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官居一品第341部分阅读(1 / 1)

作品:《官居一品


未有回应”他却日夜惶恐。自家人知自家事”在这个文臣当道,勋贵如狗的年代”世袭罔替的国公招牌,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坚固,倒是随时有可能砸了招牌”葬送了祖宗的基业这又不是没发生过。

现在他把沈默当成了救命稻草,恳请这位仁兄”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救自己一次吧。

“哦”,沈默既然来了”就是已经对此事心中有数,先叹。气:“两个都是你儿子,百年之后谁当上国公,也不能不认你这个爹了,又何苦废长立幼呢”,“我”,徐鹏举闷声道:“我这辈子女人无数,可只爱郑氏一人而已,何况邦宁是个难得的好孩子,自小聪明乖巧”

“算了,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不听你家里的恩恩怨怨”沈默一摆手道:“,事情到了现在,已经不是你的家事”面是朝廷的政事,那就得按照规矩办。”

“立长立嫡”,其实这几天,徐鹏举也悔青肠子了,只是架不住郑氏苦苦哀求,所以一时也不好改口。

“现在是你愿意,要立长”不愿意,也要立长。”,沈默哼一声道:,“不然礼部这关”你是绝对过不去的。”

“本想瞒天过海来着”徐鹏举垂头丧气道:“来个李代桃僵。”

“你以为别人是傻的是吧”,沈默冷笑道:“人家都生着脑子长责嘴呢。”

“是”,”徐鹏举知道沈默的意思,是啊,他王妃娘家怎么也是个侯爵”焉能看着自己闺女和外甥被他欺负了当然要把他的把戏揭穿了。这样想来”他也把最后一丝侥幸放下了,吐出一口浊气道:“那你说怎么办吧,我都听你的。”,“事已至此,想méng混过关是不可能了,你唯有上表请罪。”,沈默淡淡道:“,说自己是鬼mi了心窍”请求朝廷宽恕,然后把郑氏的头衔去了,安排她去别处住两天。再把你的原配夫人请回来,回复她家主的身份,最后请立嫡长为世子我再帮你周旋一二,或可得以从轻发落。”

“那,我还怎么有脸见郑氏啊。”徐鹏举满脸苦涩道。看来对那女人确实是有感情。

“你也可以坚持己见,与她挂冠而去,说不定还留一段千古佳话呢。”沈默淡淡道:“不过魏国公这个头衔,还是人家郊瑞的。”,“唉”徐鹏举被沈默说得灰头土脸”良久抬起头道:“我知道,回去就跟她们摊牌。”

“你得让邦宁自立了”,沈默看他丧气的样子,轻叹一声道:,“我答应给你的吕宋桑园,其实就是个锻炼人的好地方。”顿一顿道:“过些年,我准备让犬子也去那里”,徐鹏举本想说”我哪舍得啊,但听了沈默的后话,便不吭声了。。

第八零五章 希望下

沈默找徐鹏举的目地,一方面是让他安心,另一方面,还是为了吕宋。

吕宋的事情,始终让沈默牵肠挂肚,如果不能快速将那里的价值发掘出来”把更多人的利益根植在那里,便总是一块海外的飞地,随时都会因为扎根不深、后继无力,而被人抢回去。

但要想让大明朝的人,将目光投向遥远的南海,关注那个在他们看来属于荒蛮之地的吕宋群岛,没有足够强吸引力,是万万不行的。那吕宋群岛的竞争力在哪里首先当然是港口了,它是,大明西班牙,航线上最重要的中继站,唯一的大港。”其意义几乎可以与马六甲之于西航线相比了。

然而单纯是港口的话,吸引力还是不足够的,因为控制航道这种营生,毕竟是要有船有炮才敢奢望的,所以除了王、徐、南三家,一般大户连想都不敢想。若是能发现金矿或者银矿,问题也会变的简单,目前吕宋群岛是发现了几处金银铜矿,然而都被当地华人公司先一步占有,且产量也不如预计吕宋华人是沈默严令要保护的对象,又怎会去让人分他们的羹

