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官居一品第302部分阅读(1 / 1)

作品:《官居一品


说他打消这个念头。

是的,沈默不赞成进行这种货币改革。

人人都在喊改制,仿佛改革已是大势所趋,可究竟有几个人能明白,这个处于十六世纪的中国,到底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不弄明白这个问题,做什么都是事倍功半,甚至起反作用。

不客气的说,真正全都明白的,一个也没有,包括他自己,更包括张居正。社会改革是个牵扯广泛的系统工程,二十一世纪的超级计算机,也不可能算无遗策,更何况在现在的条件下,只凭着一个肉脑子想

在这种时候,沈默那从五百年后带来的知识,就显得弥足珍贵了。这两年沈默虽然没干什么实事,但他也获得了大量的时间,回忆自己前世所学的知识,再运用到现实中,仔细思考大明朝的政治、经济、军事、思想、文化,等方方面面,整个过程,是孤独、痛苦而漫长的,但收获也弥足珍贵他对这个变革中的社会,终于有了些深刻的、理性的认识,这让他可以站在一个当世无人可及的高度上,来看待一些实际的问题了。

比如说这个货币改革,张居正的看法已经超凡脱俗了,但仍然受到了自身的官职、知识、眼界等方面的限制,并不是符合大势所趋的,甚至会阻碍历史的发展。

沈默的看法是,站在政府的角度,这项改革会带来财政收入的增长,对经济调控能力的增加等等很多好处。但站在国家和历史的角度,这项改革其实是没有必要,或者说多此一举的。

他有充分的理由支持自己的判断:

首先,什么样的改革才是有意义的必然是针对社会自身无法调节的问题,所必须进行的改革才行。那么宝钞真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吗从其本身,以及户部的角度来看,烂到擦屁股都嫌硬的宝钞,当然是这样的。

但从整个社会来看呢似乎却不是这样的。纵观中外历史,都是因为社会流通中,缺少足够硬通货币,才会出现纸币,作为补充品甚至代替品。

纸币为什么最早在中国出现从唐代,到宋、元、金皆有各种形式的纸钞不是中国人有先进的金融思想,而是中国向来不是金银铜等贵金属的产地,社会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代表价值的贵金属便严重匮乏,不得不用纸币来补充。

本朝立国后,更是长期面临贵金属极度匮乏,无法满足社会生产和交换需求的钱荒,由此形成了严重的通货紧缩,严重阻碍着商品经济的发展。如果情况不变,那么货币改革势在必行,沈默会不惜代价,帮他推行一套可靠的货币体系。

但现在的情况是,随着大航海时代的到来,南美洲的开发,以及日本银矿的大发现,世界的白银存量极大丰富,虽然这些白银都不归中国所有。但在对外贸易中,中国处于无可比拟的优势地位,大量的白银通过贸易顺差,开始源源流入中国,这时国内产不产银,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作为本朝对外贸易的首倡者,以及市舶司的奠基人,沈默手中有最权威的数据,可以证明他的观点仅嘉靖四十四年一年,通过正常贸易,由马六甲输入澳门的白银,就达一千四百万两,大约相当于永乐元年至宣德九年,大明王朝三十年鼎盛期内,中国官银矿总产量的两倍。这还不算从日本流入中国的,以及更多从美洲运抵香料群岛,再运进中国的白银。

而且白银流入中国,并非仅有贸易一途,因为中国、日本、欧洲三地金银比价存在较大差价,中国金银比价为一比五到一比七之间;而日本的金银比价为一比十二到一比十三之间;欧洲则为一比十到一比十五之间,只要将日本、美洲的白银输入中国套换黄金,即可获利一倍以上。当然这种高档的游戏,只有少数几家巨商有资格玩,比如王直,比如葡萄牙总督比如沈家。

总而言之,在白银大量涌入中国,国家货币供应充足的情况下,积极推进确立银本位才是正办,至于大明宝钞,就让它继续烂下去吧,彻底退出历史舞台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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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社会通过自身调节,便可将矛盾消化,那就没必要再进行改革。如果这时非要改革,只是给朝廷增加负担,给社会增添麻烦,给贪官污吏创造中饱私囊的机会。

