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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官居一品


身边个颇为面熟的青年,一把推了出去。

那汉子便是七姑娘她老公,跌跌撞撞的到了台上,也不辨方向便跪下磕头:“大人,大人,草民,草民”引得人群轰然大笑起来。

那些工匠也面带讥笑,心说:看这窝囊样,就不是个好把式。

沈默走到他面前,轻声道:“不要紧张,快起来吧。”

那七哥仿佛打摆子一般,低着头小声道:“小相公还是换人吧,俺太紧张了。”

沈默压低声音道:“你想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就跪着,想让七姐瞧得起你就站起来”

七哥浑身一颤,过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两手撑地,缓缓站了起来。他浑身抖得厉害,双唇颤抖道:“俺,俺不想让她瞧不起。”

沈默笑着拉着他的胳膊,将他按在桌前坐下,道:“就当这是你的案台,把那天的工序边做边讲出来。”说着便要抽身退下。

却被七哥一把拉住,满脸乞求道:“俺紧张,俺不会说,俺都忘了那天干啥了。”

沈默苦笑一声道:“好吧,我来解说。”七哥这才松开手,满头大汗的拿起小锤,看他的样子,仿佛举着个一百单八斤重的金瓜霹雳锤一般。

沈默清清嗓子,大伙便屏住呼吸,听他缓缓讲述道:“先将小金块敲打成极薄的金箔。”七哥便将那金片固定在个光滑的铁案板上,用那小锤梆梆梆梆敲起来,起初几下还稍显慌乱,渐渐随着那金片越来越薄,对力度掌控的要求也越来越高,他便将全部精气神凝聚在那方寸之间,再没有一丝杂念。

只见平日里畏畏缩缩的小老头,浑身上下散发出了强大的自信,虽然全神贯注,但手上的动作却越来越快,快到一定程度,便只看到一团灰色的光,再也分不清哪是手哪是锤了。

那金片却越来越轻薄,越来越宽大。

众人凝神平息,欣赏着这神乎其神的技艺,就连那些原本不屑的工匠,也齐齐瞪大了眼睛敲金箔他们人人都会,但没有一个能做到这般举重若轻、快若闪电的。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那制钱大小的金片子,便被七哥敲成了尺许见方、薄如蝉翼的一块金箔。

轻轻搁下锤子,七哥长舒口气,擦擦额头的汗水道:“小相公,俺弄完了。”喝彩声如雷响起,对于高超的技艺,人们毫不吝惜赞美之声,把个闻讯赶来的七姑娘,险些激动的背过气去,拉着边上人就说:“那是俺老公,那是俺老公。”平日里她可是很瞧不起这个俺的。

沈默颔首笑道:“剩下的不用我提醒了吧”

“俺知道了。”七哥点头憨笑一声,将那金箔紧紧裹在瓶外。工匠们心说:看来是要用贴金之法了。

然后他又将裹在瓶上的金纸轻轻剥下,夹在一双银筷上,小心的瓶中,再放些水银进去,用软木将瓶口封住,动作潇洒的持着瓶儿上下左右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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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又用上了鎏金法工匠们心中奇怪道,有大珰忍不住问道:“这样就可以了么”

沈默呵呵笑道:“基本上可以了,是吧,七哥”七哥赶紧回话道:“还得半个时辰。”手头没了活,他又手足无措起来。

“闲着也是闲着。”沈默哈哈一笑道:“我这里有两个金锞子,七哥不妨帮我打一副首饰出来。”说着便把刚刚赢来的两个小元宝递给他,轻声道:“什么首饰值钱你打什么。”

“嗯,您放心吧。”七哥本就是个很厉害的开封金匠,遭了黄河的灾才逃难来了绍兴,但当地人普遍认为北方人手脚笨拙,哪会将这些精细活交给他。开不了张,就吃不上饭,他只好入赘沈家,成了七姑娘的老公,但还是没人肯给他机会,一直窝窝囊囊到现在,心里那个憋屈不平就别提了。

