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官居一品第226部分阅读(1 / 1)

作品:《官居一品


光升和左都御史刘煮,以内阁首辅的身份。询问案件进展情况。

两人道:“已经初步结案了,只是细节上仍有争执,所以尚未最终定稿

徐阶微微颌首道:“那诸君目前如何属稿,可否令老夫一观。

黄光升道:“正要请教阁老呢。”说着从怀中取出稿纸,双手交与徐阶。

那稿子超长。但徐阶耐性更好,戴上老花镜。从头至尾瞧了一遍。足足用了大半个时辰,黄刘二人只好耐心候着。”

等徐阶看完,摘下眼镜。告一声罪,用干净的湿巾敷在眼睛上。缓缓道:“年老了,这眼睛用久了便又酸又痛,那个难受劲儿啊,你们这年纪还体会不到

“阁老为国事操劳,实乃百官表率,我等定以您为楷模,尽忠职守,克尽其责。”黄光升恭声道。

刘煮却没那多废话,直接问道:“您对这稿子怎么看,可以定了吗”

徐阶取下湿巾,睁开眼睛,微微笑道“法家断案,谅无错误我看这卷宗文辞犀利。罪名清楚。你们花了不少心思吧”

“那是。”刘寿面露喜色道:“这两个月来,我们调阅了上千份卷宗,传唤了数百位证人,每一条罪名都是人证物证俱在,谁都推翻不了”

“很好”徐阶颌首淡淡笑道:“不过我有

汉想请教二位。说着他面卜笑容尽去,语毒冷峻道晒一山川诸君的意思,想让严世蕃逃过这一劫吗”

这真是莫大的侮辱,刘煮霎时涨红了脸。黄光升也抗声答道:“严世蕃恶贯满盈,一死尚不足蔽罪,奈何令他再活”

徐阶点头道:“照此说来。是非致死小严不可,奈何你们东拉西扯。搞出这么多罪名来”

“这样不好吗”两人奇道:“罪名多,说明他做的坏事多,十恶不赦嘛。”

“唉”徐阶缓缓摇头道:“诸君弄错了,你们这样做,不仅定不了严世蕃的罪,还会让皇上为难,甚至放他一马也非不可能。”

“为何”两人不解道:“请阁老明示。”

“嗯。”徐阶颌首道:“我给你们说说,你们所列的罪名,总结起来,可以说是“贪污纳贿、挪用公款,卖官岩爵、栓塞言路、谋害忠良、行谋逆事”我用这二十四个字总结,还有什么遗漏吗”

“没有了。”两人摇头道。

“唉,这些罪名固然要命。”徐阶叹口气道:“但事事牵扯到皇上”比方说他们卖官瑕爵,可委任状上都是玉鱼朱批;比方说他们谋害忠良,可定罪勾决的也都是皇上;再比方说挪用国库,可宫中也没少用了那些钱;至于行谋逆事,皇上更不能认了”要是认了这一条,不顾大臣劝阻、执意南下的嘉靖帝,将会立刻与隋烁帝为伍,成为亡国昏君的代名词。

徐阶轻声问道:“今上乃英察之主,岂肯自承不是如果照你们申奏,一入御览,皇上必会怀疑。是法司诸公明审严氏一案,阴谋归罪皇上”见两人面露惊恐沉重之色,他又自问自答道:“皇上必定震怒。反倒不杀严世蕃了。而言事诸人,恐皆不免,到时候真叫个黑白颠倒,二位悔之晚矣”

两人闻言惊出一身冷汗,连忙问道:“阁老高见,如暮鼓晨钟,令晚辈警醒,不知该如何修改”他们已经彻底服气了,知道以自己的智力水平,还玩不了这么危险的游戏,只盼着徐阶能出个主意,定个罪名。他们照着去办。

“呵呵,其实说起来也很简单。”徐阶微笑道:“只要让罪名沾不上皇上,那严世蕃就逃不掉了。”

“如年黄光升追问道:“做到呢”

“江西远隔千里。严世蕃在老家做的事儿,当然跟皇上没关系了。”徐阶指点迷津道:“第一个参奏严世蕃的,是南京御史林润。他奏疏便足以致命。”说着从桌上拿起一份奏章,竟正是林御史的那封弹劾疏

在两人惊诧的目光中,徐阶还是不动声色道:“请二位过目。未知可合用否”

