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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官居一品


掘墓,便可以杖一百,徒刑三十年了。”说着脸色一变,扔出一根火签道:“打”

左右衙役便齐喝一声,将那人.叉倒在地,举起手臂粗的水火棍,噼里啪啦便打下来。那棍子打在软肉上,几下就能让人背过气去

那人撑了几下,便再也熬不住,哀声叫道:“别打了,别.打了,我说我说”说着终于招认道:“我是叫许发,是五爷的家丁,我、我、我是奉命差遣,概不由己,望大老爷恕罪啊”

“奉了谁的命”海瑞沉声问道。

“五爷,哦不,徐五。”那徐发缩着脖子小声道。

“若要减罪,就说实话”海瑞沉声道。

“是”徐发小声道:“五爷、宋先生,小的顾不得你们啦”不.敢看徐五要吃人的样子,就把昨日两人吩咐他毁尸灭迹的经过,一一如实到来。

徐五已是汗如浆下,六神无主。宋士杰小声道:“不.要害怕,一切有我”便闪身而出道:“大人,此人之言不足信”

海瑞冷笑道:“你还要如何狡辩”

“大人有所不知,.此人好赌成性,时常偷府里的东西,”宋士杰一指那徐发道:“前日刚刚被徐五爷责罚过,因而怀恨在心,此举定然是要栽赃陷害五爷”

徐五也明白过来,大叫道:“是啊,我是冤枉的,没有指使过他”

海瑞不禁冷笑道:“怪不得人家说讼师一张嘴,白的说成黑果然是颠倒是非,信口雌黄啊”因为宋士杰有名,徐五也刚买了个生员,所以用刑不得,碰上这种讼棍,确实让人挠头。

审问陷入僵局,海瑞知道,要想让那宋士杰无言以对,必须撬开徐五的嘴巴。其实昨日回城后他便有所定计,且已经询问过相关人等,便问徐五道:“清明那在什么地方”

“回老爷,那天正是清明节,学生记得特别清楚。根本没出城,而是在家与一班文友吟诗作对,饮酒取乐,学生还做了一首诗呢,请大人雅正。”说着命人拿出一副卷轴,呈到海瑞面前。

海瑞打开一看,是一副水乡初春图,上面题着一首小令道:问西楼禁烟何处好绿野晴天道。马穿杨柳嘶,人倚秋千笑,探莺花总教春醉倒。下面还有徐五的签名印落款时间,正是今年清明节。

海瑞微微皱眉道:“这是你所作”心中却掩不住的狂喜,暗道:果然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啊竟然自己送死来了

“当然。”徐五昂首道,边上的宋士杰却变了脸色,小声道:“这一出怎么没跟我商量”

“这是三公子帮我想好的。”徐五小声得意道,仿佛得到莫大的荣耀一般。

“休得喧哗”海瑞早看到两人不能在一起了,不然自己打开多大的口子,都能被宋士杰那张嘴给缝上,便一拍惊堂木道:“左右何在”

“在”衙役高声应道。

“将这二人分开”海瑞下令道:“未经我的允许,宋状师不得说话”

“我抗议”宋士杰高声道,话没说完,便被衙役拉到一边,用竹棍扎住嘴,呜呜着说不出话来。

“徐五,”海瑞又问道:“这首诗真的是你做的吗”他故意随着徐五,把令说成诗。

徐五点头道:“当然了。不信我给您背诵一下。”便背诵道:“问西楼禁烟何处好绿野晴天道探樱花总教春醉倒”一字不差,十分流利。

海瑞抚掌笑道:“果然是好诗堪比李杜了吧”

“那是”徐五浑不知道谦虚二字如何写得。

“呵呵,”海瑞笑道:“能达到这个水准,肯定少不得十几年的寒窗苦读吧”

“哦,这么个”徐五寻思片刻,心说反正吹牛不上税,便往大处吹道:“寒窗那个苦读了十几年吧。”

“都读过什么书”海瑞追问道。

听了这话,宋士杰脑袋嗡的一声,心说这蠢货,怎么就胡吣起来啦”

