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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官居一品


三十八年春,而在此之前,日本人的伤亡已经很大,所以其遗族多有怨恨偻寇的,对王直的态度也从拥戴转为仇视。而原先那些支持王直的大名,也因为损失惨重、所获甚微,投入产出严重失衡,所以非常不满。

而且嘉靖三十七年,叶麻、辛五郎等人丧命,徐海、徐洪倒戈,成为了消灭偻寇的急先锋,使日本强藩感到失去了战胜官军的希望,且十分不满王直在此过程中的观望态度。所以对他的立场也大为改变。

当大内和大友家的使者准备出发时,王直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决定上岸与胡宗宪谈判,以免落入腹背受敌的窘境。

嘉靖三十八年,他带着上百艘战船。以及精锐属下千余人,俏同大友义镇的使者善妙以下四十余日本人,抵达了淅江奉港,请求登陆与胡宗宪谈判。

胡部堂终于得偿所愿,按说此时应该老怀大慰才对。可恰恰相反的是,他遇上了大麻烦就像沈默当初一样,他选择在私下进行自己的谋划,并没有将计划详情通告手下,更别提治下的人民。因为他与沈默持着同样的看法,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是非理性的,不能让他们凭着好恶感情去操纵军政,而是要靠少数清醒的人独断专行,才能成大事。

但当王直大摇大摆的出现在本港,要求上岸谈判时,巨大的分歧在官府内部出现了,大多数官员是保守的,他们要求胡宗宪拒绝与王直谈判。并用最强硬的手段。回击对方的挑衅。

这其中,以巡按御史王本固最为极尽,他甚至已经上奏皇帝,称:“直等意未可测,纳之恐招侮”石激起千层浪,朝中那些人子亦云的愚昧之徒众议汹汹,都说胡宗宪要酿成东南大乱了

就连胡宗宪铁班底淅江的文武官员也都冷眼旁观,无人出来支持他。甚至他最为倚仗的将领卢铿,还私下会见善妙,要他擒获王直。作为通贡的条件。

结果不愿意用谈判解决问题的武将们,擅自将军队调集到举港,并戒严该区域,禁止任何船只出入。王直乘兴而来,结果吃了个闭门羹。同样的事情在嘉靖三十六年已经发生过一次,但当时王直算是不清自来,明军防备还有情可原,可这回是胡总督几次三番要求,人家才来的,却又一次被拒之门外,老船主心情之恶劣,也就可想而知。

他再次派出毛海峰,上岸责问胡宗宪:“我等奉诏来,将息兵安境。谓宜使者远迎,宴搞交至。今盛陈军容,禁舟梅往来,公给我耶。这段话翻译成白话,意思是“玩人也不是这么玩的。他低估了清流谏臣们不切实际的死硬。更低估了手下将领对战胜王直的渴望现在的情况,已经与几年前沈默招安徐海时,截然不同了,当时偻寇的压力太大,明军左支右绌,恨不得能减轻下负担,因此虽然有非议,却还是顺利的实现了。

但现在,眼见着战局越发有利,越来越多的明军将领,开始热烈盼望着建功立业,封妻荫子了,胡部堂想用谈判解决问题,显然不合他们心意。

可胡宗宪不是那些只知道空喊口号的谏臣,也不是只知道打仗的武将。他是统领全局的东南总督,对当前局势有着超人的清醒认识。他知道这几年偻寇之所以消停,其实最大的功臣是沈默的市舶司,正因为有了丰厚的贸易利润和护航受益,王直和受他控制的亲近势力,都专注于贸易和护航中,对大陆的马蚤扰自然减少。

所以最近几年官军击败的,其实是一些新近加入的杂牌实力,而真正的老牌偻寇,不仅没有被削弱。反而因为财力壮大,纷纷招兵买船,装备也鸟枪换炮,愈发强大起来。

因此胡宗宪清醒的认识到,目前的平静是脆弱的,说不定哪天因为某些矛盾,那些实力愈加强大的海商。便会带领无法战胜的军队,出现在自己面前。这种感受让他寝食难安。所以必须要解决这斤小问题而且最好是和平解决。

