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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脸上涨红,忙乱拜道,“夫人不要赶我走,我的毛病不严重的,只要是略过的去的料子,就不会起疹子了。”

“傻孩子,这是个什么大事呢?”朱夫人失笑,吩咐身边大侍女丹红道,“去我库里取一匹黄润布来,给这丫头做一身衣裳罢。”

“夫人。”丹红愕然,“这黄润布一匹可要值几十贯钱,”瞟了一眼她。

是个卖进赵王府中的侍女,身价顶了天夜不过十钱,如何值得夫人给她这么好的料子?

“按我说的去做。”朱夫人微微沉了脸,转瞧着春枝,笑吟吟的,“我又不缺这么点东西。你生的好看,若是穿了新衣裳,一定更漂亮。”

那匹黄润布被做成了一套襦裙,花了三天时间才被夫人身边的顾嬷嬷送到了她的手上。

她捧着衣裙,摸着石榴红腰孺和嫩黄色裙裳柔软的布料,双眸闪亮的像是夜空里的星星。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柔软这么细腻漂亮的料子,美丽的像云端漫步一样。

“漂亮吧?”顾嬷嬷笑道,“还不进去换上,也给夫人去看看。”

她点点头,进了内室换了,顾嬷嬷在外头等了好一会儿,不耐烦的问道,“好了么?”

许久,才见她从帘子下头探出头来,“我不好意思出来。”

“傻孩子,”顾嬷嬷被逗笑了,“你还能躲一辈子不成?夫人赐给你衣裳,可不是让你躲着不见人的。”硬将她拉出来,对着天光看了看,抽了一口气。

面前的少女,穿着粗布衣裳的时候尚不十分觉得,一换上精致衣裙,竟是美丽的惊人。

她讷讷的站在那儿,青丝乌黑,倭堕在顶心之上。十二三岁的年纪,是少女最鲜嫩的年纪,将长成未长成,如同豆蔻梢头最嫩的枝芽。掐石榴红牙的黄色腰孺精致服帖,长长的腰带在同石榴红色六幅黄润褶裙的腰肢上款款的一系,就显示出一种少女的风情来,精致焕发,犹如明珠涓涓可爱。

朱夫人见了,也是极为喜欢,“果然是个可爱的孩子,从今以后,就在我的院子里伺候吧。”

“诺。”

她觉着朱夫人极是心好的,心中感激,诚意拜下去,身段深深柔顺。

这一年是汉元年,项羽在关中自立为西楚霸王,封刘邦为汉王,同时封张耳为常山王。

朱夫人在娘家住了许久,担心丈夫儿子,心中浮躁。

这一日,她伺候朱夫人梳洗的时候,忽然听见府中一声欢呼,朱氏生生折断手中指甲,吩咐道,“去看看外头怎么了?”

顾嬷嬷点点头,忧心忡忡的去了,过了一会儿,重又进来,面上有狂喜神色,“夫人,大喜,郎君被立为常山王了。”

朱夫人手上的帕子落在地上,“真的?”

“自然是真的。”

“苍天有眼,总算不白负我们等待担忧。”朱夫人已经是泪流满面。

张耳被封为常山王,朱夫人自然也要回到常山国度信都,与家人团聚。她随着朱夫人来到信都常山王府,顾嬷嬷笑容满面,“夫人,哦,不,已经是不能称夫人了。该叫王妃。”

“嬷嬷就是取笑我。”朱王妃睨了嬷嬷一眼,状似悫怒,眸子里却极是欢喜。

廊上便传来簇拥人声,“常山世子进来参见王妃了。”

一个年轻男子便踏进屋中,冲到朱王妃面前,抢着拜下,“儿子不孝,这些年不在母亲身边,让母亲受苦了。”

“敖儿。”朱王妃又哭又笑,抱着儿子道,“回来就好。从今以后,可再不要让我们一家分离了。”

母子两叙过别情后,便闲话家常,朱王妃望着自己的儿子笑道,“敖儿,你如今也不小了,跟着你阿翁在外头征战,可有时间,看中了哪户人家的娘子?”

“阿娘,”张敖扬眉道,“当此天下纷乱之际,大丈夫当建功立业,死生事也,何必留情于儿女事?”

