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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官居一品


:“他还好吧”他感觉自己也快要崇拜上了。

“我已经给他换了牢房,软禁高官的那种。“陆炳道:“并让最好的大夫给他治疗放心吧,这种人阳气太旺,阎王不收的。”

“保住他。

“沈默第一次对师兄提请求道:“请一定要保住他,保住他,就是我大明的正气”

“我会的,“陆炳点头道:“如果连这种汉子都不保,我死后会下油锅的”

就这一章,大家别怪,俺明天不玩了,俺好好写的

第三七零章 归去来兮

说完杨继盛的事情,沈默又问赵文华的事儿道:“听说那人暴毙了,且死得极为奇怪。”

“我派人弄死的。“陆炳淡淡道,仿佛在说一件毫不关己的事儿一般:“肠穿肚烂,史上留名。“又道:“你也不用替别人操心,回江南后你的麻烦也不会少。”

沈默点头苦笑道:“我这是赶鸭子上架,没法只能硬撑着。”

“你可得小心点,千万别折在那儿了。“陆炳道:“倭寇、豪族、严党、清流,哪个都够你喝一壶的。”

“让他们都来吧。”沈默微笑道:“虱子多了就不咬了。”

“好“陆炳端起酒杯道:“干了这杯,当我给你壮行了”

沈默举杯与他一碰,一饮而尽,又听陆炳道:“你虽然是官面上人,但那些人不会跟你按规矩来的,明枪暗箭,处处算计肯定免不了的,光靠着有军队也不行。“说着呵呵一笑道:“我已经把朱十三和南直隶锦衣卫千户对调了,他已经启程赶往苏州你有事儿尽管找他。”

“多谢师兄“,沈默高兴道:“这真是雪中送炭。”

陆炳道:“还有上次抄赵文华的家,老规矩,抄家都是三七开,大头上缴国库,小头就由弟兄们自个分了一共是八十万两,五万两出来,给下面人分分,再拿出五万两,打点一下宫里的管事太监、还有那些牛鼻子道士他们面上,每个人都有点甜头。这样一来,就谁也没闲话说了剩下的钱我留了二十万两,你拿五十万两。”

沈默想也不想,便拒绝道:“无功不受禄,我要你的钱干什么”

“怎能算无功不受禄呢赵文华是你弄倒的,你拿这个钱也是应该的。”陆炳耐着牲子道:“你放心,账目上已经做干净,赵文华全家也灭了口,这世上已经不存在这些银子了。”

沈默却只是摇头,气得陆炳骂道:“爱要不要“说着又起身取来个楠木盒子,递给他道:“你要结婚了,我也没法去吃你的喜酒,这个就当贺礼吧。”

沈默打开那盒子,就见一件暗金色的背心,摸一下非丝非毛,有一种金属质感,稍显沉重。

“这是我家传的宝甲,可挡弓矢弹丸,还冬暖夏凉,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好东西。”陆炳道:“但我现在也用不着了,你此去难免遇到危险,就送给你见,“这个总不会拒绝了吧”

“师兄家传的宝贝,怎能随便送人呢“沈默继续推辞道。

“只管拿去“,陆炳瞪眼道:“好东西不用就是废物一件。”

“那好“,沈默终于点头道:“我先借用几年,等你家有人上战场时,我再还回来。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再要回来的道理“陆炳摇头道。

“师兄不也说了么,再好的东西,不用也是件废物。“沈默笑道:“我也不会一直用这玩意儿,还是你们家用处大。”

“到时候再说口“陆炳点头道:“收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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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都督府回家,已经入夜了,跟若菡说会话,沈默说起那件宝甲,便献宝似的拿出来,展示给她看道:“拿剪子过来,我戳戳试试,看看是不是真能刀枪不入。”

若菡笑着给他取来,沈默便单手拎着软甲,单手持剪子往甲上戳去,只听一声闷响,剪子被挡在外面,并不能进入分毫。

若菡笑道:“肯定是真的了,人家陆太保还能给你假货吗”