“唔是百家姓、还有千字文”这也是他唯二知道的两部书。

“十几年就读了这两”海瑞挪揄笑道,满堂的人也轰然笑了起来。

徐五也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心头一阵阵抽搐,不由回头去看宋先生,却见宋士杰被死死压在地上,头都抬不起来。

海瑞提笔在纸上写个字,拿起来道:“我来问你,这是个什么字”

“呃”徐五两眼发直道。

“连个蠢都不认识,”海瑞哂笑道:“还说自己会作诗,我看你是坐哪哪湿”说着重重一拍惊堂木道:“大胆奴才,胆敢冒充斯文,假扮生员。来呀,大刑伺候”

堂下衙役兵丁齐声呐喊回应,紧接着,好几套刑具哗啦啦扔到大堂上。

徐五一见这阵势,双腿一软,堆在地上道:“我这生员是真的,大人不要动刑啊”

“连字都不认识的生员”海瑞冷笑一声道:“还敢说自己不是冒充”

“您不信可以问本县教谕”徐五不甘心的挣扎道。

“昆山教谕何在”海瑞高声道。

“小人在”竟然真有人应声出来,果然便是本县教谕周启山。

这一声应,犹如一道晴天霹雳,使徐五等人呆若木鸡,感情海瑞早就对他的身份起了疑心,已经把本县的教谕找来了。

那周教谕是拿了徐家钱财,偷偷给徐五补上学籍的,但现在见他连个蠢字都不认识,若是还坚持他是本县生员,第一个被治罪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权衡半天,周教谕才躬身答道:“大老爷,他不是本县的生员。”

“你胡说”徐五怒道:“我那一千两银子,难道喂了狗不成”

“大老爷明鉴,”周教谕从袖中抽出一张银票,还有一封信,双手奉上道:“这是华亭县徐家三公子的信,还有一千两银票,他们托请我给一个叫徐五的偷上学籍”

“这么说,你是受贿舞弊了”海瑞面无表情道。

“应该不能算吧。”周教谕其实昨天已经被海瑞召见过,知道自己做污点证人,便可平安无事。此时自然不慌不忙道:“虽然迫于徐家的权势,我不敢退回这银子,但学生饱读圣贤之书,岂能有辱先师之道所以不敢、也不能将徐五的名字填到名册上去。”那位自作聪明的徐三少爷,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生员虽小,却是整个官僚阶层的基础,岂是一个小小教谕可以随意填改

“这么说,县学没有此人了”海瑞望着面如土色的徐五道。

“回大人,本学没有此人。”教谕确定道。

“胆敢假冒生员”海瑞剑眉一挑,气场笼盖整个大堂,一拍惊堂木道:“给我动刑”

便有两个衙役,拿着一副夹棍上前这玩意儿乃是一副门板大小的杨木板,上下各有两个锁扣,将人犯手脚牢牢固定。然后将用牛皮绳栓紧的三根竖木,套上犯人的两个脚踝。上面两手也一样伺候,所不同的是,将三根直木换成了十一根细一些的硬木条,这样才好将犯人的十指入内。

徐五就这样被全副武装起来,行刑皂隶拧紧牛皮绳,上面夹住十指,下面夹住足胫。又将坚木穿过牛皮绳,交辫两股,旋转一下,便一分,旋转十下,便加紧十分,甚至将指节足踝夹碎了,也不算什么难事

不过徐五的痛点显然很低,木棍刚转了三圈,便杀猪般的嚎叫起来,浑身抽搐摇摆,大声道:“我招,我招”

海瑞命手下暂停,却不松开刑具,问那兀自挣扎摇摆不停的徐五道:“快把你如何强占他人土地,如何打死良民的经过从实招来”

疼痛已经压倒徐五的理智,他如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如何觊觎魏家土地,如何勾结本县户房胥吏将田主改为自家,然后如何妄献给松江徐家,又派人去强占,然后与魏家发生冲突、吃了亏;又如何请巡检司出头,结果打死了魏家二郎。只好再买通县令、让仵作假验无伤、如何反诬魏家另两个儿子,将他们抓起来。最后将魏家父女赶出昆山县城,就此结案。一五一十,一口气全吐噜出来。

