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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官居一品


不合适,还是等这事儿过去了,咱们再聚聚吧。”

“用不了多久,”沈默点点头道:“鉴川兄就会来找我的。”

“那是当然。”王崇古随口应下,出去后却觉着沈默这话似乎有些别扭,却又不那么肯定,只好摇头苦笑道:人在屋檐下,只能把头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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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部一共有四个清吏司,分别是武选司、职方司、车驾司、武库司;七名郎中,前三个司各有两名,武库司是一名,这七人掌管着本部的四个职能机构,维系着本部的正常运转。接下来的时间,沈默便与兵部的郎中们进行了保密会谈,且都是不厌其烦的一对一,似乎他对这些人,比对两位侍郎还要上心。

“其实所谓的京营禁军,久已是一个腐化的体系,从下层到上层,是层层的剥削。”谈话中。竟有个郎中语出惊人道:“京营十万官兵,除了神机营外,每年军费开支折银二百万两,如此巨大一块肥肉,用克扣军饷,虚报空额,倒卖军需等等五花八门十几种方法,最多可以套出一百多万两的白花银子,凡是经手的自然都能吃肥谁管士兵饥寒交迫,谁管军队毫无战力”

沈默没有坐在大案后,而是与那郎中一起坐在一排花梨木椅子上,一边给他斟茶,一边听他语带愤怒道:“但大头轮不着军官,他们得把剥削所得,进贡给那些个勋贵世家。”

“勋贵世家”沈默轻轻念着这几个字。

“是啊,虽然自土木堡之变,本朝的勋贵武将被一扫而空。现在他们的后代,已经拉不开弓、上不得马,但京营军官尽出其门下,向来以其马首是瞻。”那郎中和沈默说话的语气,比两位侍郎还要稔熟,道:“军官们向勋贵世家进贡财富,并支撑起他们的地位,而勋贵世家则为军官们提供保护,并帮助他们的升迁但那些公爷侯爷也无法插手朝政,就只能采取曲线救国了。”

“行贿。”沈默给他斟上茶,淡淡道。

“不错,他们将得到的孝敬分润京官,早就买通了兵部上下,甚至连科道都被他们喂住了听说有时大学士也受贿。”那人的心直口快,已经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

“不是每个人都爱钱。”沈默轻声道。

“那是,部堂大臣大都比较清明,而且山西人最不缺的就是钱,谈不到贿赂。那些国公侯爷们,便与尚书侍郎们拜把子,结姻亲,想尽法子拉关系。甚至降尊纡贵,与武选、武库、车驾这些要害部门的郎中称兄道弟。这么多年经营下来,勋贵和兵部,早就沆瀣一气,揪扯不清了。”那郎中揭露谜底道:“所以王学甫和霍尧封才没法回答你,怎么回答拔出萝卜带出泥,非得把自己也绕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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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那郎中感到喉咙发干,便端起茶盏轻啜起来。

沈默歪头看着他,脸上挂着放松的笑道:“你在这里前后加起来,也有七年了吧”

“七年零七个月。”那人点点头,回忆往昔道:“散馆之后,我就在这儿,先任职方司主事,然后去宣大当了三年的参议,回来武选司,已经又是三年多了。”说着看看沈默道:“说起来,咱们几个人里,我可是落在后面了。”

“知道什么叫后来者居上吗”沈默笑着坐直身子道:“这次叫你一次超过他们。”

“怎么,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有把握”他显然对沈默要做的事儿早有所知,因为他叫吴兑吴君泽,沈默的同窗同乡同年好友,也是琼林社的创始人之一。他今年四十岁,正是男人一生中最好的时候,边关生活的磨砺、兵部任事的锻炼,使他已没了当初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年少轻狂,而是呈现一种稳重如山、刚毅如刀的成熟气度然而那颗渴望建功立业的心,却没有丝毫改变,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发的强烈起来。

“谁能有十足的把握”沈默摇摇头道:“只是这次的机会难得,该出手时就出手罢了。”