两人按住心中的惊异,仔细阅起那奏疏。只见林润弹劾严世蕃罪状有三,一是“占官产仓场,吞宗藩府第。夺平民房舍,又改厘祝之宫以为家祠,凿穿城之池以象西海,直栏横槛,峻宇雕墙,巍然朝堂之规模也”简单来说,就是强占他人土地。兴建制比皇宫的府第。

第二是“招四方之亡命,为护卫之壮丁。森然分封之仪度也。总天下之货宝,尽入其家,虽豪仆严年,谋客彭孔,家资亦称亿万,民穷盗起。职此之由,而曰朝廷无如我富。粉黛之女,列屋骈居,衣皆龙凤之文,饰尽珠玉之宝,张象床。围金幄,朝歌夜弦,宣滛无度,而曰朝廷无如我乐。简单来说,就是贪污招摇、奢侈无度。第三是“畜养厮徒,招纳叛卒,旦则伐鼓而聚,暮则鸣金而解。明称官舍。出没江广,劫掠士民,其家人阴养刺客,昏夜杀人,夺人子女。劫人金钱,半岁之间,事发者二十有七。而且包藏祸心,阴结典棋,在朝则为宁贤。居乡则为宋柴,以一人之身,而总之恶,虽赤其族,犹有余辜”这个最狠,是说严世蕃蓄养死士,勾结藩王,图谋不轨,而且妙就妙在。将一个既成事实。倒退回预谋实施。一下子皇帝变成了英察之主,哪还用再为难

三人便就着林润的原疏,还是那三条罪名,但添枝加叶的润色一番一一个是,加上了严世蕃与偻寇交通,图谋叛国;二是说世蕃听方士者言以南昌仓地有王气,取以治第。规模不亚王阙;三是把勾结伊王典横的事情挑明,说他们阴伺非常,多聚亡命,北通胡虏,南结偻寇,互约响应等语。

晕啊,写着写着又靠在椅子上睡着了。都没人叫我,抱歉啊,今天加更赔罪”

第七零五章 百岁

弓“一

待得起草完毕,徐阶复阅稿件,捻须欢道:“好极好极这次终于万无一失了。”刘煮和黄光升两个也笑道:“管教他严世蕃再聪明的脑袋,这次也和身子分开”

事不宜迟,徐阶马上召来张居正横折,令其入密室速写,待写好后。再瞧一遍,黄光升、刘着即用印加封,完成了一本密奏。徐阶将其双手递给黄光升,又将那原先的草稿也给了他。

“这没用的东西险些害人我回去就毁了它”黄光升指着那摞草稿道。

徐阶摇头笑道:“却也不是全无用处一严氏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旧党在京尚多,不乏为世蕃怀忧者。这些人无处不在,耳目众多。必会探知尔等卷宗,以为对策

“阁老所虑甚是两人闻言点头道:“您的意思是”

“尔等何不将此份判决宣扬,麻痹严氏旧党,使其放松警惕徐阶压低声音道:“至于我等新判。则默而不宣,待上呈之日再不动声响的换成真章,必可一锤定音,打严世蕃个措手不及”

两人闻言大喜道:“好一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有阁老出马,严世蕃这次再没一点希望了”

“不到严世蕃人头落地,不能丝毫大意徐阶郑重嘱托黄光升道:“到时候汝亲往西苑递呈,你这是钦差,谁也不敢阻拦,直接交到皇上手中”

“遵命”黄光升抖擞精神道,他知道自己名垂青史的时刻就要至了。

徐阶送他两个出去。回到值房时,见张居正已经等在那里了:“学生有一事不明,还请老师赐教。”

“谢。”徐阶扶着桌子坐下道。

“是不是每个首辅”张居正声音压得极低道:“最重都要走到这条路上”

“什么路”徐阶看看他道。

“跟皇帝对着干的路”张居正卓字诛心道。

徐阶定定的看他半晌,突然放声大笑道:“太岳啊太岳,我以前还一直担心,你会被沈拙言欺负到,现在看来,老夫绝对是多虑了说着指着他的双眼道:“你这双眼,是什么都能看透啊”

“老师谬赞了张居正谦虚道。

“你是一语道破天机”。徐阶缓缓道:“说起来,承相和皇帝的关系,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儿说着正色道:“一个国家,政治想要清明稳定,最重要的是有规矩,所有人都守规矩,国家就乱不起来我们的规矩是什么”