他只能像另一个时空中,西班牙人做的那样,把目光放在种植业上吕宋群岛地处亚热带,光照雨水足”十分适宜种植各种作物。根据郑若曾历时半年,走遍吕宋群岛,所提出的报告,可以将整个吕宋群岛”划,分为九个经济区域。其中,吕宋岛中部有最大的中〗央平原,占全境可耕地的四分之一,适合种植稻米、桑树、甘蔗等各种作物:吕宋岛东南部的地区”可种植椰子、桑树;吕宋岛北部是稻米、烟草、金矿区;米沙鄱群岛西部是稻米、椰子区;米沙郊群岛中部是玉米、糖产区;米沙鄱群岛东部是椰子、玉米区,在报告中郑若曾着重强调了这种源自南美由西班牙人引进的新作物,认为其大有可为。

还有棉兰老岛东部,是麻、椰子、铁矿区:棉兰老岛西部是玉、米、椰子区:巴拉望岛和苏禄群岛则是稻米种植区。

通过这种划,分,便不难看出沈默的目的,他是要将吕宋的大片耕地,用来种植大明所需要的经济作物,使其成为国内急需的生产原料和生活资料产地,大明虽然地大物博,然而近些年北方连年大旱”粮食减产严重,南方虽然仍旧风调雨顺但因为商品经济的发展,大量的耕地被经济作物蚕食,是真正的蚕食,因为都被改成了喂蚕宝宝的桑园,这样导致耕地面积大量减少,目前还看不出危害,但长久以往”必然会带来严重的粮食危机。

沈默不想在国内进行强制调整,因为一方面,在这今年代地方政府的执行力根本不容乐观,朝廷布置十分,下面能做到一分就不错了,指望他们完成这种高难度动作”根本是不切实际。

另一方面,他也不想因此得罪那些园主,并引起不必要的混乱那样会是十分危险的。

他的应对之举”便是充分利用吕宋的土地,在那里搞一搞有计划的大种植园,以减轻国内供给的压力这一切,都是通过南洋公司来控制和进行的具体说来,便是由南洋公司进行先期的调查和开拓,然后将合适耕种的土地,以,保护垦殖,的方式”承包给国内的大家族、大商户,由其在南洋公司的指导下进行计划xing的垦殖,公司为其提供保护,支持并为其运输至指定港口,收入三七分成或者按约定支付。

南洋公司之所以不亲自经营种植园那样的话,可能会得到更高的受益,然而沈默考虑到,一来,种植园是一个需要大量劳动力的行业,南洋公司很难招募到足够的人手,区区一个公司,也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在国内拐卖人口,还是将这项很有挑战xing的工作,交给权贵们来做吧;二来,他希望南洋公司永远保持开拓的野心,所以在其成立之初,便采取这种,保护垦殖,的模式,使其为了增加利润,不得不不断的开拓新土地。

,土地使人保守和短视”这是沈默多次向郑若曾强调过的。

而将种植园交给国内的勋贵和大户来做”好处也显而易见,首光他们强大的政治力量,将为吕宋和南洋公司提供足够的庇护;然后,把招募人手、组织种植、联系销售这些繁琐的工作交给他们,南洋公司可以从中解脱出来,将精力集中在该做的事情上:最后,也利于培养国内精英阶层的外向xing,使其渐渐消除对国外的排斥和无知。

要做到最后一点并不容易,而且它也是实现计划的最大的障碍,垦殖吕宋的广告已经连续在东南各大报纸投放,前去南洋公司各办事处询问者众多,然而真正签订意向的,却寥寥无几,大多数人都处在观望状态,毕竟几千里外的种植园”怎么听都觉着虚的慌。

所以沈默需要有人先来示范,他选中了东南十几家大户,命其每家认购了,十万顷种植园”而徐鹏举这里,因为是堂堂国公,沈默给他优待,所以是十五万顷。至于他们如何去做,南洋公司有最详细的指导,但前提是,要先把他们的代表,弄到吕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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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事开头难”,沈默对一脸苦相的徐鹏举道:“你难我也难”咱们大家都勉为其难,坚持过去开头几年,就是为子孙后代打下铁打金不换的基业。”

“真正挣钱吗”徐鹏举虽然看上去有些天然呆,但他心里一点不糊涂”知道兹事体大,不能因为是沈默强买强卖,就敷衍了事。一旦真决定要做,就得全力干好”不然还不如直接不答应。

“桑园可以出生丝、烟叶可以产烟丝、甘蔗可以产糖”沈默掰着指头数给他道:“哪一样都是价比黄金的。”

“好吧,就算那里土地肥沃、气候适宜”地里可以长出金子。”徐鹏举认真的望着沈默道:“但这些都需要很多很多的劳力,才能照料过来呀,就拿最不占人的桑园来说。”说着皱皱眉头道:“我找人问过”一个人最多可照看三十亩地,那你给我的十五万顷,就得五十多万人才能顾得过来”兄弟,我上哪去找这些人”