主犯都招了,其余一干共犯,自然没有再顽抗下去的理由昆山巡检、仵作、书吏、主簿等一干人,全都招认了自己那块。

海瑞让他们一一据结画押之后,望着跪了一地的恶霸污吏,不由怒火中烧,狠狠一拍桌子道:“尔等贪赃枉法,无恶不作,相互勾结,鱼肉良民似你们这些毒瘤不除,老百姓永无宁日来呀,将这些恶棍全都下狱”

“是”震慑于海大人的浩然之气,众衙役全都凛然应道。

待那些人犯全被装到囚车里运走,海瑞却没有罢休,他目光炯炯的扫过众人,沉声道:“一个小小的恶霸,便能调动阖县的官吏相配合,强夺民田不说,还能把人命关天的大案化小、化了可见昆山县这池水有多么污浊”说着声调明显低沉,一脸沉痛道:“不知有多少冤屈不平就沉在这一池污水中,我海瑞不才,暂摄这一方父母,就要为百姓庶民扫除冤屈,伸张正义,换他们一池清水”

“众人晓谕全县,自今日起,昆山县衙开门接状”海瑞高声宣布道:“但凡有冤情不平者,既可前来告状,尔等不得勒索、不得恐吓,若有违背者,便到大牢里跟那些人做伴”众人轰然应下。

海瑞环视场中,这才发现那状师宋士杰,仍然被捂住嘴,压在地上,便命人松开他。

嘴上的竹棍一去,宋士杰便忙不迭道:“大老爷,状师是小人糊口的职业,有人给我钱,让我帮他打官司我能不打吗不打我就要饿死。但他们犯罪,可与我没什么关系啊。”

“巧言令色。”海瑞冷笑道:“你明知道这些人犯了法,却依然为虎作伥,为他们编织谎言,全力开拓,企图使他们逃离国法的制裁,不是共谋包庇是什么”

“可大明律没有规定替人打官司,就要与人同罪啊。”宋士杰强辩道:“而且小人是货真价实的生员,大人可以去查,绝不会有半点掺假。”

“别以为有个秀才的身份,本官就治不了你。”海瑞冷声道:“我随时可以移文你的原籍,告你个品行不端,学业不修,请当地开除你的学籍。”说着一拍大案道:“大明律虽然没有替人打官司如何处置,本官却可以援引包庇与主犯同罪,参照对徐五的判决来给你定罪他这次是死定了,你就算不死,也得杖一百,徙三千里,永不放还吧”

宋士杰知道这次算是栽了,碰到这么个比自己还懂律法,且运用更加纯熟的县太爷,自己确实如砧板上的活鱼一般,就算再能蹦跶,也免不了被宰割的命运。

想明白这一点,他苦笑一声,不再自辩道:“这次落在大人手里,只能全凭您发落了。”

海瑞见他如此光棍,至少比徐五那些人要磊落一些,心中恶感稍减,况且此人也不是全无用处,便缓缓道:“其实对你,判与不判,皆在两可之间。”

“大人什么意思”宋士杰问道。

“如果你跟官府合作,我就既往不咎,”海瑞沉声道:“否则,重重惩处,”说着咄咄望向宋士杰道:“你如何选”

“学生还有的选吗”宋士杰嘴角扯起一丝苦笑道;“全凭大人吩咐。”

“很好”海瑞颔首道:“你附耳过来。”

宋士杰只好依命上前,听得海瑞吩咐起来,听完竟笑起来道:“大人您放心,这是学生的专长。”

原来,海瑞竟让他在衙门里做台,为前来告状的百姓免费写状子,遇到难决的案子,帮着百姓打官司,务必让心实口拙的老百姓,不在言语上吃了亏

很快,昆山百姓奔走相告,海青天专为老百姓作主,专治各种恶棍。一时间,到县衙告状的人排起了长队。海瑞以他超出常人的精力,仔细看每一份状纸,尤其是那些霸占田地、抢夺财物、杀死人命的,一篇篇都是状告昆山五虎看来,这五虎对于百姓来说,其灾害简直胜过了天灾。

