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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官居一品


王无情,这句话到什么时候都不过时。”说着自嘲笑笑道:“亏我还以为二十多年的侍奉,应该让皇帝对我有些不同呢。”

严世蕃胖脸一阵抽搐道:“原本儿子以为,已经摸透了皇帝的想法,可以将其于鼓掌之间了,看来确实是狂妄自大了。”说着不寒而栗道:“他先是整死了李默,让陆炳跟咱们彻底决裂,又把赵文华抄家,这分明是在告诉我们一山不容二虎啊。”

沈默天外飞仙般的一击,竟让素来算无遗策的严家父子,陷入了深刻的反省与自我批评中,如果让他知道了这一幕,肯定要暗爽很久。

一阵令人沮丧的讨论之后,严嵩有些意兴阑珊道:“这回就认栽吧办法跟文华说,让他把嘴巴闭紧,我会想法保住他的性命,然后让他回老家躲一阵风头,等过几年,这事儿淡了,再让他起复。”

“嗯。”严世蕃点头道:“我会想办法的。”

“还有嵩道:“这次咱们弄巧成拙,把赵文华给评了个

现在可闹笑话了,这事儿肯定会被那些人抓住不放处理,不然就被动了。”

“只能把责任推到李本身上了。”严世蕃苦涩道:“不过这样一来先的名单就得作废了,咱们的一番辛苦可就付诸东流了。”

“哎”严嵩今天这都不知是第几次叹气了:“当断则断,不然反受其乱。这次咱们确实是太贪功了整倒李默之后,应该过上一段时间再清洗,那样才不会引起陛下的反感。”

“说也没用了。”严世蕃拍拍膝盖起身道:“咱们怎么补救吧总不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吧”名单要是完全推翻了,上榜的可就是他们严党的人了。

“扶我起来。”严嵩沉吟半晌道:“我去找徐阶。”

严世蕃依言扶着老爹起身闷声问道:“这事儿交给别人不行吗老徐跟咱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哼,谁还有这个资格”严嵩卒道:“只能是他了好在当初卖了他个人情,现在开口也不难。”

查抄赵文华,足足用了三天时间因为赵文华在北京有四处住宅,燕郊还有避暑的别墅,这都得一一查清才行。

第四天早晨炳才拿着厚厚的抄家清单进宫复命。

嘉靖皇帝面色阴沉的翻看着,只见清单上写着:正院一所进五十八间;东院一所,五进二十七间;西院一所五进三十间;徽式房屋一所,三十间都在京城繁华地段。另有花园一所;别墅四座。不愧是十几年的包工头子,仅不动产一项,估值就达到白银九百万两

当了,这年代算总资产时,不兴将商铺外的不动产折成现银。不过即使如此,那些可以折现的,也足够杀他八回了

屋外,还开列有古铜鼎、端砚、珍珠、宝石、白玉罗汉、汉玉观音、金银碗盏、金银面盆脚盆等若干。金珠翠宝首饰大小共计八千余件。另外,还有金元宝五百个,每个重十两;银锭无数折现银八十万两;赤金十万两,生沙金三十余万两这个最让皇帝生气了,因为这玩意儿是给皇宫贴金用的,全让赵文华弄家里去了。

另外还有京城的当铺八家,琉璃厂古玩铺三家,银号五家,至于入在各家店铺中的干股,更是不计其数,约折银一百余万两。

嘉靖皇帝看完清单后,竟然不怒反笑,骂一声安陆土话道:“个二球的,谁说国家没钱都在这帮狗娃家里呢。”

陆炳立即来精神了:“要不再抄几家”

嘉靖颇为意动,转念又摇头道:“算了吧,比他有钱的,恐怕就只有严世蕃了。”嘉靖帝对下面人的了若指掌,但他向来认为这是多少年流传下来的陋习,所以从来不当回事儿。

陆炳有些失望,但也无可奈何。

嘉靖皇帝看完了上列各类清单,便吩咐将现有金交付国库,以备抚恤地方灾害之用。对于已查抄的大量产业,着将原单交与徐阁老和户部详细估价转卖。所估银两,悉数充公。

这一抄,除古玩珍宝送入大内不计外,嘉靖帝实在到手至少三百万两,顶上国库半年收入了。

这让快穷疯了的皇帝心情大好,严嵩便趁机说和,让皇帝想起赵文华的功劳,下旨说:文华罪不容诛,然亦有不赏之功,今两相抵消,免其死罪,以示朕不忘功臣。最终大犯赵文华,只落得个撤职的处罚。

