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官居一品第46部分阅读(1 / 1)

作品:《官居一品


不该说的地方,简单讲给老爹听,把个老头子听得两眼溜圆,迫不及待的问道:“你俩进行到哪一步了已经如胶似漆了么”

“爹您想哪去了”沈默苦笑连连道:“除了那次之外,我和她甚至连话都没说过可是”不由叹口气道:“可是谁让我摊上了呢”

沈贺却笑骂道:“看把你委屈的满绍兴城,人家殷家小姐长得貌若天仙不说,还以一介女流,把偌大的家业打理的红红火火,”说着一脸佩服道:“更难得的是,人家还有颗菩萨心肠就拿宝通源出事那次说吧,床上近二百名死难,她竟然一个人赔两千两银子,那就是四十万两白银啊。”

“四十万两啊。咱们绍兴府一年地税赋。折成现银也不过八十万两而已。她一下就要拿出一半来。就算殷家家大业大。一下也没有这么多现银。殷小姐最后亏本出卖了十几处田产店铺。才凑齐这些钱。”只见沈贺一脸唏嘘道:“现在地生意有多难做。我是知道地。况且那次是倭寇作祟。也没人问他们家要这个钱。可殷小姐就咬着牙把所有人都赔上了这不是假仁假义。而是真仁义啊”

老头子最后总结道:“如果能有这样地儿媳妇。爹爹脸上就太有光了。”想了想。给沈默一个直观地比较道:“比当县太爷还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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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老爹你还挺满意。”沈默苦笑道:“可您老人家把事情办成这样。咱们怎么收拾”

“既然是殷小姐。老爹我就豁上这张老脸不要。也得把这一局挽回来。”沈贺一拍桌子。豪气干云道:“反正还差了三书三礼。咱们干脆不和他们玩了”

“哪有那么简单人家已经造出势去了。全绍兴人都以为是咱们沈家巴巴求着人家。现在除非是吕家自己不答应了。不然咱们还真没法反悔。”要是反悔地话。在旁人眼里便成了拿婚姻大事当儿戏。恐怕再没有人会把闺女嫁给他家了。

往更深里讲,沈默现在也算是官场中人了,那士林风评就变得无比重要。若是落下个荒唐、轻浮、言而无信的恶名,以后的日子可怎么混

沈贺气急败坏道:“是谁先想结亲家的我,我找他们说清楚去”

“还是算了吧。”沈默苦着脸道:“现在咱们是黄泥巴掉到裤裆里,根本说不清了。”

这爷俩已是骑虎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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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腊月二十九这天,沈默正在家里愁,便听到外面一阵鸡飞狗跳,接着是亲兵们的低呼声:“这位姑娘,你不能进去。”

“我不进去,那叫你家大人出来”听到那带着愤恨的声音,沈默不由轻声道:画屏便想从后窗翻出去。动作做出一半,却又停下道:“已经对不起人家,再逃跑的话就太没品了。”

暗暗给自己鼓了鼓劲儿,沈默终于提起嗓门道:“让她进来,你们都离远点。”

外面传来亲兵稍显古怪地答应声,过不一会儿,帘子掀开,一脸怒气的画屏姑娘便出现在沈默面前。

半年不见,她更加清瘦,也更加有女人味了。

只看了沈默一眼,画屏便赶紧低下头去,质问的语气也变了味:“你真的要娶吕家小姐吗”

沈默却轻声道:“你瘦了”

一句话便把画屏惹得眼圈通红起来,朱唇也轻微的颤抖起来,心里一下子有

想要对他讲,但说出口时却变成一句话:“你要姐于何地”显然殷小姐已经对这位闺中密友,讲了当日地事情。

沈默轻声道:“这话不该你来问”

“我不问谁问”画屏一下子愤怒起来,杏眼圆睁的瞪着沈默道:“你、你、你始乱终弃,你不是好人,你这是要逼死我家小姐啊”说着便数落起他来:“你知道我家小姐为什么豁出去砸锅卖铁,也要把那一船二百多人全赔上吗是为了让良心上安宁些不是她是不想给你抹黑不想让人家说你娶了个只认钱,不认人的冷血商人”