但身为一个深通厚黑的老辣大员,他任何时候都不会孤注一掷,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一件还没大有谱的事情上,他必须做好各方面的准备,为自己留好后路。而且,他还得避免有把柄落在别人手上,也不能过于违逆众意无论这个“众意。是多么的愚蠢。

堂堂一品大员,太子太保兼东南总督胡宗宪,那时竟有“二妓之间难为姑,的郁闷,因此面对毛海峰的质问,他只能想尽办法多方劝说,甚至不惜诅咒发誓,向王直写书面保证,保证一定保证王直的安全和人身自由,并全力向朝廷争取,尽可能满足其女旷,云云乃同时坏愕劝说手下的女武官员。让他们同意戈。

胡宗宪的委曲求全没有白费。因为王直终于消气了”其实他不消气也不行,因为此时王直已经是骑虎难下一妙善已经向他发出最后通牌。要他尽快与官府谈判,否则他将撇开王直,单独进行。

而且面对着已经集结好的明军,王直也没法强硬了,他只能再三试探”先提出让毛海峰回来,事实上,胡宗宪还嫌整天包他食宿浪费钱呢。闻言二话没说,便让小毛回去了。

见到毛海峰全须全尾的回来。还带着胡宗宪的礼品,王直的心放下一半,再提出派遣贵官作为人质。胡宗宪也不在乎这一条,反正手下的官员又不是他儿,便立刻把沈京和夏正提了两级,一斤。成了总督参议,一个成了指挥使,速成了武,两个高级官员,让他俩去本港当。

这下王直终于放心了,他命毛海峰留守木港,看好后路,自己则带着叶宗满和王汝贤登上了大陆,往平湖去见胡宗宪”胡宗宪特意从杭州移师平湖,为的就是离那些聒噪的家伙远些,一来眼不见心不烦,还能少些压力,其良苦用心可见一斑。

胡宗宪按照自己的承诺,用最高规格接见了王直,这两斤,打了多年交道的老对手,终于见了面并坐在了一起,虽然谈不上惺惺相惜,但他对待王直十分礼遇,且从不限制他的自由这既不是什么“礼仪之邦、重信守诺”也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只不过是面对强者时的必然选择倘若王直没了本港那数千精锐。没了大洋上的上千条船,几万人马,胡宗宪还是会请他吃饭的,不过是吃牢饭,哪能让他这么逍遥

对于自己的本钱,汪直有着绝不枉妄的自信,所以他心安理得的跟老娘儿子团聚,一边优哉游哉的享受起了天伦之乐,一边耐心等待着谈判的结果。

谁知这一等就是一年,从嘉靖三十八年十一月,到现在三十九年十一月马上就要过去了,他还是没等着最终的结果。不过他也知道这个庞大朝廷的效率惊人低下,又远隔着千里万里的,谈判自然耗时,往往这边开出个条件,到达京里,然后件论出结果,再传回音讯来,就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了。然后他再讨价还价,又是一个月、如是下来,时间自然不值钱了。

好在买卖做到他这一步,只需要在战略上把把关,至于具体运转自然有人去做,根本不用他操心。正好可以趁机多陪陪老娘,所以王直的情绪基本稳定,没有特别急躁。

但事情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胡宗宪在招降王直一事上,遇到了超乎想象的阻力,许多人都认为。应该趁这个机会把王直杀掉,一方面永绝后患,另一方面可以洗刷那些反对派对他的污蔑。

胡宗宪恍然发现,自己遇到了与沈默当初同样的问题,那时候沈默招降了徐海,他去主持仪式,也曾经在私下劝沈默,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当时沈默的选择是,坚守承诺。不背信义,加上当时的敌我态势,沈默还算顺利的过了关,且在朝野上下的名声极好,都说他重承诺、守信用,年纪虽轻却有长者之凡,他二十五岁便升任巡抚,说怪话的人却不多,与这个很有关系。