“三纲五常。”张居正轻声答道。

“对,但有问题,不能管到所有的人。”徐阶沉声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可以说把全天下的人都归进去,唯独漏了

“您的意思是,”张居正轻声问道:“皇帝。”

“不错。”徐阶缓缓点头道:“天造万物有造化之功,生一物便有一物克之,而宰相就是用来克制皇帝的,古代称宰相上任为拜相汉代的皇帝是要向他的宰相行礼的;到了唐代,宰相还可以在皇帝面前坐着。转到宋代,就只能站着了;再到我大明,竟干脆取消了宰相”

“但天道有常,不是仅凭个人意愿,便能改变的徐阶沉声道:“哪怕英明神武如太祖皇帝;可以将承相之号永久取消,却挡不住宰相之权,以另一种形式重生”说着他轻抚一下桌上的玉镇纸,淡淡道:“那就是内阁,经过几代大学士的努力。被太祖皇帝分散给六部的权柄,已经重新回到内阁,现在首辅权威之重,远超两宋,直追汉唐,这恐怕是太祖皇帝万万没想到的吧。

这大逆不道的说法,从向来恭谨小心。走路都怕踩死蚂蚁的徐阁老口中说出,更令人不寒而栗,一下就想起一句老话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若是当时身便死。千古忠j有谁知。

但张居正的目光中,却露出兴奋的光芒,他简直有些茅塞顿开道:“但不是每个宰相。都会意识到自己的使命吧。

“当然,要想把这宰相当得舒服长久,一味的迎合皇上,是个不错的选择。”徐阶冷笑一声道“但想想李林甫、杨国忠、蔡京、秦栓”还有严嵩这些人,也许当时显贵,但无不遗臭万年、为万夫所唾弃”说着他垂下眼睑道:“自古君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而宰相就是士大夫的首脑既然今天说到这儿,徐阶就要给他的学生,上这权臣路上的关键一课,他语重心长道:“当你坐上这个位子。就必须承担起这份责任,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置个福于度外,替祖宗江山、大明百姓,满朝文武、把皇帝。还有皇家的鹰犬们看住了。方不愧首辅之称”。

“学生受教了张居正深深施礼道,今日这番话,将牢牢地印在他心底,并让他得以高的位置。考虑错综的政治态势,为将来做好准备习江“哟一

八月的北京暑气尽去,秋高气爽雁南飞,一年中最美好的时刻到来了。

三天前的廷推上,沈默以毫无悬念的压到性优势,被推选为礼部右侍郎,正式成为大明朝最年轻的部堂高官。全家人自然无比高兴,若菡命人连夜赶做官服,还有一应出行仪仗也要制备,虽然北京城权贵多如狗,五品官员还得下步走,但部堂级的高官还是在少数,出行要坐什么样的轿子,带什么样的护卫和随从,那都是有讲究的。

沈默却对这些事情兴趣缺缺。最近几日总往外面跑,连他最上心的菜园子,都撂下不管了。若菡知道他最近心情不好,所以也没拿那些琐事烦他,直到初九晚上。才对沈默道:“明日去王府喝百岁酒,总的试试新作的衣裳吧。”

沈默心不在焉道:“不用了吧。明天皇土要亲临,我得官服的。别的衣服穿不了。

“这可不是别的衣服若菡拉着他的袖子到床边道:“正是老爷您新做的官服啊。”

沈默一看那崭新的绯红三品官服上。胸前补着孔雀,双肩补着斗牛。样式华美、材质顶级,正彰显他新近显贵的身份。但他却推辞道:“这才刚刚升官,就先把官服做好了,穿出去难免要被人嚼舌根的

“穿自己的衣裳让别人羡慕去吧。”若菡笑道:“这又不是偷来抢来的,是相公自己挣来的。”

“还是缓两天吧”沈默还是摇头道:“不急在这一时的但见若菡面露失望之色,他赶紧改口道:“不过我等不及先试穿一下了

“讨厌。”若菡多云转晴道:“不穿就不穿,省得坏了你大老爷的大事儿小女子可吃罪不起。”“这话说得沈默无奈笑道:“在北京城这个地方,盯着你的人太多,越是升官就越得低调,为夫也没办法。”

