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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官居一品


子摇头笑道:“进盐运盐都得店东本人亲临,沈大叔还得当差,哪有功夫还是我来吧。”说着憨厚笑笑道:“反正我这辈子也不指望念书了,还是攒俩钱娶媳妇,生几个娃,然后让娃好生读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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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日头渐渐偏西,沈默突然听到几声鸟叫。便摆摆手,示意两个伙伴噤声。

三人屏住呼吸,趴在地上往河滩望去。

果然见先是几只小鸟飞来河边,蹦蹦跳跳的喝水觅食。不一会儿,便有大片麻雀聒噪着,呼朋引伴;成群的绿头野雁拍打着蓬松的翅膀,还有些个叫不上名字、五颜六色的小鸟,也跟着一齐向河滩滩边飞来。

不知哪一只鸟先发现了香喷喷的饵食,大概是一天没吃东西饿坏了,一着地便饥不择食地狠啄食饵,绿豆般的小眼睛不时警觉地向四周瞟着紧接着,其它的鸟也发现了,便一窝蜂上来,叽叽喳喳的抢夺美食,浑没注意到头顶那张大网

就连沈默和长子也从没见过这么多鸟,强按住兴奋的心情,直到鸟儿聚集最密的时候,才猛地一拉绳,一张大网便呼啦啦的从天而降。

一听见异响,机敏的小鸟便张开翅膀,想要四散飞去。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没等它们起飞,大网就把它们全部罩在里面了。

其余的鸟儿受惊飞走了,只留下在网中扑腾的几十只大小鸟。

三人十分兴奋,从苇丛中冲出去,想要按住网清点一下胜果。

谁知此时,忽然整个罗网扑腾腾地朝前跳动起来。三人大吃一惊,紧追几步,没想到罗网竟然腾空飞起。原来,其中一只大鸟张开翅膀向上飞去,其余的雀鸟也跟着奋力腾飞,竟然连网一起上了天。生死存亡之秋,连鸟都知道拼力合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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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一遍,关于商人子弟能否参加科举,请参见本书的作品相关,认识一下张四维,王崇古几位部阁高官再说。

第七十八节 卖与立 下

沈默抬头望着罗网,又看看日欲西坠的天空,大喊一声道:“快追这些鸟儿飞不了”便和长子当先追了出去。

沈京感到很纳闷,可两人已经跑出老远,只好气喘吁吁跟在后面。

他们仨一边盯着罗网的去向,一边顺着河道猛追,一直跑了一刻钟,便渐渐到了人烟密集的地方,却还是没追上。

河道上到处停泊着渔船。船上收拾渔具的人们,只见三个光着脚板、短衣短裤的半大小子,在追着天上的鸟网狂奔。

这真是个景观啊,人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目送着他们跑向远方,还不忘嘲笑两句道:“真是三个头世人,鸟在天上飞,人在地上跑,怎么追得上”沈默却毫不理睬,仍全力往前追,长子也一言不发的跟在后面,同样没有停下了来的意思。

沈京拼命赶上来,跑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道:“我说,我们不要追了,跟个傻子似的让人笑话,还是歇一歇吧”

沈默叉着腰站一会儿,也是上气不接下气道:“不不能歇,。”说完便继续往前跑,长子继续跟着,沈京含糊的咒骂几句,只好也跟上去。

不一会儿,夕阳落坡,红霞满天,天空中一片瑰丽的紫红色,美的让人心悸。

就在沈京筋疲力尽,大叫打死我也不追了的时候。那个飞在天上的罗网,竟突然在半空中停了下来。渐渐地,整个网子果然不情不愿的从天上坠下来虽然下坠的速度极慢,但任谁也能看出,这些鸟是飞不走了。

沈默高兴极了,他哈哈大笑道:“怎么样我说能追上吧”

沈京很是惊讶道:“你怎么知道鸟网会掉落下来”

