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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官居一品


再说化人滩上的倭寇,虽然有水有干粮还能捕到鱼,可瓮中之鳖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倭寇领召集手下,对他们道:“官兵肯定还会打过来的,下次我们不杀人了,我们抢船”手下纷纷答应下来。

次日一早,倭寇现果然如领所料,明军又一次攻上来了,便又一次躲进了芦苇荡中。他们这次明军官兵似乎很不情愿,只是在那个超级能打的将军的驱策下,才磨磨蹭蹭的开始登陆。

倭寇这次比较有耐心,待明军全部下了船,这才从芦苇荡中杀出去。明军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软蛋,甫一接触,便很快崩溃,哭爹喊娘的往船上跑去。

倭寇们谨记着领的指示,也不理会那些四散奔逃的明军,专以夺船为目的,一番折腾下来,硬生生夺下了五条大船。

倭寇还剩下二百五十个,正好一船五十个,虽然有些挤,但只要能回到海上就好。

“龙头,我们往哪开”倭寇们争先恐后跳上船去,扳起船桨准备开船,却现不知该往哪去。

“古人有诗云:百川东到海,何时媳妇归。

”领深思熟虑一番,很有学问的吟道:“我们往东,一定回到海边的,到了海边就是我们的地盘了。”

“老大英明你就是那定盘的星”一时间谀词如潮,令领大人十分奋,学着老船主的样子,一挥手道:“出”五条载满倭兵的大船,便在宽阔的河面上行驶起来。

领大人盘算着这样朝东面驶去,不出两天,就可出海回他梦寐以求的舟山了,不由放松了心情。他并不怕遇到官军,因为明军不光陆战不行,水战更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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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九章 皈依我佛

们一路向东而去,沿途田园风光,如行画中,引生们嗷嗷狼嚎,誓回去后重整旗鼓,要回来好生洗劫一番。

倭寇领还即兴赋诗一道:“白日绿树灰瓦,富得流油人家,金银财宝美女。口水流下,全部都抢回家”登时引起了广泛赞誉以及传唱。

一路欢唱,不知不觉便到了水面宽阔的鉴湖上。当他们驶到湖心时,突然两岸杀声四起,鼓声震天,一只只载着官兵的小船,从各处的河湾开出,四面八方包抄过来。

歌声戛然而止,即便最愚蠢的倭寇,也现自己中计了,都惊惶的望向领大人。要说还是领沉稳,他一摆手,沉声道:“不要管他们,使劲划船往东”

他的判断是对的,官军的船虽多,但都非常小,根本对他们无法造成威胁,只是紧紧跟随在四周,对他们围而不攻。

倭寇的船大人多吃水深,速度根本提不上去,眼见着越来越多的明军围了上来。领大人心里正慌,突然听手下大喊道:“我们的船漏水了”低头一看,果然见船底冒出几股汨汨的大泉眼。

倭寇们手忙脚乱的去堵,却顾头不顾尾,怎么也堵不住,一会儿就漏进了小半船再看其余四艘船上,情况也是如此。

眼见着沉船不可避免,倭寇们纷纷跳下水去,等待他们的,是官军的鸟铳弓箭,甚至还有渔网虽然战斗力令人汗颜,但这种抢功劳、捞便宜的时候,这些老爷兵少爷兵们却瞪起眼睛,一个顶俩。他们也不跟倭寇靠近,就那么隔着一段距离,从四面八方射击。

倭寇们漂在水里,除了同伙的身体,连个遮蔽物都没有,想要游过去厮杀,又被官军地鸟铳弓箭射杀。真是进也无路、逃也无门,除了乖乖等死,还真没有别的能干的。

在一阵砰砰啪啪,硝烟弥漫之间倭寇纷纷中弹中箭,惨嚎声响彻湖面,死相极为难看虽然鸟铳这玩意儿操作起来太麻烦,射击精度也不高,但用来居高临下,打打落水狗,还是很惬意地。

只用了小半个时辰。这一带湖面上便飘满了浮尸。横行无忌。嚣张无比地倭寇终于死伤殆尽。就连那不可一世地领也被渔网网住。做了明军地俘虏。

望着被血水染红地江面。沈默双手向天。高声呐喊道:“那些死在这些畜生手下地兄弟姐妹。你们可以安息了”

