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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官居一品


先前的话又重复一遍,沈默听完问胡宁道:“贤侄,是这么回事吗”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胡宁实在忍不住道:“我说沈大人,你别一口一个贤侄好不好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充大辈”

沈默呵呵笑道:“那么说,你跟胡部堂是一个辈分了”

胡宁勃然变色道:“你怎么说话呢”

“你父亲与我虽未曾结金,但事实上已经是休戚与共的手足兄弟了”沈默也沉下脸道:“你是在这没大没小,没老没少,说不得我这个当叔叔的,要替兄长管教你一下”说着淡淡道:“给他把椅子撤了。”

“你敢”胡宁话音未落,便被抽了椅子,一坐在地上,摔得呲牙咧嘴道:“你敢这样对我”

“你想我会怎么样对你”沈默冷声道:“你来苏州七天,哪天不闹事光被和你的跟班打成重伤的。已经到了两位数,被百姓视为瘟神一般,天天盼着你赶紧滚蛋。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胡公子,部堂大人的名声全让你丢光了。“

“那又怎么样些许屁民而已”胡宁骂道:“打了就打了我爹是东南王,谁敢怎么着我”

“将这句话记录在案。”沈默冷声道。

胡宁骇然转头,才看到角落里一个书吏在奋笔疾书,一下子呆住了。这才四下打量,发现此处竟然是知府衙门的二堂。

“你,你竟然审我”

“废话,这明镜高悬匾下,岂是嗑牙花子的地方”沈默冷笑道:“今天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原原本本的送到部堂哪里,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你,你不怕我爹”胡宁瞠目结舌道,

“我正大光明,依法办事,部堂大人只会夸奖,怎会怪罪”沈默心中冷笑道小子,你也太把自己当盘菜了,你爹都得让我三分,哪轮到你来我的地盘撒野

“好好”胡宁表情一阵难堪,却终究怕了记录在案四个字,把狠话咽到肚子里,闷声道:“我的一个小妾跑了,把她找回来我就走,这总不犯法吧”

“小妾”沈默笑道:“这可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便轻轻一拍惊堂木道:“传苏雪上堂。”

一袭素衣的苏雪便走上堂来,问安便跪在一边,沈默询问道:“你与这位胡公子,可有什么关系”

“回大人,没有任何关系”苏雪轻声道、

“她胡说,明明是从我家跑出来的。”胡宁仿佛要吃了苏雪一般,叫道:“要不我来苏州这破地方干什么还不是为了把她找回来”

“你们各执一词,可有什么证据”沈默问道。

“有”苏雪从袖中取出两份文书道:“一份是我的赎身文书,一份是现在户籍文书,足以证明民女是自由人。”

衙役转呈,沈默接过来一看,道:“确实如此,胡公子,你有什么证据”

“我手下都可以作证,”胡宁道:“你把他们叫进来问问呗”

“这种人证没用”沈默摇头道:“这样吧,你暂且在这里委屈几日,我写信给部堂大人问问,如果部堂给你作证,我就采信你的说话,如何”

胡宁不过是仗着下面人都敢怒不敢言,才到处横行霸道,惹是生非,短短一年时间,胡分子的恶名已经传遍了江浙,恐怕只有他爹娘不晓得了。

要是真被胡宗宪知道他在外面干的好事,打断他腿都是轻的,胡宁不禁一阵胆寒道:“不必了”

“那这个案子,不就不利于胡公子了。”沈默瞅准了这家伙色厉内荏,可劲儿的欺负道:“你看仔细点,是不是重名啊”

“哎”胡宁垂头丧气道:“也许吧。”

欺负这种二世祖,沈默总有些胜之不武的感觉。

毕竟是胡宗宪的儿子,沈默也不好做得太过,见这件事抹过去了,便给他一包盘缠,撵他打道回府了。

等胡公子走了,苏雪朝沈默道谢道:“大人几次三番相助,小女子真的无以为报了。”

沈默笑笑道:“无妨,举手之劳而已。”便问道:“你弟弟妹妹还好吧”却说那日三尺带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了那轮椅男所住的客栈,将那里的一干人等一锅全端,只是没有轮椅男的踪影,询问之后才知,那人昨夜出去还没有回来。

