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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官居一品


严格考察,十个有九个一辈子过不了关。不得已,都是徒应故事而已,别看一个个俱金紫银青而归,其实徒糜廪饩,缓急不得丝毫之用。这样的军官能受人尊敬,才叫见鬼了哩。

但武职世袭制度自开国便延续至今,不是哪个强力人物,想停就能停的了的。想提高武将素质,只能先从提高那些尚未承袭官职的年轻人素质入手。沈默在做通徐阶工作后,以皇帝名义下旨,然后由兵部移文,曰:请饬各抚按督学宪臣将应袭舍人,年十五以上,资质可造者,送学充附作养,凡遇袭替年及二十应比试者,学臣考韬钤策一道,转送抚按覆阅。韬钤贯通,弓马娴熟者为上等;韬钤疏而弓马熟者为次等;韬钤弓马俱不习为下等。送部比试,上等候缺管事,中等带俸差操,下等与支半俸,候第二年再考赴部覆比。二次不中者,照邦政例仍支半俸;三次不中者革发为军,别选子弟袭职。

这是目前条件下,沈默能想到的,最现实、最能兼顾各方的办法了。首先,对军队来说,中级军官以上,都能文能武,懂得韬略;下级军官也是弓马娴熟,自然保证了军官的素质。

其次,对朝廷来说,并未改变任何现有制度,只是要求下面提高应试者的素质而已,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好事儿,当然不会有人反对。

第三,对武将家庭来说,这也是一大福音。要知道大多数武将家庭,只能维持温饱,让孩子上学读书,只能想想而已。现在朝廷给这个机会,能让孩子成才,做父母的当然愿意至于其子要是三次不中,也不会剥夺他们家的袭职资格,只是必须换另一个子弟罢了。这样除了那个第一顺位的儿子外,全家都是欢迎的,所以也不是问题。

最后,对于贫困省份来说,经费是个问题,但兵部会拨一部分专款,对于成绩排名前列的省份,甚至会全额负担;并会将这种成绩,计入各督抚学官的政绩中去。所以问题也不大。

张居正便评价说:按此法于武职考核最严,亦最恕,久而不废,此辈必思自奋他是全力支持这个方略的,并大度的表示,会尽力帮助解决各省的经费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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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头万绪,”交代完任务后,沈默苦笑道:“要做好的事情太多了,同时推进的话,人手确实不够。”说着对二人笑道:“当年高阁老说过,兵部情况特殊,在他看来,得两个尚书、四个侍郎才够用。看来看此言不假。”其实沈默和高拱,很严肃的探讨过,给兵部增加堂官的事情,都认为十分有必要,但在没掌握大权前,是不现实的。

“咱们不怕累。”谭纶微笑道:“就怕把大人的差事搞砸了。”

“专心做事便好,考虑后果的任务交给我,”沈默轻笑一声道:“给我多大胜仗,我就没那么大压力了。”

“这个”谭纶苦笑道:“急不得,以我大明的军备,没有几年的准备,打不起仗来。”顿一顿,小声道:“再说打仗也不是光我们兵部的事儿。”

“那我就给你交个底。”沈默沉声道:“张太岳已经承诺我,给他一年时间整理财政,两年时间扭亏为盈,第三年便有钱打一场局部战役。”

“之后呢”谭纶的眼睛登时放亮道。

“之后的事情谁说的准。”沈默沉声道:“但三年后恢复河套或者松山,这个方略已经定下来了,你只管去实现它便可。”

“是”见大人端茶送客,谭纶起身告辞,吴兑也站起来。

沈默送他们到庭院里,看看满园的菊花,脑子里突然蹦出一句话待到秋来九月八满城尽带黄金甲,不禁打个寒战,赶紧把这个荒谬的想法甩出去。

回到屋里坐下,沈默长舒口气,对兵部的整顿算是圆满结束,最后的工作,就是总结一下写成奏疏递上去,便算是画上圆满句号了。

用了一上午的时间,沈默亲笔把此次整顿的得失,写成了一篇三千字的奏疏,却空着开头的题名处没写。因为他这个最近呼风唤雨的大学士,其实是个协理而钦命的总理大人乃是成国公,虽然人家都没露过面,但沈默不能连署名权都给剥夺了