一试穿那官服,长短肥瘦分寸不差,沈默自然赞不绝口。

一夜无话,第二天上午,天高云淡,西风昨夜调碧树,催得菊花香阵阵,沈默的随从们已经预备好,准备护送大人并往的裕王府,参加世子爷的百岁酒宴。

沈默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穿燕服赴宴”燕服忠静冠服,乃世宗嘉靖皇帝参照古时玄端服的制度而制定,有勉励百官进思尽忠,退思补过的意味。沈默当年还没中进士时,就得过这种赐服,现在官居三品了,样式并没有改变,都是乌纱包袜、两山于后、冠顶方中微起的忠静冠,只是原先用浅色丝线压边的冠框。改为了金边。衣服也是用深青色丝丝所制,虽然三品以上织云纹,四品以下纯素,但看上去差别并不明显。

待换好衣服,在三尺的陪同下来到天井里,便见到自己日常坐的四抬蓝呢官轿,已经换成八抬绿呢的,随行的护卫,也增加了四个。

沈默知道,这对三品大员来说是得体的,但并不是硬性规定非如此不可,官员如果达到了品级而收入不丰者,是可以量力而行的,不算违制;当然如过品级不到,享受先上去了。就算是违制,要受到弹劾的,轻则被处分,重则要罢官的。

沈默却不打算乘这绿呢轿子。因为这不仅仅是增加几名轿夫的问题。还要有引轿官,扶轿官,排场过于高调。自己好容易才收敛光华。让同僚不太嫉妒,但现在转眼又称为最年轻的部堂高官,必然许多人的心里又不舒服了。所以他打定主意一定要低调,以免引起上级和同僚的不满”锋芒太盛会让前者担心有人争权,让后者心中妒意横生。这会让自己的政治生态,重新变得恶劣的。

所以沈默把沈安好心安排的轿夫。并那抬绿呢大轿撵回去,并取他那抬蓝呢旧轿来,沈安嘟囔道:“咱又不是养不起,何苦让人看扁了。”

“什么话”沈默皱眉道:“我看你最近变化很大啊,初入京时的沉稳劲儿哪去了”

听大人说的这么严厉,沈安赶紧缩脖子道:“得,全听您的还不成。便灰溜溜的下去重新准备。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一,沈默摇摇头。对边上的铁柱道:“他真有十二房姨太太”铁柱沉默的点点头。

“混账。”施默轻骂一声道:“不能让他在北京呆了,过几天想个法子,把他送到上海,让沈京制制他吧上海一行,沈默对沈京的印象太深玄了,那绝对是心狠手黑的酷吏,把沈安阉了都是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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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西长安街的路上,沈默发现同路的人特别多,绿呢、蓝呢轿子也多到让人数不过来,有带仪仗的,有简行的。而且他还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绿呢轿子都在路中间走得飞快。蓝呢轿则要靠边一些,但也比步行的理直气壮,,京里穷官多得是”二起轿午叉不屑骑马,只能下步击,坏美其名曰,安步”曰

原先一顿饭功夫就能走到的路程,这次足足用了大半个时辰,沈默知道,这都是知道大局已定,来赶裕王爷的场的。路过景王府时,所有人都避之不及,仿佛看一眼那昔日门庭若市的王府,都会对裕王爷莫大的不敬,却忘了昨日钻营乞求、卑为门下走狗的时候了。沈默暗暗感叹着,终于到了裕王府门前,只见宽敞的府前大街,以府门为界分成两个天地,西边车水马龙、水泄不通,东边却红毯铺地,金银焕彩,御林森严,闲人免进的”因为那是皇帝驾临的方向。

沈默下了他的蓝呢旧轿,果然不引人瞩目,悄没声的就从侧门进去,却还是让冯保给看见了,满脸堆笑的凑上来道:“大人,您可好些日子没来了小得们都想死您了。”

“唉,王爷现在全部心思都在世子身上。”沈默仿佛抱怨,实则欣喜道:“哪还有心思听课,我自然乐得偷懒了。”

“您倒是清闲了。”冯保也仿佛诉苦、实则兴奋道:“奴婢等可是日日忙乱,唯恐今日有什么岔子。”因为这是裕王府落成后,皇帝第一次驾临,所以王府中上至亲王,下至普通宫人都很紧张,唯恐失了礼,数。让人看了笑话,惹了皇帝生气。