三尺不禁懊悔动手太早了,不过能够解救两个小人质,也算差强人意,只是两个孩子带黑气,动不动就昏迷,苏州城的大夫说,是中了蛊毒,只有下蛊的人能解。

据大夫说,苗人下蛊,爱用许多种毒虫毒草,乱七八糟掺在一块,根本分辨不出是哪一种,旁人也就没法解毒。

“你准备下一步怎么办”沈默问道。

“等,”胡宁轻声道:“我们三个身上都中了蛊毒,他们一定会来找我的。”说着脸色微红道:“毕竟在他们看来,大人之所以回护小女了,是因为中了情蛊。”

苏雪已经把蛊的事情讲给沈默了,只是没具体说,是该如何种蛊而已。

沈默点头道:“那你要注意安全。”

“民女知道。”苏雪轻声道:“另外,上次大人说教习乐曲一事,现在还用得着我吗”

“那当然”沈默笑道:“还是算了吧,你还得照顾弟弟妹妹。”

“有孚仭侥锇镒耪展耍淮蚪舻摹br >

苏雪轻声道:“大人的事情,我随时都可以开始。”

“那就麻烦姑娘了。”沈默笑道:“明早有车接你去市舶司,到时候你看情况安排吧。”

“是”苏雪轻声道。

话分两头,各说一边,且说那胡公子灰头土脸离了苏州城,越想越觉着憋屈,简直要气得吃不下饭,身边的狐朋狗友便撺掇他,去松江散散心,据说那里有倭人女子,别有风味呦。

胡宁一听很是心动,也不甘心就这样夹着尾巴回去了,便命人调转船头,往松江方向付出了,因为出门已经不早了,等到天黑时,才到了昆山地界。

胡宁这种大少爷,自然不愿在船上过夜,便带着一干手下,下船去找驿馆住。

因是憋着一肚子气,他便发泄在了可怜的昆山驿,不是嫌驿站对他一伙怠慢了,就是嫌饭菜做得难吃,横挑鼻子竖挑眼,纯粹就是找事儿。

驿丞陪笑道:“昆山穷地方,比不是别处,大爷请将就吧。”

胡宁便说对方瞧不起自己,跟班们也是存心眼从这里找平衡,竟把那驿丞捆绑起来,倒吊在树上用柳条蘸水抽打。

驿卒们慌忙跑到县衙禀告,当时海瑞正与祝乾寿讨论河务,闻讯义愤填膺,拍案而起道:“早听说这胡公子飞鹰走狗,横行霸道,今天可要好生整治一番”

祝乾寿虽然也很生气,但他已经被沈默搓揉怕了,现在凡事都三思而后行,便出声:“那位的老子可是咱们东南的总督,知府大人的顶头上司,治了他固然痛快,可胡总督定然会觉着我们打狗欺主,会给知府大人带来麻烦的。”

“麻烦”海瑞道:“沈大人到哪不是一身麻烦,还差这一点。”

“话不能这样说啊。”祝乾寿依旧劝道:“还是少惹麻烦的好。”

海瑞大手一挥道:“交给我好了,你管了。”他现在是五品同知了,自然能管住祝乾寿。

祝县令只好苦笑道:“我跟你去看看。”

两人便点齐衙役,匆匆往驿站赶去,路上祝乾寿还是在不停的劝说,快到地头时,海瑞才终于道:“你放心,我左思右想,已经想出一条妙计,既能严惩胡公子,又能向上峰交代。”

“真的吗”祝乾寿半信半疑道。

“真的假不了,交给我好了,”海瑞便当先进了驿站,便见院子里明火执仗,那花花公子正坐在椅子上,指手划脚骂人打人,把那驿丞打得已经不成人形了。

“还有没有王法了”海瑞这火噌得就起来了,喝令衙役:“给我把恶棍拿下”

有道是将是兵胆,跟着海瑞的官差,面对豪强时,从来就秒缺乏勇气,呼啦一声扑上去,将一干恶棍打倒在地,胡公子一看,气得三佛出世,五佛升天,心说:反了反了,沈默敢虐我也就忍了,怎么一个小小的县令,也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便所愤的大喊大叫道:“本公子是堂堂胡总督的儿子,你们要干什么”