“而且就算你可以抑制住冲动不滥发又怎么保证继任者不会滥发呢到时候,你的一番好意,就要成为掠夺民财者的帮凶了”当沈默将自己的看法,鞭辟入里的讲给张居正后,他看到这个深沉内敛的青年改革家,脸色明显有些苍白。

沉默,长久的沉默,一个在思考,另一个也在思考。

良久,张居正从沉思中醒来,端起茶杯,却发现早就空了,沈默去拿茶壶,发现里面也空了。

不想让人进来,打断自己的思绪,张居正阻止沈默叫人,目光说耐潘溃骸霸诒抑品矫妫页腥夏闶俏业睦鲜Αbr >

“不敢当。”沈默心说,你这表情,像要吃了我这老师。

“可你敢说,自己是站在天下人的立场上思考,而不是为了某些人代言”此刻的张居正,就像宝剑出鞘,寒光逼人,吓裂宵小的狗胆。

沈默却还是古井不波的望着他,淡淡道:“灵台无计逃神矢,风雨如磐暗故园。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鬼神捉弄,让我来到了五百年前的故园,就算没有人知道,没有人理解,为了那点微茫的希望,我也愿意把血肉之躯,献祭个苦难多灾的母亲

张居正不会理解这首诗背后,隐藏着怎样的信念和悲哀,但他能听出来,这是沈默在明志了,便沉声道:“那请诚实告诉我,既然没有行钞的必要,那你为何要让汇联号,在东南发行银票呢”

“那并不是纸钞,而是可以随时兑换成现银的银行券。”沈默不意外他知道此等秘密,自然早猜到他会有此一问。

“只是换个说法吧”张居正丹凤眼一眯,寒光一闪道。

“差别太大了。”沈默仍然不急不躁道:“从发行上看,汇联号要开出一定数额的银行券,必然要先收到一笔相同额度的金银,这笔金银保存在汇联号的金库里,人们可以随时兑换出来。而一旦票号支付金银,会立刻销毁等量的银行券,以保持流通银行券的数量,和库存金银的数额相等。”说到这,他把话头扯到日昇隆身上道:“所以,哪怕日昇隆发生挤兑,汇联号也不担心,大不了就把所有的银行券收回,把金银还给大家就是了。”

“这又是银行券和纸币的不同,纸币要求全国都承认,但银行券只由发出的票号承兑。汇联号的银票日昇隆不认,反之亦然。”沈默微笑看着张居正,你有天才的远见卓识,我有多你五百年的见识,咱们看谁能说过谁吧

分割

状态恢复,泪奔中,再接再厉

第七七六章 十月围城上

张居正思维敏捷,虽然在他不友了解的领域,但依然没有乱了思路,冷笑一声道:“原样进原样出,汇联号是做慈善堂的吗”

“怎么可能呢哪有不逐利的商家”沈默笑起来道:“还是说说,我为何会让汇联号推行银票汇兑业务吧。这是因为我在东南经略任上时,所需军粮物资,时常要在各省分别采购,用车船拉着现银到处走,极不方便也不安全,所以就萌生了用银票支付的想法。就这个问题,我也询问过不少商户,他们普遍反映,能有一种方便结算的方法就好了,哪怕是交点钱呢。我便以东南总督的名义,照会汇联号的老板,希望他能做这个保管和支付的生意,当然作为报酬,每次提取现银时,汇联号都会收取一定的手续费”

“我听说,日异隆为了挽留客户,已经把这个费用取消”张居正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马上指出道:“甚至对一些大储户,还付给利息。我想,汇联号的手续费,也收不长了吧”

