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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红颜劫

/>   王映淮也自觉失仪,赶紧掩饰道:“我看,社长似乎并非出身行伍,反倒更像是读书之人。”

“也不尽然。”钟离瑨道,“倒也无需相瞒,家父曾追随宋江起事,充小队之长,后朝廷招安,宋江被害,众人散尽。家父遂携家小隐居田里,不问政事,以防祸端。若非金人犯境,瑨亦不过一山野村夫而已。”

但绝非普通的“山野村夫”!王映淮想,如此温雅气韵,非饱读诗书而不可得。而原本不问政事之人,却在强敌入寇之时,毅然投身军旅,举义抗金,相较于懦弱无能的官家与朝臣,这才是男儿之所为,大丈夫之所谓啊!念及此,不禁又想叹息,官家不仅作为国主是失败的,作为丈夫,哪里又有多少成功呢?而她王映淮,何其不幸,在大好年华,就被强选入宫,陪伴如此无能的丈夫,直至失国败家,连妃嫔亦不能保,有夫如此,为妻妾者,只怕也要深以为耻啊!

“娘娘对抗金之法,不知还有何高见?”钟离瑨主动询问。日前一番探讨,他对女子的见识问题已然全面改观,眼前这个看似全无主见的柔弱女子,果然不愧是掌理皇家书库的女官,所思所虑,无不切中要害,其不凡见解,恐怕一般男子,根本无法望其项背!最可惜者,她是个女子,否则,完全可以把酒言欢,引为至交!

“哦。”王映淮回过神,回话道:“高见谈不上,都是一些小小想法而已。在金营时,每为其马快所苦,进得山中,马行减速;还有一处,马匹必也减速,那就是水泽之中!譬如渡河;再有,途中某次遇雨,完颜宗陟也驻马不前。只因陷入泥沼,则有马不如无马,行人也碍手碍脚。当时,我便想,若能将金兵诱入水泽,则不用多少兵力,即可制敌。不知此地附近可有水泽之处?”

钟离瑨思索片刻,回道:“从此北去百里开外,河道密集,聚而成泊。”但又沉吟道:“只是……我社势单力薄,未曾开拔过百里开外。而这百里方圆内还有其他巡社。各巡社之间,平素各守其土,往来并不密切。若贸然前去,说是联手抗金,只怕为此惹来不必要的争端。”

“强敌入寇,保家卫国,人人有责,何来如许多门户之见?”王映淮道,“何况,各处小股义军分布星散,只能游击偷袭,即便小有斩获,也不过伤及金兵皮毛,终究不能动其根本。所以,联手抗金,聚沙成塔,共推首领,统一号令,全盘筹划,才能成就大事。社长不妨派一能言善辩之士,游说各巡社联合,敌忾同仇,有何不可?从大局着想,便暂时放弃些许名利,也是大义之举啊。再者,成与不成,且先一试何妨?”

钟离瑨笑了笑,对于人心之复杂,显见她还知之不多。有时,空有一腔热情,未必就能成就好事。联合起来,谁为首领?能否服众?若有战功,如何定论?战局如何分布?兵力如何调配?又该派谁去执行最艰巨的环节?尽管布局筹划时,尽量是要减少伤亡的,但打仗就是打仗,不可能没有损伤,尤其是大战。所有细节,林林总总,无外乎各自的声名利益地位,尽管人们或有这样那样掩饰讳言的,但真正能够看得开的,世间难寻啊!就算他自己从不计较这些,可是兵力是巡社的,却并不是他的。她所提联合之策,他早也想过,就是为这许多前因后果的考虑,一直不曾付诸实施,如今,有大部金兵过境,如此大好时机,实在不想错过,就如她所言,一试何妨?既然都是抗金义军,共同的敌人就是金兵,为此大义,应是可以同心协力,携手应敌的。于是,对王映淮道:“娘娘言之有理!水泊西北数十里,还有五马山山寨,是河北一带最大的山寨,首领马扩原是朝廷将领。我想,我们或可联络五马山,共成此大事!”心中盘算着,该由谁去联络五马山为宜?

第七章

完颜宗陟再次领兵来袭时,巡社大大小小的营帐,竟然在一夜之间,全然不知所踪。而搜遍周遭村落,只见坚壁清野,杳无人迹。看来,要想补充粮草,只能去攻打城镇了。但是,他现在最想找到的,倒并不是粮草,而是那个实实令他割舍不下的王映淮!