“下一阵风会往哪吹”吴兑在部里,没有沈默在内阁那样先知先觉。

“接下来一段日子,”对着自家兄弟,沈默自然不需隐瞒:“山西帮的日子会十分难过,我正要趁此机会,拿下兵部的控制权。”

“想插足谈何容易,”吴兑闻言皱眉道:“堂官和佐贰都是山西人,武选司、武库司、车驾司的郎中、员外郎,也大都是他们的人。”

“至少我还有你吧。”沈默笑起来道:“你也是堂堂武选司郎中啊”

“老西儿排外,我能有多大权力”吴兑苦笑道:“虽然是武选司郎中之一,但武官的品级、选授、升调、功赏之事,全都归另一个山西人管;我只负责考查各地之险要,分别建置营汛、还有土司的武官承袭、封赠等事,权力几乎没有,纯属打杂的干活。”

“你管那么多,品级一样就行。”沈默却不以为意道:“在部里这么多年,你也该有些人脉了吧”

“关系处得都不错,”吴兑想一想道:“说起来,其实山西人抱团也有个坏处,就是但凡好点的位子,都被他们把持的死死的,部里其他人自然意见很大,虽然因为前后几任堂官,都是他们的人,大家只能私下发发牢马蚤,但怨气其实是不小的。”

“你就说,如果兵部变了天。”说到正事儿上,沈默又恢复了平常的神态道:“你能保证多少人跟你干吧。”

“一个郎中,三个员外郎,五个主事”吴兑盘算起来,算来算去有些气馁道:“唉,这点人有什么用,只要杨博仍然在,就没人敢跟他对着干。”

“杨博的日子不好过了,”沈默淡淡道:“高拱已经走了,你认为那些杀红了眼的言官,能放过他这个始作俑者吗”

“他也会走人吗”吴兑有些不太相信道:“他可比高阁老的根基深厚多了,人缘也好,而且还在阁潮中,不计前嫌的保过徐阁老,这次应该能顶得住吧。”

“哈哈哈”沈默笑着起身道:“君泽兄,你可知徐阁老深恨杨惟约。”

“为什么要恨他”吴兑吃惊问道,他一直以为,徐阶和晋党结为姻亲,两边联起手来诳高拱呢:“难道就因为去年廷推,杨博诳了徐阁老一下”

“那算不得什么。”沈默低声道:“双方结怨,还是在这次阁潮,作为导火索的杨惟约,绝不是看上去那么无辜。”

“怎么讲”

“他这种成了精的老官吏,严世蕃推崇的天下奇才,怎么可能在京察中,一个山西人也不发落,白白的授人以柄呢”沈默淡淡道:“徐阁老一开始以为是他出了昏招,便将计就计,把火烧到了高拱身上,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徐阁老才发现,高拱在皇帝心里,竟是那样的重要,重要到不顾一切也要保住他的地步,这大出徐阁老的意料。”

“假使判断准确的话,徐阁老很可能不会下决心对付高拱,维持原状其实对他更为有利。”沈默为吴兑分解道:“但世上没有后悔药,既然与高拱彻底翻脸,再没有和解的可能,徐阁老也只能不死不休了。结果还是徐阁老势大力沉,连圣意都只能甘拜下风,最后逼得高拱下野。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为了逼退高拱,徐阶使出了浑身解数,暴露了全部爪牙,连皇帝也得罪了,在朝野间的形象,亦必然大受影响,说是伤痕累累也不为过。”

“你说这场争斗是杨博故意引起的”吴兑难以置信道。

“谁也没有证据,因为杨博确实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露了个破绽。”沈默淡淡道:“但很显然他可能获得最大的好处,且付出的代价,不过是被言官弹劾几下而已,而且他早就找好了替罪羊”杨博的辨疏上说得清楚,按例都是由陆光祖察第一遍,而他只是在其结果上进一步审查,所以不会去注意那些被察官员的籍贯,更不会去关心,哪些官员没有被察了。