沈默指着天空道:“你想太阳西坠,夜幕降临,这些鸟儿都要各自回巢。可它们不是一伙的,有的家在树林,有的家在屋檐,有的还要翔归山崖。所以它们不可能一直往一个方向飞,一但到了归巢的时候,便有的往东飞,有的向西飞。方向一乱,闹成一团,一个个精疲力竭,整个鸟网自然会掉落下来的呀。”

沈京佩服的五体投地,刚想搜肠刮肚赞美一下沈默,却听长子突然叫道:“糟了,它们要掉到河里了。”万一淹死鸟,可就不值钱了。

话音未落,长子便纵身跳入河中。沈默也不愿意追了半天的成果,最后还要泡汤,便从怀里掏出那两个油纸带,丢给沈京后,也跟着跳下去。水乡长大的孩子,哪有不会水的

沈京本来也想下水,却被沈默强行变成了文件保管员,只好怏怏的站在岸边,嘟囔道:“老是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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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和长子水性都很好,游到水中央,静等着那些鸟彻底没劲落下来。

眼看着鸟网越来越低,马上就要触手可及时,突然却听岸上的沈京大喊道:“小心啊,东边有船来了”

沈默两个赶紧转头望去,果然见一艘大船从上游顺流而下,此时夕阳如血,江面上金光粼粼,船上人显然没有早看到水里人。

来不及发出声音,两人如受惊的小鱼一般,各往两边闪去,险险躲过扑面而来的快船。

就在此时,那罗网也终于落下,啪嗒一声,掉在那船的甲板上,紧接着便是一声低呼响起

我们的鸟要被他们昧了去。刚刚摆脱危险,沈默就如是想到。然后便打水游过去,朝着船舷一跃而出,胳膊把住船帮便翻上了甲板,甩甩头上的水,一边高声道:“在下是来找我的鸟的”一边放眼四处寻找他的鸟。

还没看到鸟,他却看到一个身穿淡绿长裙,容貌清雅秀丽的女子,有若带露水仙般,亭亭坐在一张七弦古琴后,正双手捧心,满脸吃惊的望着沈默。

一看到这女子,沈默立刻就忘了他的鸟,心里兀得浮出一行妍丽洗练的诗句空潭泻春,古镜照神。载瞻星辰,载歌幽人。流水今日,明月前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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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着那女子,那女子也望着沈默,女子那双深潭似的眸子里,先是一阵戒惧,接着却又变成惊讶,最后全是难以置信的目光。

这时候,一个模样俏丽的丫鬟,领着几个保镖模样的家伙从船舱跑过来,一见有蟊贼敢侵扰自家小姐,丫鬟登时大怒,娇叱一声道:“给我拿下”

保镖们便张牙舞爪的猛扑上去,谁知没跑出两步,那发号施令的丫鬟却又是一声道:“退下。”保镖们差点掉到水里去,有位老兄甚至闪了腰。

可画屏姐最大,他们也只好怏怏停下,双目喷火的怒视着沈默。

沈默已经将视线落在自己的鸟上,原来那罗网正落在那小姐脚下。

姑娘虽然漂亮,但又不是自己的,还是讨回鸟来实在。沈默衣衫不整,也不好上人家的船,而且似乎自己还有冒失冲撞的罪过,引来物议可就不好了。

正不知如何是好,沈默便看到一个熟人领着那群保镖出来,心中一松,知道没事儿了。讪讪笑道:“画屏姐,一直以来承蒙关照,无以为报。送你家小姐一兜名贵小鸟,作为谢礼。”不待那画屏说话,便翻身入水,消失在暮色深重的河水中。

画屏呆呆的望着渐渐消散的涟漪,一时有些痴了。

=本卷终

在第一卷谁家新燕啄春泥中,我们进入了一个相对安宁富足的大明朝,较为详细的介绍了那个时代的市井社会。但我们故事发生的时代,是内忧外患、云谲波诡的嘉靖后期,这就注定了平静只是暂时的,所以请期待第二卷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七十九节 祝福 上