但施默之所以能过关,靠的是“用徐海对抗王直,的理由。但现在要保住王直,胡宗宪就没法照方抓药了,他实在不知道,还有谁值得让王直去对付铆

王直不是徐海,他是公认的海盗之王,偻寇的祖宗,这些上再没有比他更值钱的偻寇和海盗了。

所以胡宗宪找不到有说服力的理由,来保住王直,如此一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压力越来多大,尤其是那位淅江巡按王本固,连续数月三日一本的攻击他“养寇自重”“姑息养j。云云,虽然皇帝没有追究过,可也从没下旨斥责过王本固。这让胡宗宪愈加惶恐,不知道皇帝到底什么态度,会不会突然一天。有锦衣卫上门,将自己像张经一样锁到京里去

惶恐之下,他渐渐开始动摇了,,当然这是后话。

两年半的空白,不能一下就过去了,还得倒叙一点重要的事情,以保持情节的连贯,好吧,倒叙完成。

好吧,现在立誓:明天后天最少四章,如果做不到,永远不要月票了。请大家监督。

第四九零章无须再忍

37378第四九零章无须再忍

五个三死诶斯克诶,念着倒宴会后,沈默留下戚继光单独谈话。因为他看到自己最亲信的将领。自始至终都提不起精神。

“元敬兄”沈默给戚继光到一杯茶,微笑道:“这次去义乌可有收获。其实从之前的信件往来中。他便知道了结果,之所以这样说,不过是让话题轻松开始罢了。

果然,戚继光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点头道:“是啊,再没有比义乌人更合适的兵了”说着对沈默佩服的五体投地道:“大人看问题的眼光,总是和普通人不一样。从一场斗殴中,就能发现义乌矿工的可贵品质。”

沈默呵呵笑道:“我也是让你去碰碰运气,能不能满意,却全靠你自己的机拜”说着轻啜一口茶道:“看来你的运气好极了。”

这年代流行的是募兵制,戚继光的部队,从嘉靖三十四只开始记练。到三十九年,已经整整五年。不能再留,也留不住了,,尤其是绍兴兵,都流露出浓重的思乡情绪,处州兵倒不厌战,却遭到了友军的挖角,闽淅一些将军的手下,携着重金、慕名而来,邀请英勇善战、经验丰富的官兵们跳槽。处州兵正好也受够了戚继光的严苛要求,于是那些军头纷纷向他申请,要求自由转会。

戚继光晏然郁闷,但人家是合同期满,来去自由,自己也只能干。

而且说实在的,他也受够了每每战前,都要磨破嘴皮子,还不一定能不能说服这帮祖宗,于是他决定重新招募,据说苏北徐州那边的人。民风彪悍,体格强健,好像挺不错的,他准备请沈默批准,去那边试试。

但当报告递上去时,沈默却告诉他,回淅江去看看吧,去义乌说不定有惊喜。

戚继光询问原因,沈默笑道:“我也只是道听途说,你还是去眼见为实吧。”就这样,一头云雾的戚将军便被打发去了淅江金华府的义乌县,在那,他大开了眼界,彻底改变了他对淅江人柔弱怕死的固有印象

事情是这样的,义乌原本也属于“穷山恶水。的地方,但架不住义乌人人品好,接二连三发现了许多矿藏,于是义乌的老百姓,离开贫不拉几的土地,纷纷改行当起了矿工。

事实早已证明,在人口稠密的地方,想靠种粮发家致富,那简直是痴心妄想,所以义乌的矿工们很快便先富起来,家家户户吃上白米,盖了新房,十里八乡的姑娘们也愿意嫁到义乌去,让周边地区的兄弟们十分眼红,尤其是邻县永康,同样是穷山恶水、地不长毛,可把山挖透了。也找不到一点矿,只能眼看着本县光棍越来越多,怨气快速积聚,终于在嘉靖三十九年六月的一天,爆发了。

事实证明,并不是夏天火气大,容易起摩擦,而是一些永康土豪早有预谋、利用民众情绪,煽动的此次事件,简单说来,就是一百多永康人悍然越界,在靠近本县的义乌八宝山中,抢夺义乌人已经开好的矿藏。义乌人当然不让。劝阻不听,引起械斗。因为人少力孤,被打得屁滚尿流,伤了好些个。

这时候,中国人强大的宗族优势体现出来,被打跑的义乌兄弟,马上回乡,召集数百青年后生,把那一百多个永康人暴揍一顿,抓了一半。解往县衙,希望县老爷能给与惩罚。知县赵大河是全忠厚长者,他考虑到睦邻关系,把那些永康人教一顿,便放了回去。

