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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官居一品


,众人都为林润惋惜。但他却欣然道:“我辈读书出仕,正要为国为民做些实事,不去翰林院享那清福也罢众人原以为这是他往自己脸上抓肉,但林润以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是言行合一的一nbsp;nbsp;三甲同进士,榜下即用,便外放了临川知县,任上三年,便把个原先治安混乱、民不聊生的临川县。治理的夜不闭户、海晏河清,老百姓称其为“青天”还被省里树为了典型,要求其它县令向他学习。

林润胸怀大才,区区一个县,实在不够施展,在把本职工作做好的同时,林润还积极向知府大人提意见、直言本府工作拖沓、人浮于事、推谭扯皮、贪污严重、等丰几项存在的重大问题,并给出了解决之道。

他当官能够不贪污、不受贿、不玩女人不晚睡,可别人不能够啊。大家哪受得了于是知府大人狠狠把他斥了一顿,让他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行了但林润这人。有股子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儿,你知府不听,好吧,我跟省里汇报;布政使一看,也办用,二爽。但网古了众个典型,也不能马打到啊,便忍了他刊脚;等三年考满时,便举荐他为都察院监察御史,送走了这位小爷。

谁知干上御史的林若雨,才算是找到了自己的那块舞台,他有三大长处,一曰明察秋毫,总能看到许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二曰思维缜密而敏捷,只有这样才能言辞犀利、字字如刀;第三,是胆大包天,不管你是天王老子,只要不法事迹落在他手上,那就等着被弹得满头包吧

加上他那嫉恶如仇的性子,活脱脱芒今天下御史的典范。

在京里两年多,他是都察院多的一个,其中嘉靖三十九年一年。便弹劾一百人次,成功将一位三品、两位四品、以及五品一下十八位中高级犯官拉下马,且自身毫发无毫发无伤的原因,不是老天眷顾、或者有大佬庇佑,而是因为此人之战力,当世无双。

许多人因为林润是三甲同进士出身。便瞧不起他,殊不知他只是个。应试教育的牺牲品,其真实实力如何。不是一次考试可以衡量的,那是要在长期的政治斗争中,才能体现出来他的弹劾奏章极为犀利、且毫无漏洞,被认为是攻守兼备的典范,无人能够攻破;他的口才更是毒辣无比,对手只要敢跟他当面掐,保准来一个灭一个,来两个灭一双。且反应极快,今天的敌人今天骂,从不过夜,杀遍满朝,竟无敌手。人送外号“林一刀”号称刀刀见血,专治各种不服。

人们都相信,如果不是因为皇帝袒护严党,被林润干掉的犯官数字定然成倍扩大。

有此等猛人在朝,严党自然如芒在背,偏生又拿他没办法,只好拿出烂大街的手段,嘉靖四十年,使一招明升实贬,将他发配到南京都察院。来个眼不见为净。

严世蕃对林润心有畏惧,还想敲打他一下,林润要赴任时,便假意备办酒席为他伐行,还请了其他御史陪同。席间大家只说些客套话。不敢多言,唯恐触犯了权势诣天的阁老。但林润的态度与众不同、无所顾忌。在席上高谈阔论,谈笑风生”严世蕃觉察到他的举止有些反常,心里愈发感到不踏实。便授意早安排好的宾客与林润叙谈。说小阁老望你不可随便议论朝政,以免惹来祸灾。往后还是少说为佳。

但是,林润把严世蕃的话当作耳边风,升任南京右全都御史后,不改本色,接连纠劾不法,尤其是严党分子,更被他接连炮轰,正赶上严党式微。战果更是辉煌,邸您卿、沈泉、涂立等人,都到在他的刀下,一时间威名赫赫,令贪官污吏闻之色变。与另一位御史部应龙并称“南龙北林。

但与郜应龙的一本成名不同。林润的威名是经年累月、不改本色的攒出来的,故而更加受人尊敬,也更加令人胆寒。

沈默和林润在京里相处过半年,对他的印象是极好的,因为他不但像海瑞那般嫉恶如仇、爱民如子,还富有人情味,能宽容别人的小错误。尤其是和朋友在一起时,风趣优雅,令人如沐春风。

