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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官居一品


级官员高低不敢接受皇帝的中旨,唯恐和他相提并论。就这么一路下来,终于坑了张居正

张居正心里本来就不好受,若能有一点办法,他何必要接受这见鬼的中旨呢可要是这次不接,下次就不知是何年何月,甚至永远都没机会了今年不会再举行廷推,明年老家伙一回来,轮也轮不到自己。所以除了接受,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但两位同乡不知情,仍然苦口婆心的劝告,张居正又不能告诉他们真相,只能闷不作声的听着,好在他为了装病,脸上涂了粉,倒也看不出表情如何来。

两人说得口干舌燥,却见张居正一言不发,李幼滋叹口气道:“太岳,咱以后有的是机会,就不趟这浑水了吧。”他和张居正不仅是同乡,还是同年,两人关系极好,他又比张居正年长九岁,所以能以这种口气说话。

张居正这下没法装死了,他一脸无奈的望着李幼滋,唉声叹气道:“这是皇上的圣旨,我不接就是抗旨。”这话倒也不假,圣旨确实是皇帝下的,说是金科玉律也没错。

“只要你找个理由不接圣旨,”明朝官员并不把皇帝当成神,更不会把他们说的话太当回事儿。所以李幼滋有些不以为然道:“比如说自己不能胜任之类的,皇上是不会怪罪的,就算要怪罪,所有同僚都会为你说话。”

“可是我觉着自己能够胜任。”张居正的两眼亮得耍蛔忠痪涞溃骸澳忝悄梦业迸笥眩筒灰偃傲恕焙蟀刖涿凰担馑己苊飨浴br >

现场顿时陷入了沉寂,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两位说客知道他决心已定,多说无益,只能伤害彼此的感情。耿定向叹口气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再说什么了,太岳兄好自为之吧。”

张居正点点头。

“我俩也是为你好,咱们荆州人杰地灵,你数头一份,我们只是想让你走得稳一些罢了。”李幼滋也不再多说什么:“不过也是,你还年轻,入阁之后干几件漂亮差事,谁还记得你是怎么当上这个大学士的”

“我也是这样想的。”张居正终于点头道:“谁也没规定,中旨入阁要比廷推的矮一头,进去之后比得还是能力,只要我足够强,就一定能后来居上。”顿一顿道:“至于所谓的名声,其实是最虚幻的。只要我成功了,所有人都会为我歌功颂德”

望着他坚毅或者说有些偏执的表情,李幼滋和耿定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丝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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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有个聚会,所以发的晚了点,抱歉。

第七八五章 内阁 上

刮了一夜的西北风,把天上的云彩吹得一点不留,卯时过半,天色已经渐明。

沈默的暖轿在东安门的门洞中落下,轿帘掀开,便听胡勇小声道:“陈、张二位大人在。”他不动声色的点点头”扶着胡勇的胳膊,稳稳走下轿来,看了看左手边,却没见到他俩的人影。

“呵呵,大人来得早的。”身后想起说话声,沈默赶紧转身,就瞧见两个头戴纯白毛皮暖耳冬帽”身上官服连同肩背上的披风却一色大红的官员”从他后面走过来。虽然天还暗、看不清脸,但他知道,那是陈以勤和张居正。

沈默赶紧推开挡在身前的轿夫,快步走过去,抱拳朗声道:“久等久等。

“哪里哪里,也是刚到。“来人正是陈以勤和张居正,都带着一脸笑容”双手虚拱,但许是天儿太冷了,沈默看他俩的表情,似乎都有些僵硬。他心知缘由,于是快走了两步。

两人走到离着他四步远时”站定脚步,便要正式见礼,却见沈默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们左侧”面带笑容的抱拳见礼。

两人心下舒服了点,连忙还礼说:“大人焉能如此。”沈默笑吟吟答道:“你们又何必如此。”说着朗声道:“我等一同入阁办差,便是同僚,你们太见外了。”

“岂敢岂敢”,两人的笑容自然了许多。沈默方才的举动看起来有些奇怪,却是一种善意的表达洪武三十年颁行的大明会典规定,凡百官交往,以品秩分尊卑。品级相近,相见时行礼,则东西对立”品秩稍卑者居于西。品秩相差二三等”相见时卑者居下。品级相差四等,相见时卑者下拜”尊者坐而受礼,有事则跪着禀告。