倭寇地船之所以会沉没。当然不是意外事故。而是因为沈默地计策预先将几艘船底凿开。再用软木塞塞牢。然后估计假装战败。将船很自然地留给倭寇。

同时在鉴湖上设下埋伏。派渔民中地潜水好手。早等在这里。他们只等倭兵地船到。便从水下潜过去。把船底地大木塞统统给拔掉。

让倭兵还没有弄清是怎么一回事。船就沉下去了。

于是乎,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也没奈何的几百个倭兵,便这样轻易拿下了。

身边的俞大猷伸出大拇哥,称赞沈默道:“此次立下如此大功,沈公子和那位长子兄弟居功甚伟,我会立刻上报张部堂,为你们两个请功”

沈默却意兴索然的指着湖面上欢呼的大军道:“五千军民,三天时间,用尽千方百计,最后才将这三百倭寇剿灭,”说着定定望向俞大猷道:“俞将军,请告诉学生,天下统共有多少倭寇”

“这个”俞大猷面色羞愧道:“少说得有十万当然也不是都这么厉害。”要是都这么厉害,那倭寇们就直接打进紫禁城,当个皇帝耍耍了。

“可至少都比我们地官军厉害”几日来的所见所闻,让沈默无比窝火,此刻终于爆出来,语调愤懑道:“难道我们大明朝,就永远被这些附骨之蛆欺凌下去我们沿海地老百姓,就在没有一天安生日子了吗”

俞大猷被说得面红耳赤,却一句话也无法反驳就算他这本人,也觉着彻底消灭倭寇、肃清沿海的日子,似乎是遥遥无期,不可期待。

一通泄之后,沈默觉着心里舒服多了,带着歉意地向俞大猷拱手道:“学生只是有感而,绝不是针对将军的。”说着呵呵一笑道:“我对将军本人,尤其是您地剑术,还是敬仰无比的。”

俞大猷宽厚的笑笑道:“东南沦落到这种局势,是我们当兵的失职,公子无论怎么指责,一点都不过分。”

沈默看他的表情绝不是作伪,才知道这俞将军乃是一

长,心中更不好意思了,满是歉意的笑道:“将军,让在下无地自容,就让在下做东,给将军赔罪吧。”

俞大猷摇头笑道:“军情紧急,我这已经耽搁两天了,还是留待下次吧,早晚少不了叨扰公子。”

“愿意之极”沈默拱手笑道:“将军切莫再唤我公子,直呼在下表字拙言既可。”

“那你也别叫我将军了,”俞大猷呵呵笑道:“我比你年纪大得多,你叫我一声老俞不吃亏吧”

“小弟拙言,见过俞大哥。”沈默笑着重新见礼道。

“沈兄弟,哥哥我草字志辅。”俞大猷也笑着回礼,两人便相视而笑起来,成了一对忘年交。

俞大猷的船队要回柯桥取辎重出,沈默则想直接回绍兴城去,两人便在湖心作别。

目送着沈默、长子,还有那个戴斗笠的上了船,俞大猷突然扯开嗓子喊道:“好好过日子啊,能共患难不容易啊。”

长子莫名其妙,沈默和殷小姐却红了脸,两人不由自主的对视一眼,又赶紧各自躲开了。

船行出数里,便离了鉴湖,驶向绍兴城。

一路上气氛出奇的尴尬沉闷长子已经觉察出,这位戴斗笠的老兄,恐怕是个西贝货,但沈默既然不说,那就是决计不能问的。他只好将好奇憋在肚子,闷闷的望着河边的小道,老实的一句话都不说。

直到半路上看到一辆马车,他才突然开口道:“是你爹的车”他爹是县衙里的车夫,专职给沈贺驱车,长子自然不会认错。

沈默闻声望去,一看果然是自己老爹的车,但赶车的却是沈京。只见自己老爹站在车衡上,一边望着江面,一边放声大喊道:“潮生潮生你在哪里潮生”听起来声嘶力竭,不知已经喊了多久。

当听清这喊声,沈默的视线不争气的迷蒙了,他双手搁在嘴前,用最大声音回应道:“爹,我在这”

那厢间沈贺听见了,不敢相信的问道:“难道我幻听了”

