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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官居一品


,进可攻退可守,这就是当朝辅的绝世功力。

嘉靖皇帝虽然聪明绝顶,却也没听出这话有问题来,还在那微微点头道:“确实如此,赏轻了不足以体现朕意,赏重了他还承受不起,得想个两全的办法。”说着在地上兜起了圈子

这时候严嵩是绝对不会插言的,每次皇帝要拿主意地时候,他都以简在帝心,乾坤独断,将皮球踢回去。只有实在被逼得没法时,才会小心翼翼的提出一种皇帝最愿意听到地主意人人都说他严辅没原则,其实太冤枉他了,因为严辅至少有一条始终不渝的原则,那就是在家不得罪老婆,上班不得罪领导,可保天下太平

嘉靖帝转了好几圈,也没想出个所以然,竟然问侍立在一边地胖太监道:“黄锦,你有什么好主意”

“奴婢是个笨蛋,能有什么好主意”黄锦生就一副喜相,让人看着就不讨厌,只听他掩口笑道:“不过奴婢倒有个好笑的主意,不如说出来给万岁爷和阁老解闷。”

“讲。”嘉靖帝饶有兴趣道。

“那沈默不是曾经自称浙江巡演吗”黄锦笑道:“不如陛下就真赐给他个钦命浙江巡演,听起来颇为尊贵,实际无品无级,自然就不耽误他考科举了。”

嘉靖闻言竟颇为意动道:“阁老以为如何”

“黄公公地主意令人耳目一新,”严嵩呵呵笑道:“不过巡演一词有失庄重,还是换成别的好些。”如果一句有用的不说,如何显示自己的水平再说皇帝也会要一个屁都不放一声的辅。所以当有人提出建议后,他便会认真的提意见,比起提建议来,还是这个比较安全。

“叫什么名字呢”嘉靖皇帝搜肠刮肚一番,双手一拍道:“有了,就叫钦命浙江抗倭安民靖海巡察使简称浙江巡察,阁老以为如何”

一听这个官名,已经脱离了方才巡演那种弄官范畴,严嵩立刻打起精神道:“陛下,浙江抗倭任务最重,总督巡抚、兵备总兵各司其职,忙而有序,实在不宜再加职官进去了而且据说那沈默还未弱冠,也肯能胜任要职啊。”

“什么职官要职”嘉靖皇帝哈哈笑道:“朕还没荒唐到那一步,所谓浙江巡察,就是让他在抗倭战场上到处走走看看,把他所见所闻所想告诉朕,仅此而已。”

严嵩一听,按照皇帝的意思,这个浙江巡察甚至不能算官,只能说是奉命差遣的临时职务,这才放了心。

而且这只不过是个临时委任、无品无级的观察员,由皇帝钦命既可,连吏部都不需要知会。

所以当严嵩拟旨,皇帝用玺之后,钦命浙江抗倭安民靖海巡察使沈默沈拙言,便新鲜出炉了。

最麻烦的弄完之后,其余的封赏就简单多了,嘉靖帝让严嵩拟出来,简单一看便准了。

把这件事情忙完,嘉靖帝心情大好,终于说出深夜唤他来的真正目地:“陶真人说,倭寇领乃是东海恶蛟化形所成,所以才兴风作浪,屡剿不灭。所以要想彻底平息倭乱,必须先祭祀东海龙王,请他老人家兵消灭恶蛟,朕深以为然”说着淡淡一笑道:“你给朕推荐个人选吧。”

严嵩想了想,不动声色道:“老臣以为,通政司通政使兼工部右侍郎赵文华,忠诚练达,性情淑均,可为陛下担此重任。”

“赵文华”嘉靖帝看看老严嵩的脸道:“你倒真是举贤不避亲啊。”

严嵩坦然笑道:“为陛下祭海,要的是忠心诚心细心虔心,而不是才干,所以老臣觉着赵文华足堪重任。”

嘉靖一想也是,不就去祭个海吗,用谁不是用便点头道:“就依你了。”