以沈默为例”他现在是从一品的官员”与二品官相见,二品官居西行礼,他则居东答礼。与三四品官相见,三四品居下行礼,他则居中答礼。与五品以下官相见,则坐受其跪拜之礼。陈以勤和张居正都是三品官,按说应居下首行礼,所以他俩尊会站在沈默轿子后面,就是为了行礼方便。

但沈默不会如此托大,因为按惯例,同僚官品级虽有高下,但不必拘礼。所以他抢一步上前,不让他们行上下礼,而是仅仅东西对立见礼。这就表明自己,无心以品级压人,而是以同僚之礼相交

陈以勤和张居正两个,心里就本来挺堵得慌。按说多年夙愿一朝得偿,本是大好的事情,可偏偏是经由中旨”而不是会推”委实美中不足”甚至是喜忧参半。张居正就不必说了,单说那陈以勤,自从接到圣旨那天”整个人就晕乎乎,像踩在棉花上一样,心里是百味杂陈,百念千转。一时想着不能接旨,不能让人戳脊粱骨:一时却又觉着,这次天上掉馅饼,入阁的机会摆在眼前,要是错过了”怕是再没这样好机会了他有自知之名,知道自己脾气太差、人缘不好,除了和皇帝的关系不错”就连裕邸的那帮旧人,都相处的不太愉快,若指望廷推过关”恐怕不知要猴年马月了。

正犹豫不决的时候,高拱找他谈了次话”向他揭示了这次内阁人事调整的背景当然着重讲自己是如何费尽心思,才给他争取到这次机会的。他一听说明年葛守礼、赵贞吉那帮子老东西要回来了,当时就全明白了,对高拱自是千恩万谢,再不提什么,不能胜任,之类。

甭管怀着怎样的心情,当张居正和陈以勤一见面,都涌起同病相怜之感”他们知道对方来这么早”不过是为了等候另一位的到来。虽然同日入阁”但人家已经是从一品的太子太保、礼部尚书,更重要的是”人家是经过廷推堂堂正正入阁的”和他们的差别,虽然没有进士官与科贡官的差别那么大。但是人家日后撤漫做去,只要不太离谱,没敢说他不字的,不然就说明大家有眼无珠,生怕绝了廷推的种子。而他俩这样未经廷推的,入阁后就得兢兢业业,捧了卵子过桥,群僚还要寻趁他,一旦有什么错,肯定群起而攻之,一分不是,就要当做十分,以证明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不经廷推是不行的。有这许多不平处,两人见了沈默能顺气那才叫有鬼呢。

沈默当然不想才第一天,就让两人恨上了,所以表现的格外客气,执意平等相见,就是为了悄除对方心里的别扭当然没那么容易”但至少两人看他要顺眼一些了。

三人这么寒暄着,客气的谦让几句,联袂往午门方向走去,虽然是并肩而行,但沈默居中,陈以勤居左、张居正居右,他俩还稍稍让沈默走在前面一点,这自然也是官场的规矩虽然有些无聊,但外人一看,就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所以丝毫不能出错。若是在这方面错了,有时甚x吏部一次差评,对仕涂的危害还大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凵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凵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今日是三位新进的阁员第一天到阁,前一日,内阁便派司直郎分别到他们府上,周知今日的行程。大内宫门冬天是卯正开,而内阁是辰时准时办公,徐阶让他们三个在这段时间到阁”要举行个简短的欢迎仪式。

三人来到午门外,今日没有早朝,所以外臣不得擅入紫禁城。但有两个衙门是例外的,一个是内阁,另一个是六科廊。这是因为朝廷十八大衙门都设在大内之外,惟独只有内阁与六科的公署设在紫禁城里头。

一进午门,往右拐是会极门,是内阁;往左拐是归极门,是六科廊,由此也可见六科的地位“当然这是题外话。

昨日内阁已经送来了值牌”所以守门禁军一盘问,三人便出示自己的值牌,这值牌也分三六九等”最高等的是象牙的,只有内阁大学士才能得到。六科是银的,内阁其余人等是铜的。后两种还得在午门处画像报备”比对之后才能放行。