朱王妃初与儿子重逢,万般迁就,笑道,“好,你若不喜欢,我就不说了就是了。”

这天晚上,她进屋伺候的时候,顾嬷嬷叫住她,吩咐道,“王妃哺食的时候,觉得这碗鱼羹做的好,心疼世子这些年在外头,让你给世子送过去。”

她提着食篮,愕然道,“可是,嬷嬷,我刚来常山王府,不知道王妃处外的路怎么走?”

“便如此,你还能一辈子不出王妃院子不成?”顾嬷嬷嗔道,“不知道世子在何处,便随意找个人问问,去吧。”

她询问良久,终于寻到张敖的书阁。张敖身边的小厮张敬守在楼下,见了她,起身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王妃屋里伺候的,”她答道,“王妃让我过来给世子送一碗鱼羹。”

张敬的目光扫过她提的食篮,又落在她美丽的容颜上,让开道,“上去吧。”

她便袅袅登上了书楼,在张敖屋外轻轻叩响了书楼的门扉。

“谁?”

里面传来了清朗的男声。

“婢子奉王妃的命,”她应道,声音忐忑,“给世子送鱼羹来的。”

过了一会儿,阁中男子答道“进来吧。”

她推开门,听见里面一阵竹简翻动的声响。低头趋步进屋,揭了手中食篮篮盖,端出里面温热的鱼羹盅,放在了屋中的四足杉木漆案上,低声道,“只是王妃特意吩咐送过来的鱼羹,世子请用。”

张敖睨了她一眼,微笑道,“你是母妃屋里的?”

“诺,奴婢名叫春枝,”她答道,不免抬头,看到了张敖的侧脸。

那一年,张敖二十余岁,正是年轻意气风发的时候。面白无须,面貌仿若女子,生的极为姣好,气度高华。

她一时有些发怔,心里想着:原来世子的面貌是随着王妃的。王妃是个大美人,难怪世子长的也是很好看。只怕府中大多数婢女都比不上。

“春枝,”张敖唇角微微一翘,调笑道,“是春天的那一枝花树?”

她张口结舌,不知所措。

“呵呵。”张敖失笑,“还是个孩子呢?”目光却忍不住扫过少女明艳的容颜,和绮罗衣裳下的微妙曲线。

她讷讷,只得道,“这个名字是王妃给奴婢起的,奴婢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母妃起的么?”张敖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那倒是个好名字。”

他俊美的容颜,笑起来更加的风姿过人。她便觉得在这样的笑容下站不住脚,胡乱说了几句话,拎着食篮落荒而逃。

第二日早上,张敖给朱王妃请安,就留下来陪着朱王妃用了朝食。

“……看起来比之前瘦了。”朱王妃看着儿子笑道,“好容易能够安定下来,可要好生补补。”

“母亲,”张敖抱怨道,“我不是小孩子啦。”

“是啊。敖儿是大人了。”朱王妃促狭笑了,回头吩咐她,“去灶下看看,给世子炖的鸡汤好没有好。”

她应了一声“诺”,屈膝退了出去。

“觉得如何?”朱王妃努了努嘴,意有所指的问。

“是个单纯漂亮的孩子,”张敖若有所思,“真不知道母妃是从哪里找出来的。”

朱王妃便吃吃笑了。

此后,她便觉得,朱王妃似乎有意让她来往于世子所在的地方。心中惴惴不安,问顾嬷嬷道,“嬷嬷,我是王妃的丫鬟,这样,不好吧?”

顾嬷嬷便抬眼,望着她精致的容颜,

在府中的几个月过去,小丫头长的越发娇美,纤衣华服,柳眉巧笑,肤光胜雪,有一种将长成的少女特有的纯真娇憨,便是她这样的老婆子看了,都禁不住喜欢,何况世子那样血气方刚的少年男子。

“有什么不好的?”顾嬷嬷谆谆道,“你觉得王妃待你可好?”

“自然是很好的。”她诚心答道,“王妃待我恩重如山,我是一心想要报答王妃,可是我不过是个小小的侍女,王妃哪里需要我报答什么呀?”

“那就是了。”

顾嬷嬷淡淡笑道,“世子是王妃唯一的儿子,最是心爱不过。你只要伺候好了世子,便是报答了王妃的恩情了。”

……

张敖给朱王妃请过安,从母亲房中出来,看见一个青衣侍女在廊下熬药,认真看了一眼,才发现是那个给她送鱼羹的丫头,于是停驻脚步,唤道,“……春枝?”

她回过头来,匆忙起身拜道,“参见世子。”

“我有件事情要你帮忙,你可愿跟我过去?”