“给你十五万顷,不是让你一个人种”,沈默微笑道:“你可以继续往下分包,这谁也管不着。”

“可总是要有人种吧”徐鹏举摇头道。

“有三个来源”,沈默屈指道:“首先”岛上本身就有土著,给你解决个十几万不成问题:然后咱们北方有的是饥荒流民”,沈默淡淡道:“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拐带过去了。”

“这个法子,招募个几万人还行得通,但我要是敢把这么多人拐走”,徐鹏举大摇其头道:“丹书铁券也保不住俺的脑袋。”

“我会去尽力做工作,让朝廷打消这方面疑虑的,而且还有个法子”沈默压低声音道:“佛朗机人在做奴隶买卖,他们大肆抓捕昆仑奴,贩卖到世界各地去因为距离的原因”卖到咱们这儿的价钱十分便宜”且要多少有多少。

“啊,这怕是有干物议吧。”徐鹏举心动了,目光闪烁道。大明虽然一直有买卖人口,但也仅限于少量的家用,若是大规模采购使用,那是要被非议的。

“怕什么”沈默笑起来道:“海外几千里的事情,谁看的着,非我族类,又有谁会去管呢”说着目光清冷道:“况且到时享受到了无穷的好处,那卫道士也只会视若无睹了。”

“那敢情好。”徐鹏举想了又想”终于咬牙道:“成,那我先种个几万顷试试”说着自己笑起来道:“看我这口气夹的,先种个几万顷”也不怕闪了舌头。”

“哈哈哈”,沈默放声笑起来道:“要的就是这份儿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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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徐鹏举家出来,坐在轿子里,沈默的脸sè却苍白起来”他的右手握拳,一下下捶着自己的心。”连呼吸也十分艰难。最近一段时间,他无数次拷问自己,这样做与那臭名昭著的,东印度公司,系列有何区别百年之后的史书上”自己怕是要遗臭万年了

然而他又没有别的办法,要想让国内那些固步自封的大老爷们,把目光放到海外去,愿意在那里拓殖,自己就得像个保姆似的,给他们打点好一切而自己的智慧有限,虽然想要尽力避免野蛮残忍的西方殖民方式,但不知不觉还是走到了他们的路上去。不得不承认”目前还找不到更合适的方法,能让殖民地顺利发展生产。

但沈默也是有底线的,他不希望自己的同胞去做牺牲品可以预见的是,垦殖初期的死亡率会很高很高,哪怕要从北方转移劳动力过去,他也希望这个时间能尽量的晚,因为越晚那里的条件就会越好”好好生活下去的可能xing也就越大。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自我麻痹,因为他很清楚,只要南洋的垦殖顺利开展下去,那必然会崛起一个巨大的利益集团,其行为不是任何人能够控制的。潘多拉魔盒已经打开”到底放出来的是毁灭的魔鬼”还是一条血淋淋的生路”他不知道”只能怀着忐忑的心情,尽人事、听天命了

这一步风险太大,罪恶也太大,但不迈出这一步,他实在不甘心。

也许上苍把我送到这五百年前的华夏大地,就是让我来迈出这一步的,哪怕身后骂名滚滚来,我也无怨无悔

“大人回府了,闲杂人等速速回避”沈默正在进行心理建设”便听到外面有人说话,然后轿子落平,他也重新恢复了古井不bo的样子。

然后却听到一个银铃般的声音道:“你不让咱看看咋知介个是不是咱叔叔呢”,又听到护卫们呵斥起来。

沈默觉着奇怪,便在轿子入府的时候”掀开轿帘往外一看,正好和一个身量jiāo小,穿着鲜艳的少数民族服装的jiāo俏少女相对而视。

那女孩也看到他了”兴〗奋地直蹦脚”招手道:“叔叔,你是我叔叔吗”

沈默微微皱眉,心说这是谁呀再看她身边几个黑布包头,穿着藏青sè衣ku的男子,脑海中划,过一道闪电:“壮族,顿时无数往事涌上心头”恍惚间便被轿子抬进了公馆。

见府门缓缓关上,外面的推搡也停了下来,府上护卫们驱逐那些不速之客道:“赶紧离去,否则全都把你们抓起来”,一个黑布包头,头日般的男子”在那美丽的女孩儿边上道:“主人,我们还是回去再想办法吧。”