结果这种姑息,助长了不法者的气焰,土豪们又哄骗了一千余永康民众,据险把守山头,在山头插上一面大红旗,招引亡命之徒。

义乌人被激怒了,但他们总体说来。还是守法的,先去赵大河那里。请求官府解决,赵大河也愤怒了。去金华李知府那里告状,李知府低估了事态的严重性,便按照惯例发出告示:坑场杀死者不论让他们自行解决矛盾。

那告示便如战斗的拨文,一时间全义乌的老少爷们纷纷请战,赵大河被形势所迫,发出了趋兵剿贼的命令,两千多义乌青壮马上组织起来,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从小路杀上山岭,击溃鸠占鹊巢的永康人,并杀死为首的永康富商施文六等数百人。

施文六余党不甘失败,以在山中挖到的银砂和矿物为诱惑,煽动三千多永康人,再次野心勃勃来到八宝山,砍伐林木,建造栅寨,砺兵秣马,准备大干一场

义乌的爷们马上作出反击,五千多人愿战数月,终于把可耻的侵略者赶了回去,但因为下手太狠,杀伤了千余永康人,这仇是彻底结下了。

十月,永康县中大户,为死难者召开扩魂大会,并拿出金银,备足粮草,纠集万余被仇恨冲昏头脑的百姓,杀气腾腾赶来义乌。

义乌人早有防备,同样数万人严阵以待,双方便在八宝山一带,展开了一场史上最

“亚戚继光十月下旬抵达的义乌。正好赶上了这场旷日持久的大斗殴的部分,那场面让戚继光永生难忘。只见一寸土地一寸血,义乌百姓厚战忙,不论男女、无分老幼,大家手持着各种武器,农民用锄头,矿工用撅头,连家庭妇女也拿起了菜刀。轮圆了闷着头杀进人群,手起刀落。绝不含糊

更可贵的是,义乌人不但打仗不怕死,还极具牺牲精神,哥哥死了弟弟上,儿子挂了老爹替,媳妇残了婆婆顶,只要还有能动弹的,就一定明在前线,绝不考虑以后家里怎么办。

整场斗殴的月盛夏起,一直打到十月秋收以后,才以义乌人完胜告终,此役双方至少出动三万人次,共死伤三千余人,海内震动,远近尽知,义乌人名声大噪。可怕是哪位,那还用说吗。

所以他猛灌下茶杯中的茶水,激动的对沈默道:“我自幼随父从军。转历四方,到自己带兵打仗。至今已经三十年,曾亲眼目睹轻鞋铁骑,来去无踪,动如惊雷,迅猛无敌也见过那些红衣黄盖的日本浪人。他们善用刀剑,武艺高强,且性情暴戾,不惧牺牲。我一直认为。这南北双寇,便是世上最难对付的两种人。小,说着叹一口,禁不住的感叹道:“但跟彪勇横霸,善战无畏的义乌人比起来,他们都不算什么”最后激动的拍胸脯道:“若准末将在义乌征兵四千,偻寇之乱必平无敌之师可成”。

沈默呵呵一笑道:“这个没问题。我只已经跟胡部堂打好招呼,写个条子你就可以回去招兵了。”

戚继光先是一喜,继而又面色一黯道:“还招兵作甚,想来是用不着了吧”

“哦,元敬兄何出此言”沈默往他的杯里注入亮黄色的茶汤,微笑问道。

“来时与俞副都督同路”戚继光有些郁卒道:“他跟我说,总督大人已经决意促成和谈,结束战争了。”

“促和止战”沈默顿一顿。缓缓摇头道:“谈何容易”说着把茶杯推到戚继光面前,轻声道:“光靠谈判解决不了问题,阴谋诡计也代替不了战争。就算最后谈成了。那个来万的偻寇,也不会就此烟消云散了”王直虽然号称海盗之王。却还代表不了所有偻寇,不愿被招降的大有人在,就算王直投降了,还会有周直、吴直、郑直冒出来,继续领导死硬分子横行打劫。”