这其中,那宋士杰的帮助也不小,他向来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自嘲良心都被狗吃了,现在却有机会帮人伸冤屈、斗恶棍,虽然没有钱财入账,却赢得了之前从未体会过的尊敬每当看到受他帮助的人,赢了关系,对他千恩万谢,宋士杰便觉着,这种感觉太他好了,千金都换不来啊

便立志要洗心革面,帮穷苦人打官司,伸冤屈,不再干那些丧天良,生儿子没的坏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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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第一天,注意力有些涣散,不过大家放心,我会尽快回复状态的,今晚加油写出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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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九章 交代

已是七月流火,日头下酷暑难耐,连蛤蟆都躲了起来,只有知了还在声嘶力竭的鸣叫:热啊、热啊

苏州府衙的后院中,有个开满莲花的小湖,湖边有个小亭,挡住了灼人的阳光,给亭中人一片难得的荫凉。

谁坐厅中苏州太守也只见沈默穿一身轻薄的白绸衣,懒懒倚在躺椅上,身边小机上,摆着茶盏,还有些时令水果;他手中持着一本古色的黄庭,目光却落在面前的鱼竿上,仿佛在关注是否有鱼上钩。

可当有鱼儿终于忍不住,去吃钩上的钓饵,波起一圈圈涟漪时,却没有引起他的任何反应,直到饵食被吃光,涟漪也散尽,沈默依然如泥塑般坐在那里,不知出什么出神。

身后侍立的柔娘,也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缓慢而有节奏的为他打着扇子。最近这段日子,沈默莫名其妙常发呆,这种情形,就连柔娘也见怪不怪了,只是总忍不住心疼他。

两人都在出神,就连若菡从.远处过来也没察觉。到了柔娘身边,见两人还在各自发呆,若菡心里一阵促狭,便在柔娘耳边嘿一声道:“想什么呢”

唬得柔娘掉落了手中的扇子,半.天才回过神来,双手如西子捧心道:“非要被夫人吓死不可。”

沈默也回过神来,懒洋洋的看.一眼若菡道:“今天忙完的这么早”

若菡笑着走上前,道:“交易所和票号都上了正轨,事.情自然就少了。”

“很好,辛苦了。”沈默依然有些魂不守舍道。

看他总提不起劲儿的样子,若菡微微皱眉,对柔娘.使个眼色。

柔娘会意的点点头,轻声道:“奴婢午饭好.了没有。”

“”若菡点点头,柔娘便告退下去。

亭子里只有夫.妻两人时,若菡便不再客气,直接坐在沈默的躺椅边上,微笑的望着他。

沈默避开妻子的目光,干咳几声道:“又不是不认识,干嘛盯着看。”

“就是有些不认识。”若菡笑道:“我的夫君从来都是自信满满,是那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男子汉。”

“呵呵”沈默轻轻攥住夫人的柔荑,笑道:“你是说,就算全天下人都认为我错了,我还坚持自己是对的吗”

“才不是这个意思,”若菡小声笑道:“夫君可别曲解了。”

“其实我真的错了。”沈默突然轻叹一声,面色沉静下来道:“遇到棘手的问题,存了侥幸的念头,希望能对付过去,两不得罪。到头来却被人逼到非得大张旗鼓的得罪一方,这真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相公,你是不是多虑了”若菡反握着他的手,柔声宽慰道:“你先收押了包庇徐家的祝县令;又让海知县代理昆山,大刀阔斧的打击不法,为民伸冤,旗帜鲜明的伸张正义,这些谁都看得到,谁也不会说您半个不字。”

“呵呵”沈默拍拍若菡的小手,轻笑道:“于理是如此啊,我相信徐阁老会把这件事情处理的十分漂亮;但于情却难免要被人诟病了在徐阁老那里,肯定不会心无芥蒂,在别人看来,我沈默也有些不近人情了。”说着轻叹一声道:“他们肯定会说,这个沈默太不懂规矩了,幸亏只是个苏州同知;若是成了松江知府,说不得要把徐家给连锅端喽”一个被贴上不懂规矩标签的人,注定是要被官场所排斥的。

“夫君既然有此等忧虑,为何还要让海瑞掌管昆山呢”若菡轻声问道:“当初选王大人或者归大人,波及的范围就没这么大了。”