要不人家怎么说,这世上不缺千里马,就缺伯乐呢这世上不缺才华横溢之人,就缺给他展示的舞台呢

现在小相公给他这个扬名立万的机会,当然要好好表现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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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节 巧匠 下

趁着七哥忙活的功夫,沈默走到二位县丞面前,轻声问道:“不知下一场比试何时进行”那王老虎早就气呼呼的走了,连下文都没交代一句。

张县丞越看沈默越可爱,笑眯眯道:“明日辰时,在山阴码头碰面吧,王贵发将宣布下一道题。”说着,老脸如雏菊般的一笑道:“可不要再迟到哦。”

沈默颔首笑道:“一定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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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中,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却没有人出声说:你过时了。他们如痴如醉的看着那双手。在那十根粗糙的手指下,金子仿如面团一般听话,任由工匠随心所欲的塑造成各种形状。渐渐的众人看出他是要打造一对金簪,但具体什么模样,还得再等等看。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长舒一口气,放下手中的雕刀小剪,疲惫道:“双鸾衔寿果金簪一对,请小相公过目。”有人奉上个蓝色的丝绒托盘,将那对金簪轻轻搁上,送到沈默和二位县丞面前。

三人定睛看去,只见那对金簪的顶端皆为梅花吐蕊托,花瓣花蕊无不精致非常。花心上站立着栩栩如生的鸾鸟一对,一个口系寿果,一个口含方胜。这两只鸾鸟的身和翅膀,有着漂亮的层层卷纹,就像真的羽毛一般,鸟尾上还生着数根华丽的长尾羽,将这对鸾鸟衬托的高贵无比。

这双鸾鸟站在花蕊上,只要簪子微动,便能随时颤动,好象要振翅高飞一般,可称得上是鬼斧神工了。

三人陶醉了好一会儿,又让百姓依次上来欣赏,观者无不叹为观止,佩服的五体投地。就连那些工匠看了,也不得不伸出大拇哥,赞一声道:“神乎其技。”虽然这活在几个大珰看来并不稀奇,但他们都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活做得如此细致。

其中一个大珰面色慎重道:“您这手法,像是先宋宫廷一派的。”

七哥不好意思的点点头道:“先祖曾经给徽宗的皇后打过凤冠。”

顿时引得人们丝丝倒抽冷气,想不到还是位国手的后代啊,这才想起来问道:“请问您的高姓大名”

“俺姓田,原来的名字早忘了,就叫俺田七吧。”七哥小声道。

沈默不由笑道:“七哥,有这掌故为啥不早说”

“后来大宋南迁,俺们家成了亡国奴,手艺也就渐渐稀松了,说起来实在愧对先人啊。”七哥垂首道。

沈默点点头,笑道:“我们看看瓶儿怎么样了”说着将罩在瓶子上的黑布揭开,那细颈琉璃瓶果然变得通体金黄。

七哥用小指甲把瓶颈内壁的金纸捺压匀称平伏,这样就大功告成了。沈默将瓶儿传示给众人,嘿那金纸竟妥妥贴贴地附粘于瓶里内壁,完全没有什么缝隙。

工匠们彻底服气了,大家惊奇地问道:“这是什么质地的”

七哥说不出来,只好求助于沈默,沈默点头笑道:“这种玻璃器皿都是十分娇脆易碎的,怎能让坚硬的东西在它上面锤击作业呢唯独水银性子柔和但又沉重,进入瓶内晃动不会损伤玻璃,可将金箔完美的贴在瓶壁上,并在内壁生成一层薄而有韧性的金汞齐,不但可以支撑金箔永不变形脱落,还能中和掉水银的毒性。”说着弹一弹这金瓶道:“虽然它会稍稍销蚀金箔的内面,但从外面看还是完好无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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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厢事完,两位县丞过足了眼瘾,与沈默相约翌日再见,便各自散了。