还是沈默给他们从宫里找来黄锦。对王府众人讲解皇帝将于何处更衣、何处燕坐、何处受礼、何处开宴、何处退息,来宾又该何处退,何处跪,何处进膳,何处启事,种种仪注不一。并将所需物什全都罗列出来,让他们照着准备。但也是无比艰巨的任务古董文玩,鸟雀仙鹤。宴饮器具、海量食材都要采买置办。罗列排放;甚至还要请六个戏班子,在府中各处演出戏曲,买百多个小道姑、教她们念经咒,这其中任何一桩,搁在平时都是繁杂的苦差事,现在同时压过来,真叫冯保和孟冲想死的心都有了。

好在李娘娘已经可以视事,她居中指挥,调度有方,色色斟酌。安排妥当,竟让筹备工作运转起来。到了昨日下半夜,她与正妃娘娘处处查看,终于再无一些遗漏不当之处了。

于是裕王今日一早,便入宫恭请父皇去了。至于府中,只好由太监们先把来宾请进来吃茶,共同等候皇帝的大驾。

沈默见身边近处的宫人络绎不绝。皆不得闲,便笑道:“我不在这里碍手碍脚,先进去耍子去了。”

“您老里面请。”冯保笑着为他指示座位道:“东殿第一桌。”

沈默便与他分开,熟门熟路的来到东大殿,里面已经摆开了四十多桌。来宾已经到了一半,看到他进来。都站起来行礼,沈默赶紧热情的还礼,一路寒暄着往里走,自有太监将他引到座位上。

沈默一看身边坐的,全都是高官显贵,正殿里只有皇帝、亲王、王妃等天家人,享受天伦之乐,其余的人等,则在东西偏殿,甚至配殿中宴饮,陪着天家乐呵”所以沈默这一桌,坐的都是国公、尚书一级的。他这个三品大员到成了小虾米。不过沈默知道,裕王这样安排,是请自己陪客的,毕竟王府老师,也算半个主人不是。

好在其余人等也不敢小觑他。就连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国公爷们,也客客气气的跟他说话,没办法,谁让他现在红呢。

一桌人寒暄完了,沈默笑问道:“诸位老大人方才在谈什么,说出来也让小弟乐一乐。

他身边的左都御史刘煮笑道:“沈大人不知道吗昨日兵部安排了一场戚家军和京营禁军的军演,原意是让禁军跟着戚家军学点东西,起先是两千对两千,结果一转眼就被揍趴下了。”

边上的成国公爷摇头接话道:“兵部的人觉着没面子,就改成两千对四千,人数是戚家军的两倍,结果还是被打趴下了。”

“后来又加了两千,还是被打的屁滚尿流。”刘煮抢回话头道:“再后来,兵部就不敢再加了,因为实在丢不起那人了。”说完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沈默虽然也跟着笑,但心里却很不好过,因为他听得出,众贵官人对军队和武人的轻视,仿佛那不是保卫国家的卫士,而是一群下三滥的小丑而已。

“大明军备松弛,武力衰微,跟这种轻视有直接的关系。沈默脑海中利过这样一句,转眼便堆起笑容,与众大人卖力说笑,直到听见一声:“皇上驾到”才与众人一道起身接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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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零六章 人们

” 徐阶和几位国公。领着在公卿百官,在王府门外迎驾,风吹旗动飒飒作响,场中乌压压的人,却鸦雀无声。等了不多会儿,便听到整齐的马蹄声。众人悔声望去,就见两队金甲红披的御林校尉,骑马整齐而来。当先至王府门前时,队伍停住,将马赶出帷幔之外,便挺胸腆肚的对立在红毯两边。

少时,从裕王府到西苑们方向,便五步一对的立满了威武的禁卫,荷皇帝的鉴驾卤簿的前导。又过了少顷,方隐隐闻得宫调雅乐之声,只见一对对仪仗手持立瓜、卧瓜、星、钱各四、五色金龙小旗、五色龙森、双龙黄团扇十、黄九龙伞各十,浩浩荡荡踏着红毯而来。