当日她投水之后,他立即着人打捞,可是一无所获。于是,他派出小股军卒,迳沿滏水而下,虽则也是不曾找到尸身,可却遭遇了巡社义军。他心中断定,既然王映淮死不见尸,必然为人所救,而这最大的嫌疑,当然就是那些巡河的义军。而从两次与这部义军的交锋来看,这巡社之中,竟然藏龙卧虎,小小巡社,也绝非易取之军!大宋,其实有的是人才,可惜国主根本不知善用!除却民间,就连一个深宫的妃嫔,也精灵智慧,让他在太行山中,着着实实地团团转向了一整天!

想到那个女人,他不禁嘴角上弯,她以为她投水一逃,他就拿她没有办法了吗?她已经把他的兴致逗弄到最高,不得到她,他岂能轻易放手?跟这个小狐狸玩游戏,感觉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正在金兵四下翻找之际,蓦的,巡社义军像是从天而降,潮水一般掩杀上来。金兵措手不及,仓促应战。马匹优势不得发挥,近战渐见不敌,不出多久,金兵败退。

直到退出数里之后,完颜宗陟立马喘息。思索着方才的奇异。他自然不信有什么从天而降的邪说,若非从天而降,那么这些兵勇又是从何而来呢?一马平川的空旷平原,藏身之处极其难寻,而要想藏住大群人马的踪迹,不在天上,就必然在地下!难的是,藏在何处的地下?出入之口何在呢?要想制敌,总得要知道敌人在哪里吧。如此神出鬼没,着实不好应付。

巡社义军追杀一阵,终被金兵快马逃脱,而义军在金兵退后,又和出现时一样,迅速消失无踪了。

完颜宗陟心有不甘,又率兵返回方才战场,细细查寻可能的地道出入之口,仍旧并无发现。有金兵从野兔、田鼠的洞中挖掘下去,却只发现鼠兔的痕迹。行进到下一个村落,情形相同,却有不少金兵莫名其妙倒下。完颜宗陟恼恨不已。宋人奸诈,尽玩些这样的阴损招数,神龙见首不见尾,着实可恨!他却不信,竟斗这些雕虫小技不过!人在地下,总也得透气,那么这些地道,必然有透气之口,只要从此口中,输入浓烟熏蒸,还怕他们不出来么!当即传下令去,命所有军卒专找疑似的鼠洞、兔洞、树洞,点火燃草,将烟气全部扇入洞中,看他们向何处去躲?

果然,大部分的烟气就像被地底吸收一般,进洞而去。可见这些洞,确实有一些是属于透气之用的。然而,半个时辰过后,军卒再往洞中扇烟,烟气却不入反出,出势之猛,直把扇烟的军卒呛得咳嗽连连、泪流不止。完颜宗陟也气得七窍生烟,只得下令停止。

* * *

“拙玉!”有人快速步入洞室。

“元直,坚如!来得正好。”钟离瑨向来人招呼道。

来人是东平巡社副都社邢梁及其从弟邢柟,也是邢氏宗族第三代的公子。邢柟在坚守磁州时与钟离瑨相识,对其胆识才智,深为折服。磁州陷落之后,便力邀钟离瑨入东平巡社共同抗金,并举荐他出任社长。而之后钟离瑨的几番献策与巧袭,也深得老族长与都社赏识,社长之位于是底定。

“拙玉,听说我军已与金兵遭遇数次了?”邢梁问道。

“正是。”钟离瑨答道,“此次所遇金兵,乃是押运书籍法器之师。人数号称二万,但据探报,实则只有一万。统领金将为完颜宗陟。据说此人颇通汉文。首度奇袭时,便于夜间声东击西,还好我军有所防备,不曾受损。次日,他又以轻骑略阵,我军只得退守营寨,以神臂弓猛射,方才退敌。昨日,我军自地突出袭,金兵却退后重来,于某些透气孔之外,点草燃烟,好在套洞导引工事大部就绪,否则,还真要为其所害。”

“看来此人确实不可轻忽!”邢梁点头道。

“如此老奸巨滑之贼,你可谋划好退敌之策?”邢柟问。

钟离瑨点点头,“如今,除却利用地突多方巧袭之外,还应加强镇中守备,金兵粮草不继,在各个村庄无所收获之后,必然着眼进攻城镇夺取。此外,我正思量,是否可以主动出击,放手与之一搏。”

“太好了!我就盼这一日!”邢柟眼光骤亮,催促道:“拙玉你快详细道来!”