却见沈京眼含泪花道:“叔,你没幻听,潮生在那边的船上呢”

沈贺这才猛然回头,果然见不远处一艘小船上,自己的儿子沈默,正朝自己使劲的挥手呢

“停车快停车”沈贺使劲拍打着沈京的脑袋,车还没停稳,他便迫不及待蹦了下去,身子往前一趔趄,差点没趴在地上。

“哎呦老爷哎,您可要小心啊。”沈京还在那忙着停车,车厢里却蹦出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子,竟然是那小书童沈安真是活见鬼了

他想上前扶住老爷,不料沈贺竟然先一步跑出去,让他搂了个空,沈不由摇头晃脑道:“父爱真伟大。”

不待船停稳,沈默便跳到岸上,迎着沈贺跑了过去。

父子俩在夕阳下相遇,沈贺一把搂住儿子,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道:“潮生啊,儿啊,昨天听说你遇害了,爹我直接就不想活了。我想着再看你最后一面,然后我就跳江去找你去”说着搂他搂得更紧了,仿佛怕失而复得的儿子,再飞了一般,便听他呜呜哭道:“后来马典史说找遍了船上水里,也没见着你。他们说你可能顺水漂了,我就顺着河道找啊找啊找啊找啊找了一天一夜,天可怜见,菩萨土地城保佑,真让我把你找回来了。”

沈默泪流满面的安慰着老爹道:“是儿子不孝,让爹爹担心了”其实他前天夜里就让人给老爹报个平安,看来老爹在城外没有收到。

又哭又笑了好一阵,沈贺又拉着沈默朝西天跪下,带着他恭恭敬敬的给佛祖磕头,很认真的对天空道:“佛祖啊,全靠您的保佑,潮生才平安归来,既然您遂了弟子的愿,那弟子就得履行答应您的事了。”

“什么事儿”沈默小声问道。

“我要皈依了。”沈贺面色庄重道:“这辈子我都要信奉佛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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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零章 一对老花眼

您要出家当和尚”沈默眼睛瞪得如圆球一般,浮现出老爹身穿袈裟,剃个光头,敲着木鱼,念念有词的样子。

“那倒不至于。”沈贺很认真道:“居士懂不懂就是在家修行的那种。”

沈默擦擦汗,见大家都在看着呢,赶紧小声道:“这事儿咱回去再说。”说着想起一事道:“是谁说我死了的”他觉着应该没人知道自己在那条船上才是。

“少爷,是我”沈安从沈京身后探出头,小心翼翼道:“我找一圈没看见活人,以为你没有我这么幸运呢”

见他全须全尾的站在面前,沈默惊喜道:“你没死吗”

沈面色一黯道:“我们三个躲在床底下,他们先搜出了姚长子,又搜出了福六,我在最里面,身子最细小,结果就被漏掉了。”

“能活下来总是好的。”沈默叹口气道:“长子也没事儿,就是可惜福六了。”

沈贺突然皱眉道:“听说长子给倭寇带路去了”

“这又是你说的”沈默怒瞪着沈京道:“多嘴多舌,小心撕烂你的舌头”便将长子如何用土话与他联系,如何将倭寇引到化人滩,他们如何截断桥的,简单说了一遍。

众人听得心惊胆战,目眩神迷,这才知道原来长子是英雄不是狗熊。沈贺追问道:“那长子是怎么逃出来地”

长子道:“是潮”

“是朝廷地一位将军。”沈默抢过话头道:“叫俞大猷地救了他。”

“那得好生谢谢这位俞将军。”沈老爹感叹道:“长子有菩萨庇佑啊。以后可得虔诚点。”这位还没被度化呢。就开始热心弘扬佛法了。

叙完别后情由。沈默将老爹扶上车。低声问沈安道:“你没把长子地事告诉他家里吧”

“瞧公子说地。我沈安是有名地铁嘴钢牙。嘴巴牢靠着呢。”沈安拍着小胸脯道:“这事儿没弄清楚。我哪能乱说呢。”

“其实是一直没得空。”沈京在边上笑骂道。

“我就知道”沈默虚踢了沈安一脚道:“长子地腿拉伤了,我陪他坐船回去。”