待那些旌旗仪仗过去,便是二十个全神戒备的御前侍卫,簇拥着一柄九龙曲柄黄华盖,华盖下是皇帝的步辇。后面紧跟着二百执枪、佩仪刀、佩弓矢的侍卫,最后殿以黄龙大毒

待其一队队过完,见到皇帝的步辇缓缓行来,众大臣连忙路旁跪下。齐声道:“臣等恭迎圣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监黄锦出现在步辇旁,高声道:“平身但皇驾并没有停留,而是直入裕王府中。

此宏王府所有的中门大开。站在大门外,一直能看到敞开的六进十二道中门外,都站满了仪仗人众。待皇驾进去,恭迎的众大人也起身按照身份,列队跟了进去,但能到最里面的并不多,大多数人在前面几近就停下来,回到自己的席上了,没有资格跟进。

但有资格跟到最里面的,都看见裕王爷扶着皇帝从步辇上下来,或者说。皇帝允许裕王与他共乘一车而来。

今天的裕王爷精神十足,面上带着微笑。半躬身扶着父皇从车上下来,嘉靖还是那个嘉靖,离了宫依然不舍得穿上龙袍,而是穿一件用金线绣着道德经的黑色道服,头上只系着一根道巾,从背后看仙风道骨。但若是转到正面,就会看到衰老的消瘦。已经是怎么也遮挡不住的了。

嘉靖已经走不动了,强撑着从步辇上下来,便一坐在早就备好的腰舆上,但他今天的心情甚好,看看四周的众人,再望望碧蓝的天空,眯着眼睛笑道:“今儿是好日子啊。”

李芳站在嘉靖身后的左边,闻言笑道:“天都知道主子要来看皇孙,特意给了个好天气。”

“呵呵”嘉靖闻言领首笑道:“联的孙子呢,快抱来给联看看。”

“请父皇进殿休息裕王恭声道:“儿臣这就去把孩子抱来。”

“唔”嘉鼻点点头。腰舆便被抬到了大殿中,裕王则快步往后宅走去,不一会儿,领着正妃娘娘,还有抱孩子的李妃,盛装出现在大殿中,大礼参拜父皇。

“快起来吧。”嘉靖含笑道:“快把孩子抱过来。”

裕王看一眼李妃,朝她点点头,李妃便在宫女的搀扶下起身,抱着孩子走到皇帝近前,交给了李芳李总管,然后跪。

李芳小心翼翼的抱着孩子,面上笑开花道:“哎呦,这小祖宗长得可真有福相,皇上快瞧瞧,这乌溜溜的大眼睛,真让人喜欢

让他一说,皇帝也心痒了。道:“抱过来,联瞧瞧。”李芳就将孩子送到嘉靖面前,让世子面朝着嘉靖。

那生下来便寄托着许多期望的小世子,生得并不算漂亮,但孩子是自家的好,嘉靖能从他的脸上,依稀看到自己小时候的模样。而且这世上,也许真有福至心灵,才刚刚一百天的孩子,忽闪着明亮的眼睛,望着前面这位陌生的枯瘦老人,不但不哭不闹,居然还笑了起来。

这神奇的一笑有如春风化雨。竟让嘉靖皇帝那颗冰冷多年的圣心,变得柔软起来,在一种叫做亲情的东西支配下,嘉靖的脸上露出了罕见的慈祥笑容,他居然双手一拍,伸开了双臂,道:“来,让爷爷抱抱。”

李芳将孩子捧给嘉靖。嘉靖小心的抱着孩子,动作十分生疏僵硬,但面上的笑容却越发的亲切自然,那孩子也不觉着不舒服,仍然朝嘉靖笑着,还伸出小手,去抓他的胡须。

看到这一幕。裕王和李妃的脸上,一滴滴渗出汗珠,唯恐父皇三生气,不喜欢这个孩子了。

但嘉靖的坏脾气,完全没有作用在这孩子身上,相反,他还很享受被小手揪着的感觉,爱不释手的将孩子抱在腿上坐下,对裕王道:“孩子的名字,联已经想好了,你这个当爹的,看看合不合心。”李芳便从袖中掏出一张黄纸,躬身奉给裕王道:“王爷请过目。”