所以一见到林润出现在面前。沈默先是一惊,而后大喜过望,亲热的拍着他的肩膀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润微微一笑,娴静如处子道:“等你啊。”

沈默不信,哈哈笑道:“去你的。我怎么没听说你会算命呀”

林润也笑道:“我真是等你。等了你一天了,原本想着今晚再见不到你,我就去绍兴等你,想不到老天保佑,还是把你等到了

听他这样说,沈默信了,笑道:“去我船上说。

“还是去我雇的船上吧。”林润笑笑道:“我那船娘,会烧一手道地的淮扬菜,我是没吃够的

“那好”沈默欣然而往,对跟在后面的侍卫道:“我就不回去吃了,你让人捡些新鲜的鱼虾送过来。”侍卫领命而去。

两人行两步,便到了林润雇的船bsp;nbsp;一艘背通的“乌篷快”船家是母女两个”此刻闺女正在帮着她娘在船梢上做菜,听得有人登船。便蹦蹦跳跳的来到船头,亲热的道一声:“林公子,您回来了”

接着便出现在船门口,只见她系一条碎花布围裙,一面擦着手,一面灿烂的笑着,两根乌油油的大辫子在脑后一甩一甩,衬着她那张红白分明的鹅蛋脸,那番风韵,着实撩人。

只是此玄这娇美的小船娘,竟有些自惭形秽起来,她想不到如画一般好看的林公子,竟然领回一个更好看的公子爷,不由低下头,揪着衣角局促道:“您有客人啊,”

林润笑笑道:“是啊,这位是我的同窗好友,你叫他沈公子便好说着对沈默道:“这个是阿碧

沈默微笑道:“打扰阿碧始娘了。”

“呃,,不打扰小引珑六,阿碧红云满面,旋即垂着眼向三人请nbsp;nbsp;林润从怀里掏出一小键银子。递给她道:“让你阿姆炒几个拿手好菜。这位沈公子是个老餐,寻常美食可入不了他的法眼。”

听他这样说,阿碧登时来了精神。脆声道:“我们家的“船菜,是出了名的,二个公子瞧好吧说完便紧幕攥着那小键银子,一跳跳的跑到船后,跟母亲传话去了。

听她银铃般美好的声音,沈默两个相视一笑,对坐在舱中,支开窗户,便看到渐凉的江水。阿碧端上三五个冷盘,然后上一壶扬州本地的“琼花露”不知此酒是取琼花中露珠为液,还是借助琼花雅名,但观其色泽柔和、品其味酷可口、还有一种灵芝奇香,备受文人雅士青睐。横竖还有一夜,两人也不急着这一时,便啜着美酒,说些别后之情、同窗轶事,时间过的飞快。转眼便暮色深重。月浸江水。

“开饭喽”不知什么时候,那阿碧掌起了灯,终于端上了热菜。转眼便摆上四个小炒,口中干脆利索道:“韭菜炒螺饰肉、蚕豆瓣炒觅菜、着笋烧刀鱼、干咸菜烧肉小船小户没啥好吃的。客官请海涵。”

听她说得有趣,沈默尝一筷子。味道十分可口,不由赞道:“能把小菜做好了才是本事。”

“听她瞎说,大名鼎鼎的扬州三头。她娘都很拿手,等闲大饭庄也比不山”林润笑道。

“今儿可吃不到扒烧整猪头”阿碧掩口笑道:“不过算你们有福气。能吃到另外两头。”说着小小兴奋道:“沈公子的家人。送来一条十多斤的大鲍鱼呢”。

所谓扬州三头,乃是清炖蟹粉狮子头、拆恰鲍鱼头和那扒烧整猪头。都是以寻常甚至腥胞味较重的原料烹制。制成后却柔滑鲜嫩,令人百嗜不厌,虽不是扬州菜中最名贵的。却是最有名的。

过不一会儿,阿碧果然将一盆漂着绿叶的狮子头端上来小姑娘称之为“蔡花大肉”一看确实很形象,拳头大的肉丸子,被荤素油煎成蔡黄色,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阿碧给沈默分一个,到面前,沈默夹一筷子狮子头送入口中,果然肥嫩异常,能清晰感觉到蟹粉的鲜香;那青菜更是酥烂清口。须用调羹舀食,食后清香满口,齿颊留香。