两位大人物都觉着今晚决定的都不是什么大事,也就都没放在心上。

然而他们却忘了,世上有种人,给点阳光灿烂,给点雨水就芽赵文华是,沈默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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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看着严嵩像忠臣,这就对了。我相信哪个皇帝也不敢用脸上写着我是j臣四个字的家伙吧。

貌似忠厚,这是当j臣的要条件。

第一五二章 徐渭治丧

眼间沈默已经回家几日了,一回来沈贺便病倒了,力,咳嗽不止,请来的大夫说这是神破心伤,惊惧忧思之症,主要因为某事心恸过度,导致气带不连,体虚乏力,才会有此症状。

沈贺一听吓坏了,叫大夫开最好的方子,拿最贵的药。

大夫也不客气,开出五钱银子一副的药方,让沈默照方抓药,说每日早晚各一副,连服一个月便能痊愈。

沈默一听这么多钱,着实吃了一惊。他博览群书,自然读过难经、内经、千金方,虽然不会给人看病,但还称得上是粗通医理,以他看来,老头就是在外面转悠了一天一夜,再加上大喜大悲、情绪起落,身体免疫力下降,被风寒入了体,也就是俗称的感冒了。

他捻着方子冷笑道:“不如请济仁堂的大夫再来诊过。”

那医生登时紧张起来,一个劲儿的直朝沈贺瞅去。只见沈主簿歪在床上,一边咳嗽一边骂道:“为啥这么贵呀便宜点不行吗”

大夫陪笑道:“沈爷这病说大不大,可容易落下根,要是不用最好的药材,再好生照料着,往后每年都犯一次,那该多遭罪啊。”不知为何,他将好生照料四个字咬得极重。

见沈默还要说话,沈贺气急败坏道:“你爹我难得生次病,就让我花两个吧”

老爹都这么说了,沈默只好把质疑憋到肚子里,伸出脖子挨上一刀宰,让沈安跟着大夫回去抓药。

待他俩一走,沈默也起身往外走,沈贺不由紧张问道:“你要去哪”

沈默说去徐渭那。沈贺面色惨白道:“你还要走吗”说着使劲咳嗽起来道:“我都快把肺叶咳出来了。你就不能不走吗”那丫鬟春花赶紧上来给老爹抚背。

沈默翻翻白眼道:“我总得取回行李来吧”

沈贺登时大喜过望。身子好似立刻就痊愈一般。使劲挥手道:“汝速去速回。”

沈默狐疑地看他一眼。沈贺立刻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沈默有颗七窍玲珑心。心里已然跟明镜似地了。不由无奈地摇摇头。嘱咐春花一声道:“你给老爷好生揉背。可别真地咳出肺叶来。”春花吐吐舌头。小声答应下来。

待沈默走出去。沈贺又示意春花出去看看。待确认那小子已经离开院子后。他地咳嗽声便戛然而止。指着桌上地蜂蜜水道:“嗓子都快咳冒烟了。”

春花赶紧给老爷端水。沈贺咕嘟嘟喝下一碗,一擦嘴巴道:“怎么样你家老爷可以去演社戏吧”

春花捂嘴笑道:“奴婢觉着少爷一准看出来了,就是不拆穿老爷罢了。”

沈贺顿感无趣道:“看出来又怎样我是他老子,我说病了就是病了。”说着小声骂道:“这个臭小子,非得让老爹学司马懿装病才肯回来”

沈默已经猜出老爹的小把戏了,一片父爱拳拳,他又怎会不解人意的揭穿呢再说他在外面漂着其实也很难受了,正好就坡下驴,两全其美。

从后院走到前院,沈默却没有往正门走,而是顺着南墙根前的梯子,爬到了邻家院墙上,再顺着对面的梯子,爬到人家的院子里。

邻居家是个富户,一家几口正在院子里围坐吃饭,见沈默进来竟然毫不意外,还热情招呼他坐下用饭。

沈默摸摸他家小孙孙浑实的脑袋,笑道:“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那家老爷子理解的笑道:“沈相公见外了人说远亲不如近邻,不麻烦地。”