“可怜她还没怎地呢,一颗心就开始为你着想你却倒好,前头说的好好的,到后面却又攀上高枝了我们小姐知道了,五天五夜没有吃下饭去,后来又大病了一场,险些就香消玉殒了”一想到当时小姐痛不欲生的凄惨模样,画屏便气得柳眉倒竖,粉脸通红道:“你伤透了我家小姐的心不说,还让我家老爷又急又气,旧病复。你这个陈世美,真是害人不浅啊”

听到这,沈默手一挥打断她的话道:“什么都别说了,带我去负荆请罪吧。”

“已经太晚了你早干什么去了”画屏气苦道:“我家小姐已经出家了。”

“出嫁还是出家”沈默瞪大眼睛问道。

“呸”画屏啐一口道:“她穿得是衣不是嫁衣,你说是出嫁还是出家”

“什么怎会如此想不开呢”沈默难以置信道。

“我家小姐是冰清玉洁的好女子”画屏气坏了,压低声音怒道:“被你那般轻薄过,怎么还能嫁人她又不屑于以此要挟你,便遁入了空门”

“她在哪个庵里修行”沈默沉声道。

“这你管不着”画屏瞪眼道:“我是来给你送信的,自己看看吧。”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一封素色信笺。

沈默抽出一看,只见一张薛涛笺写着数行娟丽地小字,乃是一诗道: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尔相决绝。

往昔不堪事,今日休再提;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请君莫介意,嫁娶不须乞。愿君得一有情人,白头不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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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脆利索的一诀别诗,只是告诉他两人没有一点关系了,既没有一点责备,也没有一点幽怨。就像一个骄傲的公主一样,不需要同情,不需要施舍。

可越是这样,沈默心里越像刀割过一样,他现在真是恨透了那混账加三斤的吕县令,当然还有他自己,若是当初早些对老爹说明,也就不会有今天的这些狗屁倒灶。

待他回过神来,准备给殷小姐写点什么时,却见画屏不知何时已经离去了。

沈默一脚踹翻了火盆,心里的纠结折磨得他仰天大叫,把外面的侍卫吓了一跳,跑进来一看,地毯都着火了,赶紧端水灭火,又用笤帚扑打,待把火灭掉,整个书房也变得乌烟瘴气,一片狼藉了。

沈默已经站在院子里,对闻声赶来的老爹道:“无论如何,这个聘礼我是不去下了。”

“那怎么办”

“不管了,爱谁谁吧”沈默赌气道:“反正这个聘书我是不会给的”

沈贺叹一声,拍拍他的肩膀道:“孩子,你早就是大人了,爹爹相信你一定能处理好这件事地。”

沈默虽然心里没底,却还是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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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三十那天,他谁也没带,单身出门去殷家,想要登门赔罪,门房却礼貌的告诉他,老爷和小姐去外地过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他又问画屏在哪,门房告诉他也在府里。他便去义合源,好容易敲开后门,小伙计却告诉他,画屏姐陪着冷朝奉去乡下泡盐泉治病了,也在家。

四起的鞭炮声中,沈默孤零零的从小巷里出来,走到路口时,便想起当日也是在这里,她掀开车帘朝自己甜甜一笑。他不禁恍惚了,揉揉眼睛,却什么也没看到。

只有一条空空的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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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剧,喜剧,喜剧还有一章

第二零七章 沈炼上书

在沈默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而纠结不已时,千里之外生了一件足以改变他人生轨迹的大事

嘉靖三十三年除夕夜,京城内火树银花不夜天,西苑玉熙宫谨身精舍中也是喜气洋洋。

有明一代,百官都要在这一日上疏贺万寿,权作是给皇帝拜年了。过年谁也不说丧气话,全都捡那好听的写,所以闹心了整整一年的嘉靖帝,决定好好看一下这些贺表,以求身心愉悦,更好的沟通五帝。

但再甜的蜜糖,吃多了也会腻。圣寿安康、万寿无疆看多了,也会让皇帝觉着无聊,他把手中的奏本随手一扔,道:“千篇一律的东西,就没有点新鲜的”