海瑞一听也怒了,沉声道:“哪里冒出来的恶棍色胆包天竞敢冒充部堂大人的儿子败坏部堂大人的名声”说着朝南边拱拱手道:“前日部堂大人还巡视昆山淞江,再三嘱咐我们,要禁止铺张浪费,招待过往官员务必节俭”说着不由动情道:“总督大人真是一个体恤民情的好官,是我辈为官的楷模”

说着怒目而视着胡公子道:“而你这个花花公子带着这么多爪牙这么多箱子,还横行霸道,行凶打人,部堂大人怎么会有你这种儿子你给部堂大人的儿子提鞋都不配”却跟沈默的点子,不谋而合了。

胡宁一下有些懵了,心产今天怎么都说我不是我爹的儿子,难道我是捡来的不成

一看他有些愣神,海瑞厉声道:“看吧,果然露馅了,分明是个冒牌货嘛打着胡公子的旗号招摇撞骗,给部堂大人脸上抹黑,如此刁徒,必须重重处罚”

随从的奴仆再三解释道:“他真是胡公子呀”

海瑞便让衙役掌嘴,骂道:“看你们还敢冒充胡公子”打得谁也不敢作声了。

“我有我爹的印章”胡宁突然想起来道,便从怀里掏出个玉印,却是一枚私印,海瑞拿过来一看,便见上面写字四个字道胡梅林印。

胡宁上述口气,心道:看你这下怎么收场

第四四八章

边上人为海瑞捏一把汗,他却拿着这个印道:“假的吧”

胡公子一下瞪起眼来,道:“你胡说什么,这是我爹最爱的一枚印”

“伪造也得细心点儿啊”海瑞冷笑一声道:“谁不知道部堂大人的尊好默林,你这个别字了。”

胡公子拿过老一看,不由晒笑道:“我爹原先字梅林,你不知道。”

“你都说了是原先,原先就是过期”海瑞沉声道:“试问部堂大人怎么会给你一枚过了期印章呢”说着便让人将胡公子掀翻在地,历声喝问道:“说,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要冒充胡公子,存了何等居心”

“我真的是胡宁啊”胡公子有点怕了,赶紧解释道:“这印章是我从我爹书房拿的,可能是不小心拿错了吧”

“还狡辩”海瑞冷哼一声,一翻手道:“打”

衙役们的鞭子可是正宗牛皮鞭,抽一下得顶柳条一百下,几鞭子下去。便把胡公子打得皮开肉绽,魂不附体,凄厉的叫声划过夜空,惊起一片片的老鸨。

可真的下去手啊祝乾寿不敢看了,对胡公子的身份,他们其实没有一点怀疑,确实是货真价实的。但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感到震撼,天下还有海瑞不敢打的人吗

几鞭子下去,胡公子老实了,再也不敢说自己是胡公子,大叫道:“我不姓胡,再也不姓了”

“姓字名谁,籍贯哪里,统统如实报上来。”海瑞沉声说完,又吩咐书吏道:“开始记录。”

“祖宗你想让我姓哈”胡公子哀声道。

“这句,不要记。”海瑞看一眼书吏,又对持鞭的衙役道:“帮他回忆一下。”

啪.啪三鞭子下去,胡公子立刻想起来了,大叫道:“我叫王五,杭州人氏我不是胡总督的儿子,我是打着他的旗号到处骗吃骗喝的”

还让书吏详细记录下王五的口供,然后命他签字划押,得到:“按照大明律,冒充官宦.及官宦子弟行骗,应该仗八十,徒刑五年。”

胡宁一哆嗦,竟然吓昏过去了。

见王五昏过去,祝乾寿赶紧把海瑞拉到一边道:“不至于吧,您真要办他”

“我吓唬他的。”海瑞有些无奈道:“没成想这小子忒怂包了。”

“你准备怎么收场”祝乾寿问道。

“我给胡总督写封信。”海瑞淡淡道:“然后把人犯及口供一起送过去。”又吩咐道:“将人犯所带脏物中,拨出二十两给驿丞做汤药费,其余充公”

胡宁刚刚醒来,听到海瑞的话。一下子又昏过去了。

天可怜见的,这次去苏州,各方面的官员见总督公子也来了,都补了一份厚礼,加起来有十多万两银子。这下倒好,一下全支援地方。

十天后,昆山县的衙役,怀着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心情,将人犯及证词,送递了总督府。