本想以公函的形式发过去,但转念一想,还是别托大了,人家再怎么也是国公爷啊,还是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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湿度百分之八十,这种天气怎么过神曲念你大家听过了吗我到现在脑子里还挥之不去

第八零零章 多事之秋中

第八零零章多事之秋中

成国公府的前府,跟定国公府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过这也难怪,规制如此,只能这么干,多一块砖、少一块瓦都不行。当然后府肯定各有千秋,然而成国公和沈默又不熟,所以他也没捞着进人家后花园看看。

不过成国公也没怠慢了沈默,请他正厅相见,还请上座。沈默倒不至于受宠若惊,但看他有些过分殷勤的样子,隐隐觉着必是有事相求。

他不说,沈默也不问,拿出奏章让他签上名,然后便不咸不淡的闲扯淡,倒也不急着离去。

成国公朱希忠已入天命之年,但因为善于保养,看上去要年轻的多,见沈默不可能主动发问,只好开口道:“有个事体,想跟沈相讨个说法。”

“公爷请讲。”沈默心中一动,关切道。

“听过皇上,要把禁军四卫重收御马监。”成国公皱眉道:“还要重新往三大营里派监军。”这消息简直太糟糕了,尤其是前半段,他兄弟还掌着禁军呢。

“哦”沈默不动声色道:“公爷听谁说的我怎么一点不知情。”

“嗨,跟沈相实说吧,”成国公道:“是宫里有人过来,让我主动上这个疏。”

“是皇上的意思吗”沈默微眯着双目道。

“皇上肯定是知情的。”成国公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那位,是出了名的耳根子软,让边上人念叨多了,说不定就点头了。”

“嗯”沈默沉吟道:“公爷什么看法”

“我”成国公嘿然一笑道:“不瞒你说,那是一百个不愿意。这天下交给太监的事儿,就没有一件不搞砸了的,尤其是掌军沈相要搞军制改革,万万不能让他们掺和进来。”

沈默看他一眼,心说问你呢,把我掺和进来干嘛便淡淡笑道:“这倒是公认的。”

“是啊。”成国公欣喜道:“请内阁务必要顶住,那可是先帝难得的善政啊”

“那公爷的奏疏,到底上还是不上”沈默看看他道。

“呵呵”成国公反问道:“沈相的意思呢”

“呵呵”沈默笑起来,望着成国公道:“公爷可自决。”

“”知道沈默的太极功力,是自己无法战胜的,成国公终于不再兜圈子道:“我是不想上这道疏的,但他们假传圣旨,我也不得不遵。请大人给个法子,看看能否两全”说着抱拳道:“这个情,本公铭记在心,日后若有差遣,必将全力报效。”

“拖一拖吧。”沈默沉吟片刻,这才轻声道:“他们又能把你怎样”语调变得清冷道:“谁也不想回到正德朝,只能大家一起使劲儿,公爷要是妥协了,文官更会觉着事不关己。”

“难道”成国公嘴里发苦道:“没有别的办法吗”

“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沈默摇摇头道:“没有模棱两可的机会。”

“唉”成国公不再说什么,一直到送沈默出来,都显得心不在焉,看来是愁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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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回内阁的轿子里,沈默陷入了沉思,其实太监想收复失地的意图,他已经有所察觉作为和宫里关系不错的相关大员,太监们早就试探过他的口风,只是被他婉言推托了。所以他们才回去找朱希忠碰碰运气,如果在成国公这里也得不到满意的答案,很可能会直接游说皇帝,通过中旨定下此事。

这推测是十分靠谱的,因为隆庆与其父不同,他对身边的宦官极为依赖,登基一年以来,对这些阉人便屡加拔擢、滥给殊荣。犹在执孝期间,便急不得可待的加恩宦官,潜邸受赏着五十多人,宫中旧人中,有功者二十多人,皆破格得荫子弟数人为锦衣卫官。

比如前任司礼太监黄锦,先得荫侄黄浦为锦衣卫指挥,待其卸任总管,去南京养老时,隆庆又加封其侄为都督衔,佥事锦衣卫事。今年六月黄锦病故,又准黄浦请,授其族人黄保等六人为锦衣卫官,为黄锦守墓。司礼监又奏请,令黄斌等三十人,充御马监勇士,以存体恤,上皆许之。