那女孩儿小脸上满是失望,紧紧咬着下chun,点头道:“我们回去吧。”便在族人的护卫下,要转身离去。

谁知这时府门又打开,里面出来个高大的shi卫道:“诸位留步。”,女孩站住脚,回头俏生生的望着他,那双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问他要什么。

“请问诸位是从哪里来的”shi卫沉声问道。

“咱们是广西田州来的”,”女孩的护卫头目代她答道:“我家主人是田州土司的亲妹,前来拜见大官人。”,“你们认识我家大人”,护卫问道。

“有一段交情”那头目说了一半,便被女孩儿抢过话头道:“你告诉我叔叔,阿蛮来看他了,要是不见我,那我就回去了。”,“果然是阿蛮小姐。”护卫一下换了个表情,侧身道:“请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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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这个千jiāo百媚的少女”有着鹅蛋般的脸蛋,健康的月牙白肤sè,一双灿若晨星的大眼睛,两个浅浅的梨涡,总是带着笑意一般,让人一看见就从心底高兴。她头上戴着兔毛缀顶的鹿皮帽,帽边垂挂着两串细碎的红玉链,红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更映得她分束两边的发丝光亮轻柔。

她上身是淡青sè绣有彩sèhuā边的短领右衽偏襟上衣,lu出一截白皙的脖颈”上面戴着银sè的项圈”短短的衣袖”短短的下襟,大异中原。腰间束著织锦腰带”下身是黑sè绣红线的百褶长裙,lu出一双绣着彩sè蝶huā的绣鞋儿。这么多sè彩在中原女子穿来”八成要成了huā大姐,但在这女孩儿身上,却只让人感受到洋溢着青春美好的气息,仿佛她只要站在那儿,连空气都变得生机勃勃了。

渐渐地,渐渐地,在沈默脑海中,她的形象终于和那个带着婴儿肥的可爱小女娃联系起来

,这次你请我吃了烤鱼,我也要请你吃东西,说吧,想些吃什么吧,,烤鸟,烤青蛙,烤鱼、烤虾、烤黄蟮、烤鱼、烤田螺、烤泥鳅,,咱们这就算是朋友了吧,,得回去问过阿嬷先,,那你叫什么呢,,得问过阿嬷才能说。,,那我怎么称呼你呢,,阿数”

“阿蛮”,沈默笑吟吟的望着她道:“真的是你吗,都变成大姑娘了。”

“嗯,是阿蛮啊。”女孩儿点点头,脆生生道:“叔叔,你也长胡子了。”

“呵呵”,沈默捻须笑道:“十二年一个轮回,叔叔都三十多了,能不长胡子吗”

“阿蛮也长大了呢”阿蛮望着沈默”不知怎地,见到她朝思暮想的,沈默叔叔”小姑娘却找不到当初那熟悉的感觉,她只觉着对面这个,长胡子的叔叔”虽然笑容可掬,要比知州老爷还要威严,让人不敢去亲近。

沉默片刻,沈默轻声问道:“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我这个当叔叔的,实在是太不称职了。”

“当年阿嬷带着我回到田州,不久便病死了”说起自己,阿蛮少了几分jiāo憨,陷入回忆道:“我十岁的哥哥大寿,便继承了官职,在族中长辈的照顾下,日子过得倒也无忧无虑。”,“后来呢。”沈默低声问道。

“后来,阿蛮渐渐长大了”才知道原来我们的处境并不是那么美妙。”阿蛮脸上带着几分忧伤道:“广西的土司,原本就有两大势力,一个是我们岑家,另一个是韦家,两家一南一北,原本倒也井水不犯河水。但五十年前,韦家的上代头领韦朝威聚众造反,和朝廷对抗。而我们田州岑家,向来是遵从朝廷的”于是派狼兵帮着官军清剿”

第八零六章 惊变上

第八零六章惊变上

“后来在阿嬷和那位张总督的合作下,朝廷平息了叛乱,处死了韦朝威。韦家人认为我们岑家是朝廷鹰犬,双方关系便十分恶劣,只是有阿嬷、有狼兵在,他们也不敢乱来”阿蛮向沈默讲述道:“可阿嬷去世后,我们岑家自己就乱起来,几个叔叔大伯开始闹分家,变成一盘散沙这时韦朝威的四个儿子却再次兴风作浪,他们各个骁勇善战,尤其是老三韦银豹,更是智计多端,心狠手辣。在他们四兄弟的统领下,韦家开始嚣张起来,时常以报仇为名,不断蚕食我们的领地。”