边上侍奉的黄锦赔笑道:“这正说明,众位大人对陛下敬仰无二。”

嘉靖笑骂道:“嘴上抹了蜜一样,罢了罢了,不看了。”用脚一蹬那高高的几摞贺表,便把这些花花绿绿的奏章踹了一地。

他刚要让黄锦收拾下去,却看到其中竟有一个黑色封皮的,不由皱起眉头道:“什么人如此不懂事”

顺着陛下的目光,黄锦也看到了那个扎眼的奏章,只觉告诉他准没好事,但在皇帝的眼皮底下,他哪里敢捣鬼,只好乖乖拿起来,双手举着趋向皇帝。

嘉靖帝面沉似水的接过来,扫一眼封面上的名字,乃是锦衣卫经历司沈炼。对于这个名字,他还是有些印象的,那是在今秋俺答围城,要求互市时。嘉靖帝曾经传旨,要求大臣们表对此事的看法,但在内阁意见没有下达前,除了国子监司业赵贞吉明确表示反对之外,其余大臣都一致保持沉默。

就在这一片可耻的沉默中,沈炼站了出来,公开表示支持赵司业的意见。这让百官很下不来台,便有吏部尚书夏邦谟突然跳出来,不屑道:“小吏安得上书”

这话当年俞大猷也被问过。他当时选择了沉默。但沈炼不会沉默。他毫不畏惧道:“锦衣卫经历沈炼也大臣不言。故小吏言之。”

“这是一块硬骨头啊。”嘉靖心中淡淡笑道。但当他打开沈炼地奏疏时。立刻便笑不出来。只见那雪白地纸笺上。银钩铁画地凛然写道:

“我朝旧例。辞旧迎新之际。群臣当上疏以贺。然臣孤直罪臣沈炼。夙夜祗惧。思图报称。盖未有胜于请诛国贼。方今外贼乃俺答、倭寇也。内贼惟严嵩。未有内贼不去。而可除外贼。今大学士嵩。贪婪之性疾入膏肓。愚鄙之心顽于铁石。实乃祸国之巨j也。请以嵩十大罪为陛下陈之:

嵩虽无丞相之名。其权却甚于自古之丞相也。以致天下只知有严丞相。不知有嘉靖帝也。其罪一也。

窃君上之大权。沽恩结客。朝廷赏一人。曰:由我赏之;罚一人。曰:由我罚之。人皆伺严氏之爱恶。而不知朝廷之恩威。尚忍言哉其罪二也。

又有揽吏部之权,虽州县小吏亦皆货取,致官方大坏,其罪三也。老迈昏庸、误国家之军机,其罪四也。阴制谏官,俾不敢直言,五也。妒贤嫉能,一忤其意,必致之死,六也。纵子受财,敛怨天下,运财还家,月无虚日,致道途驿马蚤,八也。连络蟠结,深根固蒂,各部堂司大半皆其羽翼。是陛下之臣工皆贼嵩之心也。九也。

自嵩用事,风俗大变。十余年来,贿赂得居高位,清高却尽遭排挤。以致天下视守法度为迂疏,视巧弥缝为才能。视正直不阿为矫激,视阿谀钻营为练事。自古风俗之坏,未有甚于今日。皆因嵩好利,天下皆尚贪。嵩好谀,天下皆尚谄。源之弗洁,流何以澄是敝天下之风俗。大罪十也

陛下奈何爱一贼臣,而忍百万苍生陷于涂炭哉

至如大学士徐阶蒙陛下特擢,乃亦每事依违,不敢持正,不可不谓之负国也。愿陛下听臣之言,察嵩之j。或召问二王,或询诸阁臣。重则置宪,轻则勒致仕。内贼既去,外贼自除。虽俺答倭寇亦必畏陛下圣断,不战而丧胆矣。