如此一来,仅为了一个司礼监太监,便在锦衣卫中增设了都督衔佥事以下职官七人,御马监勇士三十人,还居然钦准专设守墓官六人,似此恩泽荣宠,完全凌驾于九卿之上,就是阁臣也远远不及,真可谓一人得宠,鸡犬皆仙了。

其余大珰近侍的封赏,虽不及但亦不远矣,短短一年时间,锦衣卫、御马监中便多出近千军官,已经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这当然令朝野愤然,但因为这种封赏向来由皇帝独断,不必经过外廷,所以大臣想也管不着。至于劝谏当然有不少言官开炮,但已经对他们充满怨念的隆庆,认为连自己可以做主的事儿,他们也要指手划脚,索性连看都懒得看。

是的,自从高拱去后,隆庆对外臣日渐厌恶,甚至认为除了沈默、张居正等昔日潜邸旧人,其余人都是欺负自己的坏人,便愈发不见外臣,已经有半年多不上朝、不理政了。整天在后宫待着,除了采蜜授粉之外,就是在太监的引导下找乐子。司礼监的滕详、孟冲这些人,便争饰奇技yin巧以悦帝意,最出名的就是再现前朝的鳌山灯在北海子中扎一个数丈高的灯棚,上面布置各种灯彩,燃灯数万盏。然后皇帝坐在花船上,通宵宴饮,如临仙境,十分的开心。

开心的代价是,所费内帑无算。当然大部分钱都流入太监的腰包,还哄得隆庆皇帝爵赏辞谢与六卿埒。这使得宦官势力急促膨胀起来,打着皇帝的旗号,搜罗美女,派人到各地督办珍奇贡物。并在京城大肆搜刮民脂民膏虽然后来被高拱狠狠整治一番,但在隆庆皇帝的逾分庇纵下,大小太监们几乎毫发无伤,等到帮着徐阶把高拱拱走了,他们便彻底不再怕谁,不仅重新开皇店、设税卡,甚至得寸进尺,开始向外廷伸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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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遭殃的,必然是户部,因为他们有太监最感兴趣的东西。

户部尚书葛守礼,按例盘查进项,发现太和山等处所课香钱,解往国帑之数,不及往年十分之一。追查之下,发现多为新派出的监税太监侵吞虽然按规定,应当由当地官府和监税太监共理香银,然而事实上,收掌出入多由中官强主。于是葛守礼上书奏请,比照嘉靖旧例,令抚、按官选委府佐一员,专收正费之外,余银尽解部供边,内臣不得干预。

疏入,皇帝非但不听,反而令其自陈忤逆。葛守礼不得以,只好疏谢曰:臣愚不能将顺明命,冒渎天威、罪不容诛,但以职司钱谷,目击进艰,窃不自揆,欲为朝廷节财用耳。最后皇帝责其不遵明旨,屡次奏扰,本当撤职,然念其劳苦功高,仅夺俸半年。

这真是匪夷所思,堂堂一国财政大臣,仅在职责范围之内,要求宦官交出香钱余银以充国用,本是正理之事,如何能触及冒渎天威,罪不容诛更怎会为此遭受申斥、而至于夺俸完全不讲道理,视国法于无物。

而葛守礼自上任以来,因为抗拒宦官侵权,为守护国帑所受的窝囊气远不止此。因为皇帝无原则的庇护,太监们愈加放肆,千方百计的想侵占国库,最近的一次,他们以为皇帝、太子、贵妃织造新装为由,便以空札下户部,要取钱二十万两以补内帑不足。

葛守礼是万万不会答应的,他以京帑重寄,乃以片札取之,不印不名,安辨真伪拒绝,但等来的,却是皇帝谕户部取银进用,守礼再以无此先例拒。皇帝却在太监的撺掇下,非但没有体谅老臣拳拳之心,反而狠狠下旨斥责,又罚俸半年,仍要取银进用。