韦银豹这个名字,沈默是听说过的,在他所制的大明边患排行榜上,此人高居第五。但不是像阿蛮说的,是在瓦老太君去世后,他们才开始作乱的,事实上,整个嘉靖年间,韦银豹和他的三个兄弟就不曾消停过,只是有瓦老太君在,他们不敢闹得太过火罢了。但当瓦老太君一去世,这兄弟四个没了对手,野心便迅速膨胀起来,一面强拉壮族土官入伙,扩充实力,一面攻打朝廷的县城,以实现割地称王的梦想。

他们一度曾攻下了古田、雒容、灵川等方圆数千里的土地,各部土司纷纷响应,使其势力迅速壮大。朝廷大为震惊,拼凑了广东、广西、湖南三省兵力共四万余人,分五路围剿。但韦银豹颇有将才,凭借有利地形与官军周旋;采取声东击西的战术,把官军拖得疲惫不堪,而后集中优势兵力歼灭官军主力,粉碎了此次围剿。

得胜以后,韦银豹确立了自己在岑家的领导地位,被称为莫一大王,莫一壮语的意思是力大无穷。而后他又会盟当地势力覃万贤、黄朝猛等部,率众再度攻克古田县城,斩杀了县里朱铠;随后又攻下了雒容县城,杀县令张士毅,封覃万贤为战江王,黄朝猛为冲天将军,一时声势浩大、无可匹敌。

这段时期,先是朝廷抗倭的关键阶段,而后又需要集中兵力,平定赣南叛乱,给了韦银豹以发展的良机,他接连占领二十几个县城,势力笼罩广西北部。他在地盘上设官吏管理,向富室征粮收税,抑富济贫,争取穷困百姓的支持,其野心昭然天下。

这段时期,也是韦银豹征战事业的黄金时期,其巅峰之作便是三下桂林城在几年的砺兵秣马之后,他竟然率大军挥兵直指省城桂林,并成功的避开了官军重兵扼守的临桂一带,在敌人防守薄弱的北面发动进攻,并成功攻进城中,但因为临桂的部队回防迅速,韦银豹担心被断了退路,便在放了把火后,匆匆撤出城去。

但他并未就此甘心,嘉靖四十三年冬,韦银豹再次组织力量围攻桂林城。在一个严寒的深夜,他率领部下,凭借星光,沿着古田的木皮江,翻越登云山,来到桂林南城。当时城门紧闭,官军防守严密。韦银豹派出几个勇士攀城而入,然后放下绳索,把将士一个个吊上城墙,神不知鬼不觉攻入桂林城。广西布政使黎民衷从梦中惊醒时,已成了刀下之鬼。在大肆劫掠,夺走库银四万两后,韦银豹率众安然撤出城去。

嘉靖四十四年八月,韦银豹再次攻入桂林城,并袭击靖江王府,若非靖江王早有准备,及时躲进密道中,必然步黎民衷的后尘。然而他府上三千余口就没那么好运了,几乎被屠戮一空三度攻入省城桂林,使韦银豹的声望达到了顶点,也是他愈发膨胀起来,于嘉靖四十五年继续北上,长驱直入湖南省境,大军所到之处,官军望风披靡,很快成为大明西南的最大威胁。

这时靖江王率广西、湖广的文武官员泣血上奏,要求朝廷调大军镇压。于是,时任兵部尚书的杨博,命俞大猷为广西总兵官,李延为广西巡抚,调集重兵平叛。时任广东总兵的俞大猷,早就做好了准备,一接到命令,便亲率俞家军,从广东入境,直捣韦银豹的老巢古田。这支千锤百炼的雄兵,不是寻常官军可比,一路上势如破竹,顺利攻下桂林城,兵锋直逼韦银豹的老巢古田。

韦银豹大为震动,从湖南撤军回援,与俞大猷多次交战,均处于下风,只能利用地利与对方周旋。俞大猷也不着急,稳扎稳打,攻心为上,已经将韦银豹的势力压缩在桂林以南,但因为兵力不足,且与巡抚李延理念不同,很难再进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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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都在积蓄力量,寻求突破,韦银豹便把主意打在了田州岑家身上,其实这些年来,他没少蚕食岑家的领地。但这次,他要的是整个田州,和无往不利的狼兵于是他率大军直逼田州,企图逼迫岑家投降。而田州土司岑大寿,正是血气方刚十八岁,岂能受此奇耻大辱,便亲帅两万狼兵出战迎敌,然而其几个叔伯已经暗中投降了韦银豹,趁其激战正酣,在背后反戈一击,结果岑家大败,岑大寿也被阵斩