以经验看,凭杨博的身份地位,又有替罪羊的情况下,应该不会被伤到筋骨的。所以徐阶有理由怀疑,杨博这是主动伸头挨刀,上演了一出苦肉计,目的就是引起内阁的纷争两强相争,必然两败俱伤,得利的必然是第三方,也就是他杨博。说白了,最好是徐阶和高拱连同他们各自的同党,都卷铺盖回家如此,则毋须劳他杨少保费神,横在前面的两个强势人物就一下子都搞定了。

这到底是不是事实,谁也说不清楚,但徐阶有理由这样怀疑,尤其是在某些唯恐天下不乱者的挑唆下,他就更加深信不疑了而这样一来,杨博不计前嫌的帮他说话,在徐阶眼里,就成了他见高拱败局已定,怕遭到报复而掉过头来巴结自己。更加觉着这人两面三刀,表面道貌岸然、其实一肚子男盗女娼了。

报复是必然的,徐阶虽然不愿再和杨博撕破脸,但一定得给他个终生难忘的教训,以惩戒其一再的搞小动作听话听音,沈默已经从其在内阁会议上的讲话中,听出了这方面的意思,所以才大张旗鼓的来到兵部。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做给徐阶看。

接下来沈默若是有所行动,徐阶肯定会默许的,要是能把兵部从山西人手中的夺走,相信徐阁老更会乐得合不拢嘴。

“就算要给杨博点颜色看,”吴兑皱眉道:“但我觉着烈度是有限的吧连续发动两场政治斗争,徐阁老不会那么不明智吧。”

“呵呵”沈默站起来,拍一下吴兑的肩膀,轻声道:“第一,言官们已经杀红了眼,徐阁老也没法控制他们;第二,虽然天下人都认为现在所有的言官都姓徐,”说着微微一笑道:“但其实不是这样,也还有几个,是浑水摸鱼的。”

“说自己想浑水摸鱼不就好了。”吴兑终于明白了,笑起来道:“原来你打的这种主意。”

“没办法呀,没办法。”面对着自己的兄弟,沈默也特别放松,摇头晃脑的笑道:“谁让咱一个也惹不起,只能借点东风,跟着混一把了。”

“有意思,”听明白了沈默的计划,吴兑摩拳擦掌道:“火中取粟才有意思,这几年不见你动作,还以为你生锈了呢。”

“等待时机而已。”沈默轻吐口气道:“兄弟,我这是个完整的计划,一旦开始就是一环扣一环,只要顺利进行,我相信可以圆大家的边防梦,也能让我挺过这段震荡期”说着紧紧地握着吴兑的手道:“容不得一点差池啊”

吴兑反握住他的手,重重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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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没更新,是给岳父过生日去了,老家没有网络,顺便也想散散心,舒缓一下心中的块垒,见谅

第七九六章 尚书遇袭下

第七九六章尚书遇袭下

沈默一方面与兵部上下积极谈话,消除尚书遇袭事件的不良影响;另一方面,又令兵部立即调蓟镇总兵戚继光回京重领神机营,并奏请皇帝起复东宁侯焦英统领京营。

对于这两道饬令,王崇古和霍冀有些嘀咕,这二位可都是沈默的亲信,好容易才撵出京营去,怎能让他们轻易回来呢虽然沈默现在是分管军事的大学士,然而想要插手部务,却主要靠自身的影响力,如果兵部铁心不买账,他只能在内阁会议上提出来,通过之后,再以圣旨的形式下颁兵部如果通不过内阁会议,就只能无可奈何了。

而且两位侍郎判断,以目前内阁的态势,通不过的可能性,甚至要大于通过的可能,所以他们并没有立即执行他的饬令,而是在当天晚上,由王崇古前往杨博府邸问个可否。

听了王崇古的汇报,杨博陷入了沉默,良久才缓缓道:“听说内阁会议上,徐阁老提出,要整改兵部”

“啊”王崇古有些错愕,旋即道:“好像有这么一说。”

“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兵部和主管军事的大学士对着干,”杨博有些萧索道:“你说会怎样”

“怕是更给他们理由和借口了。”王崇古说着微微摇头道:“不是说,徐阶和沈默不睦吗”