沈京笑道:“那你在码头等着,我把老叔送下就去接你。”

“不用了,”沈默摇头道:“码头上有的是车,我随便找一辆就是。”

众人不知他别有所图,便依言分开,各自回城去了。

此刻的沈默和长子并不知道,他俩自认为微不足道的一点功劳,立刻引起了多少人的注意就在当天夜里,便由总督府的幕僚变成了一封言辞生动,绘声绘色的请功文书,加盖浙直总督官防后,与另外几份战报一起,以八百里加急的最高规格,火速送往了北京城据说张部堂那天,终于在上任之后,第一次于子夜前睡下了。

文书传到北京,又被通政司连夜送入西苑内阁值房内,摆在一位身穿大红蟒袍,须皆白,相貌堂堂的老面前。

老抽出里面的信纸,凑在灯下端量半晌,叹口气道:“老眼昏花,看什么都是一团一团地。”

下立着的另外一位皮肤白皙,短小精悍,花白胡子,穿着二品朝服,看起来年轻不少的官员,闻言赶紧从一个金镶玉的盒里,拿出一副金质水晶眼镜,恭敬奉到正堂前,轻声道:“阁老,请用眼镜。”

那阁老端详他片刻,又看看他手中的眼镜,苍声缓缓笑道:“七老八十的老头子,晚上就是睁眼瞎,还是华亭帮老夫念念吧。”华亭是地名,当一个人的官儿做大了时,人们便以籍贯称呼,比如说沈默将来就可以被称为沈会稽虽然他一定不会喜欢。

而在大明朝内阁之中,籍贯是浙江华亭的只有一位,那就是内阁次辅,文渊阁大学士,太子少师徐阶徐华亭。

那蟒袍老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地,能让内阁次辅毕恭毕敬的,只有当朝辅,华盖殿大学士,少傅兼太子太师严嵩严分宜。

只见徐次辅呵呵苦笑道:“阁老,下官也是五十多的人了,两只眼睛也早就花掉了。”口中这样说,手上的动作却一点不慢,麻利的戴上眼镜,轻声为阁老念道:“臣钦命南京兵部尚书,总督浙直,兼视闽鲁两广军务,便宜行事张经谨奏”

严阁老不耐烦的摇摇头道:“别念这些罗里巴嗦,只说为了何事吧。”

“哦,阁老说的是,让下官看看。”徐阶的态度十分恭顺,赶快浏览一遍,这才缓缓道:“乃是这两个月的战报”

“。”

缓闭上眼,叹息一声道:“这真是让人最难受的时刻

“是。”徐阶便缓缓念道:“五月底,倭寇百余名,自乐清登陆,劫掠三府十余县,历时十余日,官兵百姓被杀掳无算。”

“六月初,倭寇三百余名,由山东日照潜入,其舟,流劫东安卫,攻淮安、下赣榆,转掠沭阳,洗劫桃源,焚烧清河流害千里,上千官兵、百姓浸入血泊之中,死于倭刀之下。”

“六月中,倭舟十余艘,自浙海登岸,攻陷慈溪,杀知府钱涣等,军民死伤千余人,大掠而去。”

听着一个接一个,让人郁闷到抓狂地坏消息,严阁老的面色越来越难看,原本红润的面庞上,挂上了一层黑气,终于忍不住拍案道:“太丑陋了”

徐阶也叹息道:“我堂堂大明,兆亿子民,按说每人一口唾沫也能将那东海倭国给淹没了却任由小小倭寇,在我泱泱大国地土地上横行无忌,烧杀掳掠,如入无人之境真不知我大明的国威何在血性何在啊”

两个领袖朝政地老,在孤灯下万般无奈的对视着,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许久许久,严阁老深深叹一声道:“局势危难若斯,你我还是勉力支撑。早晚时来运转,说不得就有将星下凡,为朝廷解了这东南危局。”

徐阶心中苦笑,面上却深以为然,一脸恭敬道:“下官唯阁老地马是瞻。”

对于次辅的表态,严嵩满意地点点头,将话题转回到面前的文书上,有些恼火道:“陛下不顺,心情本就不好。这个该死的张经再把这个奏上来,难道嫌自己命长吗”