“不是这个理。”沈默缓缓摇头道:“这件事没捅出来时,自然得过且过,可一旦大白于天下,就非得彻查严办,不然不足以洗刷徐阁老包庇家奴,以及我包庇徐家的恶名。”说着目光闪过一丝狠厉道:“何况徐家一次次欺人太甚了,狗眼看人低不说,还将脏手伸到我的地盘上来了,如果不借这个机会狠狠斩断,杀一儆百,等日后开埠,还不知有多少外地的贵官家,会效仿徐家,到我分一杯羹呢”

“原来夫君已经深思熟虑过了。”若菡捻起一粒荔枝,剥开红色的果皮,将晶莹白皙的果肉送到沈默的口中,挑笑道:“那要奖励一下。”

沈默品啧着甘甜的汁水,还趁势舔一下若菡的手指。

若菡登时了半身,粉面通红的娇嗔:“讨厌什么时候都忘不了作怪。”

沈默嘿嘿直笑道:“苦中更要作乐嘛。”便将妻子轻轻揽在怀中,柔声道:“你也不必担心,我只是在权衡,此时该如何收尾,放能给各方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说着轻叹一声道:“归根结底,我还是不想做这个恶人”夫妻俩说话,自然是最真最坦诚的了。

虽说人不能既要当表子,又想三贞五烈的立牌坊,可即便出来卖,也得有个名ji的范儿,那得讲究一个自我修养、自重身价,就算不能卖艺不卖身,至少也得轻易不,这样才能让人追着捧着,趋之若鹜,心甘情愿的奉上大把银钱,只以见你一面为荣;若是学那些不思进取,就知道躺下开腿做皮肉生意的,只会被人当成个马桶,有需要的时候用一用,用完就远远丢一边,唯恐被臭了身子似的。

这番话是现在潜伏敌营的鹿莲心,当初讲给沈默的,据说是青楼行当培训名ji的思想课。沈默向来觉着当官与做姐儿,实在有异曲同工之妙,尤其现在,自己就像那面对大嫖客的当红小ji女,到底是被人梳笼包养,再也没法吸引其他嫖客的目光;还是坚持拒绝,恶了大嫖客,但可以抬高自己的身价,有机会成为名ji。

是左是右,全在自己一念之间,只是无论左右,都到不了天堂,全在炼狱之中。

夫妻俩正说着话,却见柔娘去而复返,便赶紧坐直身子,听她小声道:“老爷,海大人求见。”

“他回来了”沈默的眼睛一下睁开,坐起来道:“看来昆山的事情了结了。”

府衙外签押房,海瑞正襟危坐,官帽端正的摆在手边的桌上,两眼望着墙上一幅崭新的中堂曰,上有四个遒劲的大字曰:执中守正,看落款是沈默亲题,时间就在前几日。

正望着四个字出神,脚步声从远处响起,越来越近,海瑞将目光投向门口,正好与沈默瞧了个对眼。

“大人。”海瑞起身行礼道。

“坐。”沈默颔首道:“刚峰兄辛苦了。”

待沈默在大案后坐定,海瑞才坐下道:“下官已经将昆山的案子审理完毕,今日前来请示大人,到底如何判决。”

话说完了,却迟迟不见回应,海瑞抬头望去,只见府尊大人面色不豫的看着自己。

气氛一下变得很尴尬,但海瑞早已料到会是这样,面色坦然的回望着沈默,重复道:“请问大人,该如何判决”

沈默双目微眯道:“海大人自作主张便可。”

“那依照下官看。”海瑞站起来,朗声道:“徐五,强抢民田、行贿官府、假证杀人,按律当绞昆山巡检,贪图贿赂、助纣为虐、打死良民,按律当斩至于主簿、书吏等人,出具假证、为虎作伥,也殊为可恶,但念在俱实招供,从宽论处,杖刑五十,徒刑三年”

沈默一直默不作声听着,直到海瑞说完,才出声道:“还应该加一个昆山县令,逢迎权贵、包庇乡绅、颠倒是非、国法,当革职囚禁,只候朝命”