“不睦他们也是师徒就凭这便比我们近”杨博看他一眼,语调恢复平淡道:“更何况在这次倒拱阁潮中,沈默的表现使他们的关系大大缓和”

“没看他干什么呀”王崇古皱眉道。

“没干什么就对了。”杨博道:“朝野皆知,沈默与高拱相善,然而在历时三个月的倒拱中,他不曾为高拱说一句话,也没有给徐阶使绊子”说着手一抬道:“我知道你想说徐陟的事,但在徐阶眼里,我的嫌疑更大”

王崇古的话被憋回去,只好继续听他道:“关键时刻能和高拱划清界限,无疑能让徐阶大大的松口气,觉着学生就是学生,打断骨头连着筋现在让他三心二意的高拱也走了,该给的教训也给了,徐阶还是要用他的。”

“呵呵,”王崇古笑道:“您的揣测也太善意了吧。”

“不是我善意。”杨博叹口气道:“而是我对沈拙言太了解了,别看这小子整天低眉顺目,其实他骨子里,根本就是个胆大包天的亡命徒”说这话时,他想到了去年秋里,那家伙连诳带骗的取得了自己的信任,拉出部队去跟俺答干了一仗那一仗也就是打赢了,要是输了的话,他沈某人轻则仕途完蛋,重则拉出午门斩首这哪是个稳字当头的政治家该干的事儿

事后杨博反复推敲,都被沈默那种藏在骨子里的疯狂所震惊,所以才会在其入阁的事上采取了妥协,就是为了不跟这个疯子彻底交恶。在今春的阁潮中,这家伙却玩起了失踪,大出杨博的预料其实杨博真正要算计的是徐阶,他认为沈默会帮助高拱的,或早或晚。只要这两人联起手来,再加上自己的力量,未尝不是徐阶的对手

然而他等啊等啊,直到高拱败局已定,也没等到沈默出手,这才知道自己失了算。此刻先机尽丧,再想保高拱也只是给他殉葬了,所以杨博只能死道友不死贫道,为了自保,公开表态保徐阶,不仅大丢面子,还得罪了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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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此时,杨博才明白沈默为何一直按兵不动,这小子极精明地选择了,对他收益最大、风险最小的策略沈默毕竟与徐、高二人的关系都非同寻常,如果言行中流露出明显的倾向性,肯定要遭到另一方的痛恨。所以在公开场合,沈默只是保持沉默,不发一言,更不要说站出来为谁辩护了。当然,也会做些表面文章,比如在徐阶和高拱面前,说些无关痛痒的劝解的话,给人一种他沈默很为难、很尽力在调解徐阶和高拱的矛盾的印象。

至于暗地里,沈默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杨博不得而知,但估计左边拍胸脯、右边表忠心之类的事儿没少干,不就不是沈拙言坐山观虎斗、两不得罪,这就是沈默的对策。

这九个字,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可就难上加难了,毕竟这不是小孩过家家,而是在与当今最顶尖的政治家周旋,一旦露出马脚,便会满盘皆输,然而沈默这个疯子,还是这么做了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真的做到了,不仅没有被扯进阁潮的漩涡里,还在一地鸡毛的混乱中,觅到了掌握兵部的良机,于是断然出手以杨博对他的了解,其必定后招绵绵,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挠头啊。”杨博苦笑着摇头道:“理智的人不可怕,疯子也不可怕,但理智的疯子,就太可怕了因为他的举动总会出乎你的意料,却又往往十分有效,让人防不胜防。”

“那怎么办”听杨博对沈默如此忌惮,王崇古郁卒道:“乖乖的依命行事再把兵部全交给他”

“那哪行呢,”杨博寻思半天,低声道:“他得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如何把王汝观的事儿处理周全,如何平息京营的混乱,这都不是那么容易的。”说着看看王崇古道:“咱们不宜直接和他起冲突,知会一下几位国公,让他们的人务必顶住,时间拖得越久,就对他越不利,对咱们却越有利。”

“成。”王崇古点点头道:“我今晚就让人去传话。”