这当然不能让被严党害惨了的官员满意,赵文华的老冤家夏、孙上本,弹劾赵文华修筑城墙款项二百余万两他们也是学乖了,没敢牵连严世蕃,把黑账全部栽到赵文华一人头上去了。

后面人有样学样,这个参赵文华在浙江一百万两,那个参赵文华几年前给皇帝修园子八十万两,一连串的指控累加起来赵大人一共贪了五百万两,除去没收的三百万,还欠国家二百万两。

这回严嵩也不吱声了,因为都是确有其事的,如果硬查非得查到他儿子头上要知道,每次都是三七开,严世蕃拿大头的

何不趁着这次把以往的烂帐抹平呢严阁老如是想到。

嘉靖帝只好加重处罚,命其削职为民,永不叙用,并发配他的儿子充军云南,让他立即滚蛋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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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六八章 毁灭与开始

官居一品第三六八章毁灭与开始

按说到这里赵文华的故事就该完了。他会在一个孤僻的小山村老。贫穷孤独的死去。有任何人关心。可一件匪夷思的事情。让他的死亡被所有的史书记载。为千万津津乐道。甚至名列嘉靖朝十大疑案之列。

时间是嘉靖三十五十月二十三。秋风小雨。被遣返回乡的赵文华行到山东境内。因为路泥泞。无法赶到站。只好在一个叫十字坡的乡村野店过夜。

远离京城已经近千里。距离那场致他身败名裂的事件也已经快一个月了。赵文华终于从巨大的打击中恢复过来。有了,精神。也想吃东西了。

便让店家尽力张罗了一桌酒菜。便在凄风冷雨中。他夫人已经去世。只剩下八房小妾。凄凄惨惨的围坐在桌边。

“哭什么哭。”赵文华说话有些漏风。但仍然教训道:“我还没死呢。”

只听姨太太们:“呜呜。我的首饰。”“呜呜。没了钱。我们将来可怎么过啊。”了半天。人家哭的是“穷”。不是他。

这让赵没面子。便冷笑连连道:“你们这些不看书的娘们。不知道“狡兔三窟”的典故吗”他还有价值三十万两银子的盐引藏在身上。这些钱足够他挥霍一辈子了。

正他准备炫耀一下。以重振声。谁知嘴巴最损的一个姨太太。立刻反嘴道:“我们妇道人家。无才便是德不看书是对的。倒是老爷。您要是多咱们何至于落到这份儿上”

“何出此言”赵文华被噎住。

“这阵子家都说。在皇宫边上盖豪宅的你可不是第一个。”那姨太太小嘴叭叭道:“据说一百年前。个叫石亨的。就盖了个房子在皇宫外面结果让皇帝看一眼。然后就完蛋了。他们都说。这事儿很多书上都有。您还是进士出身呢。怎么就没看看呢”

“我怎么没看”赵大人不由感。真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水遭虾戏啊现在连小老婆都敢欺负夫了。只能愤道:“我看了。”

“看了”小老婆吐舌头道:“那就更不可思议了。”

“”气坏了的赵大人拍下筷子。起身就走。

“你少说两句吧。”大姨太瞪那个快嘴巴姨太太一眼。对赵文华道:“老爷您还没吃饭呢。”

“不吃了。”赵文华没好气道:“气都气饱了还吃个屁”气的直打嗝。便揉着肚子回屋去了。

姨太太们叫不回他来只好任他去了。她们吃完饭觉着老爷的气改了。便用托盘着给他留出来的菜。送到正房

却见老爷发疯一般揉着肚子满的打滚。姨太太们登时慌了神。过去想把他扶起来。但因为的动作过于烈。谁也无法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两只手使劲在肚皮上抠啊抠衣服早就抠烂了连肚子也被双手的皮开肉绽。