行来,通过对这伙骗子言行的观察,他们基本可以确定,海大人是走眼了,那王五八成就是胡公子估计这下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可不,在门口便被卫兵认了出来。将王五解救下来,然后把他们绑了去见总督大人。

胡宗宪看到儿子那副狼狈相,起先确实很生气,心说这不是打我胡某人的脸吗便阴着脸展开海瑞给他的那封信,只见其大意是:尊敬的总督大人,几天不见便给您写信十分冒昧,但今日一伙恶棍,为首者王五。伪造您的印信,冒充令郎胡公子,四处诈骗银物,闻进驿站,强索酒肉食物,殴打驿站官员,报到本官。一审结案,案犯供认如实,今将人犯和口供以及如数脏物一并押解赴省云云。

证词证物,胡宗宪心说:好么,连案子都结了他这个郁闷啊。当然知道海瑞这是捏造谎言。屈打成招,但自己这个大总督,也无法翻案啊难道说不对,那就是我儿子不等于承认自己放纵儿子胡作非为.横行霸道了么让自己这张大脸往哪搁

胡宗宪是有苦难言,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放了押解胡宁的一干衙役,温言道:“这人我收下了。辛苦你们了。”便命人带他们去吃饭。然后给点盘缠打发他们上路。还特意叮嘱不许为难他们。

“爹,你怎么就这么放他们走了”胡宁委屈愤懑道,话音未落,便被他爹啪地一个大儿刮子,打得眼冒金星。

“你爹我的老脸都被你丢光了”只听胡宗宪咆哮道:“从今天开始。不许出门,不许见那些狐朋狗友,不许去赌场青楼,每天给我写两千个字,做不到就不许吃饭听到了没有”

胡公子噤若寒蝉,点头不止。他原本以为,躲过这一阵风头就算了。谁知这一关就是一年。等他放出来时,再也不敢踏足苏州府地界教训太深刻了。

海瑞用行动诠释了,原来屈打成招不止是昏官.贪官的专利,他也活学活用这一招,不仅惩治了恶少。而且使其老爹无法责难,使自己平安无事,一时被传为美谈。

殊不知,若非有沈默在上面罩着他,几个海瑞也被胡部堂的爪牙给收拾了。

胡公子滚蛋之后,徐渭他们也回绍兴去了,沈默一下子空落落的。好在生活还得继续,日子得一天天的过。

至于那祥瑞白鹿,被胡总督派了两千军士,搭乘十条快船,护送着插有东南总督旗的大船,将那对珍奇的白鹿,送到北京去。各色船只一律让道。船队顺风顺水.畅行无阻。九月底便到了北京城。

据说到达北京城那天,皇帝派了严嵩与徐阶。两位大佬共同迎接祥瑞,可见对此重视到什么程度了。将那只比王爷还大牌的白鹿,恭迎到西苑中,嘉靖帝一看,果然货真价实,不是拿涂料涂上的这都是被坑出来的小心啊

时间另颜大悦,帝新甚慰,当即便沐浴焚香,闭关修炼,要好好感谢老天爷的厚赠,进去之前,还让内阁好生议一议,该如何奖赏胡宗宪。

等到半个月后,皇帝神清气爽的出关,竟然又得到喜报,说舟山又发现一只白鹿,第一只已经送到北京的,是雌的,第二只还在路上的,是雄的,雌雄相匹,阴阳相济,正是我大明皇帝斋戒的诚心感动了上天,修葺道教殿堂的功德引起天人相应。以至白鹿再来。

当然这一说法,是出自再进白鹿表,依然是由徐渭起草的要说对手头资源的利用,真的谁都比不过胡宗宪。哪怕是j猾似鬼的沈默。也觉着胡宗宪肯定把那两只白鹿一起往北京一送,皇帝肯定很高兴,再乘机反映一下,跟湍鹗那厮处得不愉快,然后差不多也就达成目的了。

谁知胡宗宪竟然请徐渭写了两篇。进白鹿表和再进白鹿表。将一对白路拆开来,先送一只,隔上半个月,再送另一只,造成的效果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而是放大了十倍,二十倍