葛守礼虽然至今仍未拨付,但已心力交瘁,连日卧病在家,只不过是为拖延罢了。

工部尚书雷礼的处境,也不比他好到哪儿去,他本以为今年停造宫观采办,工部的预算应该很宽裕,谁知却遭受宦官头子滕祥,处处侵越他的职权,危言横索、事事掣肘,令他难以为继,苦不堪言。如以滕祥以传造橱柜、采办漆胶、修补七坛乐器为名,辄自加派,所靡费以巨万;又工厂所存大木,围一丈长四尺以上者,皆价值万金,然而内廷动以御器为辞,斩截任意,用违其才。雷礼力不能争,反倒被内官羞辱,但愤惋流涕而已。

雷礼不忿,一纸陈情,把状告到了皇帝那里,并说中官弄权、事体相悖,若留臣一日,则增多事于一日,乞早罢斥、以全国体,大有绝不两立之势。只要是头脑清醒的皇帝,就应对滕祥严加管束,责令他少干预部务,但事实恰好相反,上览疏不悦,当即令致仕去。若非徐阶极力保全,堂堂大司空,竟因为职权被倾轧而发的几句牢马蚤,要丢了乌纱。

像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但在大臣与宦官的争执中,无一不是以宦官胜诉、大臣败北告终,其他官员,因弹劾宦官而被降辄的也不在少数。

宦官的贪婪横肆,权势高涨,是嘉靖朝前所未有的,现在他们竟把手伸到军政上来了。

坐在轿中,沈默不禁冷笑连连,看来老虎不发威,真以为我是病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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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没过了几天,见成国公还没动静,太监们便撺掇皇帝,将一道中旨下到内阁。

那天沈默也在阁,徐阶看完之后,便将谕旨递给他,沈默一看,乃是上命腾骧四卫仍属御马监辖,并派太监吕用、高相、陶金坐团营。果然是血盆大张,胃口不小啊。

“怎么办”徐阶看看沈默,目光中却有点幸灾乐祸。他一直认为沈默最近的动作过大,终于把狼招来了吧。所以说,年青人,还不成熟啊不过与张居正在户部搞的那套性质不同,徐阶是支持沈默这样搞的,在因为高拱郭朴相继去职,而使自己的名声受损严重之际,徐阶是迫切需要有些动静,转移舆论注意力的。

“一切听师相做主。”沈默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看着这张御笔条子,还是一阵阵火大。

“禁军向来隶属御马监,兵部不过是托管。京营也向有太监监军的传统,也是先帝才改了的。”徐阶也没那么多恶趣味,便缓缓道:“所以皇上这道旨意,想要更张很难。”

“如此,”沈默皱眉道:“师相是同意让宦官重掌君权了”

“不”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徐阶并不含糊道:“岂能让正德之乱相再现”

“那如何回”沈默问道。

“你是分管军事的,这事儿交给你来办吧。”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徐阶还是顺嘴道:“你的态度就是内阁的态度。”

沈默本也没指望着徐阶能站出来说话,最近老首相和皇帝的关系,明显出现出现裂痕,隆庆像犟牛一样牵着不走打着倒退,让徐阁老颇为伤神。徐阶已经不指望致君尧舜了,上不上朝、开不开经筵,都无所谓了,大臣能者多劳,替你办了就是。

可这个月,皇帝按例当享太庙,这种祭祀祖宗的国之大典,可是谁也替不了的。结果皇帝命成国公朱希忠代行。礼部尚书赵贞吉请皇帝亲临,但隆庆不允。于是徐阶只好上奏言道:祭礼,国家大典。秋季,四时重禋。皇上必亲躬奉裸,而后为孝为敬,祖宗列圣亦必得皇上之躬亲对越,而后来格来歆。且自宫至庙,其路不远;献奠有数,其礼不繁。夫以庙宗之重,虽劳且不当避,况非甚劳者乎请皇上亲诣太庙行礼。帝方从之。

徐阶的疏文一经公布,举朝啼笑皆非,这哪是臣子奏请皇帝啊,分明是训蒙夫子在劝谕学童的口气,说理、开道、催促兼而有之。隆庆皇帝才不得已而勉强从之。但是勉强而又勉强的去了一次以后,还是不躬庙祀,怎么劝也没用。其懒怠惜劳,抑或另有隐情,非一般人能理解。