在皇帝阅读这份字字如刀的奏章时,西直门外的一条偏僻小巷内,一个稍显寒酸地小院中。锦衣卫经历官沈炼,正在与他的家人吃年夜饭。

桌上红烛高照,有鱼有肉、有酒有菜,还有北京不常见的醉鸡糟鱼。然而对着这样一桌丰盛的宴席,沈夫人和他们的两个儿子却食不下咽,面上也挂着深重的哀伤。

看着妻儿如此难过,沈炼满脸歉疚道:“若不是我随时可能被带走,怎么也得吃完这顿饭再跟你”

沈夫人流泪道:“入京以前,家里大伯便预料到会有今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又会是在今天。”

沈炼脸上的歉疚更重了,他破天荒的给夫人倒一杯酒,柔声道:“对不起,让你跟着我受苦了。”说着端起来送到她的面前,沈夫人接过酒,和着泪饮一个。

沈炼又倒一杯,再送到夫人面前道:“我去以后,孩子们还需要你来拉扯,襄儿已经,我不担心;只有这俩孩子,你要多费心,不要让他们走上岔路。”坐在下地沈和沈都才十岁左右,正满脸惶恐的看着哭泣的母亲,和一脸决然的父亲。

沈夫人却不接这一杯,而是垂泪道:“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能教好两个孩子呢”

沈炼轻声道:“你可以写给唐顺之,他一定会帮忙的。”想了想又道:“算了,还是找沈默吧,为人处事还是跟他学最好。”

“我们要学爹爹。”孩子们却认真道:“做个像爹爹一样的人。”

沈炼摇摇头,苦涩道:“还是不要了,爹爹这种人不好,自己吃亏受罪不说,还要连累你们。”

话音未落,便听门口有人幽幽叹道:“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这么呢”

听到这个声音,沈炼心中咯噔一声,但旋即恢复如常,他看看站在门口地伟岸身影,淡淡道:“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既然别人不敢做,那么我来做。”

陆炳从门外进来,朝沈炼拱手道:“先生,我给你拜年了。”沈炼起身还礼道:“谢大人。”便缓缓起身,往门外走去。

一看他往外走,沈夫人一下就晕倒在桌子上,沈褒和沈衮跑过来,抱着沈炼的两条腿,撕心裂肺的哭起来。

一直面沉似水的沈炼,终于出现偏偏涟漪,忍不住潸然泪下,使劲抱了抱两个孩子,在他们耳边轻声道:“不要当英雄。”便伸手在他们的黑甜上,他俩立刻晕厥过去。

沈炼托着两个孩子,对陆炳道:“拜托大人了。”陆炳重重点下头,便有一个黑衣人从阴影中走出来,沈炼认得他是十三太保中的一个,绰号杀人如麻。那人向沈炼投来钦佩地一瞥,嘶声道:“沈爷放心去吧,谁想伤害嫂夫人和二位公子,先得从我朱三的尸体上踏过。”

“拜托了。”沈炼点点头,便迈步往外走去,走到外面时,忍不住又回头看一眼生活了一年的小院子。

陆炳看到他眼角一片亮晶晶,自己心中也如刀绞一般两人相处时间虽不算太长,但已经建立起深厚的友谊,陆炳深深被沈炼的为人、学识所打动,一直视为良师益友。

然而今天,他却要亲手逮捕这位老师、这位朋友,这让重情重义地陆炳十分纠结只是沈炼这次惹到的是皇帝,弹劾地是严嵩,而且是死劾。

所谓死劾,并不见于大明律中的任何一条,也从来没有官方地承认。它弹劾的对象,往往是那种一言足以定生死地大人物,而弹劾的罪名也足以置对方于死地,是身处弱势的弹劾以生命为赌注,向不共戴天之仇的敌人,起的最猛烈地攻击。

只是这种实力悬殊的较量,结果往往在一开始就注定弱九死一生,强继续逍遥法外。

沈炼不是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他那深通心学,熟悉斗争之道的师兄唐顺,在张经出事后,还写信劝告:“愿益留意,不朽之业,终当在执事而为。”苦口婆心相劝,希望他不要在严党如日中天的时候出头,以避祸患。