沈默苦笑道:“实在想不到,竟然有被人堵在门口,得爬墙出去的一天。”说完挥挥手道:“继续吃,我去也。”便带上个斗笠,从后院推门出去了。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这家的小孙孙无限羡慕道:“爷爷,要是有人在门口抢着请我吃饭,我一定不躲。”

儿媳妇也羡慕道:“那么多送礼的,沈相公怎么就是不让人家进门呢就算不让进,留下礼物也是好的嘛。”

儿子也羡慕道:“还有那么多媒婆说亲地,为什么一概不见呢真实可惜可惜。”

当家的老爹冷笑道:“一群蠢物知道什么沈三爷和沈相公是明白人,人家知道这些人一半是贪恋沈相公高中小三元的名气,一半是借机给沈三爷行贿,世上哪有无事献殷勤地有所出必有所求”说着叹口气道:“而且我绍兴刚死了一船人,正在举城哀悼之际,沈相公家中倘若门庭若市,显然是不合时宜的。”

可惜”一家人摇头叹息,八成是没听明白。

沈默偷偷从邻家溜出来,找了艘乌篷船,便往山阴行去,一路上看到好几家人家挂出白幡,支起灵堂,那撑船的老哥也在不停叹息,说太惨了呀太惨了。

到了大乘弄里,沈默竟然在徐渭家门口,又看到了灵堂白幡,不由心惊肉跳,心说这家伙可是孤家寡人,难道半个月没见,阎王爷把这个大才子收去解闷了

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徐渭家里,便见院子里搭着灵棚,那徐渭一身素白祭服,正背对他坐在地上烧纸。

沈默这才稍稍放心,看灵棚两侧悬挂着白底黑字的挽联,不由轻声念上联道:讶道自盟,天成烈女名。再念下联道:生前既无分,死后空余情

话音未落,便听那徐渭戚声接着道:“粉化应成碧,神寒俨若生。试看桥上月,几夜下波明”

沈默走过去,蹲在他身边小声问道:“老哥,你这是祭奠谁呀”

徐渭也不看他,一边专注地烧纸,一边轻声道:“兰亭严老翁的女儿。”

沈默吃惊道:“就是你去相亲的那位”

徐渭点点头,涩声道:“本月初严翁携两女去杭州省亲,前日返回,不幸乘坐殷家商船,为倭寇所袭,争斗中严翁身死,其两女不愿为敌所辱,竟投水而死其长女即有意愿配徐渭”

说完捶胸顿足,放声痛哭起来,其撕心裂肺的程度,竟如真个丧妻一样其实他完全就是以亡妻的规格在祭奠那位小姐。

沈默听他言辞中多有自责之意,便轻声劝道:“文长兄,你与那严姑娘一未曾见面,二未曾文定,怎能说责任全在你呢”

徐渭边哭边道:“当其时,芶成之,必可得免”他的逻辑是,如果当时定下这门亲事,那位严家大女儿就得在家待嫁,不能再出门了,也不会遇到倭寇,也就不会为保名节而自尽了。只听他十分认真道:“所以说严大小姐之死责任全在徐渭,这也是我既不祭严翁,也不祭严二小姐,而单单祭她一人地原因。”

沈默默然,陪着这个忠厚的多情种子烧了一会儿纸,望着袅袅升起地青烟,他突然叹口气道:“文长兄,我不如你多矣”

为了祭奠严氏女,徐渭倾尽所有,还借了二两银子,这个窟窿当然由沈默帮着填上了。

看他仍在那痛哭不已,沈默拿着借条出去给他还上钱。回来后徐渭已经不哭了,正坐在桌边呆。

沈默又掏出二两银子来,搁到桌子上道:“这些钱先花着,过两日我再给你送些过来。”

徐渭肿着眼道:“虽说朋友有通财之谊,可老占你的便宜,我也怪不好意思地。”

“正话反话全让你说了”沈默笑骂一声道:“谁让咱俩是朋友呢。”便指指东厢道:“我家老爷子病了,哭着喊着要我回去,只好先把铺盖卷回去了。”

徐渭面露不舍道:“一看到你还以为管饭的回来了,谁知连饭馆子一起搬走了。”

沈默哈哈大笑道:“不过是多走几步道而已,欢迎随时去吃,就算长住也行。”