一见三位大人拿的是最高等的象牙牌,众兵丁便知道是新晋的三位阁老,赶紧毕恭毕敬的递还腰牌、让出去路,午门的值日太监还从屋子里跑出来,殷勤的给三人请安,并要给他们带路。

三人又不是不认路,自然不会用他,但想想以往要先通报,然后司直郎出来带路,才能进一次内阁”现在终于可以畅通无阻,再也不用仰望这个大明最高的行政机构了。虽然都是一脸的古井不波,但说心中不雀跃”那就太虚伪了。

陈以勤和张居正更是觉着,这次的选择没错,哪怕被人骂一阵子,也确实值了。

会极门就在皇城东南角,进了午门拐弯就到”当他们抵达时,便见高拱、郭朴、李春芳,带着十来个司直郎”已经等在那里了,沈默看到其中有申时行和余有丁”但这种时候只能假装不熟了。

沈默三人赶紧上前几步,向次辅和两位前辈行礼,高拱三个客气的还礼;司直郎们也向新阁老们请安”沈默三个也客气的还礼,便在高拱的率领下,鱼贯进入了会极门。

虽然都不是第一次来了,但想必他们对内阁的各处布局并不熟悉,高拱为三人介绍道:“内阁建置之初,场地非常狭小,三四个阁臣,挤在一间屋子里办公。后屡经扩建,才形成今日的规模。”说着指着正中一座飞角重檐”宏敝富丽的殿阁道:“这是文渊阁,我等阁臣议事办公都在这里。”再指着文渊阁东边的一座小楼道:“这是诰敕房””他又指向文渊阁西边,和诰敕房遥遥相对的另一座小楼,道:“那是制敕房。凡阁臣撰拟的诰敕、制敕,皆由这两房审核,缮定正本”交皇上用宝后,再由其颁发。”

沈默等人都是翰林出身,自然知道帝国一切以皇帝名义颁发的各种批示、命令、公文等一应文书”皆由内阁草拟,这两房就是协助内阁来履行职责的秘书机构。其中制敕房掌书办,制敕、诏旨、诰命、册表、宝文、王牒、讲章、碑额及题奏揭帖,等项,及一应机密文书,并各王府敕符底簿。诰敕房掌书办“立官诰敕,及番译敕书,并四夷来文揭帖,兵部纪功,勘合底簿,等项。

“但你们不要有这两房就能省事儿。”高拱却大煞风景道:“我等为皇上操乾坤御九州,所有文牍”除了例行公事的函件偶有舍人代笔外,其余皆由阁臣亲自起草,哪怕首辅亦不例外,从未有请两房代劳。”顿一顿,他的目光扫过三人道:“以为来内阁是作威作福的,那就大错特错了,这里比你们之前在部里,要辛苦百倍。若没有辛劳克己、鞠躬尽瘁之心,我劝你们还是尽早回去。”

三人诺诺应下,但心中未免腹诽,这高胡子果然是难搞至极,迫不及待就来下马威再说这话也不该你说啊,都说完了让首辅说什么再重复一遍

高拱却浑然不觉,兴致勃勃的向他们介绍着内阁的布局:“文渊阁南面原为空地,后因内阁职权日繁,需要的人手越多越多,文渊阁地方不够。在严分宜任首辅期间,又在那里造了三大间卷棚,内阁各处一应帮办属吏,都迁到那里。再往南,是“古今通集库”,凡草请诸翰林,宝请诸冉府,左券及勘籍”归诸古今通集库。”也就是内阁的档案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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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完内阁的大体布局,高拱便带着他们进入了文渊阁,前厅之后是一圈游廊,正对着的是大厅”阁臣的四套值房,则在左右两侧,原先四位阁臣时,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但现在又加了三个人,自然要重新安排。除了首辅的那套之外,其余的都要住俩人,所以三套房的门都打开,有杂役正在房中收拾,显然是在重新安排位置。

