娘。”黝黑的眼睛透出一分坚毅。

“哦?什么事?”张嫣轻声启问。

不知何时,她已经拥衾坐起,坐在榻上,更是显得身形单薄,背却挺的像纸一样直。

“皇后娘娘……身体不适,伺候娘娘,是我们婢子的本分。”木樨抖抖索索,话语微颤,有些晦涩,渐渐的镇定下来,声音便也流畅清晰起来,“只是,如今这天一阁已经

禁闭,除了皇后娘娘主子,还有醉酒的大家,若是无人伺候,明日太后垂询起来,怕是不好。荼蘼姐姐从小陪伴娘娘,最是知道娘娘习惯,娘娘一步也离不得她的伺候,婢子是人

微位轻,幸得有一分细心,愿意替娘娘去伺候大家。也是娘娘与大家的夫妻情分。”大家:汉朝宫中内侍对天子的称呼,详见章后注释。

“木樨,”荼蘼气的浑身发抖,“记得你的身份出身,这话,该是你说的么?”

烛光之下,木樨咬唇,面色一片苍白,却是出奇的平静。

张嫣眼神微微恍惚,忽得开口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打这个主意的?”

木樨迟疑了片刻上,“娘娘问的什么话。”

她的声音低低的,“婢子为娘娘效事,常常来往于中宫与前殿,大家温善厚重,宫中人等哪个不敬重?如今,大家身边缺人伺候,婢子敢不尽力?毕竟,娘娘虽然没饮多少

,大家今晚可是用了不少酒?”

“好,好,”张嫣冷笑两声,“枉我自命聪慧,却连身边人的心意,都看走眼了。”她对木樨失望之极,转过身去,不愿意再看见她的脸,淡漠道,“你要去就去吧。——

只盼着,你能够真的知道自己。”

木樨心事得偿,面上忍不住显出欢喜神色,全省衣捋裾,将右手压于左手之上,举手加额,恭敬的拜下去,顿了一顿,再直起身来,同时双手加额,规规整整的再拜了一拜

,咬唇道,“婢子谢过皇后娘娘恩典。”起身退了出来。

“娘娘,”荼蘼又气又急,将背主的木樨恨了个半死,只是碍于张发下的话不敢去拦,这时候跳起身问道,“娘娘怎么就……,若是你不吐口,她一个奴婢,如何敢背着你

行事?”

“人在我这,心却已经走了,又有什么用?”张嫣淡淡道。

晕黄的烛光下,她的嘴角弯成一个讽刺的弧度,“木樨她自以为聪明。又想要恩宠,又想要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