沈默最后加重语气道:“归根结底,要取得最终的胜利,还得靠我们自己的军队。”

戚继光有些将信将疑,轻声问道:“大人的意思是。接下来还会有战郸”

“有战争将长时间存在,规模也不会小”沈默点点头,肯定的答复道。

但其实以沈默判断,抗偻战争将不再是大明朝的主要矛盾,因为偻寇已经不可能再危及北京的统治了。那些大员必然会将注意力重新放在彼此身上,结束短暂的和平相处,再次展开朝争的戏码。

但他没必要将这些话,讲给戚继光听,还是让这个果敢的将军,保留着那些高尚和自豪感吧。的话,拿了沈默的条子,马不停蹄回淅江去招募他的义乌兵了,这一去。他将打造一支当世第一强军,南猛的战、东伐西讨,打遍天下,再无敌手。

当然这还是后话。

平常的百岁宴后,转眼便擦到嘉靖四十年,在去岁腊月里,沈默已经接到朝廷的旨意,命他与继任者交接差事,而后回京另有任用。

徐谓告诉沈默,他的继任者是严党头号走狗邸憋卿,此人沈默倒也了解,出了名的要钱不要命,让他不由有些为苏松百姓担心,但严党权势诣天,他也没法强出头,只能寄望于自己这些年的布置。到时候真能起作用。

这些年北方冷得出奇,大运河到二月底才能全线解冻,估计好逸恶劳的邸憋卿,会在那时候启程南下。再加上沿途地方官迎来送往,四月能到苏州城就不错了。

屈指一算,离上京还有三个月。这三个月里该做些什么呢沈默早就想好了,他叫来苏州知府归有光、苏松提学马森,说出了自己的打算:“震川公,我想在苏州城,为阳明公立祠

归有光一愣,道:“中承,您眼看就要进京了,可得三思啊对明白人不用把话说得太明白,虽然王阳明的再传弟子遍布天下,上至内阁次辅,下至布衣隐士,不知多少人奉阳明心学为圭桌,但依然改变不了,王学现在是隐学,朱学

从嘉靖初年开始,王学与身为官学的朱学数次你死我活的斗争,最后以王学被禁院被毁的结局告终,虽然近些年来,王学重新兴盛,嘉靖帝也不再像从前那样,视之为歪理邪说,加以严厉打击,但其传播也都是在私下、在民间,却还没有官员敢用官方立场,正大光明的宣扬王阳明。

现在沈默一反对王学暧昧不明的态度,要为王阳明立祠,这在二十年来,可是破天荒的头一次,必然为海内瞩目,其后果难以预料。

所以就算归有光和马森都是王学门人,却也不得不劝沈默三思,沈默却坚决道:“你们要是不方便,便不参与此事,反妥我意已决,就是自己搬砖砌墙,也要在这三个月,把阳明祠堂建起来。”

马森本来就对王学很狂热,闻言便不再反对,并主动请缨道:“归大人事务忙,筹建之事就交给下官吧,定然让大人赴京之前,亲自为祠堂落成剪彩。”

“如此甚好”沈默领首笑道:“那就麻烦马兄了。”想的,好端端的修什么阳明公祠不怕有人拿这斤事儿,给您使绊子”

“正因为怕被对付”沈默起身负手走到窗前,推开窗户。露出外面淡薄的残雪道:“我才不得已出这一招的。”

“愿听大人的高招。”归有光跟着走到池默身后,轻声道。

“许多人都是当局者迷,不知道如今距离王学解禁,已经就差一层窗户纸了。”沈默轻言细语道:“他们也不想想,徐阶王学门人的身份。已经是尽人皆知,陛下却能任命他为内阁次辅,还有赵贞吉等人,也都个列三公,这代表什么如果陛下还是对王学那般反感的话,他能容忍这些王学门人位列朝堂吗”

归有光不得不承认,沈默说的很有道理,缓缓点头道:“照您这样一说,确实是这样”说着抬起头道:“不过既然是一层窗户纸,为什么没人敢捅开呢”