“这里有四套房,首辅住一套咱们六个人只能合伙住三套了。”高拱道:“我和老郭住一套,剩下两套你们商量着搭伙就是了。”

一想到日后要经常和个老爷们住一起,沈默就感到一阵恶寒,其余两位的脸色也有些发绿,大家再不济也是副部级干部那都是有独立套院的”什么会客厅、机要室、文书室、卧室、小厨房一应俱全,像礼部那种人少的衙门,身为尚书的沈默甚至还有个小花园。现在费劲千辛万苦,好容易鲤鱼跃龙门了,怎么非但没有海阔天高,反倒有种一摔跌进阴沟里的感觉

“暂时条件是艰苦点,这都是历史原因造成的。”内阁设立之初不过是皇帝的秘书机构而已,是后来不断扩张权力,才成为行政之枢要,政府之首脑的”加之刚从西苑搬回来,办公条件逼仄,也是难免的。高拱也觉着脸上挂不住”忙道:“不过你们放心我正和首辅商量着,把文渊阁北面的空地,向皇上要过来”给大家每个人都盖上独立的值房”

话音未落,便听到正厅门口有人低低咳嗽一声众人赶紧齐齐朝里施礼道:“参见首揆”高拱只好硬生生住了嘴。

徐阶看看张居正,并未流露出不满的情绪,便和蔼对众人道:“外面冷哈哈的都杵在那里干什么快进来吧。”

高拱不吭声了,场面顿时肃穆下来,众人凝神静气,步履庄重的步入正厅。徐阶先领着在至圣先师像前上香、磕头,然后徐阶便在圣人像下的大案后坐下,接受众人的问安。看着高拱虽然和徐阶势如水火,也依然每天要乖乖给徐阶深深作揖沈默心说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起身之后,徐阶摆摆手司直郎们返回两侧配殿,正厅中便只剩下他和六位阁臣了。

“都坐吧。”徐阶端坐在正位上无需像高拱那样装腔作势,这位子便有足够的威势。

“喏。”众人应一声,高拱走到了左面第一把红木雕花椅前坐下,他面前的书案”比其余人的长条几案略显宽大,上面摆着文房四宝,还有一摞奏章,以及茶杯、老花镜等私人物品。

郭朴坐到了高拱对面。李春芳坐到了高拱下首,剩下三人互相看看,沈默便当仁不让坐到了李春芳的对面。陈以勤走到李春芳的下首坐下”还有最后一把交椅,张居正没得挑,只能敬陪末座了。

七位内阁成员全数到齐,正如他们的座次顺序,分别依次是首辅徐阶、次辅高拱、郭朴、李春芳、沈默、陈以勤、张居正。这其实也是他们的入阁顺序,非同小可,难以逾越。当然高拱、郭朴、李春芳是一天入阁的;沈默、陈以勤、张居正,又是一天入阁的,他们之间是怎么排名的呢自然也有一套办法一先比资历,谁登科早,谁就是前辈;要是一起中的进士,那就比入阁前的字阶,你是尚书,我是侍郎,那么你是大哥,我是小弟:要是大家还平级”那就比年龄,总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吧哪怕年长一天,都是一辜子的大哥比如这其中,李春芳是陈以勤的学生,但就排在他前面,原因无它,入阁早而已。

但也不是那么死板,比如说高、郭、李三位,分别是嘉靖二十年、十四年、二十六年的进士,按说应该郭朴当这个次辅的,但他甘愿让贤,又没影响别人,谁也没话说:再比如说”沈、陈、张三位,分别是嘉靖三十五年、二十年、二十六年进士,按说该是陈、张、沈的次序才对”但人家沈默是廷推入阁”他俩没推过的,就只能往后排。当然他俩硬要坚持,也能和沈默争一争,无奈何靠中旨入阁的先天不足、腰杆不硬”自己都不好意思提这茬。

这一屁股坐下去,你在内阁的排名也就尘埃落定了。日后内阁的权力交替,就按照这个排名来一最前面的当首辅,次一个的当次辅,后面其余的只能当跟班了。

只有等前面的挂掉了不管各种原因”反正是离开内阁了,后面的才能前进一位。当然你有本事,让人家在位时把位置让给你也行,只是谁苦熬干熬不是为了当上首辅不到万不得已,又怎会把位置拱手相让呢