因为在人们看来,现在一只白鹿也许是偶然,但再现在一只,就是必然了,而且两只还能配上对,那就是令人涑然了

即使无神论者,也不得不暗按嘀咕道看来真有些说不清楚的东西啊更别提一心投奔天父的嘉靖帝了。

其实这还要感谢徐渭,他随侍皇帝身边,熟悉道教,熟悉宫中斋事,更熟悉帝王心理,自然言无不中,到皇帝心坎里去

嘉靖真的以为是自己诚心感动了上天,五十岁的人了,兴奋的像小鸟一样在大殿里飞奔,摔了个跟头仍然哈哈大笑。爬起来又亲赴太庙告慰列祖列宗,说你们的孙子我有出息了,这次老天爷真的将下祥瑞

同时,百官的贺表如雪片般纷然而至,让嘉靖帝更是乐的合不拢嘴要知道,大明朝的官员似乎跟皇帝十分合不来。并不一味的媚上,如果是不认同的事儿,打死他们都不会上贺表。比如说嘉靖三十三年元旦日,因为言官谏臣不满嘉靖帝酷待言官,专宠严嵩,受其纵恿。苛待群臣,以怵人心,钳言论,便拒绝按例上疏贺万寿,虽然世宗大怒,令各廷仗四十,打得众人皮开肉绽,可也没有再打出一份贺表。

现在百官纷纷上表道贺,可见两只白鹿造成的政治影响,得顶皇帝自个干一百件好事儿。你说让嘉靖帝怎能不笑开了花

两只分开送的白化鹿,加上两篇统共不到一千字的颂表,换来了胡宗宪从兵部侍郎衔,升到兵部尚书,腰系犀带.身穿绯袍.胸前补着锦鸡,成了正二品的大员,地地道道的地方第一人了

原先与他分庭抗礼的阮鹗,一下子软蛋下去,知道对方圣眷正窿,再纠缠下去只能自去其辱,便主动申调到福建担任巡抚,而浙江巡抚一职,便由胡宗宪兼任了。

至此,东南成了胡宗宪彻底的一言堂再无任何只挚肘,为集中力量抗倭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也为他日后的命运,埋下了灰色的伏笔

当然那都是后话,再回到苏州城。此时天高云淡,层林尽染,一片金秋风光。

疏浚吴淞江的工程,已经到了白热化,为了赶在明年汛期前完工,同时有六十万民夫在大地上忙碌。沈默已经追加了三次预算。累计花出去白银一百八十万两。据最新的估计,如果要保质保量的按期完工。还的追加二百万两左右。

竟然高出当初预算的三倍,这一方面是因为改道黄浦江,多了一大块预算;另一方面,是因为有了证卷交易所,融资不再是问题所有大商家都看好吴淞江的将来的前途。也愿意慷慨解囊,购买沈默发行的债卷,因为那是以吴淞江的未来收益为抵押。

既然资金上不再是问题,沈默便决定将吴淞江的痛疾一次性解决。让苏州府五十年内不再受水旱所困,让未来的吴淞黄浦航运线,可以承担起庞大的货运量。

的,未来是美好的,比如若菡的肚子已经看出变化了,据说这时候只要好生调养着,就不会有什么大事了。让沈默十分开心;柔娘也愈发幽怨了,每次看沈默的眼神。都仿佛含着控诉。要说这沈默也有够变态,竟然越是这样,就越发不着急起来,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也不都是好消息,比如陆绩那帮人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迅,苏雪姐弟三人的蛊毒依然无解,每日都要经受一番噬骨的痛苦,这让苏雪这个做姐姐的,每每心如刀割,却依然束手无策。

但让人钦佩的是,在身心遭受如此折磨的情况下,她依然将沈默的歌舞班子调教的有声有色,在苏州城首屈一指当然,这也跟那歌舞班子本身的水平有关。

只是苏雪不明白,市舶司不是管着对外做生意的吗花这么大本钱,训练歌舞班干什么难道要贩卖人口不成

当她终于忍不住,向沈默提出这个问题时,沈默哈哈大笑道:“你想的太多了,我还不至于干那种缺德加冒烟的事儿。”遂正色道:“正要告诉你,三天后,这里将进行第一场演出,你可要督促她们好好准备呦。”