沈默和沈京过去帮着七哥收拾起东西,也想打道回府,谁知好几个商人模样的过来,问这瓶与那对簪子是否出售。沈默让田七打出这些东西,还不是为了借一下这轰动效益就得趁热打铁,借着这股热乎劲儿,才能卖出个好价钱。

一番讨价还价下来,最后那瓶子卖出了三两三钱,一对金钗买了五两七钱,一共是九两黄金。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之后,怀里揣着得来的巨款,三人心满意足的上了车,踏上了回府的道路。

一路上沈默乐,沈京乐,田七也呵呵只笑。刨掉四两金子的本钱,这下赚了整整五两金子。五两金子啊,换成银子就是四十两这是多大的一笔款子啊

接下来便是分赃的时刻了。

沈默笑道:“这个钱我和沈京拿一半,七哥你自己拿一半。”

田七赶忙摇头道:“使不得使不得,俺一点也不要。”

“本都是七哥的手艺,你理应拿大头。”沈默摇头笑道。

“是啊收着吧,你不是想开个小店吗就用这个做本钱吧,坚持几个月没问题。”沈京也笑道:“以你的手艺,再加上今天打出去的招牌,不愁经营不下去”

这正是田七的夙愿,但他已经不为所动,很认真道:“小相公给了俺从新做人的机会,这比千金万金都珍贵,若是还要贪钱的话,还不如叫俺一头撞死”神态之坚决,让沈京刮目相看。

沈默知道这种人的主意正,苦笑一声道:“可我们俩啥也没干,实在受之有愧啊。”

“既然都觉着拿这个钱心不安。”沈京微一寻思,拊掌道:“这样吧,我们把这钱都投到赌坊里买咱们赢,赚了分利润,赔了就拉倒。”

“善哉。”沈默也拊掌道:“如此一来都心安矣。”

“要是赔了呢,”田七怯生生的问道:“我是说万一。”

“还能不冒点风险吗”沈默哈哈笑道:“反正我们已经投进十两银子去了,还不如一下玩个痛快呢”本来就一无所有,输了也不过是回到本来这是典型的光棍思想。

“什么十两我一共下了五两,都投在大发了。”沈京吃惊道:“你又下注了吗”

“没有啊。我哪还有银子”沈默呆一下道:“我听侯县丞说,山阴兴发也接到五两的下注还以为你自己又添了三两呢。”

“我把那二两留下了。”沈京皱眉道:“我怕咱们万一输了,还能吃顿好的安慰一下。”

“竟然有人在之前看好我们”唯一寻思,沈默难以置信道:“是谁这么有眼光”

沈京差点没从座位上掉下来,苦笑连连道:“田七你看到了吧若论脸皮厚,我还是比不过沈默的。”

哪知田七很认真道:“小人觉着小相公说的对,那人就是太有眼光了。”

“为什么从来没有帮我说话的”沈京忍不住哀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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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那会稽凤引楼相对而立的,是山阴的天香阁。两家酒楼同样的高度,同样的格局,所不同的是内部的格调,一个典雅,一个华丽。可能是各花入各眼,两店的买卖都很好。

此时已是未时,但今天许多人因为贪恋看热闹,耽误了饭点,是以大厅里仍然食客满座,人们一边吃饭,一边高谈阔论着,话题一直围绕着早些时候的所见所闻,不由纷纷大呼过瘾,回味着当时精彩的细节佐酒。

在大厅的一角,独自踞坐着一个头戴大草帽,身穿粗布衣裳的男子,他面前摆着一盘气味怪异的油炸臭豆腐,一盘酒香扑鼻的糟青鱼干,一小碟灰不溜丢的霉菜头,还有一小坛花雕,正在怡然自得的独酌着。

他伸出白皙修长的左手,夹一筷色泽金黄的臭豆腐,十分认真的咀嚼起来,表情似乎无比的享受,再端起酒盅吱溜一声一饮而尽,竟然舒服得浑身一哆嗦。

听到周围人夸奖那沈默是青藤第二时,男子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只听他轻声的自言自语道:原来夷坚志上早有记载,我还以为这法子是我独创的呢。