所以内阁中要么差距过大”等级森严,一潭死水;要么大家都野心勃勃想上位,那就非得把前面人拱掉,肯定斗争激烈,你死我活。

很不幸,这届内阁班子,似乎属丰后者

第七八五章 内阁 中

“请首辅训话。”徐阶本打算让高拱继续讲,但刚要开口说话,却被高拱一句堵上。

徐阶闻言心里破口大骂,你娃把好的坏的都讲完了,让咱怎么办嚼你嚼过的馍但也只能轻轻咳嗽一声道:“三位都是部堂大吏之中,年轻有为、勤勉克己的典范,响鼓不用重锤,次辅大人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仆不必多说什么,唯有一事,不得不老调重弹”这时他才进入状态,展现出一位大明首辅应有的气场,坚定目光仿佛盯着每一个人,道:“外厢视我等为宰相,那是皇上和百官的抬爱。

虽然朝廷一应用舍刑赏皆由我等草拟,天子也无不应允,但我等需要时刻谨记,咱们入阁办事,只是为天子辅理朝政、参赞机要说穿了,威福是皇上的,政务是六部诸司的,我等不过顺天意公论而为,将下情如实上达天听,使圣意为朝野心悦诚服。”

见众人都一脸受教,徐阶的情绪好了一些,声调稍稍提高道:“我等身为辅臣,关键在一个,辅,字上,乃辅助朝政之臣,而非朝纲独断之臣,所以一言一行,皆要因循本分,切不可窃主上威福以自专,置六部诸司为属吏,切记切记,不要越雷池半步。”

徐阁老在上面老调重弹,似乎无非是那套“以威福还主上,以政务还诸司,以用舍刑赏还公论,的白话版,但听话听音,在场诸位还是清晰的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不要以为当上大学士就了不起,你们必须要遵守规矩。内阁有什么规矩呢无非就是首辅负责制老大说了算,所以你们都要听我的,别想着别出心裁,独树一帜什么的显然还有敲打高拱,以儆效尤的意思。

高拱的脸色当时就不好看了但人家老徐说得冠冕堂皇,他也没法公开叫板,只能皮笑肉不笑道:“元翁谆谆教诲,他们肯定都铭记在心了,时候也不早了,让他们先去皇上那儿谢恩吧。”

徐阶谈兴未尽,闻言只能不情愿的中断话头,闷声道:“好吧”

一“一一一一一凵一“一“一“一一一凵一“一“一凵一“一“一凵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凵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凵还是由高拱带着三人从文渊阁出来,一路上都很沉默,各自想着心事,方才在内阁的所见所闻,磉实与自己的心理预期,有很大落差“本来都是在部里数一数二的堂上官,现在进了内阁,却得从头做起好像初入衙门的小年青一样,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委屈做小,甘当龙套。真是放着好日子不过非得受这份小婢罪。

但转念一想,既然内阁这么多不如意的地方,为何外面人全都削减了脑袋往里钻因为内阁纵有千般不好但有一样,是外面无论如何也比不了的它是国家的核心权力圈。纵使六部九卿各管一摊、皆有实权,像杨博那样的,更是威风八面,连首辅都得让他三分。但他们不入内阁,就没法参与到这个国家的最高决策中。尽管他们可以道听途说,了解到当时的情形但毕竟不是目见耳闻,就没法清晰理解每道政令背后的故事应对上必然被动,久而久之便彻底落了下风,被人牵着鼻子走。

内阁阁员就不同了,虽然每日小心翼翼,但每次会议都不会缺席,至不济也能看个明明白白,再强点的,甚至可以借力打力、翻云覆雨,“毕竟内阁大学士们也都是人,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争端,有争端的地方,就有可乘之机,有可乘之机,就有聪明人发榫的空间,这就是内阁阁员强于六部九卿的道理。