但即使疼成这样。他却一声不吭只是双手使劲挖自己的肚子。让那缺根弦姨太太不由赞道:“老爷我错怪你了。你是条汉子。”

“还不快喊人。”大姨太高声道:“快来人啊。”

家丁们闻声涌进来。便大姨太吩咐道:“快按住老爷。”家丁赶紧上前。却已经来不及。只听扑哧一声。赵文华手扪其腹。往外使劲一扯。腹裂。脏出。死。

真正的肠穿肚烂。血流满的。惨烈无比。这就是赵文华留给个世界后一幕。

当然现在。北京城里还无人知晓这惨烈的一幕。不过即使知道了。也无暇去猜测其中的内幕。因为与他们切身相关的二次开始了。

嘉靖三十五年九月二三。嘉靖帝以兼掌吏部大学士李本。不悉部务。独断专行。既不与都察院商量。不允许科道官手。一人独揽考察。难免出现“赵文名列上等”这样惹人笑话的误判。故令李本停止反思。罚俸一年。其所上两份名单悉数作废。

并由内阁次辅徐阶。会同新任吏部尚书吴鹏。都察院左都御史周延。三人共同进行京察。

嘉靖帝在任命三人重察的谕旨中强调道:“君子小人之辨。其几甚微。君子孤立寡合。未免取于俗。小人阿软熟。以弥缝于人。考察大典要当辨心术之。审是非之。以为去留。毋分崇卑。毋间远。毋常数。毋追既往。及欲开陈事迹。示贤。“

此乃嘉靖帝在这一年里。从李默和赵文华闹出来的是是非非中的到的教训。可谓是言真。当为后世遵从。

翌日。四品以上官员重新上表自陈。嘉靖或优诏褒答。或降调他用。个别的令致仕闲住。几乎未有变动。

与此同时。三位大主持考察五品以下京官。老疾者二十五人。贪二人。罢软二人。不谨一百零二人。

,露十九人。才力及二十六人随后科道拾遗又论人。

但朝中对此次京察的反映很平淡。远没李本那次那么多不平与义愤。主要原因是。这次嘉靖帝收回了四品以上大员的审查权。而上次京察不论品位高低一概听李本纠劾。可见上次是何等的不公正。

而此次京察虽亦不,有庇护同党之嫌。但总体而言。有条文可循。重在对官员称职与否的考察。对于刚经过惊涛骇浪的官员们来说已经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了。

而且在内阁次辅徐阶的主持下。此次京察一切都按制度办事。且有科道拾遗和科道互纠。使京察可维持大体。众人咸服。

徐阶也因为京察的力。晋升华盖殿大学士严阁的以同样的待遇。

沈默原为。次京察没有自己什么事儿。毕竟他才任官不到一年。但在公布评价上等的三十八人名单中。他却赫然到了“内阁司直郎沈默”的名字这仅的到二等的张四维大呼没理。

不过张思维只是说说而已。他长期浸滛于内阁。自然知道这个世界的法则有很多。就是从没有“公平”一说沈默但凡能如芝麻开花节节高。就一定有他的门道所在。

“你命可真好啊拙言。”在笑闹完后张四维不无感慨道:“先一个掌吏部的李阁。是你的老乡。把你扶上右中允;后一个掌京察的徐阁老。又是你的座师。给你个金不换的上等操。你要不发达才真是没天理呢。”

张四维说的没错。仅过了三天嘉靖帝召见沈默并亲自宣布了任命:“外放右中允兼内阁司直郎沈默为苏州同知。”

沈默这下真有点晕了。苏州是上府比绍兴高一。所以知府正四品。同知也是正五。与中下等府的知府同品。也就是说他在升右中不到一个月后。又连提两级。

“半年里。连提三。会不会太高调”大脑结构和别人有明显区别的沈拙言。如是想到。

但更高调的在后面呢。只听嘉靖帝笑眯眯道:“苏松巡抚曹邦辅。已经被调走;苏州府王崇古。调到松江去。朕也不会再派人担任这两个职务了。知道意味着什么”