沈默的笑容有些仔硬,张居正这话,戳到了他的痛处。日升隆的不讲规矩,把一个银行业的秘密,暴露于天下”轻叹一声”他点头道:“其实在几百年前,经营银号和当铺的商人便意识到,当客户积累到很大数目”但同样每天都会有人来提现,同样每天也都会有人来存钱,一段时间后,他们发现”库中总是有大量的金银闲置。后来,他们得出结论,只需要保留其中一部分作为支付准备”其余部分可以用来放款,以取得利息”顿一顿道:“显然,日异隆准备走这条老路”

“汇联号会不会跟进呢”张居正紧紧的盯着沈默。

“商业竞争,如逆水行舟,肯定要跟的”沈默淡淡道:“而且说实话,有偿存款是必然”是趋势,也是历史的转折点。即使日异隆不搞,早晚汇联号也要推行的”

听他拔得这么高,张居正难以置信道:“好像这是第一次,听你如此热烈的赞扬一样事”

“不错”沈默点头道:“推行银票通兑的目的,是为了便于商业,促进生产。生产发展、商业繁鼻了,投资致富的机会才会多,就算是没有那个胆量能力,去直接投资,还可以把钱存在银号,让银号去投资,自己安稳的吃利息,稳赚不赔,也比光靠天吃饭强。”,“照你这么说,还可以抑制土地兼并呢”张居正不由笑了。

“为什么不可以呢为什么这个杜会的上层,会那么热衷于囤积土地不是他们深深的热爱这片土地,而是除此之外,根本不知道干什么好”沈默微笑道:“传说西北富家热衷以土窖藏银,历久不用,东南则无矣。非东南不如西北富足。盖其或可办工场、投实业”或以之取息于兴办工场、投资实业者。给富户们多一个选择,至少会分流一部分,涌向土地的资金吧”

“照你这样说”有百利而无一害了”张居正玩味的望着沈默道。

“只要保持一个比较高的准备金程度,就不会发生风险”沈默双手交叉,回望着张居正道:“对国家对百姓,都没有什么坏处。”,“对国家也没什么好处吧”张居正冷冷道:“商人们玩得再热闹,国库还是饿死老鼠”

“首先,国家和朝廷是两个概念。”沈默淡淡道:“另外,我是赞同征收商税的”

“真的”张居正的身子陡然坐直。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沈默缓缓点头道:“一味的损不足,而补有余,是违反天道,必受其咎的”张居正一直认为,沈默这个出身江淅的大商人之婿,是个十足的商业代言人,但现在,听到这斩钉截铁的回答,他有些含糊了

秋后的阳光透过纱窗,洒在沈默的身上,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金羌,却又让他的面目陷入阴影,即使面对面,张居正也没法看清他的样子了。

“好吧”张居正咳嗽一声道:“现在可以来点水己”

“求之不得”,”沈默莞尔道。说着拉了拉桌角的垂线,过不一会儿,王启明便进来添水,退下时,还细心的留下了暖水瓶。

连喝了三杯,解了。干舌燥,张居正才搁下茶盏,幽幽道:“江南别忘了,日异隆那边还上杆子求着和户部合作呢我完全可以撇开汇联号,授予日异隆独家行钞之权,并立即禁止一切私出之票。”说着挑衅般的望向沈默道:“你说,如果我许他们一分利,他们还会不会听你讲道理如果我再给百姓一分利,还会不会有人反对行钞”

“此乃罔民之举”沈默冷笑连连道:“禁票而行钞,则钱庄昔日收存储户之银,皆不复还银而只还钞,储户千万之银,一朝悉化为纸,虽古来暴政,也难及其分吧”

“你怎敢说宝钞就一定不如银”张居正瞪眼道:“若我再退一步,使民以银易钞,便加以一分之利,以钞完纳粮税,又加以一分之利,使百姓获二分之利也,谁不以银易钞”

“按照你说的,完银百两而获二分之利,不过少完银二十两耳,还是要赔八十两呢如果再把这二十两换成宝钞,则二分之利,亦化为纸”沈默云淡风轻的笑起来,指点江山的样子,就差来副羽扇纶巾了:“巨万之银,悉化为纸,谁肯以银易钞”