三人都不觉着自己是笨人,所以走到乾清字外时,便对未来恢复了信心

一经通报,很快便出来个穿着大红金线蟒衣的太监迎接,四人一看,乃是老熟人冯保。

都是裕邸出来的旧人,冯保一见他们,也觉着格外亲热。但苦于周围人多,无法表达,只能堆出一脸的笑容,道:“诸位阁老早,快进去吧,咱们皇上没吃早饭,特意等着你们呢。”这小子多会说话,一句“咱们皇上”就把要表达的意思,明白无误的传达出来了。

沈默三个也笑着和他打招呼,恭喜冯公公高升,把冯保得乐合不拢嘴“就像内阁中的情形一样,宫里裕邸的旧人也都鸡犬升天。原来的大太监中,黄锦退了,要去南京享福,马森虽然还掌着司礼监、御马监,但内官监、以及乾清宫的管事太监,这些紧要的衙门,全都换成了裕邸的旧人,新旧交替已成必然之势。

冯保现在就当上了乾清宫的管事太监,虽然不在内宫实权太监之列,但因为是皇帝近人,所以地位很高,不仅穿着大太监才能穿的大红蟒衣,谁见了他也得客客气气的叫一声,冯公公。

但高拱不买账,因为他觉着当太监的就该有个太监样,哪怕贪财点,愚蠢点也无妨,可这冯保附庸风雅、颇有学识苦是让这掌了权,难免又是个王振、刘谨那样的野心家“其实以他和皇帝的关系,想要封杀冯保,不过动动嘴而已,但他自持身份,不屑插嘴内宫之事,心说只要有自己在,还怕小鬼翻了天所以只是不冷不热的应一声,便道:“皇上这时候在西暖阁,我们进去吧。”小样,凭俺们师生的关系,还用得着你在中间传话

冯巩早习惯了高拱这样,只是缩缩脖子道:“其实今儿在东暖阁。”

“哦”高拱微微有些意外,西暖阁是皇帝起居的地方,东暖阁是皇帝批阅奏章、处理政务的地方。隆庆皇帝自登极起,便对政务极为懈怠,极少涉足东暖阁,尤其是入冬后,更是整日窝在西暖阁中与后妃饮酒取乐,即使接见大臣,也只是在外间,从不出阁。

今日这是刮得什么风,怎么换地方了

带着疑问他率沈默三个进入东暖阁的外间,上来几个小太监,给阁员们解披风,拿暖帽,然后躬身退下,整个过程不仅迅速,竟一点动静都没发出。

见沈默和张居正朝自己投来赞赏的目光,冯保脸上不禁有些得意这是他训练的结果,别的宫里的太监,可没这份素质。

高拱当然不会理他,此刻已经换上一副严肃谨敬的面容,朝内间沉声道:“,臣高拱携新进大学士求见。”这原本是太监们的活,但高拱给他们省了。

“各位快进来吧”里面响起一把带着喜悦的声音。

两个太监把厚厚的门帘拉开,一股热气便扑面而来,四人鱼贯进去大礼参拜之后,皇帝便叫起来,亲热道:“快入席吧,师傅们起了个大早,肯定饿坏了吧。”

高拱起身笑道:“谢皇上关心我等阁臣唯有兢兢业业、加倍努力,才对的起皇上的信任。”

“也得注意身体,不要累坏了。”隆庆关切笑道。

沈默等人也起身多日不见,皇帝又瘦了,面容发黄、气色不济,这显然不是一个才三十岁的年轻人,该有的样子。

“快入席吧。”隆庆在正席上坐下,指着旁边的一张方桌道:,“跟皇帝一起吃饭,遭罪所以咱们分开吃。”他是个很体贴下属的君王,经常留徐阶、高拱等人吃饭但发现高拱还好,其余人总是恭谨地欠着身子坐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动筷子。心里还在不停地打着算盘,生怕给皇上一个坏印象就连徐阶也不例外。

这不是吃饭,这简直是活受罪,所以隆庆以后请大臣吃饭,总是自己单独一桌,再给他们另开一席,好让他们吃得痛快。

四人再次谢恩,便围着方桌坐下,小太监们马上摆上了一桌早点,琳琅满目总有好几十样,色香俱全、煞是诱人。折腾了一早晨好高拱几人,早已是饥肠辘辘,但皇帝不动筷子,他们也不好开始,便坐在那等着。