沈默的脑袋嗡嗡直响。咽口吐沫道:“这意味着。这意味着。”说着苦笑一声:“陛下恕。微臣脑子有点乱。啥都想不明白了。”

嘉靖帝哈哈大笑道:“人之常情。何罪之有啊”说着为他分解道:“新任东南总督胡宗宪。给朕提了三个要求。其一。是允许他便宜行事。不定条条框框;二是暂不设苏松巡抚。以便统一指挥。防止相互肘;其三。便是要。明年军费短缺一百万两。这个窟窿要朕给他补上。知道朕怎么回复他的吗”

沈默茫然摇头。实他已经从喜状态中摆脱来。只是乐的继续装傻充愣罢了。

“朕说。别的都答。就是要钱没有。”嘉靖笑:“你知道他怎么答复的吗”这等沈默回答。皇帝便道:“他便说。不给钱。也行。人吧。”说着指指沈默道:“胡宗宪跟朕点名要你。想让你给他当浙江巡抚。”

沈默干笑道:“这个跨度太大了吧。”他知道以胡宗宪的智慧。不会真干这种没谱的事儿。之所以提这样的要求。不过是漫天要价就的还钱罢了。

嘉靖点头道:“你太年轻了。又才中进士不到一年。巡抚是想都不要想。而且回本乡任官多有避讳。所以浙江你也不能了。”说着嘴角泛起一丝苦笑道:“朕本来想让你当个苏州知府。谁知二位阁老齐声说“荒唐”。哪有二十的知府”

只听皇帝用一种骗儿童的语气道:“朕为你据理力争。说你与一般进不同。历任浙江巡察。巡按监军道。虽然那时候一直没有授品。但已经是仪同正六品了。现在你中了状元。点了翰林。升任右中允。又有内阁司值的经验。外个知府。并过分。”

说到这。皇帝看一沈默。见他已经感动的泪流脸了。很满意的点点头。心说:“总算没白费一番表情。“便一脸惜道:“可惜啊。严阁老已经答应了。但徐阁老太倔。无论如何不答应让你当这个知府。最办法。只好先委屈你当个知了。”

沈默一边一把鼻涕一泪的谢恩。一心说:“委屈我当个同志怎么这么”

只听嘉靖又道:“过你放心。朕是不会再派苏州知府了。在整个苏州城里你这个副职就是最大的。”

“臣。臣惶恐莫名。担当不起。”除了这个。沈默也没法说别的了。

“呵呵。”嘉靖终于收起那副造作的“礼贤下士”的样子。坐回到他的蒲团上。缓缓道:“你能先想担当就证明没有看错人。”说着对沈默道:“知道为什么朕要提拔你吗”

沈默擦擦眼泪道

因为。臣的那篇奏疏。那次奏对。”

“不错。”嘉靖点点头道:“还是很清醒的嘛。没有冲昏头脑。”

沈默腆笑笑道:“臣实在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可取之处。”

“呵呵。”嘉靖帝被他逗笑了。斜倚在大靠枕上道:“你虽然是自谦但朕用你。确实是为了解决税问题。”说着叹口气道:“这半年把你放在内阁。就是让你了解。大明的财政已经到了何等局面。”说完定定看默一眼道:“你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什么有没有解决之道。”

沈默刚要开口皇帝却又一摆手道:“这里没有三个人今之话也不会记入起居注。你不必担心人找你麻烦。所以朕恩准你可以无所禁忌一次。就是指责朕花销无度。指责法度。朕也不会怪你。”说着定定看他一眼道:“说实话。朕知道。你这个能力。”

沈默叹口气道:“其实陛下一不大起宫室二不出游巡行能花多少钱可大明朝以天下陛下一人。竟然还是如此捉襟见肘这说明。在根源上就出了问题。”

“讲下去。”嘉靖帝沉声。

沈点点头道:“一个国家没钱。问题只可能出在两方面。收入萎缩。支出膨胀。入不敷出。自然会出现现在的情况。”他很清楚。虽然皇帝让他畅所欲言。但真要说说出什么攻击祖制。指责皇帝的话。自己一定会躲的了初一。躲不开十五的。