徐渭笑笑道:“少不得叨扰。”便拉着沈默在天井里坐下道:“快跟我说说化人滩用兵地始末,早就想去找你问问,这几天忙着治丧,也没顾得上。”

沈默点点头,沉声道:“正想找你参详一下呢,看看病根到底在哪里。”便将俞大猷率军抵达化人滩以后,生的种种情形讲与徐渭,末了叹息道:“三千手持鸟铳弓箭的大明军士,被二百多倭寇撵得屁滚尿流,真是让人难以置信啊”

徐渭面色凝重道:“这并不稀奇,倭寇能以一敌十打败官军,已经成为公论了。”

“原因何在”沈默叹息道:“我这些天想了很多,现在想听听你的看法。”

“抛去朝廷那些蝇营狗芶,单说军队的战斗力,我认为原因有三。”徐渭沉声道:“其一曰以文制武;其二曰卫所弊政;其三兵源不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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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周末,俺歇歇,就两章哈

第一五四章 小戚

先说第一个以文制武,是我太祖祖制,为的是做大,实行起来效果也不错。却导致外行指挥内行,将领地位低下。”徐渭叹口气道:“我朝对武将防范太严,管训练的将领不带兵,临场指挥的将领不知兵,且还要受上级文官的掣肘。一个三品武将见了六品御史,说不得还要下跪,一旦有所忤逆,御史竟可当场命人将其压下打板子试问武将地位如此之低下,除了那些世袭军户之外,有谁还愿意习武卫国呢”

“没有,一个也没有”徐渭使劲一拍桌子道:“青年俊彦全都挤在科场这一桥上,十几年寒窗苦读,把身子耗得弱不禁风,把脑子念得成了榆木疙瘩,只知道墨守成规,不知道兵无常形让这样的一群书呆子做指挥,就是虎狼之师也得带成绵羊”

“更何况我大明已经压根没有虎狼之师”徐渭沉声接着道:“我大明兵制有两大特点,一是世兵制,二是自给制,太祖当年将全队编户,命其世代屯田以自给自足,世代当兵,以保家卫国。太祖尝云:吾养兵百万,要不费百姓一粒米。确实在之后的许多年里,我大明的财政支出中,没有军费这一项。确实减轻了百姓和朝廷的负担。”

“但现在看来,这样的做法显然问题很大。先,这使军队基本上成为一个封闭集团,不仅在组织上,生活上也基本是独立于普通大众的。当保家卫国不再是整个大明匹夫有责,而是基本落在这个封闭集团身上时,显然是极端不公平的,他们肯定是有怨气的,时间一长就要想方设法逃脱了。”

“第二,当这个集团内部自给时,军官必然加重对屯军的剥削,也当然降低守军的待遇。据我所知,我们绍兴卫所的军卒普遍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其生活不要说和咱们当地百姓比,就是比起西南内陆来,也要差很多。军队和临近百姓的反差,使得军卒不安起来,马蚤动起来。他们想摆脱沉重的徭役,过上富裕的生活,唯一地办法就是脱离军队。”

“军官的更加促进了这种逃亡。”徐渭义愤填膺道:“他们为了财,将军屯变为私田,役使士卒耕种,使卫所粮饷供应不足;他们克剥军卒,使他们更加困苦;他们贪图贿赂,放纵士卒逃亡他们贪图军卒月粮,逃亡也不予追报

“日积月累下来,卫所军的缺额早已经令人指我大明建国七十年,也就是正统年间,逃亡官军竟达一百六十多万,占在籍的一半还多。到了现在嘉靖年间,大部分卫所地实有军士已经不足在籍的三成拿我绍兴府内的四处卫所来说,绍兴卫缺额达七成三;临山卫缺额达六成九;三江千户所缺额八成一;沥海千户所,缺额达七成七。

而那些没逃亡的军士也多为老弱病残不堪作战之辈。”徐渭双目通红,声嘶力竭道:“太祖时横扫宇内,威震八方的强大卫所军队,已经沦为战不能战,守不能守,一群有百害而无一用地废物了。”