这道美食还没享用完,那拆恰鲍鱼头又端上来。硕大的鲍鱼头,皮糯粘腻滑,鱼肉肥嫩、汤汁稠浓、口味鲜美,让两人大快朵颐之余。又有“夜半酣酒江月下,美人纤手炙鱼头,的诗意感觉,不知不觉便酒足饭饱、心满意足了。

此时月上中天,两人便出了船舱,到船头上坐下,阿碧给他俩上了一壶碧螺春,便乖巧的到里面去收拾残羹去了。

两人相视而笑,沈默不由叹道:“怪不得人家说扬州慢、扬州慢。这人一到了扬州,他不由自主就慢下来了。”

林润差点没一口茶喷nbsp;nbsp;出来,笑骂道:“第一次听说扬州慢是这个解释,你这是杜撰的吧”

“我杜不杜撰不重要”。沈默摇摇头,轻声道:“重要的是,扬州这么好的地方,皇帝怎么就匆匆的走了呢难道跟扬州城犯冲吗。

“皇上跟扬州不犯冲。”林润轻声道:“但扬州城跟皇上犯冲。”

“这话怎么讲”沈默饶有兴趣道。

“扬州知府何万年,倒想好生摆摆摆场,迎接一下皇帝,可城里的大户们不答应林润低声道:“那些缘仲富户,意见一致得很。都说这事儿得低调点。”

“为什么啊。沈默问道。

“这也不难理解林润笑道:“把皇帝伺候好了,升官发财的只有知府大人,那些大财主们可是吃力不讨好”说着冷笑连连道:“朝廷一直想要把工商税从三十税一。提高到十税一,大财主们漫天使钱。不知收买了多少朝中大员,大家一起帮着大财主们哭穷,仿佛哪怕提高一分,都要把人全都逼死一般,这才勉强压住了。”

“我明白了沈默恍然道:“所以他们不敢太招摇了,怕皇帝看着眼红,回去就把税给提上去。对不对。

“可不。”林润点头道。

十分对不起大家,最近忙的一塌糊涂,这两天家里又搬家,忙得两塌糊涂,也不知哪来那么多东西,把人累得整天跟在水里泡过似的,没精力正常更新,直到今天算是告一段落了,以后就没我的活了”

第六六八章 伊王

扬州慢,原来不只是节奏慢,还会对皇帝轻慢。

在千年大运河轻轻拍打的涛声中,林润向沈默讲述扬州人对待嘉靖的故事

扬州城的大户多如牛毛,其中又以大盐商为主,这些人根基深厚、佴气连枝,结成一片,才是扬州城真正的主宰。当他们决定耍这样做时,就连扬州知府也只能徒呼奈何。

于是,富庶排全国前五,繁华更是数一数二的扬州城,仅以常礼相迎嘉靖皇帝。这帮缺德的家伙,将御码头弄得十分素淡,任何显得过于奢华的地方,能搬走的都被搬走,不能被搬走的,直接砸了也不能让皇帝看到。

于是当嘉靖的龙船抵达天宁寺的御码头时,既没有看到十里的彩棚、也没有看到漫撤的金纸。甚至出迎的扬州缙绅,竟没有一个穿绸缎衣服的,这跟想象中差得太远了,嘉靖奇怪的问左右道:“古人云十年一觉扬州梦,这里应该是顶繁华富庶的地方,怎么看起来还不如北方富裕”

当时袁炜等几位词臣在帝侧侍奉,听闻皇帝问话,大伙儿都望向袁炜。袁炜只好小声道:“皇上,您说的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的扬州城,可是今非昔比了”此时说扬州城坏话的,可不是跟扬州人有仇,而是已经被大户们收买了。

事实上,为了维护低税率,扬州城的大户决不吝啬,为了能让假象不被戳破,他们不计成本的贿赂皇帝左右比如知道袁炜附庸风雅,不喜欢铜臭,便搜集了吴道子、阎立本的画卷、王羲之、苏东坡的手册送给他,哪一件都是价值不菲,让袁炜爱不释手,自然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不仅行贿袁炜一个,皇帝身边的其他嬖佞宠幸也皆有所得,几乎是一个不漏,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这时候就没人会戳破真相,反而帮着扬州人一起欺瞒皇上。

