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官居一品第139部分阅读(1 / 1)

作品:《官居一品


新镌秀、端庄高雅,但凡附和格调,便不问成本,只管弄来就是。

可到了一样摆设,沈默就是有钱也不敢自己做主了,那就是摆在享堂含台上的阳明先生的供像,这个可不是他一个王学晚辈可以决定的当然,他非要不声不响,自己弄一个,谁也没办法,可那样的影响力就小很多,不符合建祠的目的。

于是乎,他广撒桃林贴,遍邀南北各派王学董老,齐聚苏州城,共赏此等大事。这对那些压抑久了的老家伙,有着超越一切的吸引力。不到一个月的功夫,便已经群贤毕至了。就算走路远赶不过来,也派了在江淅当官的门中弟子参加。全当充数”因为大家都任阳明公为祖师,谁也不敢错过这个尽孝心的机会。

其中著名的有,淅中左派的王畿、季本,身为沈默的师爷爷,二个老人家当然要来给他撑场面。

还有泰州学派创始人王艮之子、也是现任泰州派的掌门王装,这是当世实力最大的一派,也是徐阶最有力的支持者。

以及徐阶出身的江右学派,来的代表竟然是徐阶的老师聂豹,这今年前刚网致仕的兵部尚书,其实是在返乡的路上,正好到了苏州城便来凑个热闹,却没往深处想,自己的爱徒,就这样被代表了。

还有南中学派、粤闽学派、楚中王门、北方王门,王学门人遍布天下可不是吹的,哪个门派都能派出像样的代表。

王学七派齐聚一堂,这可是前所未有过的盛世想想鉴湖上的那艘游船,便知道要不是沈默封疆苏松,王学门人视之为自己的天下,这些都习惯了偷偷摸摸的家伙,也不会到这么齐。

最让他们惊喜的是,沈默还把王阳明的亲侄子王正思给请来了,他虽然只是中人之姿,但身份摆在那。就像蛋糕上的红樱桃,有了他才能使这个盛典更加具有合理性。大会、团结的大会,可把各路神仙请来后,他就发现不可能了,因为这些人凑到一块,只干一什事,那就是吵架,不管是哪方的提议,总会有几方反对,吵吵闹闹一个月,屁结果也没讨论出来,唯一的成果是,白吃白喝了沈默八两银子。

圣人云:虽蔡财大气粗,可钱也不是这么斤。花法。归有光心疼道:“大人,花钱我倒不心疼,可这样日复一日的做无用功,那就太浪费了

“是浪费了点。”看着长长的花费清单,沈默苦笑一声道:“好吧。这个账不用你付了,我自己掏腰包

“我不是这个意思,这点钱。苏州府还走出得起,哪能让大人掏腰包。”归有光连声道:“我就是说。一点成果也没有,整天就这么吵吵闹闹,别耽误了大人的大事。”

“无妨,让他们吵去吧,反正祠堂还没盖好。”沈默笑笑道。

“您可真是好脾气。”这下轮到归有光苦笑了,说着指指北边道:“还有最多一个月,那您卿就要来了。”

“不用担心,阳明公的供像,我已经与疟溪公和长沙公讨论决定了。现已经雕刻七成了。”沈默不忍他急得满嘴起大泡,终于透了底道:“这下你放心了吧”

“啊归有光张大嘴巴。不知道沈默这是卖的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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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九二章花开花落

37378第四九二章花开花落

刀“往前五百年,往后五百年”沈默笑道:“决策都是少数几个人的事,掺和的人一多了,就像鸭子开会,吵得再热闹,也说不到点上去。”

“那您还把这些神请来”归有光有些晕头道。

“如来佛法力无边,还得有八百罗汉撑场面呢。”沈默笑道:“我要是自个把这事儿干了,不过是我的个人行为,可要是把这些大神搬来,那就是一次继往开来的盛会。一次注定载入史册的大会,那效果能一样吗”

归有光顿了一会,摇头苦笑道:“大人是越作越大了,这下安然尽人皆知,再次成为朝野上下的话题人物了。”

“那有什么办法”沈默嘿然一笑道:“树欲静而风不止,我只能当今乘风破浪的弄潮儿了。”