“大人,下官有下情禀报。”海瑞一愣,旋即沉声道:“昆山县令祝乾寿并非徐五的帮凶,他那样做,乃是为了保护魏家人。”说着:“下官可以证明,魏家的兄弟俩,都在他的县衙中好生呆着,不仅没有遭受折磨,反而还养好了原先的伤。”

“那也说明不了什么。”沈默一挥手道。

“大人容禀。”海瑞拱手道:“当初那两兄弟到县里告状,祝县令十分震惊,暗暗摸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见那徐五的背后有徐家,而大人和徐家又是那种关系祝县令唯恐事情一旦张扬开了,会有人狗急跳墙,对魏家人不利,便随便找个借口,将魏家兄弟名为收押,实则保护起来。”

说到这,海瑞看看沈默,见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这才接着道:“出于同样的目的,他将魏有田父女驱逐出县,还下令巡检司的人,抓到可疑分子便扭送县里。如此既保护了无辜者,又麻痹了那些人,让他们以为县令大人跟自己是一伙的,遂放松了警惕,一切恶行更是不避着他。”

“呵呵,原来祝大人是忍辱负重的。”沈默不由冷笑道。

“大人说的是。”海瑞点头道:“祝大人原本是想看朝中动向,等待合适的时机为魏家鸣冤的但后来大人您过问此事,并令他抓捕昆山五鼠,这让祝大人以为您是秉公执法,不徇私情的,便兴冲冲回去布置抓捕其实他早就广布眼线,紧紧盯住五鼠,一旦抓捕应该无一漏网才对。”

“但是,他却扑了个空。”海瑞面露不解道:“不知道什么人提前一步报信,让五鼠悉数潜逃,祝大人一个都没抓到他不得不怀疑,是”说着他抬头望向沈默,轻声道:“是大人耍了他。”

“所以他就恼羞成怒”沈默双手抱在胸前,背靠着椅背道:“然后你们就串通起来,想要把这件事捅到天上去,让上面下来人查办,对吗”说到最后,沈默的目光已经一片森然。

“不对。”海瑞却摇头道。

“狡辩”沈默哼一声道:“好汉做事好汉当,脑中才不承认呢”

“祝大人怎么想我不知道。”海瑞摇头道:“但我海刚峰磊落光明,俯仰无愧,说不是就不是。”

“那你是怎么想的”沈默哂笑一声道。

“恕下官直言。”海瑞昂然道:“与大人公事半年,对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属下还算有几分了解。”

“哦,我什么样”沈默问道。

“您的智慧手段,是我所仅见的,不仅我海刚峰望尘莫及,我想大明朝也罕有匹敌。”海瑞先扬后抑道:“然而大人的性子,虽有七分热诚,却也有三分圆滑就是这三分圆滑,让您有时候顾虑过多,不愿意坚持原则,在有些事情的处理上,便会难于抉择。”

海瑞这话让沈默脸上一阵阵发烧,他知道这是海刚峰口下留情了,其实自己两世当官,个性早被官性所污染,说好听点,是信奉中庸之道;说难听些,便是个八面玲珑的官油子。

“当时祝大人的态度已然决绝,谁也没法阻拦。”海瑞面色坦然道:“下官寻思着,有道是邪不胜正,此是肯定会引起士林的轩然大,大人只有顺势为之,方为上策”

“就算你真是这样想,也该先行禀报于我”沈默面色稍霁道,若是别人给出这番解释,他肯定会嗤之以鼻的,但对于海瑞,他还是相信的。

“如果当时我回来,这件事就成了大人指使的了。”海瑞淡淡道:“所以我不回来,要让人们看到,是我海刚峰私自行动,胆大妄为,大人也控制不住,”说着看一眼沈默,又垂下眼皮道:“所以这一切,与大人无关,您也不会在令师那里无法交代了”

听海瑞说完,沈默愣了,他万万想不到,铁面无情的海刚峰,竟然在为自己着想

发呆许久,他才回过神道:“你想把责任全部揽下”

“是的。”海瑞点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海某绝不因此牵连大人。”