裕王的双手在衣裳上擦了擦,恭敬的接过黄纸,打开后轻声念道:“朱翅钧

“不错,朱瑚钧嘉靖帝微微得意道:“这个名字,是联花了几天时间,推演先天五行,河洛六神、紫微斗数,才推算出来的,将来一定能无病无灾,福气无边的

其实起什么名字,裕王都不在意,他在意的是父皇的态度,现在见来没有过的伤心。裕茫在高兴点余,还感到阵阵心酶从没享受过这种亲情,不由有些嫉妒起自己的儿子来。嘉靖毕竟身体虚弱,虽然朱朗钧没什么分量,但抱这一会儿,已经让他吃不消了,李芳察言观色小声道:“主子,把世子爷交给奴才吧。”

“嗯”嘉靖点点头,在孩子粉嫩的腮帮上亲一口,才依依不舍的将其递给李芳,目送着李芳再将其转交给李妃。嘉靖便对抱着孩子的李妃道:“你是我朱家的功臣啊,联要重重赏你。”

李妃赶忙跪下道:“这是父皇敬天爱民的恩德,是王爷至纯至孝的福伯,臣妾不敢言功

见这女子对答得体,嘉靖的面上更好看了,笑道:“有功则赏。你能做了朱家的儿媳妇,还诞下皇孙,便是天大的福分了,联就谢谢你娘家吧说着问她道:“你娘家是什么出身。

“回父皇,臣妾出身小户人家,父亲是个泥瓦匠”李妃声如蚊鸣道。她这样说,除了显得坦诚外,还有别的方面的考虑,为了防止外戚专权,大明的皇家向来不与权贵显赫通婚,所以历来的皇后、妃子都是户人家出身,她自报家门,也是为了让皇帝放心。

“呵呵”嘉靖不以为意的笑道:“既然如此,联就给你父亲封个伯爵吧

李妃一下子愣住了,裕王赶紧一扯她的衣袖,李妃才醒过神来,赶紧给皇帝跪下道:“臣妾代娘家一门磕谢父皇天恩”说着磕下头去,谢恩不迭。

嘉靖温和的笑道:“不用多礼了,替联把皇孙带好,就是最大的谢恩。”待宫人把李妃再次扶起。裕王小声道:“儿臣已经备下斋饭,恭请父皇移驾赏用。”

嘉靖还从没在儿子家吃过饭,略一迟疑,方颌首笑道:“那好,联就在这里叨扰一顿了

裕王大喜,立刻躬身答道:“儿臣等叨夭之恩,谨陪父皇进斋”立刻乐声渐起,宫人们如织穿梭在王宫中,为皇帝和来宾,奉上最丰盛的宴席。一、,心,一、,

几家欢喜几家愁。与热闹非凡的裕王府相比,景王府就显得冷冷清清,鬼气森森了。

面色铁青、满脸胡子拉碴的景王爷,正满脸郁卒的喝着闷酒,边上伺候的宫人们瑟瑟发抖。唯恐稍有不慎,又招来一顿毒打。

景王的精神已经接近崩溃。在这个萧瑟的秋天,他最信任的老师,称病在家,不肯前来见他,其余的党羽也全都离他而去,昔日繁华荣耀的景王府,便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只剩下他这一个光杆司令了。

而且连他这个司令,也不能在京城就留了,礼部官员已经正是上疏。说什么“天下人期盼景王就藩已久,请皇上不要再拖延了。宗人府也拿出祖宗法度来,证明他这个年纪的藩王,是不应该再留在京里了。虽然都是些老调重弹,但效果却是前所未有的嘉靖皇帝很快批准了礼部和宗人府的奏请。下旨命令有司筹备景王就藩事宜。

景王知道,自己这次是彻底输了,虽然没有证据表明,他也参与了严世蕃和伊王的谋反,但凭着袁弗在那件事上的消极表现,他便少不了瓜田李下的嫌疑。但他失败的最主要原因,还是裕王世子的诞生,这该死的孩子,让他不再是唯一有子嗣的皇子。也就失去了一直以来的护身符。

他其实知道,自己原先做下的事情,大都没有逃过皇帝的眼睛,之所以一直引而不发,就是因为他是继承皇位的唯一人选,投鼠忌器的皇帝,不能损坏帝国未来继承人的名声,所以只能睁一眼闭一眼。但现在他非但不是唯一人选,还不是第一人选。皇帝八成要跟他算总账了。