沈默便任由那些王门叁老们吵吵闹闹,一直到了三月底、四月初,他才通过东南著名风水师何心隐,传达了这样一个意思距离黄道吉日还有七天,诸位考虑的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八字还没一撇呢。众人这下傻眼了,就算现在定稿,然后再雕刻,没有一个月也不能完工吧便纷纷道:“再晚几日吧”

何大师大摇其头道:“不行不行。这今日子一过,下次就得明年了。”

虽然不知啥吉日如此玄乎,但权威说的总不会错,这下大伙不吵了。面面相觑道:“这次谁有办法,就听谁的。”

于是王畿起身,隆重推出了淅中左派版的供像阳明先生汉白玉小燕服坐像。揭去红绸之后。便见阳明先生身着蟒袍、头戴七梁笼巾冠,冠上饰以招蝉,左手摸赤带,右手托玉劣。面目清瘫,略带笑意,须髯过肩,神情安祥,端的是栩栩如生又神圣不可冒犯,让王思正等见过真人的老者,一下子就红了眼圈。连连说“像太像了”还埋怨王畿道:“有这么好的供像,为什么不早拿出来,害的我们多费口舌

王畿笑而不言,心说要是早拿出来的话,你们准要横挑鼻子竖挑眼。显示自己的权威了。

眼看着供像就这么定了,大伙这一趟却不能白跑,总得为师祖的祠堂尽点心意吧。

六大学派各自拿出珍藏的阳明手迹碑刻,如矫亭记、十二景文、至罗整庵书、西湖诗等等都是他们的镇山之宝,现在奉献出来给祠堂增光。

等到黄道吉日那天,王学门人并苏州城的官员士仲,齐聚新落成的阳明祠堂,举行盛大伙式,恭请阳明公归个。望着先生的音容笑貌,想起当日他老人家的平易近人、有教无类,王学门人不由哭成一片,最终一齐立誓光大心学,为阳明先生夺回应有的地个。

沈默又盛情招待一番,才“依依不舍,送诸个长辈回去,临别时还有土特风物奉上,让每个人都乘兴而来、尽兴而归,也将沈默一心复兴王学、而且热情大方的名声,传遍了四面八方,传到了各门各派的耳中。

这件事情作完,沈默便再无遗憾,开始打点行装、与苏州城的大户士仲话别,专等着邸憋卿那厮前来接班,便要踏上进京的路。

到了四月初八,部您卿抵达苏州城外,沈默原准备捡个黄道吉日,与之举行交接仪式,但一个噩托突然传来一唐顺之病危不起、已经到了弥留之际,现在正沿大运河往故乡常州去,他命手下人给沈默捎信,希望能见他最后一面沈默一下子如遭五雷轰顶,再也无心应酬邸某人。派人捎个话过去,便乘船沿大运河南下,唯恐不能与师叔诀别。

路上沈默的心情都十分低沉。他自以为见惯了生离死别,已经心如铁石,没想到闻听这消息,竟让他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整个人都沉浸在心悸中不能自拔,可见这个亦师亦友的唐师叔,在他心里的地个”

路上船儿破水,终于在嘉兴府。与护送唐顺之的官船迎头碰上了。

两船相错,水手将踏板牢牢的固定,一个身着白衣,面色憔悴的英俊青年迎了出来,向沈默深深一躬道:“师兄,您可算来了。”他是唐顺之的儿子,名鹤征、字元卿。比沈默小一岁,两人曾经见过几面。

“元卿快起身,我师叔他怎样”沈默一边踏上唐顺之的官船,一边焦急问道。

“刚网睡过去。”唐鹤征轻声道:“说自己还能醒过来一次

听他这话,唐顺之显然已到弥留之际,沉默的心不由一紧,身子晃了晃,扶着栏杆才站住,嘶声问道:“元卿,怎么会这样呢师叔他才五十出头啊”