徐阶笑道:“张半洲十七年前便是部堂高官,宦海沉浮这些年,怎会轻易授人以柄呢”说着见单独的一张奏报拿出来,呵呵笑道:“若是没有一份捷报压轴,他还不知把这些坏消息,压到哪一天呢。”

“哦华亭,你不厚道啊。”严嵩摇头笑道:“好消息压在最后,却让老夫先着急上火一通还不快念来听听”

徐阶点点头,便将那份无比详尽,活灵活现的捷报,一字一句的念给严阁老听。

严嵩一边听,一边缓缓点头,当听到姚长子以身作饵,将倭寇引到化人滩上时,他睁眼赞道:“嗯,这个姚长子真乃义士也”再听到沈默巧妙安排,设计统筹,将倭寇耍得团团转,又从倭寇的刀下救下姚长子,还带领一群乡勇,硬生生阻击倭寇一夜,直到最后俞大猷率军赶到时,他更是称赞道:“有勇有谋好儿郎啊”

最后听到又是那沈默巧施妙计,让倭寇船沉湖底,毫无抵抗的任由官军处置,严阁老不由击掌赞道:好”

徐阶也呵呵笑道:“这位沈小英雄,还是绍兴府今年的小三元呢”

严嵩吃了一惊,哈哈大笑道:“还文武双全呢,这下更好了”笑完之后,终于老怀甚慰道:“陛下这关算是过去了。”

话音未落,便听门外有人一团和气道:“哎呦,在院子里就听到阁老笑,看来一定有喜事到。”

听到这个声音,严嵩和徐阶竟然全都起身,朝门口进来的一个细皮嫩肉的红袍中官拱手笑道:“原来是陈公公。”

来人乃是司礼监排行第二,秉笔太监陈洪,此人还提督东厂,乃是嘉靖皇帝的亲近耳目只是嘉靖皇帝对太监无比提防,让这位太监中的二号人物,也没有王振刘瑾那般风光跋扈,一见二位阁老起身相迎,赶紧扑通跪下道:“二位阁老折杀奴婢了。”

严嵩看徐阶一眼,徐阶赶紧上前扶起陈洪,笑道:“我们都是为陛下效力,不过是内外之分,公公切不可行此大礼。”

严嵩也颔笑道:“是啊,陈公公,快请上座。”便让下官奉上香茗。

陈洪连连摆手道:“谢您老的款待了,只是奴婢有皇命在身,不敢耽搁啊。”说着朝严嵩笑笑道:“阁老,陛下在玉熙宫等您呢。”

本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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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承认这一卷的最后有点小郁闷,这是为了下一卷的大爽做铺垫,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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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一章 嘉靖皇帝

皇帝深夜召见,严嵩毫不意外,这些年来陛下修神道了,喜怒无常,神出鬼没,现在不过是戌时召见,根本算不得什么。

便接过徐阶递上的乌纱帽,缓缓戴在头上,又接过张经的奏章,颤巍巍的由陈洪扶着出了门。

门口早停了一具双人抬的便轿,严嵩坐上去,椅背仅到达腰部,看上去其实比较寒碜但准许禁苑乘腰舆已经是陛下的隆恩了。

要知道包括徐阶在内的其余官员,出入西苑只能骑马,没有坐轿的资格。

徐阶一直送到门口,直到那轿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才意义莫名的叹口气,转身回值房继续办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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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无声无息的穿行在挂着大红灯笼的殿宇走廊下,每个灯笼下,都肃立着腰胯竹春刀,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士,一直到了玉熙宫门口,才换成太监与道士侍立。

那玉熙宫乃是西苑的正殿,但殿眉的匾额上却刻着谨身精舍四个俊秀有力的楷书大字,匾额的左侧下方还刻着臣严嵩敬书五个小字。

到了殿前,太监落轿,陈洪搀扶阁老下轿,然后比划个进去的手势,两个守门太监便用双手使着暗劲,将各自面前的那沉重的黄梨木大门缓缓提起,然后慢慢往里移两扇门一点儿声响都没有地被慢慢移开了。

陈洪进去禀报,不一会儿出来道:“阁老请进吧。”说完压低声音道:“陛下心情不好,您可千万要悠着点说。”