沈炼十分明白,唐顺之的话是对的。死劾确实不是好办法,自己倒霉不说,还会祸及亲友。但在一番痛苦的挣扎之后,他还是毅然决然的决定死劾严嵩

因为他已看清楚,大明朝到了今天,这一切的罪魁祸正是严嵩,不除严嵩,大明无望但面对着这个庞然大物,自己实在是无能为力,只有献出自己的生命,用他的一腔忠魂,敲响严党覆灭的第一下丧钟,惊醒那沉睡在人心中的良知。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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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有点晚,另外在作品相关里附上杨继盛的弹劾严嵩十大罪疏,可以说沈炼是他们这些无所畏惧的勇士的代表另外,殷小姐是这一卷的主角,很快就会出场的。

第二零八章 风雨中

知道必死无,还会累及亲友,沈炼依然慷慨而行,里这简直是不可思议、愚蠢和不计后果的。然而对于虔诚信奉儒教、以天下道义为己任的士大夫来说,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还有个专门的名字叫明知不可而为之。

陆炳很想救他,但严阁老的权势非他能抵挡,更何况皇帝还在气头上。只能尽自己的能力,尽量去帮助他。

于是沈炼没有下到暗无天日的诏狱中,而是在监狱外的一个跨院了,安静的度过几天。

陆炳又带着金银去找到严世蕃,请他务必放沈炼一条生路,严世蕃满口答应下来,但转过脸去,便授意刑部侍郎王学益,先判处沈炼杖八十,然后再说。

陆炳气愤的找到严世蕃,严世蕃却不咸不淡道:“只要他不再诽谤,自然会放了他。”但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严世蕃永远不会放过沈炼。

虽然陆炳的智商远远无法和严世蕃相比,但也能隐隐察觉到,这是因为自己没有整死张经,所以惹得独眼龙不快了,在给自己厉害看呢。

陆炳气炸了肺,却又无计可施,他只能眼看着刑部来人,把沈炼从诏狱中提走,只能找到刑部尚书何鳌,请他把棍子打得轻一点。

何鳌答应了,其实不用他嘱咐,行刑的衙役也不敢用心打,除了对锦衣卫大头目的畏惧,他们也知道谁是谁非,谁忠谁j。

但本部侍郎王学益在一边盯着呢,衙役们也不太过儿戏,虽然没有伤筋动骨,却也把个沈炼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行刑之后,陆炳来刑部大牢中看他,一边为他上药,一边叹息道:“何必呢,何必呢”

沈炼却严肃道:“大人不要再想办法救我了。给你惹麻烦不说。也不合我地心愿。”

陆炳呆呆地望着沈炼。不知道这位固执地书生。到底在想什么。

就在沈炼踏上北去居庸关地道路时。千里之外地绍兴城也终于得到这个消息

在短暂而巨大地震撼之后。人们地反应各不相同。

沈老爷在书房里待了半晌。而后在两个心腹管家地陪同下出了门。在他出门以后。沈家台门闭门谢客。不再出一点声息。

唐顺之却比沈老爷知道的还早,他是最清楚沈炼决心的一个,知道沈炼明知毫无胜利地希望,却不听自己的劝告,依然押上自己的一切是为了什么。

就像他地奏疏中所说,自嵩用事,士风败坏,皆以阿谀奉承为能事,以刚直不阿为迂介。所以严党才日渐做大,正直才被人们掩埋心底。他就是要用生命来表达他的愤怒,用死来唤醒人们心底的正义,如同春秋时的铸剑师那样,用他地生命铸就那柄斩杀j邪的利剑

“青霞兄,荆川不如你啊”朝北方郑重的拜上三拜,他便起身整好官服,命人备船往杭州去了。

与府衙一墙之隔的山阴县衙内,吕夫人正在查看为订婚预备的回礼。她拿着一份清单,缓缓念道:“茶叶八斤、生果两对、莲藕、芋头、石榴、各一对;贺维巾、长裤、皮带、银包及鞋一双”这边念着,那边便有贴身丫鬟依言清点着,待将一份长长的礼单点完了,那丫鬟就恭声道:“夫人,已经点好了。”