唐鹤征垂泪道:“还是老病根发作了。”嘉靖三十七年,唐顺之因战功,从绍兴知府升任太仆卿,掌阅联,工,当时班默便写信劝他海卜颠件恶劣。您的身姆川,怀是不要接任了。

唐顺之给沈默回诗一首道:“国耻犹未雪,身危亦自甘。九原人不返,万壑气长寒。岂恨藏弓早,终知借刮难。吾生非壮士,于此发冲冠。”道尽了这位贤者的铁血丹心。义无反顾的踏上了海疆征程。

打那之后,他便常年在海船上奔波抗偻,一年夏天一连好几个月都生活在海上,许多船员都患上一种怪病。皮肚溃烂、牙根出血,虚浮无力。唐顺之虽然武功高超,却也没逃脱这种厄运。

沈默听说后,立玄将一本自己编写的航海备忘录送给唐顺之这是他将自己脑海中,所有大航海时代的记忆记录下来,准备给将来的远洋船长们,当做参考书用的。

唐顺之。知道了他们这种病是因为长时间远离陆地,食谱中缺少水果、蔬菜,以至于身体缺乏一种叫做“维生素。的东西,才出现这些病症的,应对的办法也很简单,多吃水果与蔬菜。

但要走出海时间一长,果蔬变质怎么办二百年后的库克船长的解决之道是“吃泡菜”但沈默智慧岂是那个西洋蛮子可比,他给出的答案航前带上黄豆、绿豆、豌豆等各种豆子,等蔬菜吃没了,便在船上泡发豆芽吃,同样可以补充缺少的维生素。

唐顺之采用了沈默的方法,不久之后兴奋的回信说:“患病的船员好转起来,现在官兵们身体强健。再也不受那种怪病的困扰了。

沈默当时还很高兴,命人在各支水师中推广。后来,只听说唐顺之率领部下,夺取一个又一个胜利,杀的偻寇闻风丧胆,再也没听说过他出现健康问题。

怎么突然间。一下子就不行了呢十六年,他立志践行孟子的教诲。摆脱物质的引诱,砥砺心智,寻求突破。在那个六年间,无论寒暑,他都睡在一块冉板上。冬天不生火炉,夏天不用扇子,一个月吃一回肉,身上的衣服也从不过两层,同时又不分昼夜的苦读,学遍了诸子百家。自天文、乐律到地理、兵法无不究其原委,终于写下六部经书。修行成功”虽然面上满是哀伤。可他的表情却是骄傲的。

“靠着深湛的气功,父亲一直保持着充沛的精力,可毕竟还是凡胎,那集得起经年累月的苦修。已经到了摇摇欲坠的边缘。”唐鹤征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哽咽道:“原本他打算,写完书便休养生息。以续遐龄的,可这时偻寇肆虐东南,百姓生灵涂炭,朝廷束手无策,父亲怎能坐视偏安,便接受邀请,重新出山抗偻

“常年征战,让他的健康愈加恶化,那次得了“败血病。后,便一直没好,精力大不如前,只是他太好强,一直强撑着不愿告诉别人。唐鹤征道:“到了今年更是浑身浮肿,举箸提笔诸多不易,且时常陷入昏迷,父亲知道,距离大去之期不远矣,这才上疏乞骸骨,上斤小月终于获准,这才离开宁波回常州老家说到这,这个与他父亲容貌极为相肖的青年,已经泣不成声,再也说不出来了。

这时候,舱里的老家人出来道:“中承,我们老爷醒了。”沈默拍拍唐鹤征的肩膀,走进了船舱里。

沈默怀着悲伦的心情进去,却没有闻到浓重的药味,也没看到床上有人,甚至连被褥都整整齐齐,不像躺过人的样子。但唐顺之确实里,他穿着布袍端坐在软椅上那布袍虽然半旧,却象崭新的一样折痕分明,熨帖的穿在唐顺之身上,即使最华贵合身的锦袍也比不了。