“将这种军队拉出来与强悍的倭寇作战,打败了不是笑话,打胜了才是”徐渭一脸讥讽道:“而且因为缺额严重,朝廷以为派了三千人去作战,但实际上能拉出来的,也就是五六百人,还全是老弱病残,打败这五六百个半残疾,就相当于打败了三千人,这就是倭寇以一敌十的。”

一直凝神倾听地沈默。终于插话道:“那天俞将军地军队。虽然也不够数。但七成总是有地而且俞将军说。他地部下基本上都是沿海地区地农民。生活优。当兵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所以才不愿卖命打仗地。”

“他说地没错。但我说地更没错。”徐渭说得口干舌燥。咕嘟咕嘟饮一肚子凉茶。擦擦嘴继续道:“卫所军逃了大半。剩下地小半又被倭寇基本消灭。以至于近些年来。沿海卫所已经是名存实亡了。可倭寇却益兴旺起来。没有军队是万万不行地所以从嘉靖二十七年开始。朝廷便命各省各府开始从民间招募兵勇。俞大猷地部队一准儿是募兵。”

“我记着你说过。原因之三便是兵源不佳。”沈默轻声道:“看来募兵也没做好。”

“嗯。倭患尽在沿海之地。所以募兵也尽在沿海。有道是仁乐山。智乐水。这话其实是有道理地。沿海兵性情伶俐。狡猾多端。这种兵驱之则前。见敌辄走;敌回便追。敌返又走。至于诱贼守城。扎营辛苦之役。更是不要指望。这种兵驱之以宽亦驯。驭之以猛亦驯。平时十分省心。却万万不可用来打仗。”说着冷笑连连道:“别说他俞大

就是把常遇春从坟里挖出来。也一样白搭”

话音未落。突然听门口有人道:“一介书生也敢妄议军事。非把你抓去见官不可”

这话可把沈默和徐渭吓得够呛,两人赶紧往门口看时,却见唐顺之领着一个身材魁梧的英俊青年,这青年望之不过二十五六,剑眉星目,相貌堂堂,身穿得体的雪白锦袍,脚踏黑面的斗牛快靴,更显得猿背蜂腰,体态修长,任谁见了都要叫一声:汉家好儿郎

徐渭还是老毛病,只跟唐顺之说话,他满脸惊喜道:“义修哥,你回来了”

唐顺之颔道:“绍兴出现倭寇踪迹,恐怕自此不再太平。

正好俞将军已经带兵顶上去了,为兄便带着子弟兵回来了。”说着朝沈默拱手笑道:“绍兴知府感谢沈相公,消灭了入境倭寇,使我绍兴父老免遭无端祸害。”

沈默摇头苦笑道:“感情只是代表官府感谢我,您自己就不谢我了”

“咱们爷俩谁跟谁。”唐顺之眨眨眼笑道,说着对那同来的青年道:“元敬,来给你介绍一下咱们绍兴地两大才子,年纪大的这个叫徐渭徐文长,年轻的叫沈默沈拙言。”又对沈默两个介绍道:“这位是浙江都司佥事戚元敬。”

那青年朝两人一抱拳道:“末将戚继光。”

徐渭还没什么反应,沈默却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这个年轻人,难以置信道:“你就是登州戚继光”

这下轮到那青年吃惊了,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沈公子知道末将”

沈默心说岂止是知道,全国人民都知道你当然是以后了。当然这不足为外人道哉,当下只有打个哈哈道:“听俞将军提到过。”

戚继光恍然道:“原来如此,”说着一脸尊敬道:“俞将军治军严谨,谋定后动,是末将的榜样和目标。”

沈默听了却很失望,心中暗道:怎么还是个乖乖仔般地优等生眼前这位戚佥事,跟他想象中杀伐决断、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戚大将军,实在差得太远了。

四人坐下后,唐顺之道明了来意:“我和元敬是在守卫宁波时认识地,十分谈得来。”说着对沈默两个道:“元敬是难得的文武全才,用了很长时间摸索出一套与倭寇作战地办法,特来请文长给参详一下,挑挑毛病。”