他们对嘉靖说,三个原因导致扬州城变穷了,一是倭寇马蚤扰江东,苏北地区近十万军队的军费粮秣,一直由扬州府筹措,这一筹就是十多年,就算根基再厚,也禁不起这样的折腾。

二是鄢懋卿总理娃政时,推行乱政,使盐商困极。嘉靖问道:“不是已经免了鄢懋卿增收的盐税吗”

众人道:“盐税是表、盐政才是本,盐税收的多少,只会关乎表皮,只有盐政败坏,才会伤到根本。”其实他们说的是,鄢懋卿改变掣盐之法的事情。此时食盐国家专卖,盐场的商人们生产出食盐之后,并不能拿到市场上去卖,那是死罪。而是必须先由朝典专管盐政的都转运盐使司掣盐,也就是核定数额,与官方批准的数额相符,才能允许销售。

官方批准销售的数额,就是各盐商手中的盐引数。事实上,因为获得盐引的成本过高,合法销售正盐的利润就很低当然,这个低,是相对于余盐来说的。所谓余盐,就是在完成正盐之后的富余,也不知从何时开始,盐政官默许正盐之外,再搭售一定量的余盐这一块不纳税的灰色地带,利润就太惊人了,而且因为盐商分销全国,也无法查实一定量的具体数额,以至于余盐的销售,远多于正盐,甚至于正盐有学无售,全以余盐的名义销售

所以就出现了盐商们一面叫苦税率高,一面又大肆偷税致富的局面。

鄢懋卿在任时,竟然改变了学盐的方法,不分余盐、正盐,只要是从盐场出去的盐,就必须征税,这不断了盐商的财路吗

于是双方很快交恶,向来持保守政治态度的两淮盐商,迅速倒向了徐党,与他们同气连枝的晋商,也跟着与严党作对,客观上加剧了严党的覆灭。

当然,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其中谁是谁非,只能留待后人评说,现在鄢漶卿已经下野,自然任由盐商们攻讦,而无法为自己辩解。

在身边人七嘴八舌的劝谏下,嘉靖皇帝允其奏。于是鄢懋卿所改之盐政悉罢,一切回到原点,世界一切太平。

在官员们口中,还有第三个原因,那就是随着对外贸易的兴隆,苏州嬷起,巨商大贾蜂拥而去,扬州城已经大不如前,连赖以成名的娱务业都很萧条。各方面因素的制约下,造成了今天陛下眼中泯然众人矣的扬州城。

嘉靖听了十分同情扬州城的遭遇,便不再怪罪他们怠慢圣驾了,只是他有一夙愿,那就是想看看闻名天下的扬州琼花,到底是什么样子琼花是一种独特的花,花大如盘,洁白如玉,有诗赞曰:东方万木竞纷华,天下无双独此花、又赞曰明月三分州有二,琼花一树世无双但只开在扬州琼花观无双亭畔,其余地方都不得见

一听皇帝要赏琼花,扬州城的官绅们吓坏了,因为那琼花观位处繁华闹市,那里的风流天华是遮掩不住的,皇帝只要一去看,八成就露了馅。只好都巴巴的望向袁炜,意思是,您继续忽悠啊。

袁炜心中叫苦,这些盐贩子的钱,可真不好拿。不过既然上了贼船,也只能挺他们到底了,他偷偷擦擦汗,顿首对嘉靖道:“皇上,这琼花,不看也罢。

“为何”备靖奇怪道。

“从前隋炀帝便顺着这大运河,专程到扬州来看琼花,结果把江山都给丢了。”袁炜硬着头皮道:“所以后世皇帝都很避讳这花,远的不说,单说本朝武宗皇帝,那么喜欢猎奇游玩的君王,来到扬州时,也没有看琼花,还不是担心有碍国运

“大名鼎鼎的扬州城,难道就没有值得游玩之处吗”嘉靖皱眉道,显然已经打消了肾花的念头,毕竟琼花再好,也比不上皇位的万一,他不能惹这个晦气。

“皇上容禀,”袁炜小声道:“这个地方名声之所以大,不是因为胜景风物,而是因为秦楼楚馆特别多,所以古人云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仅凭这一项,这里就足以扬名华夏了。说着低声道:“哪位名人来了扬州,都