吕夫人沉吟一会儿,又道:“那孩子是要点翰林地,又是官身。应当再回一份文房四宝,还得再添一条玉腰带。犀角、金锞也要各来一对。”丫鬟轻笑道:“夫人考虑的真周全。”

吕夫人笑道:“这也就是合了我地意,不然才不管这些呢。”

丫鬟掩口笑道:“未来姑爷真是福气,未曾过门便有夫人疼了。”

“小蹄子净胡说。”吕夫人笑骂一声,却也不由开怀道:“你家老爷这辈子不干正经事,唯独给婉儿找的这门亲事,我是极满意地门户又相称,才貌又相当,真个是才子佳人,一双两好。”

那边小丫鬟大点其头道:“是呀是呀,就连小姐也满意的。”在她看来,能让才高八斗地小姐感到服气,比中进士、点翰林还能说明问题。

主仆俩正在说话间,却见门被推开,一脸阴沉的吕县令进来道:“夫人,我有话要告诉你。”小丫鬟赶紧识趣的告退。

吕县令反手关上门,一坐在椅子

气。吕夫人一边收拾铺散开的回礼,一边笑道:“快说,妾身还要没把给姑爷的回礼准备好呢。”

“不用准备了。”憋了半天,吕县令终于闷出一句道:“这个婚不订了。”

吕夫人吃惊道:“老爷说笑吧,这种事岂能儿戏”

“哎,夫人有所不知。”吕县令叹口气道:“今日京中来信,说锦衣卫经历司沈炼,上书死劾严相爷,此刻已经被下了诏狱,等待判决。”说着使劲揉揉额头道:“这个沈青霞,原先在家乡时,就整天疯疯癫癫,到了京城还不知收敛,真是害人害己、害人不浅啊。”

吕夫人不大明白道:“这跟我那姑爷有什关系”

“他是沈默的老师,你说有没有关系”吕县令气急败坏道:“原本以为那沈拙言举业已成,不日便可取个少年进士。现在让沈炼这一折腾,什么进士,什么翰林,全都是白日做梦不让人家逮起来就不错了”说着压低声音道:“不若别求良姻,庶不误女儿终身之托。”

吕夫人却摇头道:“且不说老爷这都是推测,就算他真的从此仕途无望,就凭咱们两户人家,难道这一生还少了你女儿用的”

“夫人糊涂啊,”吕县令也摇头道:“且不说我凭甚找个小爹孝敬。单说现在浙江是谁掌权严相爷的契儿赵文华,还有他的心腹爪牙胡宗宪,但有这两位在一天,沈默就得天天提着脑袋过活,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被落了”说着一瞪眼道:“到时候你还要闺女么”

吕夫人果然被唬住了,她把手上的东西放下,一脸为难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可许下的亲事,将何以辞之”

吕县令小声道:“如今只有差人,悄悄去把这事儿说开。他好歹也是有体面的宦家,说不得不许两个字。大家一拍两散,让此事无疾而终,都不损颜面。”说着冷笑一声道:“不然说不得,我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吕夫人轻声道:“我家婉儿性子有些古怪,只怕她倒不肯。”

吕县令一摆手道:“在家从父,这也由不得他,你只慢慢的劝过便是了。”

吕夫人领了夫命,只好走到女儿竹楼中。几年功夫,吕婉儿已经出落成一个清雅秀丽,有若晓露水仙的妙龄佳人。给人印象最深的,是她那双黑宝石般善良的眼珠子,明亮灵动,饱含笑意,就像一个快乐而又淘气精灵,让人打心眼里怜爱。

吕夫人上来时,吕婉儿正在偷偷试穿嫁衣裳,怎么看怎么觉着美,小嘴一直微微翘着,就连嘴角边那颗淡淡的美人痣,仿佛也在欢笑一般。

一听到上楼的脚步声,慌忙的脱下来塞到橱子里,回头却见母亲已经站在门口了,羞得她如孚仭窖嗤读忠话悖说铰婪蛉嘶忱锶銎鸾坷础br >

吕夫人心中暗叹一声,虽然万般不忍,但还是对女儿说知此情。

吕婉儿听了,一阵气苦道:“爹爹怎能这般势利婚姻之道,无非就是两个人的事情,哪有那么多的钱钱权权、枝枝节节的”