“为什么”沈默目光游移的望着他。

“因为大人不能出师未捷,便折戟沉沙。”海瑞沉声道:“我大明朝的财政已经濒临绝境,单靠土地完全不能负担浩大的开支,必须给国库另寻进项了。”说着朝沈默拱手道:“大人的市舶司,可以货中华无用之物以换取海外之金银。而且扰民强似另立名目,搜刮民膏”

“你对我的期望倒高。”沈默嘿然笑道。

“下官相信,您是一定可以办到的”海瑞沉声道:“也请大人一定办到”说着痛心疾首道:“下官当上这个县令后,方可查阅我大明朝的财政历史。发现同样是夏秋两税,太祖年间可以收入米两千四百万石,麦五百万石,现在却已锐减到米八百万石,麦四百万石。为什么天下承平百五十年,不停的垦荒扩种,收上来的税却只有原先的三成呢”

沈默沉默了。听海瑞慷慨陈词道:“就是因为土地源源不断集中到王侯将相的手中,这些人一面逃避赋税,一面却还要国家奉养如此国库收入大副减少,支出却大量增加仅皇族禄米一项,较之国初,激增数十倍,太祖有二十六子,经过一代代繁衍,到现在,依皇族谱牒所载,有两万八千四百位之多,这些人都要朝廷奉养而现今朝廷又赋税萎缩,每年的税收得有一半奉养了他们”

“再加上官僚人数日益膨胀,南北边患日深,军费激增,我嘉靖一朝入不敷出,每年亏空四百万两。如果任由这个窟窿越来越大,我大明朝的财政崩溃之日不远矣到时候不用倭寇、俺答入侵,老百姓就自己就揭竿而起,换了天日”

“所以大人千万要把市舶司搞得红红火火,让我大明朝能撑过这一段最难熬的日子,”海瑞向沈默深深鞠躬道:“我相信,只要撑过这一段,总会有贤君圣主励精图治,对症下药,使我大明沉疴尽去,涣然振兴的”

“那你要干什么”沈默心说,我怎么听着就跟在这托孤似的。

“属下当然要领罪了。”海瑞理所当然道:“徐阁老肯定不会饶过我的,无论杀头还是流放,我都心甘情愿领着。”

“哈哈哈,你海刚峰想当英雄,”沈默突然放声大笑起来道:“也得看人家给不给这个机会。”说着笑笑道:“不要把一位阁老的城府,想得那么简单。”便过去拍拍他的肩膀道:“恭喜咱俩要升官了。”

“啊”海瑞大吃一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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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还有一章,这个可以保证。

第四三零章 发难

“你不要不相信,”沈默微笑道:“徐阁老的为人我比你清楚,就算心里把我们怨,也不会马上发作。相反,他还会想法升我们的官。好让人们看到,他是多么以得报怨,公私分明。”

“这样啊”海瑞道:“看来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论起对上层人物的认识,他显然还是太嫩了。

沈默摇头笑笑道:“有道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祸。升了官,也不见得是好事。”

“大人的意思是”海瑞毕竟是个聪明人,转念便明白道:“他会对我们明升暗降,或者先升后降”

“不说这个了,你把心放肚子里就是。”沈默摆手示意道:“你是我的手下,既然没有犯错,我自然会保住你。如果连这点能耐都没有,我也不配当这个上司。”

“那祝县令呢”海瑞轻声问道。

“他的问题,你不必操心。”沈恢复了上司的威仪,淡淡道:“还有昆山的案子,截止到五虎即可,不能再往上追究了。”

“可是,条条证据都指向徐家,他们才是背后的罪魁祸首”海瑞神情间尽是不满道。

“跟你明说吧徐家退出苏州府,我们也不再拿此事作文章,这是各方心照不宣的默契”沈默沉声道:“如果我们还要得寸进尺,徐阁老也不会再忍让了”说着深深望向海瑞道:“刚峰兄,徐阁老为官几十年,身居内阁次辅,门生故吏满天下我俩就是绑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

“我无所畏惧”海瑞昂然道。

真是个犟驴子,沈默心中轻叹一声,只好拿出撒手锏道:“咱俩已经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你还想不想让我把市舶司搞下去了”

海瑞终于泄了气,默不作声的寻思一会儿,还是妥协道:“那五虎都要绳之以法。”