“另外。”杨博看看王崇古道:“让部里那些人,最近收敛点,别给人家落下把柄。你也不能一点面子不给他,趁这个机会,除去几匹害群之马吧,还不用自己当恶人,何乐而不为呢”

“是。”王崇古又点头,然后继续等着杨博的吩咐,却见他已经端起茶盏润喉了,显然已经说完。不由有些失望道:“就这些咱么不主动出击,给他点颜色看看”这才是他来找杨博的真正目地。

“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杨博摇摇头,望望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幽幽道:“最近少往我这儿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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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王崇古就明白了杨博为何如此消沉,仅仅隔了一天,大名鼎鼎的詹仰庇,便上书弹劾杨博,说帮凶既然已经遭到惩罚,为何始作俑者却还厚着脸皮赖在朝堂上又说杨博这个人,十分的阴险,这下把高拱个蠢人坑惨了,被他卖了还帮着数钱呢。

身为四大能战之一,骂王詹仰庇的号召力,也就是比欧阳一敬差一点,马上就有一些个言官起哄架秧子,对杨博发起了全方位弹劾,不仅局限在京察事件上、还有去年爆发的冬服事件,以及更早的与蒙古人暗中讲和细数起来,老杨博最近几年的破绽,竟要比之前几十年都多,其实他有苦自知,这是因为随着王崇古、霍冀这样新一代势力成长起来,他们胆子更大、做事更少顾忌、遇到风波总是想着参与进去,而不像他和葛守礼这样的老一辈,总是会选择回避是非。

年轻一代抢班夺权,杨博感觉到自己在乡党中说话,已经没有以前好使了;更知道这时候,最紧要的是先让徐阶把气出了再说。便索性就地一滚,写了辩疏后,便回家闭门谢客,听候处置了。

紧接着,最新一期的邸报上,又摘抄了左副都御史林润的一份调查报告,一下子让处在风口浪尖的兵部,感受到了泰山压顶的痛苦去岁军衣事件之后,林润奉密令对整个军需系统进行调查,他历时半年,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神不知鬼不觉的,便把整个军供体系摸查了个底儿掉,最后写成一份八万字的调查报告复命。

看到那份报告,内阁震惊了,他们虽然已经料想过情况会很糟糕,却未想到竟然比料想的还要糟糕十倍

本朝的军事供给和政事参合为一元,相当的松散而混乱,需要以兵、户、工三部通力协作才能完成。三部中涉及后勤的职掌分别是:兵部的武库清吏司掌管兵器的保管和发放,车驾清吏司掌管军马的牧养和分配;户部掌管军费及发放粮饷;工部掌军需制造,凡甲具、武器、火药、战车、战船修造等,都属其责。

每年的军需预算,是由兵部提出预案,然后会同工部、户部进行磋商,最后定下方案,在内阁年终财务会议上提出,通过后,该拨款拨款、该生产生产,然后再由兵部验收后,下发到各军队。整个流程中,兵部即负责提出标准,又负责最后把关,所以其占据着主导的地位。

但如果这种中央统筹分配,能够被有效地贯彻执行,也可以满足这个庞大帝国的军事需要,然而更糟糕的情况是,各部并没有直接控制生产的能力,生产执行全赖互不相属的下级机构以盔甲的生产为例,在燕郊设有工部下属的兵甲厂一处,这是为京营官兵提供五万套甲具的法定兵工厂。然而事实上,这个兵甲厂本身每年只能制造五千套甲具,其余的九成订单,是分包给散落在北京、天津、保定、甚至山东的近百家小型作坊,共同生产、拼合凑拢而成。各厂之间各自经理。虽有一个类似于总管理处的工部兵器局居中协调,然而它却无统一调度人力和物资的权能,自然也更谈不上有效的技术分工。

不消多说,组织上的低能和混乱必然造成装备上的落后,更是滋生的温床。大明的工艺水平其实很高,也不缺乏这方面的能工巧匠,这从禁军四卫和军官们的精良装备上便可见一斑。然而其余的部队,只能装备衬以小铁片的棉布祆,或者由纸筋搪塞而成的纸甲,少量金属甲具,也是质量差、规格乱,根本谈不上精良,十分的寒碜。