但徐阶能理解,这是皇帝对自己无声的抗议,其逆反心理已经到了,可以拿国家大事开玩笑的地步。徐阶也有些灰心了,最近对皇帝的态度,不管闹得多荒唐,只要别干涉国政,他就放任自流。

可军政大事岂能儿戏所以徐阶一上来就表明态度,但实在不想和皇帝发生冲突,所以让沈默尽量自己来处理。当然为了让沈默安心,他还是答应,到了不得已的情况下,会行使封驳权,封还皇帝这道中旨但最好不要到这一步,不然跟皇帝的关系,也就彻底闹僵了。

明确了徐阶的态度,沈默便挑起了这副担子。其实以他和皇帝的关系,要是别的事儿,也就直接去面陈了。但事关禁军、京营的控制权,让做臣子的如何启齿熟归熟,乱说话一定会惹是非的就算隆庆再信任自己,也架不住太监整天魔音灌脑,三人成虎的故事,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所以他得讲究策略,徐徐图之。第二日,兵部侍郎谭纶,便上奏反对道:京军营制经先帝裁定,革去团营,尽复二祖三大营之旧,官有定员、不用内侍,此万世不刊之典,遗训昭然。今一旦易之,不可。

隆庆那边很快回道:朕观大明会典,有内臣监营之制,仍命草敕赐之。

这时有兵科给事中石星助拳道:“中官之设虽自古不废,然任使失宜,遂贻祸乱。近如王振、汪直、曹吉祥、刘瑾、陈洪等,专擅权威,干预朝政,开厂缉事,枉杀无辜,出镇典兵,流毒边境,甚至谋为不轨,陷害忠良,煽引党类,称功颂德,以至国事日非,覆败相循,足以为戒。故先帝尽裁撤监军中官,收军权于兵部,并裁定内官衙门及员属职掌,法制甚明。此乃先帝圣训,伏乞皇上明鉴”

这话说的深入人心,但太监们却对皇帝道:“这分明是外廷推托之举,京师军权当然要在陛下手中才安心,今不过派遣近侍为监军,便推三阻四,其心为何大可琢磨。”

皇帝闻言果然上当,大怒之下,竟让锦衣卫把石星抓起来,在午门杖责八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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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找回状态了

第八零零章 多事之秋下

第八零零章多事之秋下

紫禁城午门外。

石星被摘取官帽,站在青石板铺就的甬道上。

四根可怕的廷杖,分左右斜杵在他身子的两侧,执杖的是戴尖帽、着白靴,黑色紧打扮的着东厂番子。两侧的不远处,还有两列挎刀的锦衣卫在警戒。

监杖的是东厂太监王本,他生着一对可笑的八字眉,看到这么多人,心里有些小兴奋,表情却愈加阴沉的看着石星道:“奉旨问你,是何人指使你上这道疏”

“我乃兵科给事中,言兵事乃份内之职,”石星看都不看他,目光直视着前方,深深的宫院显得那样阴森。

“哼”王本冷哼一声,道:“违背祖宗法度,也是分内之事吗”

“你也配跟我谈祖宗法度”石星轻拢了一下袖口,冷冷道:“你们以为把太祖皇帝铸的铁牌藏起来,世人就能忘了阉竖不得干政的祖训吗”

“你”王本双目间煞气四溢道:“想找死吗”

“哈哈哈”石星知道自己是死定了八十廷杖啊如果没有猫腻,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索性豁出去了,大声道:“大丈夫在世,成仁取义,死又何妨”说着嘲笑起来道:“对了,忘记你不能算是大丈夫了,跟你说这话又有什么用”

“你且笑吧。”王本气极反笑道:“倒要看看你,待会儿还能不能笑出来”说着狠狠一挥手中的银丝拂尘道:“行刑”

四个东厂番子立刻动手,两根木杖从石星的腋下穿过去,架起了他的上身,后两根分别朝他的后腿弯处击去。石星便狠狠跪了下去,随着前两根架着他的廷杖往后一抽,他整个身子趴在了午门的石板地上,痛得他一阵头昏眼花。这时,四个番子各伸出一只脚,分别踩在他的两只手背和两个后脚踝上,他便呈大字形被死死地踩住了。