“你”张居正拍案道:“难道只有你汇联号发的是钱,我户部发的就全是纸吗”

“第一,汇联号不是我的;第二,汇联号的银票,是以真金白银和十年积累的信用,做双重保障的”沈默看一眼张居正道:“户部还有信用可言太仓又有寸银为质吗”

“我说过,让日异隆来担保”张居正的面庞发红道:“你的银票可兑付,我的宝钞就不能兑付了吗”,“那你去找日异隆吧。”,沌默笑起来道:“看看他们答不答应。

张居正也笑起来,道:“,好像不能答应”除非晋商的脑袋全都让门夹了,否则他们凭什么为政府滥发的白条买单

两人对着笑一阵,张居正仍然不服”另起话头道:“银票非纸钞,却又无异于宝钞,进可攻、退可守,江南使得好手段,不就是想把朝廷排除在外,让票号来行钞天下吗”,“如果你非这么认”沈默淡淡道:“大可如方才所说,下令取锋银票的流通,你是专管发钞的户部侍郎,有这个权力”

“、那我也太不自量力了”张居正嘴角浮现苦笑道:“比起靠山如王屋、太行的大票号,我这个侍郎可什么都不算”他敢打赌,只要自己敢把这个打算大白于天下,攻击自己的奏章,便会雪片般飞到内阁,结果肯定是,银票照行不误,自己却只能黯然下课。

毕竟汇联号和日舞隆已经成立了十年,其发行的银票也早就深入人心了,就算皇帝也不能拿他们怎样了如果连这点都看不明白,那他张居正还是趁早辞官回乡,还能保全身家性命。

“太岳兄说笑了”沈默摇头道:“票号也好”银票也罢”都只是新生的事物,远没有那么强大”,”说着诚恳的望着张居正道:“但真的是利国利民的好事,需要你我的保护。”,“我承认,你说的都对,但你也说了,纵使有再多保证”银票和宝钞一样,本身都是不值钱的纸吧”张居正声音低低道:“如果具间多用银票,一旦票号钱庄倒闭,便全归无用,而国家来行钞,即可绝此风险”他还是不死心。

“呵呵”,沈默喝口茶,他知道,这是最后的战役了,便语重心长道:“票号不过取富户千百万两之银,哪怕最终其悉化为纸,恐怕其危害,也无法与国家取百姓千万亿之银,一开始就化为纸相比吧票号倒闭,犹有朝廷可为百姓做主;可一旦朝廷的钞票破产,又有谁能为平民百姓做主呢”

张居正无话可说,便又起一头道:“前代大贤云:“操钱之权在上,而下无由得之,是以甘守其分耳。,万物之利权,收之于上,布之于下,此乃国家之体说”,“观大明宝钞今日的窘境,又有何体统可言”沈默轻叹一声道:“钱庄票号,终究只是经营生意,时刻需以信用为本,受官府、行业、储户之多重监督,尚能以保值为要,不敢滥发。但朝廷发钞,粉饰再多,本质上也只有一个,就是弥补财政不足毗以无阶值之纸张,换取百姓之钱财,说到底,就是一种掠夺官府强权,下民易虐,你如何去遏制官府的滥发冲动””他心中不由自嘲”想不到自己竟成了货币拜物主义者,但又不得不承认,在这个历史阶段,这种思想是最合适的。

其实张居正已经被沈默说服了,但他这辈子,还没让人全面压制成这样,所以嘴上还在继续放刁道:“这个不难,我只需事先预估天下之用,约定造钞之数,一旦印制够数,则立即停止,俟二三十年之后,再行添造,仍如旧式,不改法也”

说完,他也意识到这办法苍白无力。果然,沈默也被他的强瓣搞得火大,毫不留情的反驳道:“宋、金、元之行钞”未尝不想足用而止也但最后全都滥发无度,为什么是因为足天下之用,和足国家之用是两码事”道理很简单,足天下用的意思,是说钱数足够社会流通了,和国库是否缺钱,没有任何关系。就像后世,中央银行虽然是发钞机构,但你不能说,这些钱都属于它。