钟离瑨道:“有人建议我军与五马山联手,诱敌深入水泊沼泽,迫其弃马,近身一战,可以取之。”

邢梁沉吟道:“巡社与山寨素来交往不多,我们对五马山情形并不掌握。何况,五马山势大,未必看得上我们小小巡社,与之联合,我们只能处于从属,必得听其号令而行……”

“哎呀,大哥!”邢柟叫道,“但为抗金,便听他一回又能如何?”

钟离瑨很快接道:“我们将布划方略向他提出,只要有理,他断无不纳之理,如此,则与从我何异?”

“正是正是!”邢柟道,“大敌当前,同仇敌忾,何必纠缠于主从之争?”

邢梁斥他道:“你懂什么?”转问向钟离瑨:“联络五马山之事,不知派何人为宜?”他能想出如此策略,想来一定又是成竹在胸,如果联络成功,则又是大功一件。

“此事正要仰仗元直兄亲自出马!”钟离瑨微微一笑,自入巡社以来,他锋芒太过毕露,因此抢去了不少邢家子弟的风光,尽管大家嘴上不说,但久之心中必有不痛快处,再者,他本没有争名图利之心,有所察觉之后,出风头的事就尽量少做了,反正,只要抗金事成,自己的主张被采纳,那么由谁提出,主从如何,这些都无关宏旨。他接着说道:“联络五马山一事,我方必得派出举足轻重的首领,以示诚意;此外,尚需机变多才、能言善道,使我方主张高下毕现,则既能以情动之,又能以理服之,料其无不允之理。而后,详议兵力调配时,又要能最后决策,当机立断!元直兄,你看,这联络大任,也只有你能一力担承了!” 这番话也是实情,钟离瑨说来也娓娓动听,邢梁听得十分受用。

“抗金大事,自然义不容辞。”邢梁痛快地应承下来。

“好!”钟离瑨请二人到新画就的地形图前,指点水泊所在,向二人阐释分兵部署的计划:“我社主要负责诱敌深入,且战且走,至水泊附近,必须力战,令金兵以为我军誓守不放,而我军则暗中于水泊入处,网开一面,将金兵诱入泽中。山寨军兵,则须早早于水泽周围暗伏,如此,形成瓮中之势,金兵可破。”

邢梁听完沉吟道:“我军诱敌力战,只怕会损伤惨重。”毕竟,巡社军兵都是乡里子弟,平日都以保存实力为上,巡社首领们都颇为珍惜自己的兵力。

钟离瑨道:“既是大战,损伤恐怕在所难免,还望副都社以大局为重!”

邢柟慨然道:“大哥!我愿率敢死之士,前往诱敌!”

“你?”邢梁看向他,他行吗?他素来勇猛有余,机智不足,诱敌深入之任,恐怕承担不起;何况,他是三叔独子,如此危险任务,断不能放他前去冒险。照他想来,钟离瑨应是最好人选。

钟离瑨制止邢柟的冲动,对邢梁道:“我已想好,此番由我前去诱敌!”

“我也要去!”邢柟争道。

钟离瑨一笑,“你另有要务,我领兵去后,你在后方策应!”

“嗯!”邢梁点头,“如此甚好!”又摆出大哥兼副都社的架子,对邢柟训诫道:“拙玉计划周详,你不要擅离职守,惹出是非!”

邢柟无奈,只能受命。

三人又细细商讨了一些细节。之后,邢柟好奇问道:“拙玉,方才你说,此策出自他人,不知却是何人?如此人才,当大力擢拔才是!”

“正是。”邢梁也道,“难道巡社之中,还有我等未曾发现的奇才么?我看,能献此策者,便是擢升为社长,也不为过。”

钟离瑨笑道:“此人怕是看不上社长微职。”

“哦?”邢柟兴味更浓,“何方高人?快快为我等引见引见!”他平日对高人从来都是仰慕有加、推崇备至的。

看他急切模样,钟离瑨心想,不知他若得知对方是个女子,会是什么表情?平素这位邢六少,对于女子,一贯嗤之以鼻,认为她们要力气没力气,要见识没见识,一切都得依赖男子,否则就活不下去。

“她现下正在洞室中养伤,恐怕不好相扰。”钟离瑨阻止道。

“他养他的伤,只是见上一面,又有何妨?”邢柟道。

那好吧!钟离瑨笑看邢柟,见到之后,我倒想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