徐文长不由笑道:“想不到我徐渭的刻薄之名,都已经传到山东老乡地耳朵里了。”

当时江南富甲天下,文脉昌盛,是以有些瞧不起北边人,好以带着蔑视意味的某某老乡来称呼,徐渭这话倒不是要讽刺那戚继光,只是平时说顺嘴了,一时口无遮拦便说了出来。

戚继光面色一滞,但旋即恢复正常,显出良好的涵养,他语调平静道:“据说只要是徐先生挑不出毛病来的,那就一定没有毛病,所以还请您不吝赐教。”

徐渭微微点头,瞥他一眼道:“好吧。”

戚继光很高兴,刚要从怀里掏出文稿开讲,却听徐渭先道:“我先问一句,你准备用哪的兵来实施你的宏图大略”

戚继光顿一顿道:“总督府给末将什么兵,末将便用什么兵。”

“那你就不要讲了。”徐渭翻翻白眼道:“你就算计划的再完美无缺,靠那帮兵油子也是不可能实现的。”

戚继光呆一下道:“此言何出”徐渭却用鼻孔对着他。

沈默便将徐渭说的兵源不佳那条,温和的讲给戚继光听。

感激的朝沈默笑笑,戚继光对徐渭道:“先生没带过兵可能不知道,这兵原先什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练怎么带,只要为将严格训练,赏罚分明、爱兵如子,持之以恒,再差的军队也会脱胎换骨,变成能打硬仗的劲旅的。”为免讲空话之嫌,戚继光又举了自己在北地的例子道:“末将初到蓟门时,面对的也是一群兵油子,最后还是将他们来,变成与蒙古人对冲毫无惧色的勇士了。”

“那我就拭目以待。”徐渭笑一声道:“看看戚将军如何将我浙江官兵,改造成与倭寇对冲毫无惧色的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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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五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

在沈默和唐顺之是能说会道之人,在他俩一番调才没有直接不欢而散。

但那戚继光到最后也绝口不提他的平倭之策,显然是被伤到自尊了。

唐顺之见谈不出什么鸟东西来,笑骂一声起身道:“不在这干磨牙了,寻一处馆子吃饭去。”

徐渭一指院子里的灵堂道:“我在治丧,不去。”

唐顺之已经问过这是在拜祭谁了,点头道:“那你节哀,”又问沈默道:“那咱们去吧”

沈默也摇头道:“我爹在家病着呢,哪好在外面喝酒”

唐顺之关切问沈默病,沈默轻声道:“偶感风寒,不要紧的。”

唐顺之又道:“令尊是公身,我也不方便探望,你帮我转达一下吧。”

沈默道声谢,与徐渭将二人一道送去门口,临走时唐顺之突然对沈默笑道:“这次你和那义士立了大功,府里县里都会有所表示的但都得先等着上面的下来以后。”说着眨眨眼道:“据可靠消息,天使已经在路上了,你月底月初的就不要出门了,好生收拾一下屋子,等着接旨吧。”

有那戚继光在边上,沈默也不好开玩笑,只是一脸为难道:“府学初一开馆,我总得去报道吧。”

“那个不影响。”唐顺之和戚继光上了马。丢下一句:“别处绍兴城就行。”说完便告辞而去。

戚将军也很有礼貌地朝沈默拱拱手。跟着唐顺之走了。

“还挺记仇呢。”见他再也没看自己一眼。徐渭笑骂一声道。

沈默摇摇头。轻声道:“文长兄。别老让人下不来台。”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徐渭摸摸胡子拉地嘴巴道:“管不住这张嘴啊。”

沈默从徐渭家搬回去,沈贺的病就好了大半,但老家伙仍然赖在家里不去衙门,显然是前一段时间当差给累坏了。

门外经久不息的人群,终于散去了,但沈默知道他们只是由地上转为地下,只要自己一出现在门口,必然又会从四面八方冒出来。所以他老老实实在家看书,直到二十八这天,他突然坐不住了。

先是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踢了那棵大树两脚,然后又转进屋里,盯着黄历看了好一会,最后才仿佛下定决心道:“老子两世为人,不能输给徐渭那个情种”