但老生常谈也不行

“这个谁都知道。朕问你为么”嘉靖道。

这应该上岗前的最后一道面试吧。沈默心说。轻声答道:“不讨论支出问题。因为这几年国家缺钱。已经将支出一缩再缩。不能再缩了。”他深知嘉靖帝怕麻烦的心理。所以干脆把些牵扯甚重的东西一语带过。道:“从收入方面看。我大明的税收主要集中在农税上。而且王公官绅的土的是不交税的。偏偏这些人的土的。占了全国的八成要强。换言之。我大明要用两成不到的耕的。养活上亿子民。提供国家税收。这就是收入太少的原因。如果解决掉这个问题。我大明便再不愁没钱了。”

“继续说。”嘉靖帝微微点头道。这个题他当然知道。但他没有与世界为敌的决心。所以只能忽视。

沈默心中轻一声。继续道:“对于其他税种的征收。基本流于形式。比如说商税。在山西两淮两浙福建广东。这些省份。财富十万两的加起来有上万家。过百万两也有上百家。自古都是无商不富。这些大家如果单靠土的。是绝不可能积攒这么多财富的。他们必然都有经商。”说着两手一摊道:“但年才征收五十万两不到的商税。这个问题如果解掉。我大明更不愁没钱。”

“你说的有道理。”嘉靖摇头道:“但太不现实其实十年前朕就想提高商税。可那些大臣们异口同声的反对。说“士农工商”。商在最末。如果对他们多收税。就是提高他们的的位。”说着骂一声道:“这种狗屁理由。鬼都不信。但他们就能众口一词。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官员家族里。或多或少都有商铺产。供应着他们在京的花。当然不愿意陛下多收税。”沈默笑道。

“对。”嘉靖点头道:“朕强施行。却阳奉阴违。阻力重重。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沈默当然知道。嘉帝肯定会否定自己前两个说法的。他之所以故意这样说。是为了那最后也是唯一的择。能争取最大的主动。

“那就只有海上贸了。倭国人傻钱多。西洋佛机西班牙人钱多人傻。又对我国所产充满仰慕。愿意出高价购入。”沈默图穷匕见道:“所以只有把我国出产卖出去。换回真金白银了。”

“不错。”嘉靖帝起身道:“这是朕用你的原因所在。”说着清清嗓子沈默听旨。”

“臣在。”沈默赶紧行礼

“命你兼任江南舶提举司提举。全权负责与夷人通商事宜。”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道:“江南制造局由朕身边的黄锦负责。江南茶马局。由新任杭州知唐汝辑负责。你要和他们两个配合好。”

“臣遵旨。”沈默也只能领命。

“今年快完了。就算了。”嘉靖也终于图穷匕见道:“明年。嘉靖三十六年。朕要二百万两。之后每年递增二百万。直到你说的年入一千万两。如果你做不到。方才一切都算白说。回去内阁当你的司直郎。”说着深深望他一眼道:“如果做到。朕保你两朝的前程。”

第三六九章 铁骨丹心

见嘉靖把军令状都拿出来了,沈默心说,现在不提要求,什么时候提便道:“现在东南仍处战乱,大海皆由海商所控制,臣说了大话,掉了脑袋都是小事,可误了陛下的国事,却是天大的大事了。”

“你不敢接”嘉靖皱眉问道。

“臣确实不敢接,”沈默昂然道:“除非陛下答应臣三个条件。”

“讲。”嘉靖帝不动声色的点头道。

“第一,臣要请境内常驻一支大军。”沈默恭声道:“虽然苏州并不临海,且有松江作屏障,但仍然是倭寇势力所及的范围,如果没一支大军坐镇,臣恐怕朝廷的命令,还不如倭寇头子的话好使。”他深知王直等人对沿海官员的腐蚀,已经到了耸人听闻的地步,若没有军队撑腰,踱说知府,就是巡抚一样被架空了。

“可以,”嘉靖点头道:“你可找胡宗宪要一支部队,移师苏州。”

“第二,陛下给臣的指标,臣希望同样成为考核上官的要求。”

这个要求比较有趣,嘉靖笑道:“胡宗宪兼任了应天巡抚,他就是你的顶头上司,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那家伙滑不留手,谁敢全心信任沈默心中苦笑,正色道:“并不是要求胡部堂做什么,只是希望他能给臣方便。”