“单纯就是表演吗”苏雪轻声问道。

“不是.”沈默摇头道:“是展示,准确的说,就是在一种艺术的氛围中,展示我们的产品。”未来虽然美好,但现实却不那么乐观苏州开埠已经一个多月了,市舶司的统计表上,却只有区区不到一百万两的贸易额,至于关税收入。才三万两而已,加上拍卖行的收入,也不过五万两,远远低于沈默的预期。

经过走访,他发现众商家之所以不肯掏钱购货,是因为两个原因导致。其一,想让别人先走一趟,看看商道安全不安全;第二则是他的设计失误了,平准拍卖行的商品,只有名称.数量,不见实物,让惯常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商人,尤其是外商们,没法下定主意。

既然找到问题所在,沈默自然要想办法解决,一个是请苏松总兵俞大猷,派舰队护航,当然不是让俞将军白gan,按照所护航船队的货物总重,是要支付相当数量的押运费的。当然这个钱不会是市舶司出,而是本着谁受益.谁出钱的原则,让那些被护航的商家破费。

对海上风险的恐惧,让商人们很愿意出这个钱;而对于做梦都想造大船.改善装备的俞大猷,也很愿意接这个买卖,双方在沈默的牵头下,一拍即合,签定了保护条约。俞大猷的水军将从崇明岛护航到濠镜澳,然后返航,来回一趟的保护费收入,都够他造两艘大舰的

而对于后一个问题,沈默决定搞个产品发布会,起先想借鉴后世的广交会之类,但一想那种赶大集似的营销,只适合廉价货。而大明朝的丝绸也好.瓷器也罢,都是在世界范围内广受追捧的货物,据那些西洋商人说,在大明朝普普通通的一件瓷器,一尺绸缎,到了欧罗巴,都会成为一般家庭的奢侈品

而根据沈默的历史知识,到三百年后的ya片战争前,这些商品还为中国zheng府赢得大量的白银净流入

如此长久畅销的硬挺货。自然要好生策划一番,把高端品牌做起来。再带动中低端的销量,这才是赚钱的不二法门。这就是一个定价权的问题,如果你把自己的好东西卖贱了,就等于把定价权交给别人,让人家低价就货,再运回去卖个高价。钱全都被他们赚去,你还被骂的傻子。

这种事儿沈默可不干,他要将定价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于是精心设计了一场产品发布会,邀请所有的富商参加,时间就定在三天后

第四四九章

三天后的发布会,并不是在市舶司举行,而是开在一处名气不大.却同样景致优美的园林之中。其实那些雄踞名园的大家户,都愿意出借自己的园地,但沈默要突出的是丝绸瓷器,不愿让名园喧宾夺主,所以选了这个小园。

这个年代的园林艺术,已经到达太高的境界,此园虽小,却依旧花木叠石.碧水楼阁,应有尽有,正如苏州的刺绣,结构精巧,美仑美焕。

在使者的指引下,宾客们穿过几处亭台水榭。假山叠翠,曲曲折折来到了一座临水的二层阁子前,阁前匾额上题着听月轩三个古拙的大字,一看竟祝枝山的墨宝,除了感叹江南人文荟萃,还能说什么呢。

进去后才发现,原来外面看是两层的水阁,内里则是个高大宽敞的大厅,中间扎了一座三尺高的花台,花台上摆放着一具古琴,台下四周则是一圈紫檀四出头官帽椅和黄花犁长塌,任由宾客或坐或卧,摆着水果.点心和茶水,任由宾客取用。

这显然是个小型的聚会,宾客最多不会超过四五十人,此刻已经来了七七八八。其中有一般以上,竟是西洋.波斯人,显然他们蠢材是这场招待会的主宾。

这些人不像华夏人那样内敛,丝毫没有陌生感,看着什么都新鲜,虽然不大会说汉语,却依然通过通译。兴奋的与周围人聊着天。而明朝人对待这些西人,虽然骨子里有些鄙薄,但两千年的礼仪之邦,早已将有朋至远方来,不亦乐乎的思想,融在华夏子民的骨子里了,所以对待外国人的态度,平等而友好,更是对其国家充满了好奇。