唐顺之的面容清篓,双目深邃。正带着淡淡的微笑望着他的师侄,那翩然的风度令人如沐春风,就像别人跟沈默接触时的感受一样。

在这一刹那,沈默终于明白,原来自己一直以来,不知不觉的,都在模仿着这个潇洒倜傥、温润如玉的师叔但始终还是不如人家原版来的挥洒自如,总能找到些许斧凿的痕迹。

眼前的一切,让沈默不由脱口道:“师叔,莫非您消遣我”他的意思是,你真是长病吗怎么不吃药,也不卧床呢

唐顺之淡淡一笑,缓缓伸出拢在袖子中的双手,沈默才网放松的心情。一下子沉下了去只见那双手,已经完全浮肿得发亮发黑,连指甲都脱落不见了。

唐顺之将双手拢到袖中,淡淡笑道:“你师叔就是这么个死要面子的人,就是死,也得体体面面的,那种僵卧病床,便溺不禁的等死,我可不能接受。”

“那也总得吃药吧”沈默轻声道。“人生而有命,这是个定数”唐顺之淡淡道:“不到大限,阎王勾不走我;到了大限,华儒留不住我,又何苦耍喝那些败胃口的黑汤子还不如这样好,至少屋里清洁,我也有胃口吃喝点好的。”看到沈默双目通红,他又轻声安慰道:“拙言不必如此,有道是有生皆苦,人从降世便嚎哭而来,一生经历过多少苦难折磨,而今我终于要卸下一切重担,魂游天地四方,怎能不欢笑而去你也要笑着送我才是。小,

唐顺之,字应德,号出生在常州武进,其祖其父都走进士出身,全都官至知府以上,乃道道的书香门第,名门公子。他更是天资超人,玄苦好学,十六岁中秀才,二十二岁中解元,次年中贡元,虽然在殿试时,与状元擦肩而过。却也取得第四名“传驴。的佳绩。年方弱冠便取得如此成绩,他足以让天下读书人顶礼膜拜。

他的主考官是那个靠“大礼议,鹊起的张媳,张首辅对他又分外器重,他仿佛踏入了仕途的快车道,时人都说,他能够十年后便登阁百相。但少年得志的唐顺之,有着不可避免的冲动与自视甚高,他深恨张媳发起大礼议,导致满朝网直之臣或死或贬,从那时起朝中正气荡然无存、阿谀攻许者纷纷上个,所以不齿与张媳等人为伍,一年后就告病回乡。躲进山里苦读圣贤之书。

而后又给母亲守制,直到五年后。他才奉父亲之命,重回朝廷,在翰林院任职不到两年,眼看着国事糜烂,朝中暗无天日,他终于忍不住在集会中批评张现弄权、以致宵小当朝。这彻底激怒了气量狭隘的张媳。决定给这个心高气傲、不识抬举的后生,一个最严厉的处分革职为民,永不起用

这一年,他才二十八岁。

五年后张媳下台,依照惯例。凡是被张阁老打到的,都可以翻身了。徐阶如此,唐顺之也是如此。他起复为翰林院编修兼左春坊司谏。这一年,他三十二岁。

仅仅半年后,嘉靖十九年元旦,按惯例,皇帝要接受文武大臣的迎春朝贺,唐顺之与罗洪先、赵时春三人向嘉靖皇帝进谏,提出嘉靖皇帝接受百官朝贺后,再请太子朱载壑出文华殿,接受百官朝贺。这是因为嘉靖帝曾命朱载些监国两年,但满朝文武都没有见过这个未来的皇帝。接受百官朝贺合乎礼法。

司谏的本职,便走进谏。谁知这一本分进谏引动了嘉靖帝那颗敏感猜忌的心,他看后勃然大怒道:“料联将不起也”因为当时他正好生病在床,便认为是大臣起了异心,预料他快要驾崩,要请太子出阁来当皇帝了。

他在唐顺之等人的疏状上,用朱笔批了一百多字的严厉谴责,将他三人革职为民,永不起用,同样的厄运再次降临,这一年,唐顺之年仅三十二岁。

而后便是十六年的山中苦修,待到再次被推荐出山时,已经是近五十岁的老人了离二丰三岁中进士。已经过去二十五年了,二十五年间,他只有四只多在朝为官,其余时间大都被“革职为民”在家“永不叙用,了。