说着从手边的竹筐中掏出一个金色的琉璃瓶,随意把玩起来。又听他喃喃道:“还是觉着我做的这个好。”喝一口酒,他看到地上有张纸片,原来是他方才掏瓶子时,被带到地上去的。

他弯腰将其拾起来,那竟是一张赌票,上面赫然写着五两押虎头会负。若负则山阴兴发一赔十,买定离手,绝不反悔。将那瓶子和赌票塞回筐里,男子嘿嘿一笑道:“本来想帮你作弊,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说完丢下一粒碎银,把帽檐往下拉了拉,便背上筐子,拎着酒坛晃晃悠悠站起身来,个头竟相当之高。

走到临近门口的一桌时,突然有人惊喜道:“文清兄,你回来了”却是一个正在喝酒的士子,无意中瞥见了草帽下那张白皙的面孔。

喧闹的大厅中登时安静了一下,人们齐刷刷的看过来,纷纷激动道:“是徐神童吗徐神童回来了吗”

那人无奈的站住,干咳一声,大厅便重新回了安静,人们都等待着他回过头来,谁知那人突然怪叫一声道:“不是我。”便一溜烟跑掉了。

一屋子人呆若木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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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有些琐事缠住了,现在才发第二章,这样第三章就不知什么时候了,大家别等了,明早一定能看到就是。

第四十三节 第二道题 上

翌日一早,人们齐聚山阴码头,以更高涨的热情,期盼着下一个精彩的出现。

沈默这次果然没有迟到,还是一袭白衫,还是与那沈京结伴而来。

两位县丞也在差一刻辰时到了码头上,侯县丞虽然面色不好,但对他还算客气,那张县丞更是笑没了眼睛,拉着沈默道:“县尊大人让我给你带句话。”

“赞公请讲。”沈默拱手道。

“他说你做的很好,不要骄傲,把剩下两场也赢下来。”张县丞板起脸传完话,便又重新笑眯眯道:“你是不知道啊,昨天大人听说你赢了,乐得唱了一晚上戏。”说着和沈默握下手,便有一个不轻的银锭落在他手中:“这是大人打赏你的,若是再赢了今天这场,另有赏赐。若是三场都赢了,重重有赏”

沈默约摸着那银锭有三两重,两角处的断口十分明显,八成是被这张县丞顺手割肉了。这是无可奈何之事,他也只有一笑了之道:“多谢县尊,多谢赞公。”

“应该的,应该的。”张县丞笑呵呵道:“你可是给咱们会稽露了把脸,现在再没人说你必败无疑了。”说着神秘兮兮道:“知道么,赌坊里把你获胜的赔数调低到一赔四了。”

沈默正为这事儿郁闷呢,昨天沈京第一时间便去大发投注,却发现还是晚了一步,仿佛有着千里眼的赌坊已经迅速做出了反应,将沈默获胜的赔数拦腰砍断,实在是令人扫兴。

其实一赔四已经是很高了。反观人家虎头会,虽然昨日折了一阵,赌坊也不过稍稍调高为二赔三,双方的差距仍然十分大。这说明赌坊仍然不看好沈默,他们认为他很可能是凑巧知道了那个法子,而同样的好运不可能再一次降临。

赌客的投注数也能清楚反映这一点买虎头会胜的达到了一千三百两之巨,而买沈默胜的,仅有不到二百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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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已过,却仍不见王老虎的身影。众人正在议论纷纷,便听到一阵粗豪的大笑声从河上传来。大伙循声望去,便见一艘悬挂着虎头旗的大船顺流而下,船头上立着一个短衣襟,小打扮,铁塔般的汉子。他穿一身窄袖湖蓝裤褂,腰里扎着宽大的牛皮腰带,虎头刀斜挎在腰带上,双眉粗重,面色黝黑,一双眼瞪得有若铜铃。正是那虎头会魁首王贵发