大明嘉靖三十二年腊月底,绍兴府会稽县。

年谣有云二十七,赶大集;二十八洗邋遢。这话说的是,老百姓会在腊月二十七这天,全家出动赶大集、买年货,采买足够半月之用的柴米油盐、鸡鸭鱼肉。然后从二十八这天,便不再出门,在家里洗洗刷刷等着过年了。

商家一年的经营到二十七也就结束了,但二十八回家过年前,还得把商铺收拾的干干净净才行。所以尽管这一天街上的行人稀少,可各家店铺却热闹不减

永昌坊宝佑桥街上的一家店铺门前,一个穿着蓝布夹袄、黑布棉裤的高大青年,正带着两个伙计进行大扫除。两个伙计扫地擦窗棂,洒水抹柜台,忙得不亦乐乎东家仁义厚待,大家关系又非比寻常,伙计们自然实心做事。

那大个子青年却搬了个梯子搁在门口,端着水盆抹布,敏捷的爬到顶上,开始细心的擦拭那块楠木匾额。他如对待婴孩一般,轻轻的抚摸着匾上三仁商号四个古拙有力的大字,心中不由涌起一些感慨

转眼之间,这家三兄弟合伙的商号,已经红红火火成立一年半了,生意也越做越大,从最初的每月四百斤细盐,到今年上半年的六百斤,下半年的八百斤,收入整整翻了一番。他们兄弟合计着,明年还要再开两家分号,争取一年能卖十五小引、三千斤盐虽仍然跟那些动辄上万斤的盐商没法比,但已经可以保证两家人加上沈京一辈子衣食无忧,手头宽绰了。

其实今年,他的生活就好了一大截。不说别的,单看他的体型,从原本又高又瘦,变成现在的又高又壮,脸色也红润健康,就知道他已经委屈不到肚子了。

按说手里有钱了,生活也好了,他应该没啥烦心事才是,可长子最近却时常莫名其妙的心乱,一想到一些场景,便忍不住热血上头,恨不得立刻离家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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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家,东家”伙计的呼唤声,把沉思中的长子叫醒,他哦一声,低头道:“什么事”

“您再不停下的话,咱们这匾额就要透气喽。”俩伙计在梯子下笑道。

长子感到有些没面子,讪讪问道:“活都干完了吗”

“就等您检查了。”伙计笑道:“当然肯定没有您擦得匾额干净。”长子平日宽厚,伙计们跟他有些随便。

长子从梯子上下来,在屋里检查一圈。见大差不差,便点点头,走到柜上,从腰上取下钥匙,打开抽屉,摸出两个红包来,递给早就巴望着的俩活计道:“回去给大叔大婶问个好,我过年去看他们。”他和沈默虽然已经搬出草舍了,但心里一直有那些可亲的街坊,除不时周济之外,连店伙计也是从那里雇的。

两个伙计结果那沉甸甸红包,兴高采烈道:“过年来给沈爷、东家拜年。”长子又嘱咐他们正月十六开工,便放他们回家过年了。

待伙计走了,长子将梯子搬进来,再把那些不太干净的地方,重新打扫一遍,待彻底满意了,这才上门板,关店门,从后门回到天井里原来这是个四水归堂的宅院,朝南的正房做了店铺,后院三面都是两层白墙黑瓦的小楼,围成一个两张见方的大天井或者说是小院子更合适。

长子进去天井,看到老爹正在整治新宰的鸡鸭。厨房里冒着腾腾的热气,闻闻味道,他便知道是自己老娘在蒸年糕。

姚老爹也看到长子,手上不停,压低声音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才回来。”长子说前面刚忙完,他爹便指派任务道:“快去厅堂里打扫干净,千万莫碰倒了祭器。”

长子这才想起,今天是请大菩萨的日子。照老年人的说法,天上的菩萨不进不洁之家。因此祝福之前,必须把厅堂、祭桌、祭器掸扫、洗刷得干干净净他虽然有一双弟弟妹妹,但这么重要的差事,父亲是万万不会交给小孩的。