“就算是层窗户纸,也会让人看不到后面的景象”沈默轻抚着窗楞。不过他府上的窗户,已经全换成西洋玻璃了,所以没法现场演示,只好怏怏的收回手,轻声道:“据说在古代,人们都被蟹子那怪样子给吓到了,就是闹饥荒的时候,都没人敢吃,后来终于有个大胆的,第一个吃了螃蟹,,才发现真是味美啊。”

“大人的意思我明白”归有光轻声道:“您现在要把这层窗户纸给捅开为这今天下缺”

“对。”沈默颌首道。

“可是您想过后果吗”归有光道:“您在众人眼中,将变成激进的王学门人,据我所知,当年两次打击王学,可都是严阁老上书的,这样岂不是与他唱对台”

“唱就唱吧”沈默嘿然一笑道:“无论严嵩也好、严世蕃也罢,还是赵文华、那憨卿之流,都是些窃居高个、党同伐异、祸国殃民、骄奢滛逸的败类,我因为实力不足,所以才一直忍着让着,奉承着。但今天我忍无可忍,不能再忍了,不然就让人家欺负到家了”

“可大人的实力还是不足啊,”虽然沈默现在是四品封疆,可在严党眼里,跟蚂蚁也没什么区别,归有光觉着沈默有些冲昏头脑了。心说还是年轻啊,便直言不讳的劝谏道:“大人,我听说龙可以翱翔九天,也可以潜于九渊。属下以为,您回去后,谨言慎行,权且忍耐几年,那严阁老今年就要八十三了。就算饶着他活,难道我朝还要出个九十岁的首辅估计皇帝再信任他,也不会答应,到时候严阁老一去,您还不又是飞龙在天,且到时正当而立,还是无比年轻的一代名臣”

他这番话说的推心置腹,让沈默不得不动容道:“震”公,你的心意我知道。”说着转过身去,望着归有光道:“我沈默如今上有老下有小,从一己的安危荣辱考虑,你的意见是无可辩驳的。”

乒有光自然能听出沈默这是为了否定的肯定,便沉默不语,听他继续往下说。

“但我不得不这么做”沈默叹息一声道:“因为我实在太弱,没法保护市舶司、保护大家辛辛苦苦的建成的基业,所以我得拉人下水”但在此之前,我先得自己跳下去。”

第四九一章 阳明公祠

第四九一章阳明公祠

甘8。苏松巡抚衙门签押房。

这下轮到归有光动容了,他失声道:“大人,您这是年必呢”

“如果为自己考虑,武无疑该听取你的意见”沈默转过头去。双方扶在窗台上,望着外面的蓝天,还有天上刮过的几只云雀,像是对归有光说,又像是在说服自己道:“可是,我不能那么自私”当初我来苏州之初,便对你们立下誓言。说苏州这一摊子,我要么不张罗。要么张罗起来,就会一管到底,绝对不会半道撒手,任你们自生自灭。昨日之言,音犹在耳,我不能而反悔”

“虽说我用招金蝉脱壳,把交易所、拍卖行这些要害部门,都搬到了上海城去,但胳膊拗不过大腿,那些民间行会还是没法跟官府硬抗,要走到时候邸憨卿被挤兑惨了,跟他们来硬的,他们还真不是对手。”沈默叹口气道:“所以我得想办法,给他的找个奥援,让郁憋卿不敢乱来。”

“可就算是您想保护苏州、保护市舶司,也不用以卵击石啊”归有光有些焦急道:“冷静一些吧,大人。”

“我很冷静了。”沈默伸手关上了窗户,轻声道:“你说的后果我很清楚,如果还有别的办法,我肯定不会这样做”说着摇摇头道:“但可惜的是,我别无选择”

“好吧,退一万步说,这样做有用吗”归有光追问道:“莫非您冉为,给阳明公立个祠堂、写篇祭文。就可以让天下的王学门人,视兴之主,全都唯您的马首是瞻吗”还加重语气道:“不可能的王学的中兴之主是是徐阶您抢不过来的。”

淀默笑道:“我当然知道。”便摇头道:“震公文人风骨,书生意气,对兵法诡道,还是有欠考究啊,其实我用的这招,叫做,风声

“风声鹤唳”归有光道。

“实话跟你说,我给阳明公立祠。就是要忽悠一下某些人。”沈默轻声问道:“你说说,大家对我的风评如何”