家人劝他,你向来没有错,却遭到这么多年的苦难,就算不出山,也没人说你什么。

他却道:“向已隶名仕籍,此身非我有,安得计较荣辱”便毅然决然的出山了,,

数年舟船,征战至今,终于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他这才了无遗憾的解除了自己的责任,乘舟回乡埋骨,,悟。恭敬得双膝跪倒,轻声问道:“敢问师叔,如何视荣华为无物,置生死于度外”

唐顺之微微一笑,轻声道:“先生曾言:“你看如此花树,在深让。中自开自落。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顿一顿,接着道:“这是我心学的至理,须的用一生解读,此花在你心中,必与我心中之花不同,所以我没法教你。”

“您的意思是,让我自己用心去体悟吗”沈默轻声问道。

“是这样的”唐顺之缓缓道:“但师叔弥留之际,可将自己的心的与你参考。”

“师叔请讲。”沈默肃容屏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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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九三章 潮起潮落

江涛轻轻拍着船艘,官船以一种莫可名状的节奏缓缓飘动着,与舱内唐顺之不疾不徐的语调恰好契合,这一刹天人合一。

“三十四年前,先生弥留之际,老师们问他有什么依言“唐顺之缓缓道,“他用手指向胸前,留下一生最后八个字道“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沈就精研王学典籍,自然知道这段故事,轻轻点头,听唐顺之接着道,“我对这八字箭言的理解,是,问心无愧,死得其所”从此无比向往这种境界,时时处处单求俯仰无愧,竭尽所能。说着微微一笑,对施就道“我也曾苦恼过,也曾失落过,也曾无法坚持下去过,但每当我想起这八个字,便感觉心灵有了依靠,终于有一天,我发现所有难关都不过是一段经历,走过坎柯便会迎来平坦大道即使在险峰之上,也还有无限风光,就看你如何去面对.“自从明白这个道理之后,我便微笑对待每一天,无论正在经历着什么,我都力求竭尽所能,做到问心无愧,至于得到什么结果,却不是我关心的问题。”唐顺之顿一顿,仿佛想起自己坎坷起伏的一生,轻轻微笑道,“所以我这一生,学问没做透汇官也没当好就连抗偻,如今也要半途而废了,真叫个一事无成”说着,脸上挂着潇洒的笑意,不带一丝遗憾道,“但我毫不后悔,因为学问做不好,是我没有先生的大智慧,并非没有用功“官当不好,是我起初的性格不适合当官,后来我迫使自己学会了,可惜天不假年,让我没法建立先生那样的功业.

只听唐顺之长舒一口气道,与天斗,与地斗,就是不能跟命斗,这辈子无法做个先生那样,做个建功,建德,建言三不朽圣人,但我已经尽我所能,竭尽全力,问心无愧,也算得上是至人了”说着微笑的望着淀就道“如此了无遗憾,死又何苦”

波就沉思良久,轻声道“师叔的意思之,您坚持着自己的心,把一切做到最用心,自然就能看淡成败荣辱,对吗”

唐顺之笑着问他道,“自己的心是什么”

沈就想一想,,小声道,“是良心”

唐顺之又问道,“先生的心学四绝是什友”

这个不用想,施就清荡嗓子道,“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唐顺之洒然一笑,问他道,“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波就缓缓摇头,唐顺之能教的都已经教给他了,但要想真正顿悟,还得靠他自己的修行与悟性,说不定下一刻,便能开悟,真正掌控自己的心灵;说不定永远做不到,只能任由心飘着,意乱着,昏昏噩噩过一辈子。

解决完形而上的问题,还得回到形而下的现实中施就轻声问道,“哦叔,您唤师侄来,可有什么要嘱咐”

“确实有些牵挂”唐顺之笑笑道,“我虽然可以清洁溜溜,完事大吉而去,对我来说,这个世界已经完结。可是你们还要继续活下去,完成各自的使命,所以临别之前,我有几句忠告,几句嘱托二“说着呵呵一笑道,“如果你不打算听我的忠告,我也不会嘱托你什么。”

师叔请讲。”施就轻声道,忠言良药,我不会讳疾忌医的。”

“很好”唐顺之笑道,“你附耳过来。”