严嵩眯着眼点点头。小声道谢后。便在他地搀扶下。颤巍巍地迈步越过高高地门槛。进了大殿之内。大殿内烛火通明。檀香缭绕。正南面挂着三清道君地尊像。下面有祭坛供奉。祭坛对面还有一尊一人多高地三足加盖青铜香炉。此时炉子顶端镂空处。不断向外氤氲出淡白色地檀香这就是殿内檀香缭绕地来源。

看遍整个大殿。也没有龙椅。只是在祭坛前面。大殿正中。有一个一尺高七尺宽地白玉圆榻。榻上铺着一床薄薄地锦被。被面上竹着一个大大地太极。在太极圆榻地外圈地面上。还按照乾兑离震。巽坎&l;坤地顺序。镶嵌着八卦紫金砖。这就是嘉靖皇帝日常修炼打坐用地太极八卦床。

但此时八卦床上空空如也。大明至尊并没有在此打坐。

陈洪将严嵩引进大殿右侧地里间外。透过薄薄地纱幔看进去。似乎是一间很大地内室。

“陛下。严阁老来了。”陈洪卑声道。

过了一阵难熬地等待。纱幔里传来一记清越地玉声。

陈洪这才敢轻轻掀开纱幔,对严嵩小声道:“阁老请进吧。”

严嵩点下头,整整衣襟便颤巍巍的往里走去。一进去便推金山倒玉柱,叩首道:“微臣严嵩叩见吾皇万万岁。”

“起来吧,惟中。”一个略带鼻音的中年男声响起,有些懒散的笑道:“这么晚把你叫来,扰了你的清梦了。”惟中是严嵩的表字,皇帝竟然不直呼其名,而用他地字来称呼,实在是本朝唯有隆恩啊。

严嵩这才缓缓起身,呵呵笑道:“老臣年纪大了,成宿成宿的没有觉,正好给圣上做个伴。”

这时一个胖胖地太监搬过个锦墩,请严阁老坐下,这也是陛下的隆恩,满朝文武只有严嵩独享。

坐下后,严嵩这才抬起头来,便看到一个六月里还穿着厚厚蓝布袍,身形消瘦,面容清矍地中年男子,正斜倚在明黄色的软榻上,榻边还放着玉托紫金钵,钵里斜搁着一根金色地钵杵。看来方才的金玉之声,便是这玩意儿发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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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不知寒暑的中年男子,便是自号太上大罗天仙紫极长生圣智昭灵统三元证应玉虚总掌五雷大真人玄都境万寿帝君的当今天子大明帝国的嘉靖皇帝陛下,他十五岁人宫,绍继大统,为大明帝国第十一代君主,钦定年号为嘉靖。

公里公道说,嘉靖皇帝长得还是很好看的,面容白皙,五官端正,颌下三缕长须,两侧双耳奇长。只是那狭长的双目,和略薄的嘴唇,破坏了长相的中正平和,给人以很难对付的感觉。此刻的嘉靖皇帝,用细长的手指,轻轻按着眉头,面上带着忧虑道:“惟中,五帝不来怎么办”

一般人,准被皇帝陛下问晕

嵩乃是侍奉皇帝二十年,深通上意的权臣,他自五帝,不是指皇帝的五弟,也不是上古的黄帝、:顼、帝、唐、虞舜五位贤德帝王这位陛下不信奉人间的帝王,他认为自己就是古往今来最贤明的皇帝。

嘉靖皇帝所祀的五帝,乃是天上的五方大帝中央黄帝含枢纽;东方青帝灵威仰;南方赤帝赤怒;西方白帝白招拒;北方黑帝汁光纪。这位道君皇帝坚信,正是他几十年如一日,虔诚供奉的这五方天帝,护佑着他的江山社稷不受外侮内扰,永世昌盛;护佑着他自幼弱的小身板不受风袭邪侵,得以延年益寿,长命万岁。

自从进入六月里,嘉靖皇帝便在清馥殿中燃灯焚香,开始修斋,为大明祈福灾,求神仙庇佑早日荡涤倭寇,还他一个清平江山。

严嵩听皇帝说,每到斋=时候,他都会感到异香满室,尘世间的一切污浊噪音都消逝得无影无踪,心中一片空寂清明。然后五方帝君中的一位,便会神游至此,与他对话,给他指点迷津。