长子刚要答应,他娘也从厨房出来,脸被热气蒸得通红,手腕上还带着对绞丝银镯子,撩撩额前散乱的头发道:“去看看沈爷起了没起来了我给他下面。”

长子挠挠头,闷声道:“那我先去看看沈爷。”便把他爹的差事搁一边,往东厢楼上去了。

东厢二楼分三间,长子轻手轻脚的上去敲敲门,小声道:“潮生,沈叔起来了么”

房门吱呦一声打开,一个身材修长、面目清俊的青年闪身出来,正是长高了不少的沈默,他吐出一口浊气,小声道:“睡得跟死猪似的,估计得后晌才能起来。”说着有些郁闷道:“为了当上这个主簿,三天竟要醉倒两回,实在是划不来。”

说话间,两人进了隔壁书房,里面整整齐齐堆着各色书籍,屋子中间虽然有炭盆,却因为怕走水,人离开就熄了。

沈默不由打个寒噤道:“真是冷啊。”长子便赶紧把炭盆升起来,随着橘色的火光欢快跳跃,屋里终于渐渐暖和起来。

沈默这才脱了身上的半旧蓝色大袄,露出内里的栗色长衫,更显得清瘦潇洒,温文尔雅果然是腹有诗书气自华。他半倚在一张铺了棉被的安乐椅上,一边沏茶冲水,一边歇瞟着心不在焉的长子。

待他起身在凳子上坐下,沈默递一杯浓茶过去,轻声问道:“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长子连忙摇头,端起茶杯便往嘴上送。

“烫”沈默赶紧将他拦住,似笑非笑道:“这也叫没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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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节 祝福 中

书房中炭火跳动,映照着长子的面色晦明晦暗,他双手捧着茶杯,缓缓道:“什么都瞒不过你,实话说吧,我最近有些不大安分。”

“哦”沈默端详他一阵,点点头道:“确实到了想女人的年纪了。”

长子差点把杯子掉到地上,慌忙解释道:“不是那么回事。”说着眉头逐渐皱起,吞吞吐吐道:“我不大想当一辈子商人。”怕沈默生气,他又赶紧解释道:“不是你要是没有别的办法,我会一直干下去的。”

沈默毫不意外的笑笑道:“谁也没让你干一辈子,现在咱们已经熟悉这里头的道道了,谁也糊弄不了了,可以找个能干的掌柜顶着了,不碍什么事的。”说着话锋一转,笑眯眯的问道:“那你想去干什么呢”

“我想”长子低着头,小声道:“当兵去。”

沈默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好半天才缓缓道:“还有别的志向吗”

长子摇摇头,紧咬着下唇道:“我就想去当兵。”

沈默也摇摇头,板下脸来道:“你可以去问问你爹,看看他答不答应。”

长子的头更低了,小声道:“就是怕他不答应,才先找你商量的嘛。”

沈默放下手中的茶壶,探身与长子对视,刚要说话,门却开了。一个穿着绿色绸子大袄的青年走了进来,一看见他俩便嘿嘿笑道:“背着我密谋什么呢”

沈默翻翻白眼,重新靠回椅背上,没好气道:“你来的正好,快帮着开导开导我们的长子吧。”

来人面相十分喜感,自然是沈京沈四少,一听沈默这样说,他便大惊小怪道:“长子,你怎么像根蔫黄瓜”

“说正经的。”沈默笑骂一声,指指长子道:“这位老兄想要去当兵,你快帮我劝劝他吧。”

沈京的嘴巴登时能塞上个鸭蛋,瞠目结舌道:“我没听错吧你要去当兵”

长子点点头,闷声道:“当兵怎么了徐达常遇春不都是响当当的大英雄吗”

“你那是老黄历了。”沈京挥挥手,拖条板凳过来,坐在长子的对面道:“现在是什么年代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啊你要是当了兵,你的儿子、孙子、孙子的儿子、孙子的孙子都会怨死你的”