波就不知他为何要神秘兮兮,不过还是依言凑过去,只听唐顺之在耳动道,飒飒西风满院栽,葱寒香冷蝶难来二他年你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这首并不优美却霸气冲天的诗,震得沈就险些跌坐地上这首诗并不是唐顺之原创,而是来自著名的黄巢同志。自从黄先生出道以后,便取代陈胜吴广,成为揭杆造反的代表人物,现在唐顺之把黄巢的诗,只改一字送给沈就,傻子都知道什么意思

,你老兄要学习黄前辈啊”这就是沈就听出来的潜台词,他虽然城府比北京城还深,可还是没法完全掩饰内心的惊恐,一边心中暗叫道“难道我在别人眼中,已经生了反骨了么”一边便面色数变,豆大的汗珠子也出现在了额头。

这下轮到唐顺之吃惊了,轻声问道,“拙言,你怎么怕成这样”

沈就勉强保持镇定,苦笑一声道,“您都把我说成是反贼了,我还能不害怕”

“不至于吧”唐顺之就念一遍那首诗道,“没那么严重啊。”

“都,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了,还不严重吗”沈就没好气道,“师叔,这话传出去,是要掉脑袋的。您虽然快要去另个世界了,但说话还是得负责任的,我敢向满天神佛发誓,没想过当什么劳什子帝,。”

“怎么会呢”唐顺之道,青帝只不过是司春之神,充其量算是辅佐玉帝的王侯罢丁”说着笑道,“你不要瞎联想,我的意思是,你想学王安石,变一变大明的陈腐之气,对吧。”

沈就这才松口气,哭笑不得道,“这诗是黄巢做的,能随便引用么”

“所以我让你附耳过来啊。”唐顺之促狭笑道,“你说咱俩谁想错了”

沈就早就知道,耍心眼是玩不过这位师叔的,只好投降道“是我是我。”

“这还差不多。”唐顺之笑一声,听沈就问道,“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看来你真有这个打算”唐顺之轻声道,“你在苏州所作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并细细研究过了,发现你虽然扯着市舶司这面大旗,可旗下面干的那些事儿,一件件却都是我闻所未闻,可以说,现在的市舶司,除了名字与曾经那个相同,其实已经变成了另外一种,能够独立自主的机构”

观一叶而知秋凉,将来你若是登阁拜相掌了权,那是一定不会安生的,且不闹,而是大干一场”亡唐顺之的锋机如此犀利,让沈就无可置辩,只能轻轻点头,不打算骗他,心说也正好听听他的意见,便郑重点头道,“我虽然才二十五岁,但出来当官已经十年了,见遍了这个大明朝的不平,不平事太多,不变就只有死路一条,逝看是被异族灭国,远看是落后于列强,再想赶上可就难了。”

他的说法毫无保留,也不管人家唐顺之能不能听懂也许潜意识里,他已经把这位师叔,当成无所不能的神了。

唐顺之又不是穿越来的,当然有些晕,只好问得确切些,“哪些不平”

“第一太不平在于土地。

由于近百年来,朝廷放任土地兼并,天下七成的土地,已经集中在一成人身上,致使富者多田无税贫者不堪重负,再加上连年的自然灾害加剧了农民的苦难,他们发现守在地里已经没有活路,便会成为流民。而流民,正是暴动造反的源头”

“第二大不平在于南北差距太大,南方鱼米之乡,富足安康,就算有偻寇侵扰,生活也远远胜于北方,有道是仓麋足而知礼仪,想要让一个孩子读书,平民百姓至少要达到小康才行,这在南方不算难事,而在北方,能读得起书的孩子,却少得可怜。”沈就沉声道,“受教育层面的差别,体现在科举上,便是南北考生的质量差距太大,虽然有南北榜分区录取,但最终排定名次,可是不分南北的。”

沈就缓口气,接着道,“我们都是过来人,自然知道非翰林出身,不得入内阁,所以朝廷玉相,部堂们,绝大多数都是南方人,本身南方人就瞧不起北方人,现在他们在北方做官,更是绝少为北方百姓考虑,只为自己的官位,不管百姓的死活,甚至是北方的安危如果将来,北方连年早灾,同时蛮族造反,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第三,是商人与士人不平,士人不事劳动,却可享尽特权,不劳而获;商人创造了无穷的财富,却没有任何政治地位,还要受尽士人的欺凌录削,这样的后果很严重,会让掌握巨大社会资源的商人,对朝廷缺乏归属感,不可能跟官员同心协力,甚至会在某些时候,倒戈相向,从背后狠狠捅这个朝廷一刀,这都是很有可能的。”