沈默却面色有异,搁下剪子,双手搓一搓那软甲,听听里面的动静,再里里外外打量一圈。对若菡吩咐道:“把里子拆下来。“说着将那甲递给若菡,自己冉起身,把房门紧紧关上。

若菡依言把里子拆开一角,竟看见了厚厚几张官票,最上面一张的面额是白银八千两,见票即付,认票不认人。

她轻咦一声,将整个绸子里全部拆下来,便看到密密麻麻的官票,笼统起来竟有两本书那么厚,清点一遍,竟然足足五十万两她将那摞钱递给沈默,不发一言。

沈默也点一遍,吃惊道:“不会是他缝在里面忘了吧。”

若菡拿起盒子,伸手摸了摸,将垫在盒里的绸子揭开,一个信封赫然出现在两人眼前。

沈默拿起来一看,没有抬头,没有落款,只有五个字道:就是给你的。

“这是干什么“若菡轻声道。

“没看见么给我的。“沈默搁下那摞银票,双手交叉在胸前道:“可他为什么要给我这么多钱呢”

“不如明天给他送回去。“若菡轻声道。

“我师兄这会儿已经进宫了,半个月不会出来,就是想送也送不回去了。”沈默摇头道:“你把它缝回去,先收着吧。”

若菡再不做声,将信与官票重新缝回宝甲里,听沈默道:“等过几年,我俩再见面,再把原物奉还。”

“这样最好。“若菡展颜笑道:“要花钱咱自己挣,可不能靠这些致富。”

沈默拥过她柔软的腰肢,在她香唇上印下火辣的一吻,嘿嘿笑道:“别人守清廉靠的是节操;本官却靠的是娘子。”

“都是一府父母官了,还没个正形。”若菡轻轻靠在他的肩头道。

“呵呵,本官随和嘛,”沈默说着,一双贼手游走在若菡身上,一脸销魂道:“今晚上我不走了吧。”

若菡的脸色登时一片酡红,嘤咛一声道:“好吧。”

“是吗,“沆默大喜过望,坐直身子道口

若菡却趁势躲到一边去,咯咯娇笑道:“你在这睡吧,我去找柔娘去了。”

沈默登时垮下脸来,满面愁苦道:“你就真的忍心“

若菡已经走到门边,闻言回首朝他抛个销魂的秋波道:“一年都等了,还有最后一个月,你肯定可以坚持的。”

“真是想和你睡觉难,难于上青天啊。“沈默怪叫一声,躺在床上抱着若菡的锦被,深深嗅一口气道:“真香帆”

若菡望着没正形的夫君,脸上尽是幸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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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沈默如约来到徐阶家。比起豪阔的大都督府,徐府显得有些寒碜,前后三进的小院子,甚至连李本家都不如,十分的艰苦朴素让人无法相信这是一位一品大员的府邸。

一般官员见到堂堂次辅所居如此,定然会肃然起敬,但沈默可是从江浙来的。认识一大票苏松官员,王用汲和王崇古都跟他说过,徐阁老家是松江最大的地主,墨断当地超过三分之一的棉花供应,甚至在他未来的辖区江苏,也有桑园数百顷,占有五分之一的蚕茧供应。

要知道松江的棉布和苏州的绸缎,都是夭明朝最名牌的货物,向来为海内外所垂延。而徐家控制相当比例的原材料,其家之富,肯定要超过赵文华许多的再对比一下徐赵两家的住宅条件,让沈默不得不感叹,徐阁老真是数大包子的

徐阁老今日穿着居家的便服,仿佛一位书坊中的教书先生,亲切的拉着沈默进幽静的后堂中落座。桌上菜品相当丰盛,足显主人宴客的诚意除了几个精致的小凉菜外,摆着一碟黄泥螺,一碗东坡肉,一碗酱鸽子,一碟马兰头,一篮脆香排骨,一盘响油鳝糊还有红烧划水,八宝鸭子、清炒鸡毛菜几个特色的松江菜。

有好菜,当然还有好酒,一瓶绍兴花雕十年陈,在瓷壶中装着,在水盆里温着,壶内佐上姜丝与话梅,仅是闻上一闻,一种他乡遇故人的温情,便在人心中弥漫。

徐阶笑道:“这可是你师母亲自下厨,她的手艺都是轻易不露的。若不是听说今日来的是文魁星,我都没这么好口福。”