说完便去换衣服,不过他没有穿自己最喜欢的月白长袍,而是换上了一件新作地淡蓝色衣衫。

见他似乎要出去,沈安凑过来道:“少爷您要去哪小的给您备车去。”

“哪凉快哪待着去。”沈默没好气道:“我自己出去转转。”他心中有鬼,自然不愿带着这个大嘴巴出去。

沈怏怏道:“少爷,您是不是嫌弃小的了,我是您的跟班哎”

“等你有个跟班的样子再说吧。”沈默拍拍他的肩膀,笑道:“现在老老实实做你的杂役吧。”说完便扬长而去,只留下沈安蹲在门口,满脸沮丧的自我反思。

轻车熟路的,从邻居家的院子里出去,沈默这次地目的地是城隍庙,先在几家店里,买了些人参鹿茸、银耳燕窝之类的滋补品,好几包穿成一串提着,到了广场西侧的义合源铺。

看着重新门庭若市地义合源,沈默自豪了一阵,便转到后街上,敲响了这家店的后门。

开门地正是给他送包袱的小伙计,一见他便欢喜道:“沈相公,什么风把您老吹来了”

沈默笑笑道:“上次我说从杭州回来后,就来探望冷掌柜,你将话带到了吗”

小伙计一面把他迎进去,一面陪笑道:“那哪敢忘啊,早带到了。”却见沈相公的目光,早已经飘到院子里的那辆油壁香车上,便伏在他的耳边道:“您来的真巧,我家大小姐前脚刚到。”

沈默面露惊讶道:“真是太不巧了,那我还是改天再来吧。”

“别呀,”小伙计赶紧道:“让小地进去通禀一声。”过一会便出来上次的三个朝奉,一见果然是沈默,齐齐纳头便拜,口称恩公,沈默赶紧将三人扶起,笑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几位休要如此称呼在下。”

三人却郑重其事道:“若不是恩公大义相助,我们几个非得身败名裂,上吊自杀不可。”“对,您地恩情我们是一辈子都会铭记在心的。”说着便簇拥着他进了屋。

一进去他便望向里间那微微抖动地门帘,直到闻到浓重的药味,沈默才回过神来。便见明显消瘦了许多地画屏,扶着病怏怏的冷掌柜起来,要

给沈默行礼。

沈默抢先一步将他扶起,轻声道:“大叔切莫如此,”便对画屏道:“快快扶大叔躺下。”

画屏快速抬头看他一眼,便赶紧低下头去,依言扶着父亲靠在个大枕上,便悄然退到了一边。

沈默便与那冷朝奉嘘寒问暖因为那次上吊,冷朝奉落下了个咯血的病根,一直缠绵病榻,最近些日子又有厉害的趋势。

沈默问大夫说怎么治,画屏小声道:“请遍了绍兴城的大夫,都说只能好生将养着,过个夏就好了。”说着满面忧愁道:“眼看着夏天就要过去了,谁知却益不好了呢。”

沈默不是医生,除了安慰几句,也拿不出什么好法子。不一会儿大伙便无话可说,一屋子人坐在那里大眼瞪小眼,场面十分的尴尬。

沈默这次来,其实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将殷小姐送回来时,便有意无意的对她说:自己会在二十八这天,来探望冷掌柜。当时将问题想得太简单,以为只要她也愿意过来,两人便可以再见个面。可事到临头他才现,虽然与她仅隔着一道薄薄的门帘,可画屏,冷掌柜,还有三位朝奉,就像一座座越不过去的大山亘在那里,让他看不见也摸不着。

知道再哑巴下去就太失礼了,沈默便强打起精神来,轻声询问殷家最近的状况作为宝通源大船上的幸存,问这个自然不失礼。

三位朝奉不敢胡说,只好求助的望向画屏姑娘。画屏轻声道:“还好吧,小姐让把死难的名单统计出来,要一家家的赔偿。”她说的虽然轻描淡写,可沈默却能体会到,殷小姐正在承担着多大的压力。

冷掌柜叹息道:“人家都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可殷家时代为善,我家小姐更是以扶贫济困为己任,可怎么非但不见好报,反而却摊上这种事了呢”