吕夫人心说果然如此,便劝道:“你爹爹也是为你将来的幸福着想,万一那孩子被他师傅牵连了,你不也跟着倒霉”

吕婉儿紧紧握着小拳头道:“谁让孩儿摊上了呢。”却跟沈默一个论调。

吕夫人知道说服不了女儿,便直接知会她道:“如今你爹着人去沈家说道,若他们也愿退亲,吾儿就罢休吧。”

吕婉儿却不依道:“如今满城都知道,孩儿要嫁去沈家了。就算退了亲,人家也是说我吕婉儿趋利避害,还让女儿我如何做人”

吕夫人让女儿说的没了主意,只好学着她爹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这事儿你就乖乖听话吧爹娘是决计不会害你的。”

吕婉儿知道没法犟过爹娘,便不再说话,但她书看得多,也格外有主意,却不打算这样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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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嗯我加油码字,求月票啊,就这么几张,也实在太寒酸了

第二零九章 组织

爷得知消息的同时,也让沈京快去通知沈默。沈了,赶紧跑去沈默家,冲进后院书房,对正在一边捻着花生米,一边看书的沈拙言大声道:“坏了,我二叔出事儿了。”

沈默点点头,眼睛却没有离开书本。

“你知道出的什么事吗”沈京走到桌边,一把夺下沈默手里的手,大呼小叫道:“大事儿啊”

“知道。”拍拍手上的花生皮,沈默轻声道:“昨天我就知道了。”

“那你还坐得住”沈京瞪大眼睛道:“赶紧想想办法吧,怎么应对呀。”

“没什么好应对的。”沈默摇头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都管不着。”

沈京端详着沈默那张稍显消瘦的面庞,小声问道:“你是不是生我二叔气了”

“怎么会呢。”沈默抬起头来,与他四目相对道:“老师做了我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身为他的学生,我无比荣幸。”

来的路上,沈京设想过沈默的反应,可能是痛苦或悲愤,也可能是慌张,却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的平静。

“早就在意料中的事了,有什么好激动的。”见沈京瞠目结舌的样子,沈默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道:“兄弟,不必担心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沈京不知道他从哪里来地自信。反正心里便不再那么慌张。沈默拉着他在火盆便坐下。低声道:“早在半年前。你父亲和唐知府。便已经为今天做准备了”

“半年前就知道要倒霉了”沈老爷有事情都是与沈默密谋。向来不和沈京说。

“这就叫未雨绸缪。”沈默小声道:“记得当初赵文华来浙江吗唐知府和咱们家出格地奉承他。你以为咱们姓沈地都是贱骨头。几辈子没见过圣旨吗”

沈京呵呵笑道:“我倒觉着挺排场地。”

“你将来也就是一贪官。”沈默轻骂一声道:“你爹和唐知府。一准已经去杭州了。能不能见到赵文华。全看那次地面子有多大了。”

“那你呢”沈京关切道:“你是不是也该去求求他。把这一关给过去”

“功课早就作下了。”沈默淡淡笑道:“只要上面没有指示,他是不会动我,也没必要动我的”

“那要是上面有指示呢”

“他肯定会变本加厉执行的。”沈默低声道:“所以找都不必找他。”

其实沈默也知道自己现在很不牢靠,一旦上面有什么风吹草动,刮下来就是能把自己卷走地龙卷风,但他一时也找不到好办法,只有采用不是办法的办法以不变应万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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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打走了沈京,下午徐渭又急匆匆的来了,他不知从哪里也知道了情况,便一路跑着过来,累得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

沈默赶紧让他坐下,又给他倒一碗茶,咕嘟咕嘟喝下去,徐渭的脸色这才好看些。

沈默笑问道:“这么着急作甚我又不给你说媳妇。”

徐渭没好气道:“我一听说堂姐夫出事儿了,生怕你小子想不开,赶紧就从家里跑过来。”

