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申时的时候,刘盈从未央宫过来,进了夏园,问守着园门的侍女,“皇后娘娘去了哪儿?”

侍女恭敬道,“娘娘刚刚去了后园。”

他便从园中小道折了过来,进了后园,远远的,见张嫣坐在花园中池塘前,正在喂鱼。

他摇摇手,阻止宫人知会阿嫣自己的行迹,站在阿嫣身后,看了一会儿。

淳于太医调养了一个多月,阿嫣的状况终于有所好转,看起来,不会让人难过。

“你就打算看着我到什么时候?”张嫣没有回头,笑道。

刘盈便也笑了,“你怎么知道我过来了?”

其实是看见了日头投下来的影子,不过张嫣却没有实说,只道,“因为我一直记挂着你啊。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

早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张嫣刚才见了热,便将大氅脱了下来,让侍女在一旁捧着。这时候,日后渐渐偏了过去,就显的降了点温度。刘盈取了大氅替她重新披上,尚絮絮道,“池塘上风大,你见着风,晚上若着凉,就不好了。”

“阿嫣。”

“嗯?”

“让荼蘼她们收拾收拾,明儿个,咱们便回未央宫吧。”

张嫣看了看刘盈,应道,“好。”

过度章节。其实想略掉。但又略不掉。

交待孟观的结局哟。此后,他的剧情任务终结,应该不会再出场了……吧。宫斗是门学问,之前张家都没有开始发力。如今,阿嫣得宠,且也怀了身孕,信平侯府就想要挣脱吕家的控制,自立门户了。

出门在外,本章存稿。

如有问题,回来再修。

以上。

二三四:剖心

元元年春二月初二,龙抬头日。

张嫣晨起,坐在梳妆台前,让菡萏替她梳起髻。

这些日子,她都留在夏园养病,足不出户,每日里只将头松松的挽成一个篡儿,简单方便。今日却要在大庭广众面前回宫,因此从晨起便开始梳妆。

菡萏在张嫣身后,替她梳挽髻。

纵然已经过了这么长日子,再一次站在张皇后背后,看着张嫣短到堪堪过肩的青丝,依旧有些心神动荡。

从前,张皇后素以满头浓密乌黑的秀著称,用真结起最繁复的四起花钗大髻之后,依旧有四指结余。这样的一头秀美青丝,却在那场劫难陨落大半,剩下的长度堪堪及肩有余,握在手,无法挽起成型的髻。

张嫣等了片刻,不见菡萏动作,不由疑问道,“怎么了?”

话音脱口而出后,方醒悟过来,笑道,“我倒忘记了,自己已经将头剪掉了。”

“用特髻吧。”

菡萏屈膝应了声,“诺。”

特髻便是这个时代用金属制成的假,戴在头上,再插十二支凤花钗,远远望去,如花团锦簇般浓密威严。张嫣在满幅皇后仪驾的拥簇下,从信平侯府离开,在未央东阙入车,改坐皇后凤舆,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椒房殿。

椒房宫人俱等候在廷,在随人将皇后舆板放落在地上的时候,俱都展袖伏拜在地,道,“臣等参见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长乐未央。”将头深深的叩下去,带着一种主人久别归来的欢喜。

“都起来吧。”

阔别一年之后,重新回到椒房殿,张嫣亦感慨万千。

她曾经以为她往后的生命,都将远离这座富丽煊赫的殿堂。却不料,命运作祟,转过一圈之后,依旧回到最初的地方。

宫人们屈膝禀道,“皇后娘娘,后宫诸位夫人听闻娘娘今日从侯府回来,都侯在配殿之外,等待朝见娘娘。”

张嫣此时的身体还没有见大好,从信平侯府回到未央宫,便有些疲累,道,“就说我今个儿劳累,让她们朔日再过来吧。”声音清冷。

“皇后娘娘,”进了内殿,解忧迎上来,情绪激动,“你真的回来了。”喜极而泣。

在她的身旁,楚傅姆虽然没有说话,神情也很是喜悦。

“嗯。我回来了。”久见故人,张嫣也很喜悦,对着众人行了一个揖礼,惭愧道,“当日我行事任性莽撞,让傅姆和你们这些日子担忧辛苦了。”

“可不敢当。”楚傅拦着她,问道,“只是,皇后娘娘以后不会再打算离开了吧?”