王本看了看他,却没有立即发出下杖的信号。而是缓缓的蹲下,伸手为他顺了顺散乱的额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今儿可是八月十五团圆节,你的家人都在等你回去团聚呢。改个说法吧,向皇上认个错,万岁爷仁慈,可以赦免你。”其实也不是他想这样,而是隆庆皇帝实在优柔寡断,一个小臣而已,打就打了,非要婆婆妈妈,令人郁闷。

“这话是皇上让你说的”石星缓缓抬起头来,目光怪异的看着王本。

“是,不然你以为我会跟你废话”王本轻蔑的瞥他一眼。

“那我也有话让你带给皇帝。”石星用尽所有力气,使劲昂起头来,大声道:“你问问皇上,他忘了自己的登极诏上是如何保证的吗为何登极才半年,便为鳌山之乐,纵长夜之饮,极声色之娱朝讲久废,章奏抑遏一二内臣,威福自恣,插手部务肆无忌惮长此以往天下将不可救啊”

“住口住口”王本被他震懵了,竟伸手去捂他的嘴,却被石星一口咬住,痛得哇哇大叫起来。

锦衣卫连忙上前,一掌切在石星的后颈上,这才打得他松开口。王太监抱着自己血肉模糊的右手,跳脚恨毒道:“打,打死他”

“砰”一根廷杖猛地击向石星的后背。沉闷的入肉声经午门洞扩音,竟传得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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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凤楼上,两个穿着大红蟒衣的太监,颇为快意的目睹着行刑的场面,且凝神静听着石星的痛楚呻吟

一杖杖击下去,鲜血透过石星的衫袍渗了出来,他终于忍不住惨叫起来。这凄惨的叫声传到六科廊,让被各科科长约束在值房的六科言官们,彻底待不住了。从署衙里倾巢而出,跑到午门前,一下就把行刑现场围起来。

锦衣卫赶紧列成保护圈,警惕的望着这些出离愤怒的言官。

“干什么”王本色厉内荏道:“你们想造反吗”

“你把石星打死,使圣上背上杖杀谏臣的罪名,史书是会记上这一笔的”一个叫穆文熙的言官,是石星的同乡,见他被打得血肉模糊,心下大急,竟不知叫他怎么钻进了圈子里,指着王本大声道。

听了这话,王本脸色一下就变了,那些个行刑番子下手也是一缓。

五凤楼上的几人也紧张起来,这个后果确实很严重。

趁着他们愣神的空,穆文熙一下扑到杖下,把石星护到身底道:“不能再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王本让人把他拉起来,他却是有功夫的,三四个人拽着手脚,竟然纹丝不动。这时候,其余言官也想上前帮忙,锦衣卫赶紧拦住,双方推搡着,场面一下就乱起来,叫骂声、撕扯声,还有太监特有的尖叫声,回旋在紫禁城的上空。

“尔等在作甚”一声威严的断喝,让纠缠在一起的双方,一下子安静下来。外头一看,只见内阁次辅李春芳和大学士沈默,从会极门走出来。出声的正是沈默沈阁老:“竟敢在大内禁地斗殴,想要造反吗”

在他威严目光的扫视下,无论是官员,还是太监,都乖乖低下头去。那王本的一双三角眼,还使劲往五凤楼上瞟,但那楼上的大太监,在看到这两人出现后,全都把脑袋缩回去,唯恐被其发现,哪还敢管下面的闲事。

沈默走到了午门洞下,冷厉的目光扫过众人,看到官员们掉了帽子、扯了补子,样子十分的狼狈。不由冷哼道:“成何体统”然后把目光转向那些围成一圈的锦衣卫道:“闪开”

锦衣卫们不由自主的,乖乖闪开一条通道,让李春芳和沈默来到圈中。其余的官员想跟上却又被拦了下来。

看到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的石星,沈默面若寒霜的望着王本道:“谁让你把人打成这样的”

“这个”王太监咽口吐沫道:“当然是皇上了。”

“拿出来。”沈默伸出手。

“什什么”王太监目光闪烁道。

“谕旨。”沈默一字一句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依命行事,还是假传圣旨”这一问并不是天方夜谭,皇帝深居禁宫,不与外臣接触,一些大胆的宦官,便假借皇帝的名义谋私,此事屡见不鲜,比如滕祥就这样把雷礼给坑苦了。