看到此等人物,沈默不禁暗暗喝彩,心说:却要比穿那不伦不类的儒衫,要强上许多倍

大船稳稳停在码头,便听那王老虎放声笑道:“诸位久等了。”他也不下来,就在船上大声道:“请二位赞公和沈公子一起上船,我们去江心看过。”

两位县丞,沈默沈京,还有几位在场士绅,依言登上了大船。

侯县丞笑道:“我说通达兄,你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王老虎沉声道:“赞公稍候,马上便知。”说着大手一挥道:“开船”大船便缓缓启动,向下游江心驶去。

有些围观群众上了船,但大部分是在岸上跑,人们都对接下来的光景十分好奇。

大船驶出二里,河流陡然湍急起来,却是到了河道拐弯的地方

沈默见操舵的船老大一下子紧张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河面,仿佛有什么危险要发生一般,他不由握紧了栏杆。

尽管水手们全力控制,但大船仍以相当高的速度通过弯道。还没等船上人松口气一株枝繁叶茂的粗大树木,便迎面而来,仿佛要与大船撞上一般

船上乘客不由发出一阵惊恐的叫声,许多人甚至害怕的闭上眼睛。只听那船老大大喝一声,将船舵往东猛的一打,大船便与那大树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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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始至终,王老虎便一直斜瞄着众人,他见两位县丞骇得面色苍白,几个士绅干脆两腿一软,坐倒在地。但他看到沈默却一直泰然自若,与其相伴的那个青年更是兴奋地大呼小叫,嚷嚷着要再来一次。

王老虎暗暗点头,高高举起了大手,船老大便会意的高叫道:“江心下锚”水手放下左右两块巨大的石碇,又用数根粗大的毛竹在船头撑住,费了好大劲儿才把船停下,但甲板上颠簸的更厉害了。

王老虎如履平地,走到沈默面前,伸手指向身后那棵四人都合抱不过来的大树道:“沈公子请看,这妖树是否是个祸害”

沈默点点头,沉声道:“对从上游而下的船只来说,实在太危险了”

“不错,这棵大树据说太祖年间便长在这了。”王老虎面色严峻道:“起初人们只当它是个光景,并没有在意,谁知这树越长越粗,同时河道又越来越窄,一下子成了个祸害”

侯县丞也明白王老虎的意思了,点头接着道:“行船驶过这里,屡屡撞上大树,每年都有十几条性命扔在这里。”说着一指树上挂着的道道白幅,还有些法师符咒,供果贡品道:“这都是枉死的鬼魂啊”

“为什么不除树呢”沈京奇怪问道:“嫌麻烦吗”

侯县丞苦笑道:“本县不知下了多少回决心,做了多少次尝试。但决心归决心,难题还真没法解决。派出除树的民工望树兴叹,都说树干在水中,十分牢固,无法挖出不除树干,仅锯掉树冠更加危险,所以便一直这样僵持着。”

“我们虎头会也组织好手下水,想从水下砍断这树。”王老虎沉声道:“但这一带的河水急而深,树干又粗又硬,根本伤不到它的分毫,反而折了两个兄弟。”说到这里声音嘶哑,眼圈通红,显然是动了情:“我王某人虽是黑道,但一生最崇拜的却是咱们绍兴的阳明公,他老人家说想到就要去做我既然动了心思,就一定要把这祸害给除去”

想到就要去做沈京不信了:“阳明公啥时候说过这话”

沈默微笑道:“是知行合一,王大官人将其通俗化了,但意思不差。”

听到这句评价,王老虎十分的高兴,连带着对沈默的那点怨气也轻了许多,一拍胸脯道:“只要公子能把这个祸害除了,俺当即告负,立刻放人”

沈默肃容道:“为父老乡亲除害,沈默义不容辞”

两位县丞和乡绅们也纷纷道:“但有所需,公子尽管吩咐”