“这个,当然不错了,”归有光呵呵笑道。

“实话实说”沈默没好气道:“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不要说优点,我知道自己的优点很多,就说缺点吧。”

“哪有什么缺点”归有光小声道:“如果硬要说的话,可能大家都觉着您,为人做事都比较圆通、从来也不得罪人吧。”说着呵呵笑道:“不过我觉着这是个优点”当面给上司挑毛病,那绝对需要一颗大心脏。

沈默淡淡道:“圆通可不可以理解为善于趋利避害呢”

“当然可以”归有光点头道。

“那你相信这样的一个人,会敢于为这今天下先,给严阁老上眼药吗”沈默冷笑道。

“不相信”归有光缓缓摇头道。

“可我要是真做了呢”沈默问道:“你会不会觉着,是有人在背后指使的”

“八成会这样认为。”归有光终于有些明白道:“中承,您不会是想栽赃吧”

“聪甩”沈默颌首笑道:“我正是这个意思。”

“你要让严阁老以为。这事儿是徐阁老指使您干的”归有光小小声问道。

“徐阁老既然是被王学门人寄予厚望的中兴之主”沈默狡黠笑笑道:“这么多年了,给阳明公立个祠,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可如果严阁老也这样以为。他定然会将其看成是徐阁老对他的挑战啊”归有光苦笑道:“您这招”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严党、徐党砺兵秣马这么多年。总是要开战的”沈默呵呵一笑道:“我只不过使其提前爆发。早打早太平,这是好事儿。”

“徐阁老可不会这么认为。”归有光摇头笑道:“您这一算计,他可就被动了。”

“管他呢”沈默笑道:“谁让他妈和他儿当年老找我麻烦,现在母债子偿也是理所当然的。

听了沈默的话,归有光不禁暗暗打个寒噤,心说这哥们可真记仇啊。那么多年的陈谷子、烂芝麻还记着呢。

“不说笑了”沈默正色道:“阳明公的祠堂立起来,在天下人看来。就算不是徐阁老授意我干的,也是我体会上意,为巴结徐阁老而建。”说到这,不由自嘲笑道:“打惯了太极拳,偶尔雄起一把,也没人相信我是纯爷们,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叹气。”

归有光只能无言苦笑,听沈默分解道:“在严党分子眼里,我成了徐阁老的急先锋,他们要打击我,还的估计徐阁老的能量,据说这几年。严阁老越发老眼昏花,陛下有事都爱找徐阁老,而不是严阁老了。而在徐阁老那里,且不说这些年来。我给了他家里多少好处,单圆诬最薪童节语至腼曰肌肌口竹让种敢为阳明公翻案的壮就必须要保我

“真的吗”归有光轻声问道。

“当然,这些上没有不要钱的午餐。”沈默点头道:“靠着“王学中兴之主。这面大旗,他才聚拢了一批精英,建立了自己的势力,足以跟严党抗衡。说王学成就了徐阶,这句话绝不夸张。”说着冷笑一声道:“据我所知,南北王学门人。不知多少次要求他,设法使王学合法化,但徐阶都以时机未到为由。推辞掉了我把祠堂在苏州城立起来,在王学门人眼里,这是决定性一步,我也从一个人便成了一个符号。代表着王学门人为合法化所作的斗争。”

归有光恍然道:“所以不管此时是不走出自徐阁老授意,身为王学代表,他都得全力保住中承,不然人心散了,队伍也就不好带了。”

“完全正确”沈默抚掌笑道:“退一万步说,就算徐阶不管我,那些布满朝耸的王学门人,都会站出来支持我,据我所知,科道言官中。王学门人的比例,能达到六成。这股力量是谁都不敢面对的。”说着笃定道:“所以徐阶必然会管我即使跟严阁老粗梧,他也不能冒失去党徒的风险。”

“可徐阁老的感受,您考虑过没有”归有光担心道:“您可糊弄不了他,会不会引起反感呢”

“顾不了那么多了。”沈默摇摇头道:“我是宁可得罪君子,不愿得罪小人,徐阁老还算个君子,应该不会对我怎样的。”