“这个没问题”,嘉靖点头道:“第三呢”

“第三,臣恳请对辖区内官吏,有任免处置之权。”沆默恭声道:“臣绝非想滥权擅权,只是开埠之事困难重重朝野上下皆有反对者,尤其是那些闽浙沿海大族,他们靠走私奎断贸易之利,现在国家要收回贸易权,其未来反抗之激烈,可想而知。若无暂时的强力约束,恐怕臣手下的官员,都要被拉拢分化了。一旦人心不齐,只能一事无成,请陛下明鉴。”

嘉靖帝微一思索,虽然他很忌讳手下大臣专权,但区区一府,在皇帝眼里不过弹丸之地而已,况且也只是些六七品的小官,任他怎么搞,也兴不起风浪来,便终是点头答应道:“你的要求,朕全满足你,那朕的要求呢”

沈默还能说什么呢只好在皇帝面前旦旦起誓,接下了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嘉靖帝龙颜大悦,索性给沈默送几个不要钱的干人情,赐其父沈贺为通判“拿钱不干活那种,赐其母五品太宜人诰命。并赐假归娶,其妻封五品宜人。

其实奉诰都在寻常,只是那赐假归娶一项,大明立国一百七十年,这才是第二次,可谓是旷世恩典了。

沈默倒不觉着怎样,但回去跟若菡一说,小妮子竟然激动地满脸涨红,紧紧揪着衣角,大胆朝他腮上一吻,便小兔子似的跑进里屋,开心的不能自已。

见她如此雀跃,沈默也如释重负的笑了,虽说两人名分已定,但总是还差那么一道程序,让人家姑娘家没着没落的,实在不当人了虽然若菡不说,但沈默还是能从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淡淡愁绪,感受到她心里的纠结。

但初立朝堂的处处小心,又赶上云诡波谲的朝争,让他实在无法走开。沈默只能硬下心来,一直拖到现在,心里的歉疚自然与日俱增。现在皇帝给个顺水人情,竟然让若菡这么高兴,也让沈默第一次觉着,这个混账皇帝,还是有点人情味的。

冲着在门口傻乐的铁柱一瞪眼,沈默笑骂道:“我回家结婚,你跟着乐啥”

“俺想家了。“铁柱呵呵笑道:“能回家过年太好了。”

“是啊”沈默长长呼出口气道:“我也挺想我家老头的。”说着对铁柱道:“开始收拾东西,打点行囊吧,我这两日跟上官同僚辞行之后,咱们就得抓紧上路万一再一上冻,可就抓瞎了。”来时走陆路的辛苦,他是打死不想再试一遍了。

“嗯,您放心吧。”铁柱痛快应下,便出去召集手下忙碌起来。

这时若菡又从里面出来,只是小脸仍然通红,羞得不大敢看他,道:“我和柔娘去把礼物买了吧。”

“这些事情你做主,”沈默点头笑道:“对了,这房子怎么办卖了租出去,还是留着。”

“还是不要卖了。”若菡可不舍得卖掉,这可是两人在北京的家啊,想一想道:“但房子一空下来就坏了咱们也不这点差钱,不如让叔叔们搬过来住吧,总比他们租的那个小院子好多了。”

沈默其实正有此意,只是早说好了,家里的事情他不管,所以才这么问,现在见若菡也这样说,不由高兴道:“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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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决定回家,沈默便归心似箭,当天下午就开始辞行,他先去了住的最近的大学士李本家两人算是老乡,李本又是他的副主考,还帮他升为右中允,于情于理沈默都给看看人家。

李本被严嵩狠狠涮了一下,伤得不轻,自从闭门思过,就开始卧病在床,谢绝见客其实他平时就自命清高,此时失势,更是没人愿意上门,所谓闭门谢客不过是体面地说法罢了。

不过沈默上门,李本还是一定要见的,毕竟自己虽然不指望他什么,但子孙后代还要继续入仕,总要为他们留一点机缘。

所以在刻意为之之下,两人的交谈着实融洽,尽捡些家乡风土、趣闻逸事来说,临到末了,李本才隐晦说出,自己不久就要致仕了,请他多为照看家族云云。

沈默自然满口答应下来,榭绝了李本的留饭,告辞出去。

从李家出来,他又去了大都督府,却在陆炳家里,意外的碰到了他下一个拜访对象,内阁次辅徐阶。

他进去时,正好陆炳送徐阶出来,浣默忙向两人行礼,徐阶朝他温和笑笑道:“听说陛下赐你婚假,是不是这几天该上路了”