沈默轻声安慰几句,又问自己可以帮上什么忙,画屏小声道:“奴婢不知道。”

有四大金刚在座,沈默就是想对画屏表示一下关心,说句你瘦了,可得保重啊之类的都不可以,不由一阵阵胸闷气短,便流露出告辞之意道:“说了这会话,大叔也累了,几位档头也要上工了,我就不在这打扰了。”

四大金刚却不让了,非要留他用饭,四朝奉道:“凤引楼的席面都叫了,公子就赏个脸吧。”沈默只好跟着三个朝奉,往正厅用饭去了。

如同嚼蜡的吃完了一顿上好佳肴,沈默又略坐一会,便起身告辞了。

与冷掌柜打声招呼,三位朝奉便把他送出去。从院子里经过时,沈默见已经没有了油壁车,心里便一阵阵难受,谢绝了他们的派车相送,怅然若失的走出了这条后巷。

一出去便见到一辆油壁车停在不远处。见他出来,车上一个面生的丫鬟快步走了过来,沈默的心脏竟然不争气的漏跳几拍对于身体的这种反应,他自己都觉着好笑,心中自嘲道:沈默啊沈默,你终于长到春的年纪了。

那丫鬟过来,朝他福一福道:“我家小姐说,多谢公子相助敝号之情,些许薄礼,聊表谢意。”说着便将一个漂亮的竹篮奉上,里面装得是一篮时令水果。

沈默望向那辆油壁车,便见珠帘无声掀起一角,露出一张似诉衷情的俏脸,朝他微微点头,旋即就消失在珠帘背后了。

沈默心中一动,道声谢接过来,望着那辆车远远消失在拐角处,这才找辆车回家去了。

顺着梯子回到家中,沈安便迎上来,满脸堆笑道:“公子太客气,虽然您上午说的有点重,但那都是为小的好,用不着还买水果安慰我。”

沈默缩手把果篮收到身后,歪着头看他半晌,看得沈安浑身麻,摸着小脸蛋道:“公公子,你这么看我干嘛”

沈默这才摇摇头道:“没事,就想看看自我感觉良好六个字是怎么写的。”

沈登时又被打击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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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六章 府学

眼便到了七月初一,府学开馆的日子,一大早沈默陪伴下,带着学具书籍,往绍兴府学宫去了当然这次走的是正门。

绍兴府学位于城南投河畔,本朝迭有兴修,以致现今占地百亩,壮丽宏伟,又聘有名儒为师,乃是公认的浙东诸第一。每年都有通过三级考试的本府俊才,负笈来游,成为一名人人羡慕的府学生。

当然如沈默这般,以三试三魁的成绩考入的,更是如明星一般引人瞩目,刚刚走到学宫门前,便有一群等在门口的同年,一齐朝他拱手问安道:“师兄早”

这些都是一船同去杭州考试的,现在齐刷刷的头戴儒生方巾,身穿宝蓝色直儒袍,却是都换成了生员服色。沈默与他们的穿着大致相同,只是一般生员的儒衫用绢,他却用绸,腰上悬挂的玉佩也较同年高一个档次,这当然不是他爱炫耀,而是院试第一就得这么穿,这是规矩。

其实按理说,小三元应该在头巾边簪花一支,沈默觉着像媒婆,高低不答应,他老爹才怏怏取下来道:“可惜啊可惜,别人想带还捞不着呢。”

与一干同学重见,沈默竟升起恍若隔世之感,不由连连拱手道:“险些就见不到诸位了。”

众同年也唏嘘道:“若是知道会遇上倭寇,当时说什么也留下来等师兄。”

沈默便呵呵笑道:“若是知道会遇上倭寇,当时说什么也会跟你们一起走。”登时引得一片大笑。

众人便众星捧月般拥着他往里进,纷纷笑道:“现在坊间传说,师兄大展身手,一个人杀了几十个倭寇,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就是啊,师兄成了英雄,快把当时的情形讲给我们听听,让我们也身临其境一次。”沈默摇摇头,笑而不语,

一路上碰到地新生,看见沈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