沈默一脸受宠若惊道:“师母错爱,恩师说笑了。“便给徐阁老恭敬的斟酒。

“也给自己满上“,徐阶呵呵笑道:“北方的酒太烈,咱们南方人还是喝花雕的。”

恭敬的敬徐阁老一杯酒,沈默笑道:“学生曾经吃过松江菜,这个菜系清新,甘甜,鲜美雅致,能让俗人都变哑了。”

“还是个行家呢”,徐阶笑道:“那你可知道,松江菜中哪道菜最重要。”

“是”沈默点一点其中一盘道:“这个黄泥螺吧”

“正是。“徐阶开怀笑道:“若是黄泥螺泡制不好,就休言它菜了。快快尝一尝。”

沈默也不推辞,尝几个入口即化的黄泥螺,只觉着糟香浓郁、醉味醇和、咸鲜合一、余味绕舌。

不由用句松江话赞道:“鲜得眉毛掉脱”

这夸奖让向来不动声色的徐阁老,竟眉飞色舞起来,亲自给沈默斟酒,笑道:“来我家吃过饭的北方人都说松江菜别的都好,就是有个小螺螂难吃得要死,不知道一股什么怪味,而且是生的。徐阁老还每次都叫我尝,当做宝贝“只听他很认真道:“所以啊,那以后我就学乖了,再请北方人吃饭,都不上这道仙菜,一面暴殄天物。”说着自己都笑出泪来。

沈默自然也跟着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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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泥螺开了胃口,一杯花雕又入了肚,徐阁老又招呼沈默尝几筷子菜品,果然是道道品味十足,让人很轻易吃出主人的诚意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徐阁老才打开话头道:“这次你去南方,原本是任杭州知府的,但严阁老提出让上一科的状元唐汝辑担任,陛下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就把你改为苏州知府了。“说着笑道:“不过你也不用纠结。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可见两地没什么差别。而且杭州有总督、有巡抚、有布政使、有按察使,四个婆婆管你一个媳妇儿,还不如在苏州能放得开手脚。”

沈默点点头,轻声附和几句这都是木已成舟的事情,徐阶不可能只是拿出来炒冷饭,肯定是有别的用意。

果然听徐阁老话头一转道:“但你在苏州,也不可能一帆风顺现在朝廷中有些人,把你要干的差事,视为大肥肉,肯定要狠狠啃一口;而对于那些阂浙海商来说,你又不啻于在砸他们的聚宝盆,他们肯定不会坐以待毙的。”

沈默点点头,轻声道:“这话陆都督也提醒过学生。”

“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悲观,因为绝大多数人,还是支持开蟑的。”徐阶为他减压道:“据我所知,海商墨断走私,肆意压低价格,早已经惹得很多人怨声载道。自从听说朝廷要重开市舶,大多数人便已经停止与海商交易,等着你这位大救星去解办你得跟这些人多接触一下,尽量的团结他们,来抵抗各方面的压力。”

见这位信奉百言百当,不如一默的徐阁老,竟然一反常态,不厌其烦的对自己谆淳教导,沈默一面用心倾听,一面琢磨对方的用意对于徐阁老这种老牌政客来说,无事献殷勤,非j即盗,这句话绝不是污蔑。

在沈默看来,他之所以如此,至少有两层含义。首先,两人之间的师生关系,已经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了,徐阁老想通过这种举动,来暗示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已达到将自己彻底俘虏的目的。再者,从这番话本来的含义中,可以体会到,徐阁老是在隐晦的为苏松的大户说情所谓团结他们,换种说法就是给与他们特权。

但无论如何,他面上都要表现出感激之色,对徐阶道:“多谢恩师指点迷津。”

“呵呵“徐阁老笑道:“我这也只是纸上谈兵,具体会是怎样,还得你去苏州自己摸索。”

沈默点点头道:“学生干这种风口浪尖的事儿,早就做好了迎接明枪暗箭的准备,只是远离京师,难免会忧谗畏讥,担心被人攻讦”

“这个你不必担心,因为严党是支持开海禁的。”徐阶道:“而我大明的朝政,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保持平稳了”说着给沈默找出一份邸报道:“这是今天内阁下发的,你还没看过的。”