沈默点点头,望着屈曲盘旋、高出水面的老树,轻声道:“待我想个法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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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绍兴人都知道,第二道题目是水中除树这可不比前一道纯属弄性尚气,而是一件实实在在的好事,对那王老虎的评价不由提高了不少,也不禁为沈默暗暗捏一把汗,几十年都解决不了的老难题,你能三天就想出来吗

“小姐,能想出来吗”殷府后院绣楼中,画屏再一次缠上了她家小姐:“这次可一定要想出来啊。”上次因为自家小姐没想出法子来,她都无颜去见沈默。后来人家自己悄没声的解决了,让画屏姑娘又高兴又郁闷,又自豪又不服。这次一打听到题目,便急吼吼送给小姐,语气中还有请务必争口气的意思。

殷小姐正坐在桌前,握着细细的画笔,在一张摊开的画纸上勾勒着沈默,闻言又好笑又好气,不由轻笑道:“你这丫头,快去跟着那小子过去吧,真是女生外向啊”

“没有啦,小姐。”画屏忸怩道:“人家就是不想在输给他了”

这话可说到殷小姐的心坎上了,她虽然嘴上不说,但对于自己没做出第一题,而那小子却做出来了,心里颇为憋气。正憋着一股劲儿,想要抢在他前头,好好出出这口气呢

其实一听到题目,她便将手头的活计放下,摊开纸笔,细细勾画起来,想要想出一个妥帖的法子来。

殷小姐暗暗下定决心,这次决不能再输给那个从没见过的小子了

从早晨一直坐到晚上,连午饭都是在闺房里用的,当画屏第三次催促她该就寝时,殷小姐突然举起了白皙的小拳头,在空中晃了晃,浑身都洋溢着兴奋之情光彩无比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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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节 第二道题 中

成了吗,小姐”画屏惊喜问道。

小姐活动下酸麻的腰背,疲惫道:“明天你将这张图给他送去。”

画屏赶紧过来给小姐轻轻捶背,笑逐颜开道:“小姐可真厉害呀真厉害。”

殷小姐没好气的看她一眼,噗嗤一声轻笑道:“死丫头,前几天还不知怎么怪我呢。”

“那哪能呢”画屏笑嘻嘻道:“小姐最好了。”

“真的没有”殷小姐呵呵笑道:“那几天的嘴巴都能挂油瓶了。”

“一点小幽怨而已。”画屏丁香微吐,扮个鬼脸道。

“不过说真的,他对你怎么样”殷小姐轻声问道:“不好我可不干。”

“那叫一个千依百顺啊,让他往东不敢往西。”画屏红着脸道。吹牛是人类的天性,尤其是有着充分理由的时候。

“这样啊。”殷小姐微笑道:“不过你也不要太过约束他,不然将来没什么出息,吃苦受累的还是你。”

“不听不听”画屏娇笑着阻止小姐往下说,拉着她的胳膊道:“睡觉去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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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伺候着小姐洗漱用餐完毕,她便迫不及待的溜出去,直奔沈家大院。这一路上是得意的笑,得意地笑啊等到了沈家后门,才想起要保持矜持。画屏姑娘深吸口气,把自己端起来,朝门子庄重的一笑。

门子也笑道:“姑娘许久不来了。”

“是有几天没来,最近挺忙的。”一边答话,一边进了院子。

到了闻涛院前,先在月门洞外往里瞅了瞅,见那七姑娘并不在天井中,她这才蹑手蹑脚进去,小心翼翼的上楼,唯恐惊动了她。

过了二楼,上到三楼的楼梯,画屏姑娘刚想松口气,却听到背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紧接着那熟悉的破锣嗓子便响起来:“画屏姑娘又来找我们小相公了”

七姑娘再一次拉住她,满脸感激的夸赞小相公心地好、本事大、将来出息顶呱呱,其间又数次重申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理念。直到沈默闻声下来,才意犹未尽的放过她,朝沈默问声好,便识趣的退回屋里了。

“吃过早饭了么”揉揉惺忪的睡眼,沈默含糊问道。

“太阳都快晒到西墙了,”画屏撅着嘴道:“该问人家吃午饭了么。”