“师傅们教导过,放开肚皮吃饭,立定脚跟做人。”隆庆微笑道:“咱们分头吃饭,什么话吃完饭再说。”便端了一碗莲子雪huā羹,专心喝起来。

见皇帝开始用膳,四人心下自在许多,便拿起碗筷,开始祭各自的五脏庙。冯保在边上看着,心说吃相上也很体现性格,高拱和陈以勤运筷如飞、呼啦呼啦的风卷残云,高胡子的吃相尤为不雅,甚至粘得胡子上都是饭汤。而沈默和张居正就斯文多了,绝不会飞象过河、也不会拨草寻蛇、更不会发出声音,吃相从容淡定,饿死都有个饱样冯保以斯文自居,所以看沈默和张居正,要比那两个顺眼多了。

隆庆食欲不振,吃得不多,不一会儿就放下筷子,皇上已经要漱。了。沈张二人正好面对皇帝,一见这情景,连忙也搁下筷子。陈以勤见他俩做直身子,也不吃了,高拱嘴里正含着个灌汤的小笼包,咽不下吐不出,一时有些发窘。

“你们吃,不要管我。”隆庆连忙解围道:“朕早先用了点,已经不饿了”说着起身道:“朕先去里间写字,师傅们吃饱了再过来”不待他们起身谢恩,便抽身进去了。高拱这才放下了心,把嘴里的小笼包慢慢吃下去,狠狠瞪他们三个一眼。

虽然说是继续吃,但哪能让皇帝久等四人连三赶二地扒拉了几口,就忙放下筷子,进去里间了,里间是御书房。迎面是一排高大的书架,书籍盈架、卷帙浩繁,看上去却少有翻动。

,宵衣旰食,的泥金横匾下,是紫檀木的宽大书案,上面文房四宝摆放整齐,隆庆正在提笔写字。看见几人进来,也不停下,口中道:“师傅们吃好了吗请先坐下用茶,朕马上就完。”

四个人便屏息凝神,等着隆庆写完字,除了高拱外,三人心中都不平静看皇帝这样子并不像外间所传的那样昏聩,甚至比在潜邸时,更加有风度了。果然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啊。

隆庆搁下笔,接过手巾擦擦额头的虚汗,笑道:”腾写了几幅字,送给师傅们。”说着挥挥手,冯保便和个小太监,拿起最左边的一副,小心展示给四人看。只见上面写的是,启宏元师”便听隆庆道:“这几个字,送给高师傅,您是朕的启蒙恩师,朝夕相处的九年里”蒙您悉心教诲朕、保护朕”说着动情道:“没有你就没有朕的今天”

高拱的眼圈当时就红了,推进山倒玉柱,跪在皇帝面前,哽咽道:“臣肝脑涂地,死而后已,绝不辜负皇上的期望。”

“快快请起”隆庆亲手扶起他道:“您是朕的师父,以后不要跪了”

高拱连道不敢”以袖遮面,站起身来。

放下那副字,冯保两个又拿起第二幅,上面“仁言利博”隆庆指着那字对陈以勤道:“陈师傅同样为朕师九年”对朕竭进保护之力,朕把这四个字你。”

陈以勤知道,皇帝指的是当年裕王地位摇摇欲坠时”自己在三公槐大会上,以隆庆的名讳,载厘,为发端,做了一番,国本早定,的演讲,大大的巩固了裕王的地位,一些流言蜚语也消失无踪。皇帝显然没忘了这份恩情。

他感动莫名,赶紧如高拱一般接下。

第三幅拿起来,上面是,患难亨困”陈以勤指给张居正道:“张师傅,当年多亏你为朕与严党周旋”为朕默默做了很多,别人虽不知道”但朕铭感五内,这几个字送给你”

张居正冷面热心,闻言眼圈一热,恭敬的行礼接下。

还有最后一幅字,皇帝索性自己拿起来,众人只见是,肝胆贞贤,四个字,只听隆庆道:“沈师傅,我们虽然相处最短,但无须讳言,你我之间的关系,又与诸位师傅不同,都在这几个字里了。”