“如果国家遇到财政危机就像现在”正常赋税不能满足国家,朝廷必然要诛求于民,诛求之法,又以增钞最为隐蔽、快捷、不会很快引爆矛盾。恐怕就是太岳你面对这种情况”也没有别的选择。然而增钞滥发虽掠民财解一时之急”却使钞票贬值,仍然不足国用。还会伤害民心,得不偿失,不啻饮鸩止渴”

张居正无语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点头道:“好吧,你赢了,我可以搁置这个改革”

“明智之举”沈默赞道。

“但我有个条件”张居正道。

“请讲”沈默眉头道。

“银票既然有行钞的功能,就不能脱离朝廷的监管。”,张居正目光坚定道:“我要求向发行银票的票号,派驻户部人员监管。户部保证不干扰票号的正常经营,但必须掌握发行银行券及储备银的数量”并可以就此发表意见和建议”显然,他早预想好了各种可能”并知道该如何应对。

这倒让沈默有些蹦蹋,汇联号的储备金率,以及具体的银行券数量,都是大秘密,岂能轻易为朝廷所知于是道:“这个,我不能替他们答应你,汇联号不是我的下级,日异隆我更不熟”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张居正沉声道:“日异隆不用你管”汇联号一定会听你的”

沈默知道,这一步是非让不行了,既然自己说银号置于官府的监督之下,那人家派人监督,也在情理之中,容不得他说个,不,字事实上,他早有心理准备官府和票号之间,必须要做出一定程度上的妥协,才能在银票的通行上达成谅解。

“只要日异隆答应,我会说服汇联号的”他也不是那种优柔寡断之人,便给了张居正肯定的答复。

“好”张居正重重点头道:“我相信你”

“唉”虽然达成了协议,但张居正依然闷闷不乐。

沈默知道他为何不乐,轻声安慰道:“,我知道你对币制改革给予了厚望,无奈国库空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是啊”张居正长叹一声,有些疲惫道:“藩王不纳税,官伸不纳税,商人也不纳税。朝廷的赋税全压在平民百姓身上,百姓不堪重负,就只能将田土卖给藩王或者官伸,自己或为佃户种地,或去工场做工如此下去,国库永远一空如洗,百姓也一贫如洗,大明亡国之日不远了”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他现在的灰心”没有人能体会。只见他直直的望着沈默道:“难道真拿他们没办法了吗”,“有办法,可眼下还做不到”沈默淡淡道。

“是改制吗”张居正的眼中光芒一闪道。

“太岳慎言”沈默不置可否,这是张居正的答案,但不一定是自己的。

“我知道,有些话不是眼下当说的”,张居正的声音又充满了希望,紧紧攥拳道:“拙言,我自诩救时之才,平日目无余子,但今天,我真得服了你。我愿与君相许,齐心戮力,一起匡扶社稷,力挽狂澜”方才还唇枪舌剑的辩论加谈判”现在又情真意切的志同道合,这种转变,非常人能够,换言之,太岳非常人啊

好在沈默也非常人,他动情的握住张居正的手,道:“还是那句话,我以我血荐轩辕叔大,你我从此便是同志了”,说完心道,怎么这话怪怪的。

“拙家”张叔大热泪盈眶。

“叔知”,”沈拙言盈眶热泪。

这番表白,怎么说呢要说全假有些冤枉他俩,可要是谁全当了真,就等着被对方当枪使吧。

两人心中同时一阵恶寒,但都若无其事的坐回位子上。张居正继续道:“,就算币制暂时不改,但其它方面的改革,也是刻不容缓,吏治要刷新,税法要改革,还有工商、军制各方各面,全都迫在眉睫”