;,厂段风流韵事,虽然很多是杜撰的,但大家都愿相

嘉靖当然听得出,他这话里的深意这种烟花之地,不是皇帝该待的地方,您要不想让无良文人编排,咱就赶紧离开口巴。

听了他坞话,嘉靖沉吟片刻,至此意兴索然,只在行宫中住了一夜,吃了一餐淡而无味的淮扬菜后,终于对此地彻底失望,第二傍晚便启程南下,离开了这让他大感名不副实的扬州城。

听完林润的讲述,沈默不禁摇头笑道:“想想皇上也真是可怜,虽然号称唯我独尊,但下面人不想让他看的,他就看不到,不想让他知道的,他就不知道。

林润点头笑道:“虽然我不赞成这些人的作法,但乐意看到这种结果,像北方那种搞法,开销实在太大了,希望扬州成为一个例子,让后面的府县都放聪明点。”

“八成会这样的。”沈默啜一口茶道:“南方的士大夫,向来桀骜不驯,对皇上也没有北方人那么敬畏,干出这种事儿来,一点都不稀奇。”

“是啊,林润感慨道:“我也在北方当过官,确实发现咱们大明南北差异不小,相互隔阂也不小,南方人瞧不起北方人,北方人也看不上南方人,这种隔阂甚至被带到朝堂上,到了影响国策的地步甚至有人说,大明之所以治不好,就是因为总是南方人在朝中掌权,凡事光为南方着想,不管北方的死活,,,,。”

沈默摇头笑笑道:说这个有些远,等你我位列公卿时,高等乡广兮不迟。说着正色道:“你说是专程等我,到底所为

“嘿,瞧我这烂记性。”林润不由笑道:“一高兴,把正事儿都给忘了。”

“现在说也不迟,”沈默给他斟上茶,轻声道:“说吧,什么事儿。”

“是这么回事儿,林润压低声音道:“我想参个

人,,”

“那就参呗。”沈默不由笑道:“你是御史大人,还不想参谁就参谁”

“这个人非同小可,他的身份贵不可言,地位不可动摇,没有你的帮助,我参不倒,甚至参不到他。林润沉声道。

“到底是什么人”沈默被勾起兴趣来了,问道。

“伊王。”林润从不卖关予,说话就像为人,一刀见血道:“准确的说是,第六代伊王朱典桃

“伊王朱典横沈默面色不禁一动,因为这不是他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就在几天前,海瑞曾经枳此人为例,痛批过皇亲宗室胡作非为,对大明朝的危害

伊王藩是明宗室幺房,始祖叫朱彝,乃太祖爷朱元璋与葛丽妃所生的庶廿五子,因为廿六子朱楠夭折,所以伊王就成了朱元璋最小的儿子,洪武二十四牟封为伊王,就藩河南府;永乐十年病死,谥为厉,称伊厉王。

大明朝美谥泛滥,能在没有造反、不敬的情况下,得到如此恶谥,第一代伊王朱彝绝对是个人才,他没学到父兄身上一点好东西,却继承了其血脉中的残暴,在藩国中胡作非为,残害百姓他经常挟弹带剑到市效游猎,遇到躲避不及的人,动辄斩劈,弄得血溅一身,而他竟专喜欢穿这种溅血的衣服。又在大庭广众之下命男女杂混取乐,绝对是太祖诸子中最荒滛无耻的一个,没有之一,他死之后,礼臣还上奏请剥去他的爵号,但朱棣为了稳定人心,没有答应。

朱彝的继任者们,也颇像其祖,直到现在第六任伊王朱典横,终于将这种恶的传统发展至顶峰。按照海瑞的说法,此人贪婪无厌、刚愎自用、对下属残狠,又侮辱缙绅,笞打朝臣,侵夺学宫、民女,强占民居洛阳府尹劝他适可而止,朱典榄便派人把他抓到王府,扯光了他的胡子头发。据说他抢掠他人凄子四百多人,强占民房三千多间,又选民女十二岁以上者七百多人,其他财富不记其数,使得河南百姓怨声载道。