见沈默主意已定,归有光停止了劝说,幽幽一叹道:“不知那些被您保护的人,会不会有一天,体会到您的这番牺牲。”

“也许永远不会”沈默淡然一笑道:“只要能帮他们过了这一关。我就心满意足了。”些年对王学的研究,他发现其中许多思想,都是极具进步性和指导性的。如果运用得当,完全可以化为终结程朱理学的利器,甚至动摇那万恶之源的君主。

当然,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在目前来看都难比登天,不过人不怕希望渺茫,怕的是彻底绝望。孤单面对着茫茫黑夜,沈默不奢望点亮整今天空,他只希望能保护好这一点火种,帮助其发展壮大,相信总有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一天。

当然,王学本身同样有许多问题,他已经花费了数年的空闲时间,用来钻研改进,希望能创造出一个属于自己的学派,摒弃清谈和务虚,尊重人性、解放人性等等。他还在很吃力的回忆,当初中学念书时,伏尔泰、孟德斯鸠、卢梭几个老兄的主张,看看能不能有所借鉴,充实自己的学说。

不用想,这又是个很浩大的工程。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完工,学过统筹学的沈默,自然知道不能“临上轿才扎耳朵眼”他得先把前戏做足了,等学说一出炉,推出来才有效果。

所谓前戏,一方面是提高自己的学术地个,至于这一点,没别的办法,就得靠一篇篇文章、一场场的讲学积累出来,当然如果能写出脍炙人口的文章,或者门下能出几个三鼎甲之类,人气便会跳跃式增长。

好在沈默向来念书比较扎实。对高中以前的古文,基本上都倒背如流。虽然生在明朝,不能剩窃唐诗宋词原曲,让釉一直引以为憾,但幸好比李渔、袁枚这些大有子生的早,只好委屈他们将来靠别的文章出名了。

而讲学方面,他幸而生在淅江、又在苏州为官,所以中状元后,便在人文鉴萃的江淅一带很有名气。许多士子都慕名来苏州求学,到今年已经超过三千人。他假公济私,用公款慷慨的为每一个学生支付食宿。每月还按学习成绩,给予不同数额的补贴”仅此一项,苏州城每年便要花费八十多万两银子,虽然相当部分都被“热心教育的士仲,消化掉了,可最后落在官府账上的,也有三四十万两,换了寻常州府,一年都没有这么多的收入,可在财大气粗的苏州城,却只是九有一毛。

在他的学生中,苏州有徐时行、王锡爵等人;淅江有罗万化、张元作等人,都很有希望位列三鼎甲,至于能中进士的更是比比皆是,不过还得靠个人造化。

至于前戏的另一方面,便是为王学大造声势了,就像他前世所学的市场经济学,得先把“王学。这个市场做大了,然后再推出差异化产品,才会有人买账;不然大家连都王学不认,谁还买你个王学分支的账

所以沈默对王阳明祠的建设无比上心,从选址开始便过问,经过反复斟酌后,他才从几个个候选中,选定了最终的地址苏松一带最洞刀的江南书院也是他的学生们用功的地方。江南书院依桥傍水,与胥门隔河相望,墨香卷气油然而生,也只有这种文脉最盛的地方,才配得上将来阳明公的地位,还可以培养风水,让他的徒子徒孙能考个好结果”自从当年跟阳明公坐过一张考桌后,他便很信这位圣人兄。

正脯胃“信阳明者得高中”这个理念一定要多多宣传才好。

选址之后,便是设计,沈默遍请江南名师,威逼利诱使他们打破陋习,共同设计出了阳明祠的草图座占地三亩的四合院,其依山就势而建,坐东朝西。东是享堂,占地势的最高一级;享堂对面、地势最低一级是正气亭;南北两翼沿墙建廊。

至于建筑的规制细节,哪里门几扇、哪里槛几根,哪里雕花草、哪里饰云纹,无不精益求精,力求建筑上的完美,寓意上的深玄。以及文化上的内涵,让任何身份的人都挑不出毛病来。

至于内里的摆设,从花棱窗格、笔毒字砚、到琴棋书画、山水盆景。无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