所以虽然各国人混坐着,阁子里的气氛依然十分融洽,大家相熟的凑在一起,小声聊着天。很多人都注意到了窗外荷塘中,莲花摇曳.蝴蝶飞舞的景致,不由啧啧称奇,此时已是深秋,应该一池残荷才对,也不该有什么蝴蝶蜜蜂。

难道这里是风水宝地,得天独厚众人待要看仔细,无奈今天光线怒太好,所以看不太清,待要靠近了。又被窗前一排铺着绿绒的长桌挡住,桌上错落有致的摆着些精美的瓷器,让人不忍靠近。

那些瓷器或者金碧辉煌,雍容华贵;或者清新优雅,气韵生动;或者鲜红荧亮,色若朝霞灵活子下上掩映,柔和精巧;或者薄如纸.荧如玉.吹之欲飞;还有黄.绿.紫相间成趣的素三彩,色如翡翠的孔雀绿.深沉幽静的霁青,娇艳柔美的淡鹅黄等等

这些陶瓷器,哦,不。应该说是陶瓷工艺品,做工都无比精湛,即使放在大明,也是了不得的艺术品。更别说那些孤陋寡闻的西洋人了。

见他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垂涎三尺,便有懂行的介绍道:“那金碧辉煌的是嘉靖五彩;跟水墨画似的是永乐.宣德青花;灿如霁日的是宣德霁红;釉上,互相掩的是成化斗彩;薄如纸.荧如玉的是永乐薄胎甜白等等等等。听得西洋商人们一脑子雾水。其实他们最想问的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些宝贝多少钱

就在人们切切私语时,屋里突然传来铛.铛几声浑厚的自鸣钟响,一共响了九下,而此时的时辰,正是辰巳交接的一刻

阁里一片寂静,大家都等着大人物出现时。四面门窗的帘子放下来。屋里的光线更暗了,人们不禁有些马蚤动。

好在马上,阁子的四角亮起四盏罩着轻纱的宫灯众人的目光不禁汇集到这些灯上去,只见一盏灯上落英缤纷,一盏灯上七彩流云,其余两盏也各有不同,但每盏灯上的画面是流动的,让人看直了眼。

再仔细看,每盏灯下似乎都坐着个窈窕女子,只是灯下黑。反倒看不清,正在人们纷纷猜测,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时,便听到阁子中央传来叮的一声琴音。这一声琴响,仿佛光明的使者,让屋子里重新亮起来

人们的目光全部回到八盏宫灯照耀的高台下,便见一位身着拽地长裙.面遮轻纱的女子。不知何时出现。更像是一直端坐在那里,那一声琴响,便是出自她之手。

众人的目光,不禁落在她的长裙上,那是怎样精美的一种材质像是一片云,又像是一渠水,长长的裙摆覆盖了整个高台,向下垂去,无风自动。众人看那垂在眼前的丝绸,似乎有色彩,又似乎无色彩,仿若有图案,又仿若无图案,让人捉摸不定。

阵微风拂过,裙角轻轻飞扬。上面的色彩更加如梦似幻,让那端坐高台上的女子,竟仿佛飘飘欲仙起来。

人们正在感叹这种月下仙子的境界,琴声这度响起,又有一记一记的堂鼓,一声声的苏笛吹响。各种乐器和鸣,奏响一曲优美的旋律。这乐声明明是阁子里的那个女乐师奏出来,却让人感觉好象遥远的天空传来。

这天籁之音,一声声触动着人们的耳鼓,更一下下在摇动人们的心旌。即使心情再浮躁的人,也不禁全身心的沉浸进去

那乐曲如和风淡荡,小鸟啾啾,万物迎晨,渐渐东方露出鱼肚白。虽然太阳还没升起来,天光却亮了这时屋里的光线也渐渐亮起来。人们不禁四下看去,竟然发现轻纱拂过之后,池塘里的莲花全部闭成了一个个花苞,那些蜜蜂.蝴蝶。绕着一朵朵尚未绽开的花蕾,却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众人不禁疑惑,这到底是在梦境。还是仙境反正不像是平常世界。