沈默点点头,尔意他说下去。

“但朝廷却长久陷于内耗,人与人斗,其乐无穷,把政事也当成了斗争的工具”张居正痛心疾首道:“结果拉帮结派、党同伐异、推诿扯皮、人浮于事,让有志者消磨心智,使无用者餐位素呢拙言这两年,应该深有体会吧”,沈默无奈的点点头,自从南方回来,自己毫无建树,哪怕当上了一部尚书,还是做不了什么事,把大好的光阴都浪费了,一想就觉着心疼。

“如果再不改变,你我的志向也早晚被消磨掉倘若一事无成,眼睁睁看着亡国之日该是我辈中人多大的耻辱啊”张居正声音压得很低,却仍如惊雷滚滚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们必须结束这些无意义的内耗,让这个国家”走上它该走的道路”

沈默一阵心惊肉跳。

身在青岛,竟然没喝过嵘山白花蛇草水,实在是遗憾,明日去买一瓶,尝尝此圣水是何等,竟然千百人闻之变色

第七七六章 十月围城中

谢绝了留饭,张居正回去了,虽然他的方案被否了,但若能将票号置于朝廷的监管之下,,了可以控制银票的发行之外,对下一步无论开征商税也好、推行一条鞭法也罢,绝对妙用无穷。

沈默看似被摆了一道,但一点也不沮丧,他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用不了多久,张居正就会明白,任何人答应你的事都不算数,只有你自己能做主的事才算数便倒是被张居正提醒,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他意识到现在各分号掌柜的权柄过大,虽然都是若菡看中的人选,但指望一个人永远英明,永不变质,本身就是极不靠谱的。集体决策、监督有力,才是长久兴旺的保证,在汇联号成立董事会没监事会,必须要提上日程了其实沈默早就有这样的打算,但都被若菡阳奉阴违,拖延下去了。

沈默知道,她不愿意分权,更不愿被掣肘,认为那样不利于自己发挥,但如果不在早期就把体制完善好,将来一定会吃大亏的。不能因为一帆风顺,就麻痹大意,必须回去好好沟通。

看着张居正的轿子离开,沈默转回内院,便看见王启明过来,恭声道:“大人,有个西夷,自称您的朋友,已经在前面等了半天了。”说着掏出个名刺,笑道:“会说咱们的话,还懂这个。”

沈默接过来家见封面上画着个十字架,便明白了,打开一看,果然是“西学后进沙勿略井上,家他不由笑起来道:“快请,还是我亲自去吧。”说着便拍一下王启明:“愣着干什么,头前带路啊。”

“哦,”见大人如此重视那夷人,王启明不禁心里打鼓,原来前面的知客,对那夷人态度可不怎么好家还差点把人家撵出去。

沈默来到会客厅中,一进门便看见个红发碧眼红胡子的外国人,穿着青布儒袍,外套黑色缎面薄夹袄,头带同色帽”正在那里像模像样的喝茶。

“哈哈哈,沙每略神父,见到你真是太好了。”伴着爽朗的笑声,沈默迈步进入厅中。

“沈大人,”沙勿略赶紧起身,朝沈默深深一躬道:“能见到您才是太好了。”

“都好都好”沈默虚扶他一把,双方重新序座后,他面带热情的笑容道:“东南一别,转眼便是一年多,神父别来无恙啊。”

沙勿略的脚上穿着方头寿字鞋,叉发和胡须,都按照大明的规矩,梳理的整整齐齐”举手投足间,中国味比原先醇厚了许多”他闻言笑道:“是啊,从大人的家乡出发,在下一路向北家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来到北京,在大人的兄弟南明先生的照应下,我已经在京城愉快生活一年多了。”南明是诸大绶的号”与沙勿略分开前,沈默,了官方的介绍信家还把他引见给了在北京的诸大绶,请他代为照顾。

沈默心说,你倒是住得安稳多总不会打算移民吧便笑道:“真是抱歉啊,我回京也已经一年多了,但是种种缘由,始终没机会再和你相见。”

“大人的事情,我都听南明先生说了。”沙勿略道:“您要操劳国事,完全不必为我分心。”