“正是来向大都督辞行的“,沈默恭声答道:“打算明天再去老师您家。”

徐阶呵呵一笑道:“中午来吧,老大给你送行。”又邀请陆炳道:“太保有空也一起来吧”

陆炳笑着摇头道:“我倒是想去,可明儿是我当差。”

“那太可惜了。“徐阶朝他点点头,沉声道:“拜托了。“便在两人的相送下,离开了陆府。

望着徐阁老离去的背影,陆炳轻声道:“知道他来干什么吗”

“可是为了杨继盛的事儿“沈默问道。

“是的,”陆炳点头道:“那条汉子是他的学生”说到那位从五品的兵部主事,陆炳这位大明朝唯一的正一品大员,竟然一脸的肃然起敬,因为那真的是条汉子

可以说,李本京察的结果被推翻,一半是因为赵文华的倒台,另一半则是因为这个杨继盛。

他是一个单纯的人,面对着严党的倒行逆施,浊浪滔天,他没有沈默那么多的鬼心眼,但他有沈默所没有的勇气,所以他怀着满腔的悲愤,用自己的鲜血调墨,以自己的生命弹劾严嵩道:

臣孤直罪臣杨继盛,请以嵩十大罪为陛下陈之他要以死弹劾严嵩

他不是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沈炼殷鉴不远,也并非没人劝过他,他的再年好友王世贞,看出了苗头,曾劝告他:“留此有用之身不朽之业终当在执事而为作为在李默倒台中,竟没有遭牵连的大才子,王世贞十分清楚这样做无异于以卵击石,所以苦苦相劝,希望杨继盛不要出头,以免白白牺牲。

但杨继盛还是义无反顾的上书了,他以自己的生命,化成一支呼啸着的灼热长矛,义无反顾的投向对自己有提拔之恩的严嵩不为私仇,只为公愤

虽然严嵩被弹劾已经司空见惯,但面对着这个从五品小官的弹劾,他还是慌乱了,因为对方与沈炼一般,是死劾

所谓死劾,便是以自己的生命担保,弹劾的每一条罪状都是真实的,如有半分摆造,甘愿伏诛

这种你死我活的玩命搞法,在很多人看来,不是有杀父夺妻的深仇大恨,是万万不会用出来的。所以无论最后结果如何,对被攻击者的名声都是很大的损害。

果然,嘉靖帝将奏章转给严嵩,严嵩大为震动,一面上折自辩,一面请求退休。嘉靖帝自然不会让他退休,一方面下旨抚慰,一面用跟沈炼相同的罪名,将杨继盛下了诏狱。

但无论如何,严阁老本来就因为赵文华的事情灰头土脸,现在又被杨继盛弄了这一下,一时没法再吱声,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帝推翻了李本的名单,将他的一番努力化为泡影。

严家父子对杨继盛的憎恨也就可想而知了,严世蕃怒道:“我说过什么来着不能放了那个沈炼吧当初不杀他,现在就冒出杨继盛过两天再出来个孙继盛、李继盛咱们就算浑身是铁,又打得多少钉儿”

严嵩点头承认道:“对沈炼那件事上,确实心慈手软了。”

“我这就给杨顺去信,让他找机会把那个祸害弄死”严世蕃独眼中闪烁着狠厉的光,咬牙切齿道:“还有这个杨继盛,把他提到刑部大牢去虐杀了我倒要看看谁还敢再效仿”

除了严党之外,坐卧不安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一直想置身事外的徐阁老因为杨继盛是他的学生。我们反复说过,这两月,师生关系就是政治上的父子关系,杨继盛上书,他虽然并不知情,却也绝对脱离不了关系。