“这个你放心,我会亲自跟徐家交涉。”沈默颌首道:“海大人。”

“下官在。”海瑞应声道:“大人有何吩咐。”

“归大人已经一个月没回家了。”沈默微微笑道:“要是再没人去帮他分担一下,真要殉职在吴淞江上了。”

“下官明白。”海瑞道:“我这就去吴淞江,把归大人替下来。”

“好的,”沈默颌首道:“就拜托你们两个了。工期只有十个月,一定要按时修好它”

“知道了。”海瑞拿起官帽道:“下官告辞。”

“我送你。”沈默起身相送道。

送走了海刚峰,沈默回到签押房,铁柱也将软禁多日的祝乾寿带到了,看起来祝大人的日子不太难过,竟然还胖了一些。

进屋后,他望向沈默,沈默也不跟他废话,沉声道:“徐五的案子已经了解,海瑞甚至把五虎哦,他称之为五鼠,全部给挖了出来。”说着瞥他一眼道:“一应人等都领罪了,你觉得自己该怎么办”

“大人的手腕出乎在下意料。”祝乾寿倒也光棍,掸掸衣领道:“想不到朝廷始终没有派员下来,那在下也就有口莫辩,只能任由大人宰割了。”

“你太天真了。”沈默冷笑道:“也不想想徐阁老是什么人他能让上面下来人,翻查他的老巢吗”

“我大明最大的是皇上,就算朝廷中,还有严阁老呢”祝乾寿不服道。

“要不怎么说你一个七品芝麻官,”对于这个偷偷使绊子,险些让自己摔倒的家伙,沈默是一肚子的邪火,伸出俩指头比划道:“眼界就跟芝麻一样大呢”

“大人可以治在下的罪,但请不要侮辱我。”祝乾寿面色不豫道。显然是个很自尊的人儿。

沈默冷笑道:“不服”

“不敢。”祝乾寿把头一歪道。

“那还是不服。”沈默笑道:“好吧說閱讀,盡在,今天就给你上一课。”便发问道:“你可知天字一号大贪官是谁徐阁老么”

“严阁老。”祝乾寿低声道。

“多少年来,弹劾他的折子,已经装满了一屋子,陛下为什么视而不见你想过没有”沈默问道:“难道一句臣蒙蔽圣听,就能解释的了吗”

“这个”祝乾寿不知该怎么回答,因为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告诉你,陛下不怕他的臣子贪,反而认为贪官比清官好用。”沈默冷笑道:“因为清官一身是刺,却把柄全无;而贪官却恰恰相反,一身把柄,且光滑无刺,用起来顺心舒心,不想用时又随时可以抓住他的把柄,用起来真是妙不可言。”

祝乾寿听这说法着实荒谬,细想却真是这么回事儿,至少在嘉靖一朝,清官很少被重用,反倒是善于逢迎拍马的严嵩之流,屡屡被提拔高升,甚至把持了朝政。

“所以你把徐家纵容恶奴,强占民田的事情捅上去,严阁老也会说一声吾道不孤,不可能真拿这件事发难因为谁都不比谁干净,非得较真的话,只能一起被拖下水”沈默接着道:“至于陛下那里,也只会更加放心,让徐阁老接班严阁老,你明白吗”

祝乾寿眼里的神采开始涣散,轻声呢喃得到:“怎么会这样呢”

“怎么,跟陆家人说的不一样吗”沈默语调平缓的问道。

“是的,他们”说到一半,祝乾寿突然意识到自己被诈了,虽然立即止住话头,却也已经了馅。

沈默先用一连串耸人听闻的说法,动摇祝乾寿的意志,然后趁他心旌摇动之时,突然发问,果然攻破了他的心防,一下揪出了幕后的元凶。

“果然是陆绩在搞鬼”不管面色惨白的祝乾寿。沈默冷笑道:“被严禁跟我作对,便暗中使坏,看来还真不悔改啊”

好半天,祝乾寿才回过神来道:“大人怎么猜到是陆家的”

“据说你是应城人,距离安陆不过百里吧跟陆家可是能论上老乡的,你不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