然而这个月来,致斋之时却无法入定,皇帝的心中充斥着嘈杂之声,根本无法与五帝沟通,接连尝试了大半个月,日日皆是如此,这让嘉靖皇帝生出一种被落,被抛弃的幽怨,只听他叹口气道:“陶真人夜观天象,说连日见慧星长约尺许,起至东南,直扫紫微垣,犯北帝天宫,恐怕这就是五帝不来的原因啊。”说着抬起头来,幽幽盯着严嵩,双目中闪动着意义莫名的光,缓缓道:“惟中,你说这天象代表什么事情呢”

严嵩心说还能什么不就是倭寇呗。面上却一脸惶恐,赶紧跪在地上,叩首请罪道:“臣等无能,使天帝与君父忧扰,实在是天大的罪过,请陛下降罪于微臣,以消天帝之怒”说着便伏地呜呜哭泣起来。

被他这么一哭,嘉靖皇帝反倒有些不忍了,摆摆手道:“黄锦,快扶阁老起来,七老八十的人了,还动不动哭鼻子。”

一边被那叫黄锦的胖太监扶起来,严嵩还一边呜呜哭道:“看到君父忧思难解,罪臣心里就好像被刀剜了一般啊”

嘉靖从袖子里掏出白丝手绢,团成团往他面前一丢,笑骂一声道:“你个老不休,每次一哭朕就想笑。”

“陛下”老严嵩委委屈屈道:“罪臣一片赤诚”

“好啦好啦。”嘉靖随手摆弄着他的玉钵玉杵,眉目稍稍舒展道:“你个老东西肯定心知肚明,天象所应,就是东南倭患。”说着喟叹一声道:“你说这世道是怎么了一个远隔大海的弹丸岛国,怎地就如此猖獗,竟能在朕的堂堂大明肆意横行”

说着说着,皇帝的火气又起来了,他重重敲一下金钵,发出嗡嗡的回音,只听皇帝恼火异常道:“是朕无德是百官贪渎是将帅无能还是我大明男儿的卵子,都像黄锦这样被阉掉了”

那胖太监黄锦委屈巴巴道:“陛下,奴婢虽然没有卵子,但还是有血性的,只要您下个令,奴婢立刻提着三尺青锋,去给您荡平了那些可恶的倭寇去。”

“听见了吗”皇帝使劲敲一下金钵,双目如电的瞪着严嵩道:“为什么朕的文武百官,连个太监都不如”

严嵩只好再一次下跪请罪。

嘉靖将那金杵扔回钵里,哼一声道:“手里拿的是哪里的报丧信啊”

“回禀陛下,浙直总督张经的战报。”严嵩双手奉上道。

黄锦刚要过去接,却被皇帝喝住道:“不用给朕看了,这个张经太不像话了,都成陈谷子烂芝麻了才报给朕看,要是指着他的奏报了解行情,朕早就成睁眼瞎了。”

严嵩心中一惊,暗道:看来陆炳也盯着江南呢。便恭声道:“张半洲也有他的难处,陛下还是看看吧,毕竟他是主事人,很多事情还是他最清楚。”

“朕今天不想听坏消息”嘉靖一挥袖子道:“整天是坏消息坏消息,难道就没有一条消息吗”

“有。”严嵩很镇定道:“绍兴大捷,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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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嗯,综合各种资料,嘉靖皇帝在我心里就是这个样子月票

第三卷 第一五二章 浙江巡察

快快讲来。嘉靖帝终于来了精神,呵呵笑道:“上木露,也给阁老倒一碗。”

黄锦笑眯眯应下,不一会儿便用个雕龙金碗和个朴素的银碗,给皇帝和阁老一人上了一碗色泽清透的木露,这种饮品温润可口,饮下去却浑身清爽。嘉靖皇帝自幼体弱,肠胃十分畏寒,是以十分钟爱这木露。

严嵩年纪大了,这玩意儿也正对他胃口,现在却无暇品尝。见陛下已经摆好听故事的姿势,他便清清嗓子,开始绘声绘色的讲述起来,让皇帝跟着长子和沈默,重温了一遍惊险刺激之旅。