沈默打开一看,原来是严阁老一品九年再满换言之,他担任首辅整十八年了,只见严嵩疏言道:国家考课旧典,群臣历俸九年者例不引奏复职,况臣忝居廷臣之首,再历九载,无尺寸之功,以年以例俱当引避。原来是按例请求引退归山。

沈默心说,这老家伙要是真退了多好,但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只见接下来便是嘉靖帝的优诏褒答,称赞他忠诚勤慎,辅赞年久,勋绩茂著。不允其辞,且赐宴于礼部,荫其一子为中书舍人。

徐阶脸上挂着淡淡苦涩道:“看到了吧,严阁老虽然年届八旬,但依然老当益壮,丝毫不显昏庸,陛下对其依然很是倚重,”说着叹口气道:“六部尚书中,吏部尚书吴鹏、工部尚书严世蕃系严嵩的心腹,而兵部尚书由老将许论接替丁忧离职的杨博这个老许年近古稀,已经只想着安稳退休了,所以一切将帅黜涉,兵机进止,都听严世蕃的指挥。”

“至于都察院左都御史周延,户部尚书方钝,刑部尚书王黎等虽砥节奉公,未尝与严党有染,然都不过是雷同附和,明哲保身罢了。”徐阶无限苍凉的叹息道:“严党权倾天下,对于朝廷来说,自然是极大的危害,但对于你要做的事情,却是一个契机。”

说着定定望着沈默道:“你得抓紧这个机会,做出真正的名堂来,让市舶司成为大明的钱粮之地,到时候不管政局怎么变,你都可以稳坐钓鱼台了。”

“学生受教了。”沆默起身肃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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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辞别了京里的好友同年,沈默携家眷护卫踏上了南下的官船,目的地是阔别已久故乡绍兴。

离开了京城这个龙潭虎岤,沈默的心情终于放松下来,一路上有说有笑,优哉游哉,快乐无比。他却不知道,那号称人间天堂的苏州城,已经变成一个更加凶险的虎岤,正悄无声息的等着他到来。

本卷终

第一章,不好意思啊,我不出去玩,可有人来找我玩安啦安啦,我还会写一章的

第三七一章 婚礼

嘉靖三十五年腊月初七,黄道吉日。

虽然距离过年还早,但绍兴城中却一片张灯结彩的忙碌景象,其热闹程度丝毫不亚于过大年。

但与过年那种大众的节日不同,今天全程出动,只为了一个人的婚礼绍兴父老的骄傲,前无古人连中六元的现任苏州同知兼江南市舶提举司提举,沈默沈拙言,要在今天迎娶殷家大小姐为妻

而且是皇帝赐假归娶,绍兴府和下属两个县就得齐齐动员起来,从几天前就开始准备。有人要问了,不就是结个婚吗,为何要如此兴师动众因为前来道贺的人太多了

先说官面上的,江浙两省的官员,自总督胡宗宪,浙江巡抚阮鹗以下。来了二十一个知府,至于县令更是超过百五十人。再加上以俞大猷和卢镗为首的军方二十几员将领,还有以黄锦为首的三十几个守备、织造、镇守、监场、采办、粮税、矿税太监,光这些人及其随从,就达到两三千人。

但这还不是大头,还有江浙两省大户乡绅,甚至还有从福建、山西、山东赶来道贺的,足足有五百多户加上其随从,便是四五千人。

最离谱的是,甚至还有十几个金发碧眼的西洋人,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他们的目的显而易见,都是冲着沈默这个市舶提举司提举的名头来的。

最后加上亲朋好友,本省名流,足足要一千桌还得有零头

要开这么大的宴席,肯定是得请酒楼来张罗的。对于绍兴城的酒店来说,买卖倒是一桩好买卖,可是当府里把这事儿跟各家酒店的老板一说,大家却你瞧着我,我瞧着你,彼此干瞪眼,谁也不敢接下来上百桌的宴席,就已经是能张罗的极限了,现在桌数翻了十倍,还有那么多的达官贵人,出了篓子谁担得起其难度何止增加百倍