“这都是表面现象。”听完沈默转述海瑞的话,林润摇头道:“如果仅仅是荒滛残暴,我也不会这么着急”说着面色严峻道:“其实我几年前就盯上朱典极了,坊间传说他狂妄不悻,常有不臣之心。我一直在暗中调查他,查实他以修理府第为名,将方城王府、桐城郡主第宅、洛阳县狱等尽逼夺,侵占官衔五道,抑价强买民房一百余家,又强征河南境内的铁匠、皮匠入府。实际造兵器、甲具,其居心与i测可见一斑。

“什么沈默吃惊道:“你说他想造反”

“造反不敢说。”林润摇头道:“但不臣之心确凿无疑,他的卫队不仅严重超编,还在民间蓄养了许多死士,还大肆收买绿林响马、土匪流民。据我观察,河南境内的土匪,背后或多或少都有他的影子。”说着问沈默道:“你说他贵为亲王,却去和强盗打成一片,还能有什么日的

沈默默然,朱典杉都当上亲王了,却还在努力搞好群众关系,可见仍不知足,但亲王的地位,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再进步的话,只有让皇帝挪挪位子了。

“他还擅立东厂、私设诏狱,缉捕百姓、迫害忠良;并斥巨资购买武器,他的卫队配备清一缉的三眼火铳,据说是北京神机营都比不了的。”林润最后总结道:“总之,趁着朝廷外患内乱,无暇监管这些藩王,伊王这几年大肆的扩张实力,无论如何,动机绝对不纯。”说着面色凝重道:“而且此人带来的影响极坏,许多藩王纷纷效仿、蠢蠢欲动,若不及时加以严惩,只怕到时候酿成大祸

听了林润的话,沈默轻声问道:“难道河南的官员都瞎了、哑巴了吗伊王搞出这么大动静来难怎么就没人向朝廷吭一声

“怎么没有地方官员告了他好多次了,但每次他都安然无恙,反而是告发他的人,不久后便多了霉,先是罢官、然后横死,搞得人人胆丧,再没人敢管闲事。林润问他道:“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吧”

沈默点点头道:“他朝中有人。”

“是的。”林润颔首道:“他走的正是严世蕃路线,似乎还买通了东厂太监,每年都有大笔银子孝敬,自然乇路示无忧。”

“但现在严世蕃下台了。”沈默轻声道。

“所以他更躁动了。林润道:“加紧了招兵买马,搜刮民财,甚至开始囤积粮草,其举动甚是可疑。”说着从怀中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递给沈默道:“这是我从特殊渠道,弄到的伊王府从去年下半年以来,所有的款项收支,几乎所有的支出,都用来购买粮草铁器马匹,你说他到底想干什么

沈默拿过来,细细翻阅起来,看完后抬起头来,沉声道:“厉兵秣马,必有所图啊”说着看一眼林润道:“你禀报上去了吗”

“没有”林润沮丧的摇头道:“听闻圣驾来扬州,我便从南京匆匆赶来,请求见驾,但许是我名声大差,那些人竟然不给通禀;我也不知谁是严世蕃的同伙,唯恐走漏了风声,让事情变复杂了,便谁都没有告诉,说着朝沈默笑笑道:“后来想起你也伴驾,便四处打听你的下落,才知道你向皇帝告了假中途下船,我估计你是去看淮安知府海瑞了,早晚还得来扬州,便打算在这里等你两天,实在等不到,就去绍兴等,横竖能等到。

“找我有什么用沈默苦笑道:“没有确凿的证据,仅凭这一份来路不明的账册,就想铲除一位亲王,八成会打虎不成反被虎伤。

“无论如何,让皇帝警醒吧。”林润低声道:“我的状元

公,帝喾陵,可在河南啊

第六六九章 海上之城

。台几”不可能吧,现在什么年代,还有藩王想造反”其实他也有过造反篡位的设想,当然也不过是想想罢了,知道是没可能的。 “怎么不可能,不要忘了,阳明公的新建伯是怎么得来的。”林润冷笑道:“既然正德朝能出个宁王,本朝为什么不能出个伊王”说着又给沈默一份文简道:“按规制。伊王府原额护卫旗军二千名,但据查实,最近已多至一万四千六百五十余名仪卫司校尉原额六百名。今多至六千六百余名原本两千六百人的武装,保卫王府权益,已经绰绰有余了,现在竟扩大到两万余人。难道伊王的钱没处花了吗”