“时间还是有”沈默摆摆手道:“跟我说说,进京最的情形吧,对了你开始传教了吗”

“呵呵”沙勿略耸耸鼻子,苦笑道:“比想象中还要困难,我在澳门、在福建、在上海,那都是开放的城市,人们对外国人并不陌生,交流起来比较容易。”顿一顿道:“但在北京,,了一些南方来做官的官员,大部分平民,都没见过我这样的我来到哪里,都有人尾随,我一说话,他们却笑着一哄而散,像看怪物一样看我。”

“哈哈”沈默笑起来道:“少见多怪,这也是没办法的。”

“这种情况下”我只能先把传教的事情搁在一边。”沙勿略笑道:“主要精力都用在学习大明的理解习俗,研读传统的经典书籍,让自己从里到外,都没大明人没有区别这样,才能京城的人交朋友。”其实他积极学习中国文化,还有个目的,是为了将天主教头,融合进中国的古代经籍之中他费了很大功夫,从中庸、诗经、周易、尚书等书中摘取有关“天,没“帝,的条目,用来比作西方天主教义中的天主多为天主教义更容易被明国人接受做准备。当然,没必要跟沈默说那么细。

“你有心了。”沈默点头道:“这个国家的人,有根深蒂固的传统,不尊重这些传统,就没法在这个社会中生活,更别提传教了。”他看见王启明在门口比划哼个夹菜的手势,便笑道:“到饭点了,咱们边吃边谈。”说着对王启明“就在这吃吧。”

王启明便带人上来,把餐桌摆上,又端铜盆上来,请两人净了手。才把四荤四素八样菜肴,从食盒中取出摆好,的虽然不丰盛,但都很精致,王启明深谙部堂大人的口味。

“上班时间,就不陪你喝酒了。”沈默对沙勿略道:“不过你可以喝点的的”

“客随主便。”沙勿略摇头笑道:“大人不喝,我也不喝了。”

“那我就以茶代酒。”沈默端起茶杯,朝沙勿略一举道:“为咱们的重逢干杯。”

“敬大人。”沙勿略赶紧双手端起茶杯,轻轻跟沈默碰一下,啜饮一。”搁下茶杯道:“您的热情令我如回家一般温暖。”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沈默谦和的笑起来,两人安静的用一会儿餐,他又问道:“那么,了学习之外,你还做了些什么呢”

“还遵照大人的指示将一些泰西的科学技末,还有新奇的西洋方物介绍给人们,吸引大明人的关注。”沙勿略赶紧搁下筷子,轻声道:“还用西医为民众治病随着治好的病人越来越多,我也有些了名气”

“这都是为传教做准备吧”沈默言动声色道:“你们耶稣会那边催你了吧”

“都瞒不过大人。”沙勿略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的上级,耶稣会的会长罗耀拉,命令我尽快展开工作,为耶稣会求得在大明合法传教的权利。”顿一顿道:“所以我特意来衙门拜访大人”因为这是一次正式的请求。”

沈默坐正身体,道:“请讲。”

“耶稣会准备了一船礼物已经送到京城,请大人代为进献给皇帝陛下。”沙勿略目光希夷的望着沈默道:“并代为引荐。”在他看来,参见皇帝,是打开传教之门的钥匙。

“我很乐意效劳”,沈默笑起来端着茶盏轻啜一口,又一脸抱歉道:“但以我看来,你很可能没法达到目的。”

“为什么”沙勿略有些焦急道:“据我所知,贵国宗教是自由的啊”

“你说的都没错”,沈默淡淡道:“可形势比人强,谁也没办法。”说着拿起桌上的湿巾,擦擦手道:“你应该知道我国刚刚失去了一位皇帝”

“是的,国丧期间,我还为先帝祈福过呢。”沙勿略恢复了镇定,传教士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不然也干不了这行。