但当看到奏疏全文,徐阶松了口气,因为杨继盛连他一起骂了:“大学士徐阶蒙陛下特擢,乃亦每事依违,不敢持正,不可不谓之负国也,不管是误打误撞,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但都把徐阶撇清出去。

但这样一来,徐阶就更不能袖手旁观了因为在旁人眼中,杨继盛上书,肯定是他徐阶的指示,现在弟子蒙难,他这个当老师要是还不吱声,就真要被人看成狼心狗肺的缩头乌龟,彻底被孤立了。

所以风波平息之后,徐阶找到陆炳,请他对杨继盛多加保全,如果在李默出事之前,徐阶是根本不会找他的,但此一时彼一时,徐阶相信陆炳会答应的。

陆炳回答道:“此人之事已经通天,我也无可奈何,只能争取由北镇抚司继续关押吧。”

徐阶说:“这已经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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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与沈默涮着热气腾腾的火锅,陆炳一边向他讲述徐阶来访的事情,末了一脸郑重道:“其实徐阁老不来,这个人我也会尽量保住的,因为他是古往今来第一硬汉。”

“何出此言”沈默夹一筷子切的薄薄的羊肉,往黄铜锅里一涮,一变成褐色便捞出来,蘸点麻汁送到嘴里。

“他刚关进来的时候,我正在病着,根本不知道。后来很快便有谕令,命将其廷杖一百。“陆炳说着一比划道:“碗口粗的棍子,若是用力打下去,不消四十杖,就能将一个壮汉打死。”

“虽然小的们替我不平,不会真用力打,但一百杖还是结结实实的一百杖,一样把他打得皮开肉绽,筋折骨断。抬进牢里已经还剩半条命了。“陆炳回忆道:“据说有人实在看不下去,送给他一副蛇胆,告诉他:,用此物可以止痛“说着一脸慨然道:“你猜他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

“我杨椒山自己有胆,用不着这个”陆炳一拍桌子,激动复述道。

“真汉子也”沈默赞道。

“真厉害的还在后面呢,”陆炳道:“我后来处理完赵文华,才听说他的事情,便到诏狱里看他,”说着一脸震惊道:“结果让我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什么”

“我一进去,他以为是看守来了,便对我道:“这里太暗,请帮我点一盏灯。”即使过去十多天了,陆炳依然记忆犹新道:“我便把随手的灯笼点亮了,就在光亮照进黑黢黢的角落的那一刻,我看见他坐在一堆乱草上,低着头,手中拿着一片破碗“在聚精会神地舌着腿上的肉,那里已经腐烂了“以当时的医疗条件,伤口感染本就是无法避免的,更何况是在诏狱里。

沈默听得浑身汗毛直竖,看都不敢看桌上的一盘盘鲜艳的羊肉,吃到肚子里的食物,也开始翻腾起来,但他没有阻止陆炳说下去。

只听陆炳一脸敬佩回忆道:“我当时完全惊呆了,我平素自诩勇敢,却压根不敢想自己能否这样要知道,他没有麻沸散,也没将双腿固定住,甚至口里也没含东西,就那么用摔碎的破碗,一下下挂着大腿两侧的腐肉碗片并不锋利,腐肉也不易割断,这种疼痛已经超出常人想象的范畴了,但他竟然一声不吭”

“我却快要受不了了,我干这行几十年,亲手施刑的犯人也不下百人,再怎么恐怖的样子我都已经无动于衷了。可在他的面前,真正感受到了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陆炳一点也不觉着害臊道:“我的手都开始颤抖了,但他竟然对我道:,请别动,看不清了。,我赶紧强迫自己稳住,看他已经把腐肉舌干净,白森森的骨头露了出来,正在截去附在骨头上面的筋服“那个也是白色的,所以不容易看清。”

沈默用极大的毅力,忍住没有吐出来,毫不掩饰自己的不适道:“原以为关云长舌骨疗毒是杜撰的,现在看来真有硬汉存在。”

“关公也不如他。“陆炳已经成为杨继盛的崇拜者,道:“关二爷还得马良陪着下棋,还有华佗那种神医动手呢,完仝不是一个档次。”

“后来呢“沈默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