长子被他一阵数落,一下子更蔫了,垂首道:“为什么要恼我”

沈京又要奚落他,被沈默摆手制止,叹口气道:“其实我们何尝不想学那汉唐将军,醉卧沙场、马革裹尸可这个世道让我们不能够啊”沈默语重心长的劝说道:“可这个世道就是这么重文轻武,整个大环境下,军人的社会、政治、经济地位,都是离谱的低。

沈京接过话茬道:“是呀,只要你当上兵,在世人眼里,就跟身世不清、出身低贱、粗鲁不文划上等号了。就算当上千总,也一样抬不起头来。”

长子终于有些动摇了,他喃喃道:“那我该怎么办”

沈京趁热打铁道:“想听听我们俩给你规划的未来吗”

长子默不作声的点点头,沈京便清清嗓子道:“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国子监一个监生的价格是一千两,照咱们现在的买卖,只要省着点花,最多三年便能买到两个名额。到时候咱俩一人一个,去北京玩上三年,咱们也不求再进一步,只图安安稳稳的毕业。”

“然后回来参加一次乡试,便算是做足前戏了。”沈京唾沫横飞道:“虽然现在不可能像国初那样,直接做大官了。可凭着监生的身份,咱们还是可以去南京吏部活动一下的,他们虽然职权有限,但在南直隶还是好使的。”

“而且他们还有一桩好处天高皇帝远,便于玩花样。到时候咱们先去个上的县里,做个县丞主簿之类的佐贰官,过得几年玩得转了,再谋划个下等县的知县当当等坚持熬过一任,说不得就转回上等县去,当个肥美的县太爷快活”说着拍拍长子的大腿,语重心长道:“只要能当上县令,阖县谁敢说你是科贡官出身都得小心奉承着呢”

他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长子听得两眼发直,木木点头道:“我还是老老实实卖盐吧”说着便起身道:“我得去打扫厅堂了。”沈默点点头,让他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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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长子走了,沈默轻声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夜里。”沈京端起长子的茶碗,咕嘟咕嘟喝下去,呸呸几声道:“真苦啊。”

沈默笑骂道:“是茶苦还是差事苦”

“当然是差事苦了”沈京愁眉苦脸道:“你想想,大年根的我在南京城里求爷爷告奶奶,”说着甩出昆曲唱腔道:“苦煞吾也”显然在是秦淮河上玩多了。

“好了好了,算你辛苦了。”沈默赶紧安抚道:“快说正事吧。”

沈京这才收起嬉笑的脸色,点头道:“老叔的事情我能不费心尽力都办妥了”便向沈默一五一十的讲述他去南京的事情

这事还要从沈贺身上说起。话说他进会稽县衙当差,先从六房的贴书做起,按照儿子教的,与人为善、慷慨大方,不到半年时间,便广结善缘,人人称颂,都说他是急公好义的沈相公。

结果去年年底的时候,那位周经承到了致仕的年龄,知县按惯例挽留,可周经承看几位上官都比他年轻,实在是没有盼头了,而且这些年吃了原告吃被告,早就捞足了,便决意回家含饴弄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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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呜呜,收藏涨的太慢了,大家谁还没收藏,收一收嘛

第八十一节 祝福下

这年头退休这事儿,一般没人真挽留,大明朝最多的就是人,缺了谁也没事。

李县令便收下了周经承的辞呈,又象征性的询问候补人选六房书吏这个层次,他县太爷就能直接任免了。

周经承琢磨一下,手底下那几个贴书中,还就数资历最短的沈贺讨人喜欢。不仅写一手好字,活也干的利索,更重要的是一直十分尊敬自己,隔三差五请自己喝茶吃酒不说,逢年过节也有厚礼相送尤其是那礼物的分量,啧啧,其他几个贴书加起来,也没有那一份重。