抬头看看天,被刺眼的阳光耀了一下。沈默捂住眼,讪讪笑道:“昨天晚上睡得太晚了。”说着顺手关上门,呵呵笑道:“里头太乱,就不请你进去了,等我洗把脸,咱们出去走走吧。”

画屏自然求之不得,点头道:“我到外面等你。”说完便快步溜出去了。

没让她久等,沈默便洗脸刷牙穿衣完毕,神清气爽的出现在门口。

见他没有穿那身新衣裳,画屏感到有些失望,又有些如释重负她就是不愿意看到沈默穿得板板整整,那样会让自己生出自惭形秽的感觉。

还是这样好,破破烂烂的穷小子一个,怎么看怎么自在。画屏姑娘心中道,但嘴上还要埋怨道:“怎么不穿新衣裳”

“有好的谁愿穿破的”沈默哈哈一笑道:“只是总得换洗一下吧。”

屏姑娘点点头,鬼使神差道:“下次我再给你带一身换洗衣服过来”说完了便想抽自己一嘴巴,心说画屏啊画屏,要是他一年到两头都那么光鲜,你可怎么办啊

“千万别。”沈默赶忙摇头道:“前院给我量身订做了两套,不日就能送过来,再多就浪费了。”

屏有些小失落道。不知怎地,没见到沈默的时候,她会十分的思念,干什么都在想着他,就连睡觉也不忘了。可一见到真人,便感觉非常的拘谨,手脚都放不开,说话都不利索。

沈默不知她为何一下子低沉了,但想必是自己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了吧心中还是歉疚的,便笑嘻嘻道:“你送我衣服,我请你吃饭吧。”

画屏摇摇头,却想到他还没吃早饭,便改口道:“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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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前一后到了街上。仅仅拐个弯,便看到道左长长的一排小吃摊子。江南物宝天华,富裕程度要远超其它地区,而绍兴又是江南最殷实的几个城市之一,即便是街边的小食摊,也要比其他地方干净讲究许多。

此时天色着实不早,但这些小摊的生意依然不错,食客们神态安详的边吃边聊,有的吃完了也不着急离开,便沏一壶茶,继续着未完的话题。

没有人催,也没有人赶,人们就这样悠闲的怡然自得。

沈默摸了摸怀里,约莫有十几个铜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现在吃大餐有点早,不如我们去吃小吃吧。”

画屏点点头,顺从的跟他随便找个没人的位子坐下。

见有客人来了,穿着印花大襟衣的摊主女儿便走过来,露出洁白的牙齿笑道:“二位慢坐。”手上却十分麻利,从铺着素蓝白花桌布的饭桌上翻过两个倒扣的茶碗,先用热水涮一下,再变戏法似的提起一把精致的小铜壶,为两人各斟上一碗飘着清香的平水高山茶。

倒完茶,那姑娘也不问客官想吃点什么,福一福便悄然退下了,小铜壶却留在了桌上。

看她离开了,沈默凑近画屏的耳朵,不无得意道:“这茶尽管喝,无须花费一文,让你品个够我和沈京每次都喝个四五壶。”

画屏起初被耳边热热的感觉弄得有些心猿意马,但听了他的话,登时垂下小脑袋道:“我不认识你。”

沈默厚着脸皮笑笑道:“想吃点什么我给你点去”

小姑娘摇摇头道:“早上吃得很饱,我喝茶就行了。”

“哪能让你看着我吃呢”沈默摇头道:“等等我。”便摸出三枚铜钱,起身去摊主那里,不一会儿端着三个小碟子回来,呵呵笑道:“权当差点吧。”

画屏只见一碟对折不断的柯桥豆腐干、三两块带有薄荷清香的印糕,数十粒甘草茴香豆搁在了眼前。闻着那淡淡的清香味道,正是合乎自己心意的小茶点。她却不由痴了,心中愁肠百结道:谁说他不懂女儿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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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节 第二道题 下