最后,沈就总结道,“不平事有太多,只是以这三大不平为深,如果不解决,哪一条都会引起灭顶之灾。”顿一顿,又道,“就算不在当代,却也不会超过百年,拙言不肖,为我华夏计,也要试着去解决一下这几个问题。”

听完沈就的慷慨陈词,唐顺之却慢悠悠道,“王安石变法,最后的结果如何”

“失败了。”沈就望着唐顺之,轻声答道。

,为什么会失败呢”唐顺之问道。

波就心说,那可好比三岁孩子没了娘,说来话长。好在唐顺之没有难为他,而是自问自答道,“王安石之所以失败,是因为他自以为聪明,太想当然了口“说着加重语气道“一件事情,一个现象出现在世上,必然有其合理性,否则它就绝不会诞生,诞生了也会马上消亡。”

“王安石不懂得这个道理,他痛恨一切不公平的现状,想要打破所有旧制度。殊不知,旧有的制度或许顽固,或许不合理,却符合最强大一方的要求。所以最强一方,一定会是维护制度,执行制度的人,这些人都是无以伦比的聪明人,且拥有最强的权力,他们一定会对任何妄想破旧立新之人,展开最凌厉的攻势,从到精神上,将异己分子合部消灭掉。”

见施就露出思索的表情,唐顺之有些疲惫道,“我很看好你的将来,只要不出现意外这大明朝堂二十年后将会是你的天下,你可以主导一场中兴,也可以酿成一场灾难,是福是祸,全在你一念之旬。”

“那如何分辨,那些能做,那些不能做呢”沈就倒不是要完全听他的,来自五百年后的灵魂,最可贵的地方,便是不会迷信任何权威,哪怕是面对如来,安拉或者耶稣。但这并不妨碍他,虚心向一位大贤问,道,。

,标准是量力而为”唐顺之垂下眼睑道“你感觉自己跳跳脚能做到的事儿,便不要犹豫留力,全力以赴的去完成,但千万不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是一种弱者的心态,跟破罐子破摔,看似相反,实则类似。”说着一抬眼,双目如电的望着施就,句道,“执掌国之权柄者,不应当意气用事,干些注定不会成功的事儿,也不能将未知的未来,强加在国家和百姓的头上,那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

,那岂不是要碌碌无为”波就轻声问道,“不论做什么,都有不确定的地方,难道要因噎废食二”

“当然不是。”唐顺之摇头笑道,“对于治国,我的意见是怀菩萨心肠,持霹雳手段。前者是,你要时时记得,自己的宗旨是,让大多数人都好好活下去”你不砸别人的饭碗,别人也不会反对你,大家都不反对你,你也就能多做些利国利民的事情了。”说着表情一肃道,

“而后者呢,就是对待反对者,决不能留情,要么不做,要么做绝,绝不要给对方缓过劲来的机会”

,两者相辅相成,才能让你得到大多刻人的支持与敬畏,才能让你始终处于多数派,而你的敌人,则始终处于被孤立的境地。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以多助对寡助,焉有不胜之理”

听完了唐顺之的忠告后,施就轻声道,“师叔,您说的我都记住了,现在您可以说嘱托了吧”

,嗯”唐顺之疲惫的困匕眼,道,“去把鹤征叫进来。”说了这么多话,他已经油尽灯枯了,非得歇歇才能再坚持着说几句。

沈就便赶紧出去,把唐鹤征叫进录,一看到父亲,他便扑通跪下,垂泪道,“父亲,您有何吩咐”他也知道,这是老爹在交代后事了。

“后事不用吩咐,你肯定会干得很好二,唐顺之看一眼年轻的儿子,这是他生命的延续啊,微微动情道,“鹤征,我从来都是任你自由发展,就是不想让科举一途,束缚了你的人生。

现在像已经二十四岁了,当年爹爹这个年龄时,虽然中了进士,可随之而来的迷茫,让我磋跹了好多年,最终一事无成。”