林润的一番问,让沈默没法反驳,沉默一会儿,他轻声道:“参劾一个开国亲王,没有如让铁证,是不行的。”

“这正是我顾虑的。”林润道:“而且也不知道,皇上身边还有那些人物,是跟伊王一伙儿的,所以我不能贸然禀报上去。”说到这。他面色一黯,低声道:“这些情报。是好几位仁人志士,用鲜血换来的,我不能辜负他们,一定要一击奏效”

沈默理拜的看着他,沉声道:“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帮我把这些情况呈报给皇上。请皇上早作提防,万万不能出意外啊。不然我大明可就出大乱子了”林润深深一躬道:“拜托了拙言兄”

沈默赶紧将他扶住,沉声道:“若雨兄,你的苦心我明白”

“这么说,你答应了”林润欣喜道。

沈默微笑道:“你当满天下就你一个好人”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林润呵时笑道:“拙言兄是好人中的好人。”

与沈默商谈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林润便与沈默告辞,他要先行去河南,监视伊王的动向,沈默紧紧握着他的手道:“若雨兄,千万要注意安全啊,若是事不可为,千万不要强出头,别忘了,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林润郑重的点头道:“不到万不的已,我不会牺牲自己的。”言外之意,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也不会爱惜自己。

“珍重”沈默有些艰涩道。

“你也珍重。”林润洒然一笑,对阿碧道:“开船吧”

再碧那银铃般的声音,便再次响起道:“娘,开船了”

竹篱撑起,船儿破水,离开了码头,向着北方越行越远,沈默一直挥手,目送着那小船,消失在茫茫大运河上,却仍然望着河面出神,陷入了沉思之中。”,心”,一

过了许久许久,沈默才回过神来。对身后静静伫立的三尺道:“走吧。咱们去苏州。”

三尺有些意外小声问道:“大人,咱们不去追南巡队伍”无独有偶,苏松的大户同样不愿意皇帝驾临,且他们的手法比扬州人要高明一些,过年后。接连报了几起偻寇死灰复燃。吓得袁姊就没敢将苏州规戈进南巡路线中船队直接从无锡入太湖,然后从湖州到杭州,远远躲开了苏松沿海一线。

“本官已经告假”沈默淡淡看他一眼道:“就该有个放假的样子。”

三尺知道自己惹得大人不快了,赶紧闭上嘴。

毕竟是多年的老兄弟,沈默不能寒了他的心,轻声道:“江北的锦衣卫,已经不能用了。”

三尺闻言面色一阵感动,沉声道:“大人不用解释,是属下没分寸了。”沈默宽容的笑笑道:“也不怨你,这几年在京里过愕太安逸了,咱们得再把那根弦紧起来了。”

“是”三尺高声答道。

沈默和他的护卫们,便与皇帝岔道而行,东去苏州。到达苏州时。正是黑夜,便在寒山寺外枫桥夜泊。是夜大雨如注,天黑如墨,沈默那艘客船上的灯,却一直点亮着;若谁的双眼能透过雨幕,必可看到他的窗前人影晃动,似乎有好几拨客人造访,这漫天的大雨,反到成了客人们隐匿行踪的好助手了。

第二天,天放晴,阳光普照码头。但古枫桥边,已经找不见沈默那艘快船的影子,甚至很少有人知道。这位苏州今日之辉煌的饰造者,曾经悄悄的来过,又同样悄悄的离去;但那见过他的寥寥几人,却可以作证。他的心中无时无刻不牵挂着这里,他也始终在暗暗守护着这里的美好。因为这是苏州,一座水墨画般美好的城市,一个萌芽孕育的地方。

沈默站在船尾,远眺着远处朦胧的城市轮廓,目光中满是不舍,让三尺等人大为不解道:“大人,既然这么想念苏州,为什么不去看看呢”