但这不是请求,而是命令,想干也得干,不想干也得干

没办法,十几家大酒楼的老板联手接下这活,并推出个叫柴守礼的老板当大拿,负责居中组织调度。

先是场地的问题,一千多桌宴席,这是任谁家也张罗不开的,只好将城隍庙前的广场暂时清空了,在那里摆开宴席

桌椅方面也是个问题,就是把绍兴城所有的酒店搬空了,也不过七八百套桌椅,没办法,只好各家各户的去借。好容易凑齐了一千副。

将盛菜用的餐具杯具、炒菜的锅铲也一体备齐之后,却发现厨子太少了。只好又请了临近四个府的一百多名厨子,还配了一千多名帮厨,这才解决了人手问题。

至于食材一船船的猪羊蔬菜从全省各地驶向城隍庙前的码头,就在码头上卸下来,当场处理,制备成各色菜肴的原料,等到这天使用。

好在不是夏天。

等到初七这天早晨,码头上热火朝天的忙碌起来,变成超大的露天厨房,

从上午开始,宾客们陆陆续续到场,离吃饭的时间还早呢,也不能让人家客人干等着,所以请了昆山的名戏班子,待宾客稍微多些,便开始咿咿呀呀的唱戏,给先来的客人解闷。

大概临近中午的时候,大人物们才陆续到齐,等新任东南总督胡宗宪,新任浙江巡抚阮鹗,布政使、按察使,以及各位知府大人出现。场上近万人齐齐问安后,大人们就坐。那一身簇新礼袍的会稽知县。便高声扯一句道:“开席”

那些帮厨的伙计们便端着一个个长条盒子,将一盘盘冷拼送上酒席。但这些东西主要是做样子好看的虽然今儿艳阳高照,虽然绍兴冬日不算太冷,但毕竟是腊月了,谁也不愿意吃一肚子凉,都巴望着热菜能赶紧上来。

其实那声“开席”一喊出来,早就等在那的厨子们,仿佛接到命令的士兵,立刻开始噼里啪啦把食疗下锅,煎炒烹炸、熘汆烩炖,转眼便装盘上菜流水般的供应着热腾腾的菜肴。

因为宾客档次不同,菜品也当然不同,这次共有上等鱼翅二十席;中等鱼翅五十酒席;次等鱼翅一百席;再次一等直接没有鱼翅,但海参鲍鱼尚在;等到最次一等就只有鲍鱼了。

每一档酒席在用料上肯定有差别。但还是厨师的手艺决定了酒席的档次。以那最尊贵的鱼翅为例,下等的是满桌人一道“翠盖鱼翅”,一个细瓷大冰盘,上面整整齐齐铺上一层四寸来长的鱼翅,下面大半是鸡丝、肉丝、白菜垫底,既不烂、又不入味。纯属中看不中吃,明显是厨子本身没做过鱼翅,现学的冷盘。

中等的“大排翅”就好很多,上等的“小包翅”更是可以称之为极品找了n个图都看不清这里我就当是极品吧了,显然是出自鲍翅楼的师傅之手。

至于供应主桌上的大人们的鱼翅,又是另一番情形虽然也叫“翠盖鱼翅”,可从用料到做工。就截然不同了选用上品小排翅发好。用母鸡汤文火清炖,到了火候,然后用个紫鲍、云腿,连同膛好的油鸡,用荷叶一块包起来,放好作料来烧。大约要烧一个时辰,再换新荷叶盖在上面,上笼屉蒸一刻钟,再另换荷叶盖在菜上上桌,这才是真正的翠盖鱼翅。

不过这样菜肴非得有大厨才能大拿。也只有这些最尊贵的客人才能品尝得到。

沈默这个新郎官,乌纱帽上插着大红花,跟着一身六品朝服的老爹。从主桌开始,挨桌的敬酒,虽然不用喝酒,但一千桌下来,爷俩已经是腿脚发软、头昏眼花了。

老爷子可以先回家歇会儿了,但沈默不行,因为冬天日短,看太阳还有一个时辰就落山了。他得抓紧时间,去迎新娘

为什么这个时候迎呢因为现在是黄昏因为“婚礼”的“婚”其实是个别字,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昏礼”。因为黄昏时分乃阴阳相交之时,此时男女结合顺应天意,大吉大利,所以称为昏礼。

这边以及昏了头的沈默还穿着大红朝服,带着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的出发了,那边殷家也是一片忙乱只有若菡的绣楼里,是一片静悄悄的。