吃人家的最短,拿人家的手短,何况沈贺的本事过硬,不愁不能胜任。周经承便向县尊推荐了他。

这跟李县令心里的想法不谋而合前次与青霞先生相遇,他问起沈默的功课,沈炼很谦虚道:“现在顶多就是个二甲五六十名的水平,还需继续努力啊”李县令知道青霞先生的为人,那是一个字都不会瞎说的,心花怒放之余,早就决定再卖个好给沈默了。

于是沈贺顺顺当当的穿上了蓝衫,成为了刑房的一把手,司吏大人成为了一名编制内官吏。当然他更喜欢人家叫他经承大人,因为这个听起来文气一些。

他也不是不知足的人,满心准备着在这个位置上熬他五年,等上官出缺再进步,谁知机会来了挡都挡不住到了今年冬里,本县的三把手陈主簿居然向县令提出,要参加来年的秋闱,也想搏个金榜题名,正途出身。

要知道,除了参加科考获得乡试资格的生员、监生、贡生之外,还有可以不经院试、科试直接入围的。一是现任州府学的学官,准由学政直接送考;二是在国子监肄业的贡生和监生,可由本监官直接送考;三是正印官胞兄、弟、子、侄中,随官员在任读书的贡生、监生,准许本官申送参考;四是学官、州县佐贰由本任地方官申送参考。

陈主簿便是抱着第四条来找县尊大人的,虽然大家平时相处的不错,但人各有志拦也来不住,李县令便将他推荐给提学大人,今年本县就一个这种情况,照例是一定会准的。

之后陈主簿便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只等着批文下来,好回家温习备考,背水一战考上了一切都好,考不上也无颜再回县衙,只能另谋生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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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簿位置要出缺的消息,立刻在县衙内传开了,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惹得有资格的人各个觊觎。什么人在觊觎典史、教谕,和六房书吏,这八位老兄都有资格上去,自然满怀希望、上下其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但皂隶出身的马典史肚里墨水有限,不可能胜任这个泡在文书之中的职位。所以只有包括沈贺在内的七人,有资格竞争这个位子。

按说沈贺资历尚浅,也不该算是竞争者,但是他彻底的激动了对他来讲,司吏这个位子可有可无,但主簿则不然,乃是他进入县衙的奋斗目标因为除了必须要举人才能担任的教谕一职,就属这个职位文气最重,在百姓那里的名声也最好。

之所以会名声好,一是因为三国演义的流行,陈群杨修这些文采风流的主簿已经深入人心,给这个位子增添了许多光彩虽然那基本上不是一回事;二是因为主簿的职责是对县衙内的,很少直接接触普通百姓,自然不像县丞典史之流,整日里得罪老百姓,是以名声还算清白。

沈贺虽然投身公门,但还是脱不了文人气息,重名胜过重利,他对主簿这个位子的企图心,也就可想而知了。

但对于仅仅升职一年的沈经承来说,想要跟一群资历皆在自己之上的家伙竞争,实在是太难为他了。所以他决定让无所不能的儿子替自己烦去

一番软磨硬泡之下,沈默终于答应帮他试一下其实沈默也觉着有个主簿的话,在名声上确实好听一些。

这时候的沈默,早已将阖县的门门道道全部了然于胸,一番谋划之后,他便开始按部就班的实施起来。

沈默先让老爹找到李县令,求他提前对自己进行按规定,吏员任满应由直属上司进行考试,考试内容是应用文写作,一个是向下的告示;一个是向上的申文,目的是区分优劣,为升迁、留任、降职提供重要依据。

应该是五年任满再考才是,但也有例外情况,比如说现在这样,有位置提前出缺了,那么相应吏员就可以申请提前考试。

将近两年相处下来,李县令和沈氏父子相处极是愉快,也愿意大开方便之门,不仅同意提前考试,还给了沈贺一个一等成绩。但他也丑话说在前头主簿这种佐贰官,不是他一个县令可以决定的,他只能向上峰尽力推荐,用不用还是上面的事情而且因为本县教谕资格够老,户房书吏关系够铁,所以李县令会同时推荐他们三个上去。