“那就应该知道,先帝在位时因为沉迷一种宗教,不仅大兴土木、蓄养教徒、甚至还荒废了政事,整日和教徒们一起修炼。就连最后去世的原因,也被怀疑是吃了教徒进献的丹药。”沈默低声道:“现在刑部正在审讯此事,你不会没听说过吧”

“听说过。”沙勿略点点头道:“据说先帝的遗诏,还有新陛下的登极诏上,都强调要严惩那些教徒呢。”

“说的就是”沈默一脸沉痛道:“皇帝陛下没大臣们普遍认为,先帝因为宗教误国甚至损害了龙体,对宗教的信任已经降到冰点,甚至开始反感宗教人士。”

这话从大明礼部尚书的口中说出,对沙勿略的打击可想而知,虽然见惯了风雨,但仍难掩失措道:“大人,我那该怎么办”

“你放心,大明是文明之邦多断不会发生欧洲那样的宗教极端事件”,沈默适可而止道:“我只是认为,现在觐见皇帝,可能结果不会太好。”

“那就先不见。”沙勿略急了,抱拳道:“请大人千万别对本教另眼相看。”一着急,他都罕见的用错成语了。

“别着急,别着急。”沈默笑着安抚他道:“我的一贯态度不会变,就像在上海,南京、苏州一样,全力的支持你,我的朋友。”

“这是我的荣幸。”沙勿略朝沈默感激的笑道:“我能认识大人,真是圣母的赐福,您和您的朋友,对我的关照和帮助,是我一生都无法报答的,主一定会赐福你们的。”

“认识你也是我的荣幸”神父。”

沈默的笑容,如阳光般和煦,让沙勿略恢复了镇定:“请大人指点迷津。”

“其实你一直以来,都做得很好。”沈默便热情的出谋刮策道:“在没有被接受之前,不能急着行动,要先树立自己美好的形象。现在你的个人形象,算是树立起来了,大家都知道,沙勿略是个好人,智者,伸士,但对你们教派的了解,还远远不够。你便贸贸然要求传教,就算我们的皇帝仁慈,恐怕大臣们也不会答应的。”

“您的意思是”让我先私下一下宣传本教”沙勿略问道。

“不能提的教字啊,”沈默一脸诈唬道:“现在国人敏感着呢,你又是个异族,恐怕一听见你宣传,就要立刻扭送见官了。”

“那该怎么办”沙勿略有些糊涂了。

“圣人云,大音若希、大成若缺”,沈默高深莫测道:“最高明的宣传,不是高喊自己教派有多么厉害,是站人们自动认识到。你们教派的优点。”,“我明白了。”沙勿略惊喜道:“您是让我以后做什么事儿,都打着本教的旗号”

“是的”沈默淡淡道:“虽然我没法批准你传教,但身为大明主管宗教方面的官员批准你以天主教徒的身份,在京城活动,还是没问题的。”又道:“你还可以佛朗机使团的名义,招呼不超过五十人同伴在京城暂居的的”五十人,是大明规定使团进京的人数限制,而使团进京后,一赖好几年的情况实在太多了。这不是滥用职权,而是在职权范围内灵活处事,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太好了”听到沈默的优惠大派送,沙勿略一阵阵狂喜:“大人您真是天使下凡。”若不是东方世界的礼节不允许,他真想上前使劲拥抱一下。

“为朋友两肋插刀嘛。”沈默慷慨的笑道:“不过千万记住不要私自传教神父你当然不会,但你那些后来的伙伴,可能一时心急,做出什么不可收拾的脸情,那可就不好办了。”

“大人放心,我以圣母玛利亚的名义发誓,我会精选进京狗同伴一定会约束好他们。”沙勿略重重点头道:“不给您添任何麻烦。”

“很好。”沈默点头笑道:“我相信你。”说着站起身来,朗声道:“好了,神父,你的担心没有了,我们的饭也吃完了,不如咱们去花园里散散步聊一聊你对大明的看法”

“求之不得。”沙勿略早就憋了一肚子看法没疑问,他知道现在就是释疑的绝佳机呢,这的能聆听这位英明的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