因为就在方才,若菡拜祭了亡母,免不得要呜咽哭泣一场,边上的姑姑舅妈,好容易才劝住她道:“咱们得快点了,看着吉时已近了。”

若菡点点头,擦干眼泪,通红着双眼道:“麻烦你们了。”这天对新娘子来说,是应该哭的,不哭不孝顺,所以不必在乎哭成肿眼泡什么的。

若菡她姑便手持五彩纱线,左右搓合,借助纱线的绞缝,反复在她面额上来回滚动,绞除面额汗毛然后舅妈们帮着剪齐额发和鬓角,修眉点唇扮妆起来,这叫开面整容。女子一生只开一次面,就是在嫁人这一天。

待把若菡的容貌拾掇完毕。姑姑舅妈们便端来了她的宜人冠服这就是若菡的婚服不是姑姑舅妈们当年穿戴的“凤冠霞帔”,而是堂堂五品诰命夫人才能穿戴的服饰

姑姑舅妈们痴迷的望着那头冠上缀着沉甸甸的珠翟、珠牡丹、翠云、翠牡丹叶、抹金银宝钿花,林林总总地缀物足足有几十样,单单看着就觉得目眩神迷。那大袖礼服则是真红色丝绫罗所制。霞帔上绣着云霞鸳鸯文,华丽无比

当她们好容易把双眼移开,再看向若菡的目光,竟然在羡慕之上,还有几分嫉妒。这也不难理解。毕竟对女人来说,一副诰命就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就是最高的追求

很快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姑姑舅妈们忙擦干口水,把嫉妒埋进心底。给殷宜人穿戴起来。却都暗暗发誓,要让儿子孙子之类的发奋图强。将来考个进士当个官,给老娘也挣一副诰命回来就算是敕命也行啊。

刚刚给若菡穿戴完,便听到前院有“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妇人们齐声道:“花轿临门喽”

确实是男方迎亲的花轿到了,但女家放炮仗迎轿之后,旋即又虚掩大门“拦轿门”,这是女方的年轻人要利市呢,虽然硬闯一定能撞开,但自古还没人干过这么煞风景的事儿

待男方付出相当代价,让里面人心满意足后,大门才重新打开,那顶八抬大轿也终于着了地。

女方出来个舅舅之类的,一手举着红烛,一手持着铜镜,向轿内照一下,又让沈默好一个郁闷,难道还怕里面连马扎都没有吗

这正所谓隔行如隔山,沈六首那么大的学问,却不知道这叫“搜轿”,是为了驱逐匿藏在轿内的冤鬼。而轿口之所以朝外,也就是为了避免将鬼撵进家里面去。

然后男方喜娘进去女家催上轿,因为女方会佯作不愿出嫁,得催促三次,所以这个功夫,沈默进去给老岳父以及一干“外戚”敬酒,因为要赶在黄昏行大礼,不能一一敬过,沈默只给老岳父磕了头,单独敬了酒,其余人便一齐敬了。

殷老爷今天的心情,叫做一个五味杂陈,既有为女儿觅得佳婿而高兴,又有将要把心肝儿宝贝送给别人的不舍,还有想起自己老伴的难过。最后种种情绪化为一股力量,使劲拍打着女婿的肩膀,小声威胁道:“你要是不好好对我闺女,看我不”这种日子不好说什么“打打杀杀”,但就是这个意思。

这时候后院喊一声:“新娘子出来了”沈默赶紧回避,揉着肩膀就到外面等其实他进来敬酒都是不应该的,只是一想到老岳父孤苦伶仃怪可怜的,要是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把他女儿接走了,实在是不当人子。所以就进去了,好在谁也不敢说他啥。

若菡蒙着大红盖头从后院出来。这时候该由娘亲喂上轿饭了,寓意不要忘记哺育之恩。但现在只能由父亲端着,让婶子喂了,只是这样愈发让她心酸,泪水止也止不住。

等到吃完了上轿饭,若菡给爹爹磕头,一直比较坚强的殷老爷,终于老泪纵横了,别过头去道:“上轿吧,好好地过日子。”

父女俩哭一场,姑姑和舅妈扶着哭成泪人的若菡,走到大门外,到了轿子前,姑姑哭道:“囡啊囡,侬抬得去呵,烘烘响啊侬独自去呵,领一潮来啊”舅妈也哭道:“侬敬重公婆敬重福,敬重丈夫有饭吃”