沈默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毕竟县衙里不光他老爹一个人会来事,能有个竞争一下的机会已经很不错了。

但上下打点的事情,他着实不好亲自出面,老爹的本事又有些稀松,正在为难之际,沈京自告奋勇的站出来,抢着替沈默去办沈京已经料到,自己将来说不得要走这条路子,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探一探路,打通一下关节当然兄弟情义还是最重要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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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节 过年 上

虽然读书不成器,但不能否认沈京是一等聪明之人。凭着天生的嗅觉和巧妙的手段,他打通了府、布政司两级的经办书吏,将沈贺的名字抢先一步送到南京,而另外两位竞争者,则被以一些微不足道的理由,硬生生压了五天。

这五天的空当,足够沈家人做很多事情了,按照李县令的指点,沈默将账面上的资金抽调一空,兑成四十两黄金,交给沈京去南京纳捐

大明的都城在北京,为什么要去南京呢因为这里是留都,除了没有皇帝之外,这里有一套与北京一模一样的行政机构,官员的品级俸禄也完全相同。虽然这套南廷多用来安置闲散架空或被排斥的官员,其职权远不如北京六部,但他们的品级毕竟在那里,又抱成一团,自成一股势力,与北京明争暗斗,两京官员迭为消长,操纵朝局不是你把我赶到南京去,就是我把你赶到南京去,这是大明朝十分独特而有趣的现象。

当然对沈京来说,那些事情都太过遥远,他就知道浙江布政司七品以上官员任免要经过北京吏部,以下的则通过南京吏部,所以他就去了金陵。

到了地头,找到南京吏部衙门,奉上门包,进了文选清吏司,见到了一位主事。要说南京就是比北京痛快,人家明码标价,捐一百两半年后拿到批文;二百两可以缩短为一个季度;三百两一个月;若是贡出四百两白银,明天就能给你批下来。

沈京唯恐夜长梦多,一咬牙便选了个最快的。那位肥肥的员外郎又道:“你可以一次付清,若是手头紧也可以分两年付。但想拿到批文立刻就能补缺的话,最少要首付八成。”

沈京便选了大八成,没有一次付清因为还要去考功司疏通,他怕后面钱不够了。

他相当会来事,竟然与那文选司的主事拉上了交情,在其引荐下,终于把考功司的主事请到了秦淮河的画舫上,那啥那啥一条龙之后,沈贺的人事考评便从一等降成了二等,品级也从拟定的从八落成了正九。

不知道的还以为沈京找的歌妓没把二位爷伺候好呢。实际上不是那么回事。这里面的玄机在于,品级升迁,看上去很美,可实际风险很大因为所有的任命最终都要送到北京去,由大明朝的吏部尚书用印才能算数。万一到时候云南、贵州这些地方有县丞出缺,万一那位姓万的尚书大人一高兴,把他发配过去可就惨了。

所以这一番看似脱裤子放屁的周折,为的就是得到降级留用四个字,降一级无关紧要的品阶,留用却还是在绍兴,傻子都知道是赚了还是赔了。

刚刚因为考评一等而擢升的会稽主簿的沈相公,还没上任便因为考评二等而降级留用,事情就是这样滑稽,可在大明朝却是如此的天经地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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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瞧好吧,过了正月吏部就下来任命了。”沈京嘿嘿笑道:“这些人虽然死要钱,但信誉还是有的。”

“终于可以让我爹歇歇了。”沈默点点头,苦笑一声道:“这阵子为了堵上那些人的嘴巴,他是三天两头的请人喝酒,今天刑房,明天礼房,后天又是主簿衙,整天喝的烂醉如泥,看着既让人心疼,又让人生气”

“谁让咱们资历浅呢”沈京陪他唏嘘一会,才想起过来的由头,一拍大腿道:“说起话来就忘了,我爹让我来搬老叔和你回家祝福了。”

沈默哦一声,沉默良久才幽幽道:“二十七个月”