其余的武器装备也是如此,然而,朝廷的采购款可没少拨付,都是按照标准装备定价,每年数以百万计的银两花出去,就换回这一堆假冒伪劣。部队装备上,能有战斗力,那才叫见了鬼。

内阁虽然愤怒,然而这池子水太深了,里面涉及的方方面面,有王公贵族,有皇亲国戚,有各部官员,甚至有大学士们本身也收受过这方面的孝敬,让他们如何有彻底查办的决心

当然,现在内阁的同义词,完全可以换成徐阶,高拱走了,内阁已经彻底变成徐阁老的一言堂,其余一干大学士,全成了奉命行事的甲乙丙丁。在朝野中,他更是一呼百应,其权势甚至超过了皇帝,可谓如日中天,唯我独尊

从本心讲,徐阶是希望能好好整顿一下军事,振作大明的边防,像严嵩消除东南沿海的倭患那样,也把北方的鞑虏解决掉,然而与南方的乌合之众般的海盗相比,北方的鞑虏装备精良、骑射高超,每次行动都是大军压境,且因为其战线从辽东到西北,绵延数千里,整个北方边境都是他们的战场,这就决定了像南方那样靠一两支精兵,就能确立胜势的情况,不会在北方重演。

必须提高大明整体的作战素质,大刀阔斧的进行全方位的军事改革,才能彻底的杜绝边患,使国门重归安宁。然而徐阶是主张少折腾的,他的政治主张,集中在纠正前朝的弊端,希望以最小的代价,换取国力的恢复。他之所以要驱逐高拱,也不全是为了霸占权力,更是出于对不同政见者的排斥他不能容忍一个整天想着革旧布新、变法更张的疯子,掌握了国家的政权。作为一个老派的政治家,他坚信存在即合理,国家的维持在于调和各方面的矛盾。而任何改变都会带来新的问题,甚至会危及国家的运转。

所以虽然看到了弊端所在。他仍不希望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更倾向温和的调整,哪怕必须要剜肉自救,也一定要处于可控状态下。秉着这种保守的态度,他现在对张居正已经感到有些失望了,反而看随着年龄增长,变得愈发像自己的沈拙言,愈发的顺眼。尤其是这次阁潮,沈默的举动让徐阶十分的满意,虽然不可能改弦更张,弃张保沈,但他已经停止了对沈默的杯葛,甚至有意改善一下沈默的处境,以警醒一下最近变得愈发不听话的张太岳。

于是徐阶在内阁会议上,表态授权沈默为全权特使,对京城戎政进行整改,唯一的限制是,必须将整顿控制在兵部,不准波及户部和工部,更不能把那些勋贵世家牵扯进去虽然这些公侯爵爷们,手上并没有什么权力,然而其高贵的身份和超然的地位,仍对军方和皇帝具有相当的影响力。

徐阶虽然不怕他们,却不想和他们交恶,所以特意叮嘱沈默要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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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堂的好处是高效率,当天下午,圣旨便颁布下来,任命成国公朱希孝为总督京城戎政大臣,东阁大学士沈默为协理京城戎政大臣。明眼人都知道,成国公虽然担任正职,然而只是个挂名的,以示尊重勋贵世家之意。

其实真正主事儿的,还是内阁大学士沈默,看来这次真是要拿京城的戎政开刀了。

看到圣旨后,王崇古和霍冀立马坐不住了,想到之前对沈默敷衍塞责的态度,两人顿感大事不妙,赶紧去请示杨博,然而杨府闭门谢客,竟连他们都不见了,只派个管家出来,传了个条子给二人道:沈默这个人,只能示以柔,不能克以刚,你们好自为之。

“这是什么意思”端详着那条子,霍冀问王崇古道。

“让我们装孙子”王崇古的脸色很不好看,他当年还是沈默的前辈,想不到人家却成了阁老,自己还是个侍郎,所以虽然知道不能乱来,但一想到自己要被他吆来喝去,心里就一百个不舒服。