沈默又用三个铜板,买了一笼小包,一碗豆花,还有两碟附送的小咸菜,端着回到桌上,慢条斯理的吃起来。

画屏则在对面捧着茶盏,不时轻啜一口,两眼定定的望着沈默,心说吃饭都这么斯文,真受不了啊但当沈默向她看来,画屏却又赶紧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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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就这样一个看着一个吃,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其实画屏不是所谓的花痴,她之所以不顾羞意,近似于倒追沈默,是她有不得已的苦衷的。

殷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若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在小姐订亲前不出嫁,便视为同意跟小姐陪嫁出去,成为未来姑爷的通房丫头,未来最好的命运也只是地位高一些的小妾而已。

若是换了一般人,那是十分欢迎这种命运的,毕竟是小姐的贴心人,在未来夫家也是两人最亲。有身为大妇的自家小姐撑腰,非但不用担心被别人欺负了,还有很大可能帮着小姐掌管财务之类,油水颇为丰厚。若是再近水楼台先得月,生上个带把的,那地位就更牢固了。实在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但画屏跟着殷小姐久了,也学上了些自尊自爱,她觉着宁为鸡头、不为凤尾,与其到大户人家当低人一头的小妾,还不如找个清白人家嫁了,横竖来得快活呢

可话虽这样说,但想找个可意的人家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条件差了吧,肯定不甘心。家境太好吧,又瞧不上她这丫鬟身份。就这样高不成低不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今年小姐已到及笄之年,马上就要待字闺中了,一旦小姐订亲,她的命运也就跟着定下来了。留给她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所以当与沈默接触一段时间后,她发现这个少年虽然穷,但人品好,又幽默,尤其还是读书人,那就意味着未来有无限可能

画屏觉着这是自己最后也是最好的机会了,经过慎重考虑,她终于决定破釜沉舟,不顾一切世俗的眼光,追求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但烦恼也随之而来,那就是这小子实在太出色了这当然是件好事,但她总是担心他会一飞冲天,让自己望尘莫及。所以她很难找到安全感

姑娘不知道该怎么进行下去了,她觉着自己好像一叶孤舟,陷入了浩瀚的大海之中,找不到方向,看不清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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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小笼包和豆花全部送进腹中,沈默满足的拍拍肚皮,端起杯清茶嗅一下,舒服的眯起眼睛道:“我吃饱了,你可以说正事儿了。”

画屏本想说没有正事就不能来找你吗但话到嘴边却又改成:““你怎知我有正事”

沈默一指她斜挂在肩上的香包,笑道:“可从没见你背过这个。”

“算你聪明。”画屏一缩脖子,取下背包道:“猜猜这里面装的是什么”说到这个,她重新变得神采飞扬起来。

沈默笑道:“金元宝”

“再猜呢”姑娘摇头笑道。

“银元宝”

“再猜”姑娘无力道。

“铜元宝。”沈默很认真道,直到画屏快要抓狂,他才两手一摊,笑道:“我实在猜不出来。”

“哼哼,谅你也猜不出来。”画屏得意笑道:“告诉你吧,这是教你河中除树的法子怎么样意外吧”

沈默一脸吃惊道:“真是太意外了是你想出来的吗”其实他早就猜到了,不过是哄她开心罢了。

画屏哪有他那么多花花肠子,果然信了实,有些不好意思道:“人家笨笨的,哪里懂这些,是我家小姐想出来的。”

沈默兴致勃勃的伸手道:“给我看看吧。”

画屏却将那香包往后一抽,娇笑道:“平白就想拿走吗”

“我没钱。”沈默两手一摊道:“就只有几个铜板,全给你吧。”说着便从怀里摸出七八个铜板,啪啪的拍在桌上。

姑娘恨不得把这些个铜板捡起来,塞到他嘴巴里。闷声道:“我当然没什么,但我家小姐跟你非亲非故,这样帮你,你不得表示一下”

沈默愁眉苦脸道:“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