“是啊,终于服阙了。”沈京点点头道。这两年多的时间内,沈默整天穿着白衫素服,没法参加科举考试,没法订婚结婚,逢年过节人家庆贺他还得躲着。就拿去年来说,大过年的他得在门楣上贴上蓝灯花纸的挂签,挂一副蓝对联,上书未尽三年孝,常怀一片心。门心上还贴着一对蓝道思齐思治,愚忠愚孝,也不能去别人家拜年,只能大过年的在家读书。

就这样清淡无比的过了两年,倒让他的学问大大长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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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支楞着耳朵听,待沈贺醒过来,沈默便过去给他倒水洗漱。沈京在边上将好消息一说,沈贺果然乐不可支,非要提前给大侄子压岁钱。沈默扔件干净衣裳到床上,没好气道:“天都擦黑了,赶紧拾掇拾掇该走了。”

沈贺知道这些天自己老是喝醉,醉了就吐,每次都是儿子给收拾的干干净净,心里自然觉着理亏,朝沈京挤挤眼,便三两下穿好衣裳,再套上件毛领棉袄,呲牙笑道:“走吧。”

三人出了门,沈默早已经跟姚大叔说过,不跟他们一起祝福了。待他们出去时,姚老爹已经坐在辆大车上,等在外面了。一看见他们便笑道:“送沈爷过去。”

沈贺刚要点头,沈默却先开口道:“不必了叔,你们家里也大忙忙的,就这么两步近远,我们走过去就成了。”说着悄悄一捅沈京的后背,沈京便也笑道:“是啊是啊,走走待会吃得多。”

姚老爹只好道:“那晚上我去接你们吧。”

“那就更不用了。”沈京笑道:“晚上叔和沈默就住我那了。”

“那就明天一早去接。”姚老爹很执着道。

沈默这才点头笑道:“麻烦大叔了。”

待走得远了,沈贺突然道:“我们该把祖宅赎回来了。”

沈默默不作声的点点头,他原本以为,随着时日的推移,能跟长子爹娘相处的十分得宜,然是事实恰恰相反,随着双方地位的差距越来越大,他们已经没法用原先的姿态对自己和老爹了。

他不想让好兄弟的爹娘变成自家的佣人老妈子,所以同意了老爹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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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节 过年 中

绍兴习俗,小年送完灶神后,就开始准备着祝福了,这是一年中最隆重的大典。

其实所谓祝福,应该说成请福更恰当,或者扩展成请福神来家吃饭更准确。

但同样是请吃饭,必会因家境的不同,有着不一样的丰俭。一般人家用肉一方,活鱼一条,鹅一只三牲福礼请菩萨,讲究一点的用五牲供养,像沈家这样的大家族,则用七牲福礼,却是多了牛羊鸡鸭四样,而且都是整只的。

规矩自然也不同,一般人家只是将祭品煮熟之后,再插上些筷子,便称为福礼了,等五更天陈列起来、点上香烛,恭请福神们来享用即可。但到了沈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原本简单的一切,便衍生出一系列繁缛来,他们穷尽心里,不惜物力,也要整治出一桌花团锦簇来也不知是为了让大菩萨心满意足,还是为了满足内心的虚荣。

比如他们的福礼都盛于大桶盆中,猪嘴须朝上,鸡、鹅须曲身跪腿,头朝福神,以示恭迎;再摆一尾活的鲤鱼,是取跳龙门之意,并要把鱼的眼睛用大红的福字贴上,以免惊吓到福神。还在肉、鸡、鹅之类的祭品上要插些筷子,数目要成单,以七和九为宜,只是那些可怜的小动物,煮熟之后,还要被摆成十八般模样,想必十分的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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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菩萨入席之前,沈家女人们先摆好碗、筷、酒盅,将七牲福礼放在中间,右边放着刀和案板,左边放碗鸡血鸭血,向菩萨表示这是专门为您杀的,除了不能吃的,全都归您一个人享用。

只是都吃肉菩萨也会腻味,所以还得摆上韭芹木耳等素菜十碗。另有佐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