这让在一边当摆设的沈默十分不爽,心说:“那是我媳妇哎,我能虐待吗”

尽管是依依惜别,但新娘子还是上了轿,坐定后就不能移动臀部了,这是寓“平安稳当”意。

又有一位女方的福全妇人,将一只焚着炭火、香料的铜脚炉搁到新娘子的座位底下。现在冬天还好。这要是夏天的话,非捂出来一屁股痱子不可。

然后放炮仗,并用茶叶、米粒撒轿顶驱邪之后,终于可以吹吹打打起轿了

八抬大花轿在街上通过时,又引得无数围观百姓十分羡慕,因为寻常百姓结婚时,都是坐四抬大轿的只有诰命夫人才能坐八抬的轿子。

时间掐的十分精准,花轿进入沈家大门,正好是夕阳西斜,红霞满天的时刻。沈家大开中门,奏乐放炮仗迎轿。

轿子落下,乐声戛然而止,担任傧相的会稽山阴两县令便分立在大门左右,二人一个是“引赞”,一个是“通赞”。

只听引赞先道:“新浪伫立于轿前。”沈默赶紧从马上下来,依言站在轿子前。

通赞又道:“启轿,新人起。”轿门卸下,已经坐麻了半边身子的若菡,这才敢微不可查的活动活动腰,扶着喜娘的胳膊站起身来。

引赞接着道:“新郎搭躬”沈默赶紧拱手延请自己的新娘,喜娘将新娘手中扎着大红绣球的红绸子,递给新郎一端。

还是引赞道:“新郎新娘直花堂前。”二位新人便以那红绸红绣球相连,男左女右,沿着地上长长的红毡,进大门,直往正堂走去。

正堂前已经置香烛,陈祖先牌位。摆上粮斗,内装五谷杂粮、花生、红枣,上面帖着双喜字。

当引赞道:“新郎新娘就位。”时,两位新人已经站在供桌前。

通赞道:“新郎新娘进香。”便有人给新郎两束香,沈默就着蜡烛点着了,然后分一束给若菡。这时引赞道:“跪,献香”

两人就给祖先的牌位跪下,随着通赞的命令叩首,再叩首,三叩首,拜了天地祖先。

“二拜高堂”通赞道。

一对新人,便给坐在上首合不拢嘴的沈贺磕三个头,沈贺那眼泪啊,不争气的往下流,擦都擦不及。

“夫妻对拜”沈默和若菡又互相三叩首自此缘定三生

“礼毕,送入洞房”伴着这一声仙音,繁缛的拜堂仪式终于完成。由两个小儇捧着龙凤花烛在前导引,新郎执彩球绸带引新娘进入洞房。地面红毯上,却是铺着五只麻袋。新郎新娘的脚,都须踏在麻袋上走。

踏过一只,男方的几个喜娘又传递于前,接铺于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传宗接代”也有“五代见面”的意思。

待把若菡送进洞房后,沈默只是稍座,便被一群婆娘撵出去,他得给外面的至亲好友敬酒中午那些宾客基本上已经散去,只有关系特别近的才会留下来,参加这一席。

所以现在留在屋里的,都算是很亲的人了胡宗宪坚持没走,唐顺之也在,还有沈老爷、长子、还有跟胡宗宪一齐出现的沈京,以及代表沈炼的沈襄,可见确实不论尊卑,只看亲疏。

大家都知道他不能喝酒,也不想搅了沈默的洞房花烛夜,便一人敬他一杯,便放他去洞房了

分割

第二章,祝福若菡祝福沈默

第三七二章 洞房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羞看月阐人静处。

沈府后院的东厢房,是沈默这辈子出生的地方。为了儿子结婚,沈贺请人打通了东厢房的三间屋,变成了一个合书房、起居室和卧房为一体的大套间,并不惜本钱的进行了装潢。此刻焕然一新,富丽堂皇。