沈默重重的点头,人非铁石,得君上如此相待,他又怎能不感动

四位曾经的裕邸讲官,现在的内阁大学士,一人得到了皇帝井一幅字,其中还有个浅浅的玄机,高拱的字中,含着个,元,字,陈以勤的含着个,利,字,张居正的含着个,亨,字,沈默的含着个,贞,字,合起来就是,元亨利贞,

易经第一卦曰:天有四德,元、亨、利、贞元者善之长也,亨者嘉之会也;利者义之和也;贞者事之干也。

隆庆皇帝把他们四个与四个字对应起来,其中的殷殷期盼,不言自明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皇帝这次的表现,真要让包括高拱在内的四位大学士击掌喝彩这一手玩得太漂亮了,绝不是毕庸之君能够想到的

其实隆庆皇帝也是苦思多日,才想出这个办法来的。那些言官们上的奏章,他其实都看了,也觉着说得有道理。毕竟他和父皇有仇,但跟祖宗江山没仇,既然做了皇帝,自不希望把江山给败了。但是他所面临的,是父皇嘉靖留下的烂摊子,内忧外患,国将不国;而他的大臣们,都是在嘉靖手下练出来的,巧舌如簧、胆大包天、腹黑皮厚、各个难搞

登上皇位不久,他就意识到了,自己既没有能力救这个国家于水火,也没有能力把这些大臣治得服服帖帖。国家是不好管的,皇帝是不好当的,至少我没那个本事,肯定越忙越乱,人贵有自知之明,能有这份觉悟,他就比绝大多数人要明智的多。

当然隆庆本身,也不想吃那份苦,俺提心吊胆、装模作样十几年,终于一朝翻身得解放,当然不能再牺牲生活质量了。治国那么累,还是交给大臣们去做吧,自己多做些爱做的事,岂不两全其美

当然,必须要信得过的。那么谁是信得过的人呢对于隆庆而言,他接触过的人不多,除了太监之外,就相信自己的几位老师,高拱、陈以勤、沈默、张居正,这都是他完全信任,可以托付一切的人

所以当初徐阶提出,要在内阁增加两个名额时,隆庆一口就答应下来,并明确提出,希望首辅能多给裕邸讲官机会皇帝相当逍遥天子,但他知道自己必须选对掌柜,才能安枕无忧。

而正是有这个前提,老徐阶才会在那次朝会上,看似冒失的把张居正推出来张是裕邸的讲官,又有沈默做伴,皇帝自然不会反对。

后来一连串变故后,徐阶仍然有信心让张居正入阁,皆因为他知道皇帝的想法,高拱同样也知道,所以陈以勤也能入阁

结果内阁七位大学士中,就有四位是裕邸旧人,甚至占了多数。今天再借这个机会,郑重的把国事托付给他们,隆庆就彻底放心了。

第七八五章 内阁 下

和皇帝说了会儿话,高拱便要率领几人告退了,隆庆把他们送到门口,却又叫住沈默道:“沈师傅,你且留一下”

沈默只好在几人的目光中站住,和皇帝重新回到暖阁。

地龙烧得很旺,暖阁里温暖如春,皇帝坐在榻上,招呼沈默隔几而坐。兴奋地脸放红光道:“方才朕的表现还不错吧”

“天恩如”沈默轻声道:“圣君之姿。”

“呵呵,谬赞了。”隆庆本想说,这是朕想了好久才想出来的。又觉着太掉价,于是硬生生另起话头道:“那件事儿,你想出个眉目了么”说这话时,他猴急的样子,浑没了方才装出来的成熟。

沈默知道皇帝说的是啥事儿,低声道:“似乎皇上已经有主意了”

“不是我的主意,是滕祥他们给我出的。”隆庆道:“他们说还是自个有钱huā着舒坦。

沈默眉头微不可察的一动,就听隆庆继续道:“他们还说,先帝之前的皇帝都是有钱的,但到了先帝,内帑才开始空虚的,huā钱要向户部要,既不自由,又败坏了名声。”说着一脸感慨道:“对于这点,朕深有感触”

沈默望着皇帝酒色过度的脸,心说“没钱都玩成这样,要是有了钱,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