看着满脸油汗的徐文长,沈默心里十分感动什么是朋友,就是在你倒霉的时候,他不躲着你,反而过来看看你,这就是真正的朋友。

见沈默一脸的唏嘘,徐渭却以为他是在担心,便嘿嘿笑道:“放心吧,我已经有了锦囊妙计,管保兄弟你平安无事。”

沈默笑问道:“计将安出”

“你看这是什么。”徐渭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沈默接过去一看,原来是新任浙江巡抚胡宗宪,写给徐渭的信,大意是我现在已经当上巡抚了,文长先生能不能来再考虑考虑,助我一臂之力啊。

见沈默看完了,徐渭笑道:“我已经写了回信,让送信的带回去了,在信里我夸下海口,说经过咱俩多年地讨论,已经有一套对付倭寇的办法了,如果他胡中丞愿意听我们的,就亲自来绍兴见我们。如果不愿听,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说着拍拍沈默的胳膊道:“就怕他不来只要他一来,凭咱兄弟这嘴皮子,保管把他吹得找不着北,心甘情愿跟着咱们弟兄走。”

沈默听明白了,徐渭这是在给他找靠山呢平心而论,以他现在如履薄冰的处境,也确实需要个靠山。而且从整个浙江看,就没有比胡巡抚更合适的了,因为很显然,严阁老是准备用胡宗宪来应

的,至少在这个使命完成前,胡宗宪的话还是很管用

如果能让他觉着非得保住自己不可,那自己就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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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渭地眼光可谓毒辣之极,一下便找到了化解危局的关键所在,让沈默不禁眼前一亮。但再一想,这样做也不是没有问题投靠胡宗宪便可视为投靠严党,可不能当老师的刚拼上命,他这个学生就投敌呀。

沈默与徐渭的交情深厚,也没必要掩饰,就将这重顾虑讲给他听。便听徐渭笑道:“没必要担心这个,你本来就是胡宗宪的下级,又是为了抗倭出谋划策,不必担心会被舆论当成严党的。”

沈默见他说得笃定,不由玩味的笑道:“文长兄,看来你还有什么东西瞒着我。”

“本来就没打算瞒你,是你一直都不愿意靠过来。”徐渭淡淡一笑,说着神秘兮兮道:“知道胡宗宪为什么死乞白赖也要拉我入伙吗”

“王学。”沈默一猜就中道。

“不错,就因为我是季长沙、王龙溪的嫡传弟子。”徐渭沉声道:“知道王学在浙江意味着什么吗”

“舆论。”沈默联系上下文道。

“聪明就是舆论”徐渭双掌一击道:“我们王学门人虽然在朝堂上处于下风,但在野的力量却是极大的,至少在浙江这个地方,上至提学、布政使,下至一般士子童生,都以阳明公为尊,以季、王为师。”说着压低声音道:“记得那条游船吗一点不夸张地说,在那条船上形成的看法,便会成为浙江士林的看法,最终化为浙江千百万父老地民意谁想在浙江办好事,不拜这个码头是不行的。”

沈默不由笑道:“说得跟在黑道上混似地。”

“我觉着差不多,”徐渭呵呵笑道:“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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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好长时间,沈默才轻声问道:“你地意思是,想让我加入”有道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他这次是真的意识到了,势单力孤是没法在险恶地浙江混下去的。

“什么加入不加入,你本来就是。”徐渭笑道:“你是沈青霞的弟子,王龙溪的徒孙,除非你自己不承认,否则就是最正牌的王学门人。”说着呲牙笑笑道:“你不会不承认吧”

沈默苦笑道:“事到如今,我还有的选择吗”

“不要那么不情愿么。”徐渭笑道:“有个组织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你要是被逮进去了,还有人给你送饭。”

“说正经的吧。”沈默揉揉眉头道:“你们让何心隐陪着我到处巡视,恐怕不只是为了保护我吧。”

“还为了观察,”徐渭顿一顿道:“观察倭情,观察你。”

“我”沈默笑道:“我有什么好观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