沈默手扶着阑丰,轻声曰:”我的举动,在那此大商大户眼中,都是别有深意眸飞泛能随性而为”说着目光望向东方道:“有时为了让某个地方,多获得些关注,我非得厚此薄彼不成

快船乘风而去。第二日便抵达了一座年轻的城市外,说这城市年轻。一点都不夸张,但看那城墙、门楼、箭妹、望楼,全都崭新崭新。丝毫没经过岁月的侵蚀,就像昨天才建成的一般,在城的正门上阴囊着两个厚实有力的大字,曰“上海。边上似乎还有一行小字,但距离太远,看不清楚。

在那通往城内的宽阔水道上,却有望不到头的货船在排队,船上的商客南腔北调,但绝少焦躁咒骂的,仿佛已经习以为常了。沈默的快船也跟着排了会儿队,便听临船的客商喊道:“喂,那客船上的公子。你们走错道了吧,这是走货的水道,西边那个才是走人的。”

沈默回头着看身后,已经等了十几艘船,不由苦笑道:“我现在还有的选择吗”那些客商被他的风趣逗乐了,都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横竖时间还早,在那些客商的招呼下,沈默踏着船板,到对方的船上和他们喝茶聊天道:“听口音,你们是徽州那边的吧”

“公子爷好耳力”。客商们笑道:“我们正是徽州来的茶商还有个爱炫耀的补充道:“胡大帅的同乡哦。”

“呵呵,久仰久仰沈默笑道:“诸位来这上海城发什么财。

“嗨,瞧您这公子说的”。那些人笑道:“咱们茶商不卖茶叶,还能改卖茶叶蛋吗”便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沈默也跟着笑,笑完了摇摇头道:“在下的意思是,听闻徽州的茶叶全国闻名,都是坐等各地客商去收的、也能卖上好价钱,怎么诸位舍近求远,亲自运着茶叶出来卖了”

“哈。公子爷不是外行啊徽州茶商中的年轻人一个笑答道:“不错,我们的茶叶确实不愁卖。但人家从我们那收来,运到这里不过几百里,还全是水路,价钱就能贵上倍,我们这一偷懒,大头就让人家赚取了,还不如辛苦一点,自己赚大头呢有年长的徽商,可能是嫌年轻人说的太直白,便在边上补充道:“其实也不全是为了钱。主要是有人用劣质茶冒充咱们徽州的茶叶,砸了咱们的招牌,所咱们这正宗的得出场镇镇风气,好让那些西洋人,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毛尖”。他这话引来众同乡的一阵叫好。显然比那青年有水平多了。

斑默又问道:“你们真着,在上海通埠方便,还是在苏州方便”

“当然是上海方便了徽商们笑道:“虽然我们客商,要多走一段吴泓江,但这海上码头可比江上码头,吞吐能力强多了;若是在苏州,谈妥了生意,还可能要等化八天,才能把货物装船运走,这边就厉害多了,最多两三天就能发货。而且这边规矩少,只要按规定完税。官府就大行方便

“哦,难道苏州官府还刁难客商不成”沈默有些吃惊道。

“刁难到谈不上”。徽商们摇头道:“但您知道,老衙门的规矩多。要打点的神仙也多,可不如这上海城,清清爽爽、利利索索,少操不少心。”

“上海不也有官府吗。沌默不动声色的问道:“听说上海县令不是正途出身,那些狡猾的老吏都服他管吗。

“服气,简直是服服帖帖哩。”一提到那上海县令,徽商们登时来了精神,道:“这位县老爷平时看着挺和气,甚至挺滑稽的,可发起狠来,那绝对是杀人不眨眼,人又精明的很,在他手下做事,哪个不战战兢兢,谁敢胡作非为。

沈默饶有兴趣道:“真有这么厉害”

“那当然,不信给你讲讲,当初他是怎么镇住那帮子黑心胥吏的。”就听他们讲道:“一开始上任时,那些胥吏觉着县令老爷年轻、又是监生出身,应该好欺负,便抱着一大摞杂七杂八的公事案卷呈上,悄悄试探他。”

“结果呢。提到那上海县令,沈默的兴致也无比高涨,仿佛人家在说自家人似的,关切问道:“他处理的怎么样”

“不怎么样。”客商们绘声绘色的讲述道:“县令老爷斜着眼,也不问是非曲直,统统点头道。“可以、可以然后又会说:“你们可不要欺瞒我,不然将来吃不了兜着走。似乎对政事不太懂,又怕人家以为他不懂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