“说起来”霍冀突然想起一件事道:“那两道饬令你执行了吗”

“没有”王崇古摇头道:“搁在那儿了,想等等看来着。”

“还等什么,”霍冀着急了:“回头沈相一问,要是还没执行,咱们如何交代”

“什么沈相”王崇古心中泛酸,但形势比人强,还是叹口气道:“今儿太晚了,我明儿就办。”

“明天就晚了”霍冀没有他那么多的纠结,无法理解的看着王崇古道:“今天必须发出去十万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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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恢复状态了,今天还有一更俺是很脆弱的,乃们批评之余,也要多鼓励啊

第七九七章 东风吹 战鼓擂上

第七九七章东风吹战鼓擂上

蓟镇距京城百五十里,翌日一早,戚继光便收到了京城发来的十万火急,信上命他立即出发。戚继光不敢怠慢,飞快向副将交代了差事,便火速上路,第二天一早,便来到了北京城中。

沐浴更衣,稍事休息后,他来到兵部衙门报道。一般的将领到了兵部,都会或多或少的受到些刁难,这个戚继光早有体会,是以怀里揣了一摞票子,就等着挨宰呢。谁知道兵部的人突然变得廉洁奉公、亲切可人起来,他主动送钱人家都不要,还好茶好言伺候着,让他在待客厅里等着。

戚继光不禁琢磨起来,难道是嫌我给的少了不就传个话吗二十两不少啊不行就再加一倍

正在胡思乱想间,里面过来请道:“戚将军,请跟我来。”

戚继光这才确定,原来太阳真从西边出来了,狗也有不吃啥吃素的时候。但是为什么呢

带着满心的疑惑,他跟着那书吏来到了尚书大人的跨院中,就见个身穿一品仙鹤官服的年青人,正站在院中朝自己微笑。

“末将拜见沈相”戚继光赶紧快走两步,来到沈默面前半尺处单膝跪下。

“不要多礼”沈默马上伸手去扶,无奈戚哥哥是练过的,差点把他的腰闪了,也没碍着人家跪。

“你去吧。”沈默看看那书吏道:“我和戚将军要谈话,不要让人来打扰。”

待那书吏退下,戚继光才站起来,沈默朝他挤眉弄眼的笑,他也笑了,小声道:“以为阁老都是很有威严的。”

“难道我没有威严吗”沈默捋着三寸中须道:“难道胡子白留了”

戚继光差点笑场,忙压低声音道:“山东人嗓门大,咱屋里说去。”

两人进了屋,沈默亲自给戚继光斟茶道:“一路上辛苦了,还没歇歇吧”

“没事儿,一个急行军而已。”戚继光笑道:“行伍之人,禁受得起。”

“嫂夫人还好吧”沈默看看戚继光道。

“很好”戚继光笑道。

“没再欺负你吧”

“”戚继光一脸黑线道:“大人,咱还是说正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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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说正事儿。”沈默笑够了,抿一口茶,回忆道:“还记得当年在龙山卫吗”

“终身难忘。”戚继光点头道:“在那间后山的小屋里,和大人朝夕相处的半个月,实乃末将此生最美好的回忆。”

沈默这个恶寒啊,心说你报复我是吧干咳两声道:“记得我把许多在当时不现实的想法,从墙上摘下来,每摘一条,都像是要你的命一样。”

“是啊,那是真正的治本之道。”戚继光激动起来道:“难道,时机到了吗”

“做事不是做饭,哪能等料齐了再下锅。”沈默微微摇头道:“不过条件总比十二年前要好很多,朝廷上下都意识到改革的必要性,国防第一、北边第一的口号也喊了很久。你我更是今非昔比了,虽然仍不能干个痛快,但尽其在我,总能比原先做得更多了。”

“是。”戚继光摩拳擦掌道:“记得当年大人劝我北上时,曾说过:故丈夫生世,欲与一代豪杰争品色,宜安于东南。欲与千古之豪杰争品色,宜在于西北这话我一直记着呢。”