她怔了怔,为难的瞧着炉子,“可是,我还在帮王妃熬参汤呢。”

“这个找人帮忙就是了。”张敖道,看见了顾嬷嬷,扬声道,“嬷嬷帮着接手一下母妃的参汤,可好?”

顾嬷嬷笑容满面,“自然是好。”

她犹豫了片刻,便伸手,随着张敖奔出了王妃的院子。

张敖将她带回了第一次见面的书阁,“……闲暇时候,我便在这儿看书。”

“可是,”她茫然不解,问道,“奴婢能够帮世子什么呢?”

张敖低头,瞧着在槛窗照射进来的天光下,少女面颊上雪似的肌肤和细细的毛孔,不由失笑。

“我给你重新取个名字吧。”

“啊?”她十分意外,“可是,这是王妃……”

张敖淡淡一笑,“我自会去和母妃说。”

这间书阁是张敖闲暇是燕居的地方,五丈见方,沿着北墙摆着一溜的书架,一卷卷竹简累积于其上,在南是一座槛窗。张敖望着窗外浓秣春色和一株翠绿的杞树,忽的笑道,“有了,就叫折杞。”

她拗口的重复道,“折……杞?”

“是,折杞。”

他走到她身后,看着窗外的那株杞树。鲜嫩嫩的枝条,在春风中舒展着自己的风彩。张敖墨黑的眸色带笑,深深的望着她,“古有采薇,今有折杞,喜欢那株杞树么?”

她被他的目光给逼的几乎抬不起头来,面红过耳,答道,“喜欢。”那声音低的,却是连自己都听不见。

“你认字么?”

“不认得。”她微微咬唇,摇头答道,眸底有着深深的遗憾。

再受父母疼宠,王妃喜爱,她终究也不过是个村女,奴婢,如何有机会去习字认书。

“我教你好不好?”

她猛的抬头,“这样不好吧?”明里拒绝,眼底却有着浅浅的期盼。“你是世子,每天都要忙好多大事。哪里有空教我认字?”

“再忙,这点时间还是抽的出来的。”张敖笑道。

转到书案前,用镇纸压住帛书,抬起头来向她招手,“过来,我教你写你的名字。”

他取了笔架上的一支狼毫笔,在砚池中蘸墨,在帛书上写下了“折杞”二字。字迹端正而风流。。。。

番外:折杞(下)    她瞧着帛书上的两个字,激动异常,“这就是我的名字么?”

“嗯。”张敖朝她点点头,笑容鼓励,“你要不要跟着写一遍?”

她抖抖索索的伸出手,握住了他递过来的狼毫笔,珍重如同信念。一绢帛书在书案上平展,其上的“折杞”二字,风骨劲瘦,飘逸俊发。

张敖朝她笑一笑。

她瞧着张敖的笑容,一颗心好像飘在桃花水面,慢慢浸的饱满发坠。

帛书轻浮,写了一横,手上劲力不对,那墨便写散了。张敖从身后抱过来,握住她执笔的手,带着她在帛书上书写。

一竖,一提,一撇……

端重的两个字便在帛书上慢慢的呈现出来。

“好像是梦一样。”

“怎么?”张敖漫不经心的笑。

“我很害怕。”她低低的道。

“怕什么?”

“我也不知道。”她轻轻道。

……

那一个春夜,于她,似乎是一个遥远的梦。很多年后,她回忆起来,已经不大记得了,只觉得一种郁酸胀涩,带着浅浅羞涩的喜悦,却又忍不住想要回头,风暴的浪头却一直不停的推着她向前走,终至于灭顶,埋葬了少女的美好祈愿,和慢慢翻起来的晦涩情绪。

张敬掩口一笑,望着屋中男女投在茜纱窗上的倩影,在喝退仆役后掩上重门。

……

第二日,折杞直到辰时才起身,只觉得折杞起身,匆匆来到王妃院中,掀开帘子,见到王妃身边的张敖,不知怎么的,就呆呆的怔在原地。

顾嬷嬷给张敖端茶进来,见她站在门前,不由奇道,“春枝,你傻站在这儿做什么呢?”

“傻孩子,”朱王妃便朱王妃握住她的手,眉开眼笑道,“好孩子,果然让我心疼。”吩咐顾嬷嬷,“将库中的那卷冰纨取过来,赏给春枝。”

“哦,不”她拍了拍折杞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