地板上铺着大块的厚厚红氍毹。墙上贴着大红的囍字,就连垂在地上的纱幔,也换成了喜庆的红色。用最热烈的方式,宣告着这是沈默和若菡的洞房。

这也是他俩的花烛夜。六根粗若儿臂的龙凤蜡烛爆着灯花,两个紫铜色暖笼中,堆满了寸长银炭,红通通的火光,与屋梁上吊下来的几盏红灯笼上下辉映,把个洞房暖红成一片。

床头的青瓷狮子钮香炉里檀香缭绕,烛光与香雾让屋子里朦朦胧胧。映衬着静静坐在床前,身穿大红色喜服的新娘子,更显诱人无比。

此时月上柳梢头,房里的丫鬟婆子们都散了,洞房里只有新郎与新娘两人,“可算是清净了。”沈默长舒口气道:“结婚这种事儿,一辈子一回就足够了。”

原本坐在合欢床前作娴静状的若菡。差点没一头栽到地上,心道:“难不成,你原先还做了二婚的打算”

不过她盖着红盖头,沈默也看不清伊的表情,便走到她面前,自顾自道:“今天可累坏我了,起码敬酒一千桌,手都举不起来了。”

隔着盖头,若菡只看到沈默的一双大脚,却不见他任何动作,不由暗暗郁闷道:“怎么还不揭盖头呢”

正在胡思乱想间,若菡就听得略微沉重的呼吸声,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好像弯下了腰了,他要干什么呢

突然,若菡感到盖头被微微向上掀起,登时紧张起来,紧闭着眼。用力抓着手中的鸳鸯喜帕,连呼吸都忘记了。

用嘴将若菡的盖头叼起来,沈默却一下子呆住了,虽然以及熟悉了妻子这张闭月羞花的娇颜,但今日的若菡分外不同虽然桃颊樱唇、鼻隆眉黛的面容依旧,但也许是那额发鬓发由自然变换向精致,也许是那凤冠霞帔烘托出的喜庆隆重,让若菡一直含蓄着的美,在这一天、这一刻,终于毫无保留的全部绽放

古,菡是未盛开的水莲花。若果说今日以前的若菡,就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莲花,虽然纯美却带着青涩,是一种让人难生绮想的绝美;那今日的新娘子若菡,终于彻底释放了所有的芳华,美的让人惊艳心颤,让人无法把持。

见沈默迟迟不声不响,若菡忍不住双眼睁开条缝,便看到一身大红吉服的夫君,嘴里咬着大红的盖头,正在痴痴地望着自己若非两人已不是初见,若菡肯定会以为,自己不幸嫁了个傻夫婿。

但即便已经有过耳鬓厮磨,若菡也从没见夫君如现在这般可爱但见他那双亮若星辰的眸子中,不再是洞彻人心的清明和不温不火的淡定,此时此刻流露出来的,却是千种的喜悦、万种的柔情,和一丝丝让她微微得意的痴迷。

过了好一会儿,沈默终于回过神来。想要说话却忘了口中还含着盖头呢。一张嘴,那盖头便掉落,样子极为滑稽,惹得若菡不禁莞尔道:“怎么不用银挑子就在桌上搁着呢。”

看一眼桌上静静躺着的银秤杆,“难道还不够称心满意么”沈默呵呵傻笑道:“若菡,你今天太美了。”

若菡红着脸道:“瞎说,人家一直都是这个样。”说着终于款款起身,上前为夫君除下厚厚的喜服。

看若菡在给自己脱衣服,沈默一下子冲动了,使劲咽口吐沫道:“终于可以一起困觉了么”

若菡的小脑袋一下子垂下去。无力道:“怎么总想着那事儿”

“你要是一年多看得见吃不着,你也着急。”沈默嘿嘿笑道:“娘子,让为夫也为你宽衣吧。”说着就往若菡身上毛手毛脚。

若菡赶紧撑开他道:“还不行再等会。”

“啊还不行”沈默吃惊道:“今晚可是洞房花烛夜,难道要促膝长谈到天明吗”

“还没喝合卺酒呢。”若菡的脸都红的滴水了,心说看来这一年来是把他憋坏了。

沈默只好答应,暂且按兵不动。

若菡要给他穿件轻便的长袍。却被沈默拒绝道:“马上又要脱掉了。何必多此一举呢”便仅穿着白纱中单,连鞋也不穿,光脚踩在地毯上,跑去桌上拿起一个瓠瓜葫芦道:“是这玩意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