跟虎就自述时的潇洒,自然不能用在对儿子说话时,因为对前者是倾吐,对后者确是教育,便听他沉声道,“你从前说,要学祖师,做个建言,建德建功的圣人;又说要读书当官,做个为国为民的好官;还说要习武,保家卫国,开疆拓土;前些年看了拙言的航海备忘录,你又说想率领舰队出海,去看看那些大洲是不是真的那么神奇。”

说完,他垂儿子,有些欣慰道,诚然,你现在允文舞武,心学,航海都有些造诣,但样样精通必然是样样稀松,你今日必须确定未来的方向,然后将其变为专长”只听唐顺之沉声道这个,问题,我已经让你考虑一年了,现在给我答案吧”

“任何一个都可以吗”唐鹤征小声问道。

“当然。”唐顺之点头道。

“那我选航海”唐鹤征道,“官场太脏,武将太惨,圣贤太远,我沫是喜欢干净的大海,去寻找那些实实在在的大陆,一样可以名垂青史,为唐家增光”

“可以。”唐顺之说完看一眼沈就,一切尽在不言中。

所有心事了了,他突然容光焕发道,“上酒菜,你们俩给我送行。”

摆一桌好酒好菜,唐顺之且歌且饮,唱得却是岳武穆的满江红,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同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蜻康耻,犹未雪;臣子憾,何时灭二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喝完坛酒,唐顺之便在儿子与波就的注视下大醉而死,享年五十四岁。

第四九四章清官无敌

37378第四九四章清官无敌

甘。雷

沈默一直将顺之公送到太湖对岸。身穿麻衣孝服的唐鹤征道:“请师兄为先父作篇祭文吧。”唐顺之的气场如此强大,即使去世数日。那种慷慨飘逸的洒脱之气,仍然让他俩无法自拔,但逝者已逝,生者的生活还要继续,总要有一个告结。来生死诀别。

彼时梅雨之月,霍雨绵绵不绝。湖水诣滔,浊浪翻滚,其势如万马奔腾,其声如虎吼雷鸣,沈默白衣胜雪,披散长发伫立在矾头,唐鹤征持灵幡站在他的身后,面前是香案供桌,再远处的大船上,静静停看着顺之的灵柜。

沈默亲设祭物于灵前,奠酒三杯于地,向唐顺之叩首三下,长声读祭文道:“呜呼吾师,不幸早亡修短故天,君言不伤,我心实痛,酹酒一鹃,先师其有灵,享我之蒸尝天地之有情,听我吊我师”

“呜呼吾师身出名门,少敏而学,十六增麋生,廿二中解元,转岁点贡元,金殿奏传驴,以弱冠之年少,占金榜之鳌头念君之丰神飘洒,等闲傲视,无不使吾辈心神往也”

“然彼时权j当道,宵小立于朝。正人避于野,吾师性高洁,宁明珠投沙,不欲和光同尘,慨然挂冠返乡,僻居乡里,忘物苦修,惟良工之苦心,造种种之奥邃,观万物之备于一身;更修得品节高雅,卓尔不群。震雷过而不惊,泰山撼而不跟持空拳、御万马而不摇,蹈水火、入金石而不贰”

“是故吾师于天、经书子史、医药算数之说靡不贯申于佛氏之禅定,老氏之虚静,养生家之巅窍靡不悉得故吾师之一叹一唾,莫非宝藏之所存。而人得其一枝一叶者,犹足以垂名而耀世”

“后世有效吾师所成者,力必如吾师所志想吾师山中苦修十六载,夏不扇而冬不炉,日忘食而夕忘寐。经岁不食肉,床不铺双褥。砥性砺行。一心向学若一能一长者,虽庸人贱役,亦驾舟千里以相寻若泛来泛往者,虽公卿贵客至,扣门竟日而深避。世人皆曰,吾师慕老庄之道,行处士之迹,卓然物外,但求闻达圣贤之道”

“吾师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