为了能让皇帝开怀,老严嵩拿出天桥耍把戏卖艺的手段,把个姚长子如何勇敢机智,沈拙言如何文武双全,吹了个天花乱坠,果然令嘉靖皇帝胃口大开,连喝了两大碗。

严嵩察言观色,现皇帝尤其爱听那沈默的事迹,便益添油加醋,专拣那小子的事迹讲什么自称浙江巡演慑服村民;什么油泼倭寇力保城池;什么孤胆双枪勇救长子;什么指挥乡勇力阻倭寇;什么破船之计大功告成。

嘉靖皇帝终于笑逐颜开,拍着喝得圆滚滚的肚皮道:“事实证明,倭寇不是不可战胜的,一个小书生就能将其玩于股掌之上。”说着便总结出一个道理道:“可见东南能不能平定,关键还是有没有用对人地问题。”

严嵩深表赞同道:“陛下圣明。”他本想借题挥一番,谁知皇帝十分体贴道:“喷了这么多吐沫星子,朕都替你口干了,快喝吧,不够还有。”

严嵩只好满面感激的小口喝钦赐的木露,心中愤愤道:想喝的时候不让喝,不想喝的时候非让喝

他在那喝着,皇帝便把话题转回到绍兴大捷本身去,轻轻磕动他的玉钵道:“虽然这次胜利本身不算太大,但意义却非比寻常。如果将三月来的剿倭比作一团漆黑,那一仗就是唯一地亮点”

虽然刚喝没几口,严嵩赶紧搁下碗道:“陛下英明,大力宣扬这次大捷,是十分有必要的。”

“尤其是那个什么”嘉靖帝挠挠耳根道:“叫什么来着”

“沈默。”严嵩恭声答道。官话中还带着些许江西口音。

“就是那个小三元。他叫什么名字”嘉靖有些不耐道。

“沈默。”严嵩又一次如是回答。

“到底叫什么你这个老糊涂”嘉靖几欲抓狂道。

严嵩这才恍然大悟。赶紧赔罪道:“陛下息怒。那小子姓沈名默。叫沈默。不是什么。”说着羞涩笑道:“微臣地乡音太重。让陛下误会了。”

嘉靖这才听明白,不由跌足笑道:“沈默什么,这小子的名字着实有趣。”笑得泪都出来了。

严嵩和黄锦赶紧陪着笑起来。

笑了好一会,嘉靖皇帝觉着浑身通透,竟是许久没有过的神清气爽,不由龙颜大悦,擦擦龙眼角地龙泪道:“为什么抗倭如此艰难我大明朝的灵根,读书人没有挥应有的作用,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只有读书人的心气起来了,我大明的气势才能起来所以朕准备把这个小子树起来,给天下读书人做一个榜样”

越想越觉着这是个正办,嘉靖皇帝笑道:“有情有义,有勇有谋,又是文昌之地的小三元,很好的苗子嘛”

严嵩心说便宜这小子了有了皇帝这句话,这小子就仿佛上了直通翰林院的青云道当然他也不敢打包票,因为当今圣上有个很显著的特点,便是反复无常,谁知到时候还记不记得这句话。

但至少现在,嘉靖皇帝是兴致盎然地,他命黄锦给阁老磨墨,拟旨封赏。

严嵩提起笔来,恭声道:“该作何封赏还得请陛下示下。”

嘉靖扶着黄锦的胳膊站起来道:“一般怎样褒奖啊”

“依照常例,无非是文人封文职,武人封武职,父母师长各晋一级。”对于曾经担任过礼部尚书的大学士来说,这些东西都是随口就来的,严嵩微一沉吟,又提出一点看法道:“微臣妄揣圣意,觉着陛下似乎有意着力奖沈拙言,但他毕竟仅一秀才尔,也不是领兵的将领,也没有取得什么平定一方的大功绩。封他爵位有点过但封官位也不妥,凭人家绍兴小三元的本事,怎么也能考个翰林官出来,肯定还是希望走正途出身,脚踏实地的做官。”

稀里哗啦说了一大顿,听起来句句都是建设性的,但细细一琢磨,是一句有用的建议也没有到时候有了成绩,他严嵩可是提过意见地,若

岔子,他就会说建议不是我提出的。既不会留不会跑了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