想想过去做过的事情,景王也知道自己是彻底没戏了,能安安稳稳去德安府当个富贵王爷,已经是目下最好的结果了,但是他不甘心啊。嫉妒和不甘像毒蛇一般啃噬着他的心灵。让他浑身充满了负面情绪。可现在他已是树倒糊称散,做不了任何事悄。只能在家里施施威风一今天早晨,他就把朱朗银和他母妃暴打了一顿,这几乎是每天必上演的曲目了。

但今天受裕王那边的刺激,景王下手有点重,他直接把年仅两岁的朱朗银打昏了过去,到现在还没醒过来。王妃要请太医看,景王却不许,甚至把常驻府上的太医都撵了出去。

“让他去死。让他去死”。朱载圳已经碎了,趴到在桌上,还咕噜着含混不清的醉话道:“丢人现眼的孽种。孽种,孽种啊”

闻听此言者,无不面色煞白。只恨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

在离长安街不到十里的狱神庙刑部大牢中,也有一场小小的酒宴,几“世蕃和罗方文,向狱卒买了酒菜,在地卜摆好,像模镶钾对酌起来。

罗龙文问道:“三法司的奏疏已经咱们也看了,完全是按照东楼公的想法定的罪。这是不是说,咱们这次死不了了”

严世蕃夹一块猪头肉,满脸享受的咀嚼道:小华,你且放心畅饮,咱们这回是铁定死不了了,数日之内,定有判决,八成还是流放几千里,这次咱们直接去日本”说着压低声音道:“这二年,我早预感有这一天,已将家里的大部分资财,都变成了海上的船队,还有一部分。也已经派人送到沿海岛屿隐匿起来,只等咱们登上船队,便去去了财宝,到时候咱们有船有钱。直取日本”杀了那里的国王,咱们也当个皇帝高兴一回。”

听他早已经安排好后路,罗龙文也放下心道:“不知咱们的船队有多大规模”

“一共三支。每支都是百艘以上的大船。”严世蕃伸出三根指头道:“都由我的心腹领着,挂靠在王直名下。”

罗龙文大喜,将船队细节追问不休,严世蕃也是高兴,毫不隐瞒的讲给他听,两人一边喝着酒,一边意滛将来的海盗生活。罗龙文兴奋之余,未免又有些心酸道:“只是今生恐怕故土难回了,”

“那也未必。”严世蕃摇头道:“说不定皇上还念我父,再降恩命,也未可知”当然他也觉着不靠谱,叹口气道:“到如今这般田地。能去海外逍遥为王,已经是极好了”说着面色一阵狰狞。腮帮子颤抖道:“只恨无法取那沈默、徐老头儿、及部、林诸贼的首级,难消我心头之恨”他也知道,除非下辈子。不然再没有报仇的机会了。

罗龙文还有愁肠。严世蕃却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我俩先痛饮一番,到了出狱,自然深信我言,母劳多说”于是两人放开心怀,暴食滥饮起来,不一时吃得烂醉,直接躺斯睡起来。””,

比较起严世蕃、罗龙文。伊王的待遇好多了,他只是被软禁起来,除了失去了自由,吃喝用度并没有亏着他当然比不了在王府时。至少没有女人让他玩乐。

但伊王没有严世蕃的“乐观”他生性焦躁多疑,每天都处在惶惶不安中,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原本就十分消瘦,现皮包骨头了,要不是还幻想着皇帝能念在他祖上是开国亲王的份上,格外开恩,放他回去,朱典横怕真的撑不住了。

比较起来,住在他隔壁的另一位,精神状况就好多了前司礼监首席秉笔、提督东厂太监陈洪,被穿了琵琶骨,用铁链拴住,以防这位高手暴起伤人,甚至逃窜。

但陈洪似乎已餐对一切失去了兴趣,包括逃跑,当然他也逃不了。只见他披头散发的盘坐在床上,双目木然无神,左手持一笤帚,右手捏住一根根笤帚毛,匀速而缓慢扯下”只见他身前已经堆积了厚厚的一层笤帚毛,还有十几个光秃秃的笤帚头。而在他左手边,还整齐的码放着几十个崭新的笤帚。

这倒不是锦衣卫的弟兄们孝顺,而是若没有这东西,陈洪便会狂躁的吼叫,非得给他个笤帚扯着,他才会安静下来。就当花钱买了个清静吧,所以大伙儿给他买了五十个笤帚,让他慢慢撕着玩。

比起上面所有人来,袁姊更加自由,皇帝没有停他的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