“没没有。”王太监小声道:“皇上传的是口谕。”

“哼。”沈默冷哼一声,王本便一哆嗦,秋高气爽的竟出了一身白毛汗。

五凤楼上的大太监也慌了神,滕祥瞪着孟冲,压低公鸭嗓子道:“你出的馊主意,这下露馅了怎么办”

“没事儿吧。”孟冲紧张的搓着鼻头道:“反正皇上也是知道的。”

“那叫断章取义”滕祥低吼道:“这下可如何收场”

孟冲也是心里一阵慌乱,探出头去往下看,突然惊喜道:“哎,姓沈的不见了,是不是尿急啊。”

“蠢猪我怎么就听了你的话呢”滕祥也往下看一下,破口骂道:“他肯定去找皇上对质去了”说着连滚带爬的起来,就往楼梯跑去。

“你干啥去”孟冲在后面问道。

“给你擦屁股”滕祥的身影消失在楼上。

“还不是你想治治他。”孟冲撇撇嘴,也跟着下了楼:“怎么都怪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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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祥急匆匆跑下城楼,没留神,便跟两个年轻的文官撞在一起,摔了个屁股墩,其中一个端着的东西脱手飞出,正好扣在他脑门上。

“不长眼啊”滕祥的跟班太监这才下来,破口大骂道。

滕祥闻着一股咸咸的味道,不由伸出舌头一添,竟是自己大爱的六必居酱菜汁儿。但当他感受到汁水顺着脖子,流到的体验后,顿时石化在当场。

“哎呦呦,这不是滕公公吗真是抱歉抱歉。”两个文官赶紧一边陪着不是,一边给他擦拭,只是越擦越花哨,愈发没法见人了:“阁老忙到现在还没吃早饭,咱们去六科廊的食堂,要了点酱菜给他下粥。”

滕祥一看这两人倒也认识,都是偶尔往返司礼监的内阁司直郎,一个叫申时行,另一个余有丁,都是大有前途的俊彦,轻易不好得罪。

滕祥呆呆的立在那里,又发作不得,毕竟是他自己撞到人家的,摘下帽子淌淌汁水,无比郁闷道:“算了吧。”准备自认倒霉。

两人却拉着他往会极门走道:“公公快来文渊阁洗洗吧。”

“不必麻烦。”滕祥望着远处的青云道,已经看不见沈默的身影了:“咱家回司礼监洗。”

“那哪儿行呢,”两人却盛情道:“让阁老知道了,会怪罪我们的”

“我有急事儿。”滕祥想甩脱,却被他俩抓得紧紧的。终于急了,跺脚尖叫道:“咱家真有些急事儿,你们烦不烦啊”这表情赔上一脸的酱菜汁,还有些不看蹂躏的意思。

两人这才讪讪的松开手,满脸歉意道:“您不会真生气了吧”

“没有”滕祥扶着歪掉的乌纱曲脚帽,尖叫道:“别过来”然后便在跟班太监和孟冲的搀扶下,逃也似的跑掉了。

望着他们逃窜的背影,申时行和余有丁相视而笑,真是痛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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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两人这一耽搁,滕祥高低没追上沈默,这副鬼样子又没法去乾清宫,只好叫孟冲赶紧去找冯保想办法。

孟冲进去一看,冯保竟然不在,一问原来在里面伺候着呢。不由急得团团转,连声道,这可怎么办

大殿里,隆庆皇帝对沈默的到来十分高兴,竟然起身招呼道:“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快陪朕杀两盘。”冯保赶紧去摆棋盘。

沈默任由冯保去了,一脸担忧的对皇帝道:“陛下,午门外正在廷杖大臣,您可知道”

果然不出所料,隆庆一脸茫然的望向冯保道:“什么廷杖”

冯保知道八成跟那两个蠢物有关,但这时候那肯惹祸上身,便小心赔笑道:“奴婢也不知,这就让人去问问。”

趁着这个空,沈默将自己所见所闻讲给隆庆听,一脸担忧道:“那些言官说得没错,圣上若背上杖杀谏臣的罪名,史书是会记上这一笔的”