“呵呵”沈默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说话间,两年过去了,却一直没机会让你大展宏图,倒像我诳了你。”

“大人说笑了。”戚继光摇头道:“这两年元敬学习了很多,积累了不少经验,还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这都是弥足珍贵的。”

“元敬安慰我”沈默笑笑,正色望着他道:“你戚继光是要与千古豪杰争品色的,这些根本不值一提。”

戚继光本想谦逊两句,却见沈默一脸的严肃,便正襟危坐,聆听训示。

“这次调你回来。”沈默终于说到正题上道:“名义上是重掌神机营,威慑跳梁宵小,但这是个借口,等这段风波过会,你会总理京营练兵事务,而我会尽全力配合你,实现我们当年的梦想”

“是”早就泰山崩于前不变色的戚继光,一下子也激动起来道:“定不负大人所托”

“至于这段时间,”沈默便深入道:“除了把神机营重新掌握在手中之外,你还要酝酿个本子,把你对军制改革的看法写出来,给我看看,然后帮你递上去。”

听了沈默的话,戚继光沉吟片刻,从袖中掏出一本奏章道:“末将早就写了个东西,请大人过目。”

“哦”沈默笑道:“看来你是时刻准备着啊。”便接过戚继光的奏本,只见上面写道:请兵破虏四事疏,却也不打开,道:“你先给我讲讲吧,回头我看的时候,也更能体悟你的微言大义。”

“是。”戚继光点点头,清清嗓子道:“在这篇奏疏中,我提出用三年时间,训练出一支车兵、步兵、骑兵协同作战的十万精兵,大张军威,彻底扭转北方被动挨打的军事态势然后利用这支部队作为示范团,分赴九边,作为骨干带动全军训练,使整个长城沿线的边军,都成为劲旅这样,北方的边防就能巩固,反击鞑虏、封狼居胥的梦想,也就有可能实现了。”

“具体呢。”沈默知道,戚继光这种缜密的将领,不可能只拿些空泛的大话来打发自己。

“对于士兵的来源,根据我在东南募兵、练兵的经验,若用原有的士兵进行训练,难以改变军队面貌,即使表面上训练得威武严整,一旦遇到强敌即溃不成军,甚至逃跑。所以我请求对士兵的来源进行调整,首先通过选锋,从原先的十万京营官兵中,挑选出三万可造之材作为基础,然后采用在浙江招募义乌兵的办法,挑选五万忠厚老实、勇敢的农民和矿工作为补充,另外”他看看沈默,知道在这里可以无所不谈,便壮着胆子道:“为了更快把兵练好,我建议调两万名训练有素、久经战斗考验的东南抗倭士兵作为骨干,不知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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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最后一条有些困难”见沈默久久不语,戚继光小声问道。

“哪一条都不容易,”沈默没好气的翻白眼道:“我能想象的到,自己将被漫天的口水淹没。”

“当然不能让大人为难”戚继光有些黯然道。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话没说完,就被沈默打断道:“你只要关心具体的事就行,背黑锅的事交给我。”

“是。”戚继光心中一暖,也只有在沈大人的麾下,才能如此轻松自如,不必去费心军事之外的事情。

“接着说”虽然说话不多,但沈默的口干得厉害,端起茶盏一饮而尽道。

戚继光一边给他斟茶,一边将自己对军需、训练、编制方面的改革意见娓娓道来。

听完戚继光的话,沈默给了很高的评价道:“元敬的建议,我看都是经验之谈,治军之精华,真是雄才大略啊如果都能实现,北方边防定能彻底改观”

得到沈默的赞许,戚继光面上挂起淡淡的喜色,但很快就换成忧色道:“不过,您说朝廷会批准末将的建议吗”

“这个难讲。”沈默微微摇头道:“兹事体大、牵扯太多,朝廷复杂、众议难调,恐怕难以尽数如愿啊。”

“没关系,大人不是说尽其在我吗”戚继光却看得开道:“我这是漫天要价,就等着朝廷坐地还钱了。”

“这个心态很好。”沈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