张嫣脸红了,“不会了。”

她起身,回望着熟悉又带了一丝暌违的椒房殿的雕栏画栋,轻轻道,“从此刻起,这儿就是我真正的家了。我和我的孩子都会在这儿继续的生活下去,直到……”

“那就好。”楚傅欣慰道,“既然如此,以后,娘娘就真的要为自己日后的生活做打算了。”

椒房殿前的大庭之,宫人们相互对望,尚有些茫然,“皇后娘娘真的回来了?”还有了腹的皇嗣?

自张皇后年前出走,这一年来,椒房殿的宫人们担惊受怕,到现在,忽然天翻地覆,还恍然似梦。

“这还能有假?”荼蘼走出来,笑道,“皇后娘娘已经怀了六个月的身孕,如今都已经开始显怀了,太医也诊过脉,陛下也给咱们赏钱了,板上钉钉的事情,还有什么好不信的?”

赵长御是从小与张皇后一同长大的心腹女侍,虽不掌实务,但在椒房殿的地位少有人能及,她既然出面宣告,宫人们终于能够确信。面上便都透出不可抑制的喜色来。

身为宫人,他们的荣辱喜乐,都是与自己的主子密切相关的。之前张皇后虽然与天子亲密,却无宠。直到此时,与天子琴瑟和谐,再加上有孕,才算是真正坐稳了椒房殿。而她们这些宫名下的内侍女使,也才有了不可动摇的底气。刹时间,这一年来椒房殿的低弥的气息一扫而空。每一个宫人都觉得有了满满的希望。

“咳。”楚傅咳了一声。园所有女使便都安静下来。

“皇后有喜,这自然是天大的喜事。咱们做奴婢的,更要细心伺候。这一年来,做的好的,待我禀明了皇后娘娘,稍后自有针砭。”

满园青衣女使左右对望了一眼,齐齐应道,“诺。”

椒房殿烛影摇红,满宫的嫔御,包括袁美人,丁夫人,都站在殿前守望,等着看陛下今晚在何处落宿。——虽然之前传的沸沸扬扬,说陛下每日里都会去信平侯府看望张皇后,但终究是没有眼见到实处,还抱了一丝希望。

待到前殿传来陛下下了朝便径自去了椒房殿,这些人都咬碎了一口银牙。

回到椒房殿的张皇后,第二日往长乐宫拜见吕太后。

这一日刘盈不用早朝,便没有早起,从床上伸出手来,抱住妻子,问道,“我陪你过去可好?”

“不好。”张嫣咯咯一笑,将他的手压着放回去,“这一趟,是我该过去的。若是你陪在一边,我束手束脚不说,太后更该恼了。”

“放心吧。”她安抚道,“我应付的来。”

张嫣在长信殿前侯了不过一刹,苏摩便迎出来,笑道,“是皇后娘娘过来了啊。太后让我领你进去。”

吕后在殿高坐,见了从琉璃帘下进来的张嫣,不由微微吃了一惊。

虽然听多了鲁元提及张嫣此时的积弱,直到真正见面,才知道,张嫣在这次北地磨难过后,究竟身体瘦弱成了什么模样。

她此时站在朱红色的长信殿里,昔日带着点圆润的脸庞,如今瘦削下来,显得下颔尖尖,一双眸子分外的大,,唯有腹六个月的孩子,已经开始显怀,身子轻盈,像一抹苍白的剪影,下一刻就支撑不住要倒一般。

“赶快坐着吧。”她忙道,“你这孩子,都有孕了,还那么客气。”

张嫣道了谢,在殿坐下,闻着一旁鹤衔翎羽香炉透出的馥郁香气,不由皱了皱眉,压不住咳嗽起来。

“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苏摩关心问道。

“也没什么,”张嫣勉强笑道,“只是我怀孕之后,闻不得熏香气味。请太后娘娘见谅。”

吕后便道,“将香炉撤了吧。”

帘下的两个留头宫人屈膝应了声,“诺,”趋到殿角落香案之上,将香炉腹炭火取出熄灭,随即将香炉捧出长信殿。

……

“听说阿嫣前些日子都在侯府养胎,连床都没下。”

“太后见谅,其实是阿母太过担忧我的身体,说的严重了。”张嫣嫣然,虽身体瘦弱,较之以前清艳,愈显的风姿窈窕,“前二十来天的时候,的确是吐的下不了床的。后来好转了些,也能在园走走,见见客。”

吕后便满意的笑了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长信殿的下人已经悄悄的退了下去。

“你是被陛下和你阿母宠坏了,才胆大包天,”吕后弹了弹张嫣的额头,“瞧瞧,这回,可吃到苦头了吧?”