就在此时,乐声渐渐振奋起来,光线也越来越亮,仿佛旭日东升。连池塘里的荷花仿佛都是这琴声催开

那些荷花确实不同了。比较前一段的花蕾,花瓣已经微微张开。

“要开了”有个波斯商人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道。他说的是汉话,但带着拗口的吴音,显然是才学会的。

不用他说,众人也看到,荷塘里的荷花渐渐绽开,那些蝴蝶蜜蜂也凑了上去,仿佛迫不及待要吃花蜜一般。

继而琴声一变,太阳升起,天光大亮,荷花绽放,蜂蝶终于落在花心。开始快乐的享受着

乐曲到了后段,光线渐渐暗淡,恰似山静秋鸣,月高林表,众人只见莲花渐渐闭合,蜂蝶也消失不见。风乍起。吹皱荷塘月色,让人心旷神怡。

后一缕琴声绕梁很久,阁子里的大商们却依然屏气不语,仿佛依旧沉浸在那如梦似幻的场景中。

这时屋里光线重新亮起来,一个男声笑道:“醒醒吧,各位。”终于惊醒了众人,便看到花台边上,站着此间的主人,苏州知府沈默。今日他没有穿官服,也没穿往日那朴素的便服,而是一身剪裁得体的苏绣墨竹曳撤,手持檀木折扇,意态悠然,神若春山,说不尽的风流倜傥,道不尽的丰神俊朗。

什么叫贵族能把锦衣华服穿出神韵的,就是地道的贵族。

不知谁叫了一声好,顿时赞美之声四起,也不知是赞这一场梦幻演出好,还是赞大人的卖相好虽然十分自恋,但沈默还是愿意的前者。不然他不白忙活了么

沈默团团拱手,朗声笑道:“今日在下办这个发布会,感谢诸位前来捧场,不知对方才的节目,还满意否”

“满意,满意,太满意了。”众人交口称赞道,也有那心直口快的西人问道:“请问大人,方才过了多长时间”当然是由通译代问的。

沈默信手掀开边上的红绸,一具三尺多高的座钟露出来。他看一眼道:“按照你们西人的说法,方才是九点钟开始,现在正好过去一刻钟。”说着看着其中一人,呵呵一笑道:“查马士先生,你给的自鸣钟很好用啊。”

那个金发碧眼的人起身向他行礼,边上的通译道:“大人能喜欢太好了,这东西在欧罗巴都是教堂上的大钟,只有他们意大利才有这么小的,”众人心说,西人还真实在,这就急比耐的表功开了。

短暂的哄笑之后,更大的疑问冒出来了,人们纷纷问道:“为什么外面的荷花,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开了又闭呢”

沈默爽朗笑道:“现在十月深秋,哪有什么荷花”

众人齐声道:“那是什么”

“诸位不妨移步上前。”沈默挥挥手,便有侍者将长桌撤去,让众人可以靠近窗口。

沈默伸手做出个请的姿势,众人便纷纷起身,往窗口走过去。

待走到近前,便听到丝丝的吸气声,仿佛都吃起面条一般。

众人将帘子掀开,只见一片水塘。水面上空荡荡,哪有什么荷花连一片荷叶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儿”众人一起回过头,问沈默道:“大人啊,您就别卖关子啦,不然非把我们憋死不可”

沈默呵呵一笑道:“放下来吧”这话却是对外面喊的。

话音一落,众人便觉眼前一花,不由揉揉眼睛,就看那原本空荡荡的水塘,兀然变成了荷花满池,蜂蝶飞舞的景象。

这次近在咫尺,众人还能看出些端倪,便有人伸手去摸,果然触到了一层几近透明的绡,再看那些荷花莲叶,蜜蜂蝴蝶,都是用七彩的丝线刺绣上去的

“摘下来吧。”沈默又道,马上便有人将挂在窗上的绡上苏绣取进屋来,一人一角伸平了,展示给众人看。

“尽请欣赏。”沈默笑道。众人把眼睛凑近,便见那荷花的花瓣.那荷叶的脉络,甚至那蝴蝶的翅,那蜜蜂的翼,都是用极细的丝线绣成,这么近看都栩栩如生。殊为难得的是,每朵花.每片荷.每只蝴蝶和蜜蜂的花纹颜色.形态动作细看都有不同,就像是真真切切的荷花蜂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