隆庆脸上阴沉似水,他已经想起是怎么回事儿了。

不一会儿,小太监领着孟冲进来,皇帝问他,孟冲按照滕祥教的跪答道:“他们本来是按原先说的,吓唬吓唬他就算了,谁知那石星口出污言,辱骂圣上。王本他们一时激愤,可能就教训了他一顿。”

隆庆的脸色稍霁,但口气仍生硬道:“不是嘱咐了你们,不要伤他性命吗”

“主子爷恕罪,奴婢们也是忠心护主,听不得一句有辱皇上的话。”孟冲带着哭腔道。

“先滚下去,回头再教训你”隆庆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但傻子也能看出来,他想就此揭过。

沈默沉默的看着那孟冲退下,并没有多说什么。

吩咐冯保去把那石星放走,隆庆拉着沈默到棋盘边上道:“今天来了,不大战三百回合,就别想回去。”

沈默苦笑着坐在下首,和皇帝隔着楚河汉界而望隆庆虽然也会下点围棋,但更喜欢激烈直接的象棋,沈默只能奉陪。两人便在棋盘上你来我往,杀将起来,先是猛冲猛打、快来快去,各赢了一盘,让自以为杀得酣畅淋漓的隆庆大呼过瘾。

眼看着快到中午,因为沈默下午还要去兵部,两人便约好第三盘决胜。于是这第三盘的速度陡然降下,双方落子都谨慎了许多。不知不觉战至惨残局,沈默被隆庆用車同时捉住砲和仕,这时候必然要放弃一个。按照常理,自然是弃仕保砲了。

然而经过一番长考,沈默竟然出乎意料的逃开仕而丢了砲害得隆庆紧张了半天,直以为他这里面有阴谋,最后左思右想、反复琢磨,才战战兢兢的吃了那门砲。结果本来势均力敌的局面,因为沈默这招臭棋,一下急转直下陷入了被动,虽然后来苦苦支撑,但还是败下阵来。

二比一,皇帝胜隆庆难得的取得了最终胜利,自然意犹未尽,强烈要求复盘。沈默便一脸懊恼的陪着他重新走一遍,还要忍受隆庆喋喋不休的自我夸耀。

在复到那个导致沈默满盘皆输的昏招时,隆庆好奇地问道:“你到底怎么想的”

“唉,微臣犯了任人唯亲的错误,”沈默叹口气道:“总觉着仕是帅的近臣,用起来会比砲得力,结果事实证明我错了,这些出不了的帅营的家伙,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隆庆起先还在笑,但听着听着,面色便凝重下来,他自然能听出,沈默是在借下棋,委婉的批评自己,对太监太过偏袒纵容,而不重视大臣的做法。

见皇帝听进去了,沈默马上趁热打铁道:“下棋是这样,治国也是一样的道理,应该选贤用能,而不应一味的任用亲信。”顿一顿,声音低沉道:“这一年来,由于陛下偏护内臣,使他们滋长了骄狂的情绪,傲视百官、欺压百姓,闹得京城鸡飞狗叫,人仰马翻他们甚至违背祖训,公然插手六部,如今户部、工部、兵部都已经遭到他们的马蚤扰,堂堂九卿尚书,和小小宦官们相抗,却均败下阵来,怎能不让人心寒”

“长此以往,官员们很可能不再坚持本分,而选择归顺太监,到时候朝廷的风气将越来越坏,甚至可能回到英宗、武宗朝的状况。”沈默语重心长道:“皇上也读过二十一史,见自上古至今,历朝历代,有哪个皇帝,能依靠太监而安邦治国的呢恰恰相反,每当太监专权,就是国家最危难之际秦赵高矫诏逼杀太子丹,指鹿为马控制秦二世;汉朝以张让为首的十常侍,颠倒黑白铲除异己,捏造罪名杀戮朝臣,最重让臣子离心离德,最终亡了五百年的汉家天下。”

“宦官专权几乎贯穿了唐朝的中后期,一批批的阉竖逼宫弑帝、专权横行,无恶不作。自号称欺压皇上的老奴李辅国始,继而有逼宫弑帝的俱文珍与王守澄、经历六代皇帝的仇士良、人称皇帝之父的田令孜以及唐昭宗时的权阉杨复恭、刘季述等人,一部太监的辉煌史,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