之前的正襟危坐,令张嫣不敢放肆,如今这种略带轻佻的亲昵,反而令张嫣放下心来,倚在吕后肩头,泣道,“阿婆,我还真以为,你以后便再也不原谅阿嫣了呢?”

“怎么会?”

吕后失笑。

“可是阿嫣,你也该受点教训。”

她板了脸,训斥张嫣道,“你瞧瞧你,之前那是做的什么事?若不是天可怜见,保佑陛下无事平安归来。这时候,只怕无论是你,我,还是你母亲,更甚者整个吕家,张家,都要遭受灭顶之灾。”

“阿婆,我知道错了。”张嫣将头低下去,诚心悔过道,

“阿婆,你也知道那天晚上的事情。那样的羞辱,我就是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了。可是,我是说真的,我纵然再生气,我还是记得陛下是从小照看我长大的舅舅,从来都没有想过想为难陛下。我当时只是真的想抛下长安的一切,再也不回来而已。”

“我没有没想到,陛下后来会花功夫找我,甚至竟亲自到北地去的。更没有想到,匈奴竟在那个关头攻打北地。”

吕后端着茶盏的手一顿。

这,也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起来,刘盈之前对阿嫣虽然说也是喜欢的。却并没有跨过舅甥界限的打算。纵然是在她刻意安排撮合的天一阁,遣开众人,又受了菊华酒和合欢香的双重影响。到最后,他都推开了阿嫣。

为什么,却在阿嫣愤而远走之后,竟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花费了偌大心力,也要找到阿嫣的下落,追出去呢?

她心有疑虑,不动声色的问道,“陛下是六月的时候到北地的?”

“呃,”张嫣面上红晕过耳。

虽然到如今,与刘盈的感情已经尘埃落定,她甚至已经怀了刘盈的孩子,面对吕后问起当时北地的情形,她依旧生涩不已。轻轻道,“是。”

刘盈是六月十八到的北地,八月十一日阿嫣女扮男装进入匈奴军营,骗得楼烦王退军。扣去间刘盈往返云阳的功夫,他们一共在北地处了一个半月。

一个半月。

吕后微微沉吟。

仅仅四十五天,就将过往十年的舅甥情全部推翻,两个人不仅浓情蜜意,甚至,她的目光瞟过张嫣微微隆起的腹部,连孩子都有了。

“石渠阁的彤史,是陛下授意改的吧?虽然地点有误,但是时间想来大致是没错的。这孩子,是八月的时候在北地怀上的?”

“阿婆,”张嫣面红耳赤,“你——”

“怎么,”吕后不大看的上张嫣的羞涩,嗤笑道,“你既然敢做,就不敢答么?”

既然面子的一层都已经撕开了,张嫣沉吟了一下,反而淡定了,“问题都已经解决了。我还再胡闹做什么。”张嫣咕哝着,忽然巧笑嫣然,“阿婆当年让我两年内怀上孩子,虽然过程有点出乎意料,但终究,达到了目标不是么?”

吕后冷笑,“哟,我老人家可经不起这种刺激,以后可不许再胡闹了。”

“我知道我这次的确不好。”张嫣道,“可是行非常之事,总要有点非常的方法。这些日子,我总想着,为什么当初我在宫的时候,怎么努力,陛下都无动于衷。结果,我放弃了离开未央宫,陛下便巴巴的追过来了。”

“想出来了什么?”

“我想啊,”张嫣嫣然,“这就是不破不立的道理。我在陛下身边的时候,陛下觉不得我的好处,虽然感念我的深情,却总是下不定决心。反而我离开了之后,陛下才醒悟过来对我的感情,想要挽回了。”

“不破不立么?”吕后微微沉吟。

倒也有点道理。

“再说了,”张嫣嫣然,“阿婆不觉得么,陛下经过这次北地之难后,行事比往日越成熟长进了。”

“你这说的什么胡话?”吕后眉毛蹙起,恼道,“你莫不是觉得你闯出来的祸还有理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张嫣认了错,却没有慌乱,轻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