幸好岑大寿早有预感,先一步命人护送自己的弟弟岑大禄和小妹阿蛮撤离了田州城,才没有在城池沦陷之际,落得个满门尽丧。后来在忠心护卫的护送下,兄妹二人躲过了多次追击,千难万险的逃进了桂林城,被俞大猷收留。

岑大禄请求俞大猷出兵帮岑家报仇,然而俞大猷区区武将,并无战略决策权,而有此权力的李延却对他们视而不见,完全没有出兵的意思。兄妹俩一合计,岑大禄继续留在桂林召集旧部,增强实力。而阿蛮则在几名护卫的保护下,去北京找她的沈默叔叔求援听俞总兵说,沈默已经成了大明最有权势的几个人之一,只是两人的关系不怎么好,所以俞大猷不愿开头求他。

阿蛮虽然不确定,过了这么多年,叔叔是否还是那个叔叔,但抱着万一的希望,她还是依然踏上了千里北上的漫漫路途。一路上虽然辛苦,但有俞大猷给她求的兵部堪合,阿蛮倒也没受什么非难,就这么回到了曾留下儿时回忆的东南她打算到杭州坐船,从大运河一路北上,所以来到了浙江,到了浙江时,她觉着应该去探望一下沈爷爷便是沈默的父亲和大伯,这两位老人家对她着实不错,路过了不去看看,实在说不过去。

到了绍兴,沈老爷和沈贺都在,对她的到了也十分开心,挽留她住了一段时间,并在某一天告诉她,赶快去南京就能找到沈叔叔。于是阿蛮欣喜的辞别了两位沈爷爷,匆匆赶到了南京,一番打听后,终于找到了沈默下榻的公馆,便发生了起先那一幕。

听完阿蛮的讲述,沈默已经知晓了她的来意,微笑道:“难为你个小女娃,一路上吃尽了苦头吧。”

“阿蛮不苦”阿蛮摇摇头,泪珠子却在眼圈圈里打转:“想到弟弟和族人们还在等着我的好消息,阿蛮就一点也不苦。”

“真懂事”沈默颔首笑道:“好了,你的任务圆满完成,去吃点东西,轻松睡个觉吧。”

“那,叔叔答应帮阿蛮了”阿蛮睁大眼睛,睫毛挂着泪花道。

“唔”已经不知多久,没有人这样追问过沈默了,这让他有些不适,但看着阿蛮一脸的期盼,他还真没法说出个不字,沉吟片刻,方道:“我应下了,不过要从长计议”

“那得多长呢”阿蛮巴望着他道。

“等我回到北京,”沈默微微皱眉,低声道:“定向皇上奏明此事。”

“那好”阿蛮螓首微垂道:“我等着叔叔的好消息。”说着便轻施一礼,低声道:“不打扰叔叔,阿蛮回去了。”

沈默心中一颤,摆手道:“不必再回驿馆了,就住在这里吧。”顿一顿道:“改日随我进京,你柔姨也很想你。”

“都听叔叔的”阿蛮的嘴角弯起一条优美的弧线,现出两个梨涡。

望着消失在门口的那一抹瑰丽,沈默陷入长久的回忆,再见阿蛮,他竟有恍若隔世的感觉,不由回想起那个白衣飘飘的年代,那时候的自己,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快意恩仇。转眼十二年过去了,只剩下一颗沉重的心和麻木的脸,在哀悼着失去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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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沈默让人喊阿蛮过来一起吃早饭。阿蛮换上了江南女子的裙装,头发也被侍女挽起了最流行的双环寒鸦髻,整个人便换了气质,多了几分美丽温柔,少了几分野性活泼,倒也不知是得是失。

沈默看她一眼,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心里虽然有评价,但嘴上是万万不会说的,只是微笑着打个招呼,问她睡得好不好,有没有不习惯之类,便让她坐下随意用餐。自己也一边看报,一边喝一杯盛在白瓷杯中的黑黢黢的饮品。

深秋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身上,更衬托出一种沉静、坚定的男性魅力。一旁的阿蛮一边小口吃着点心,一边用乌溜溜的大眼睛偷瞧着他,心说叔叔真是不一样了,和记忆里的那个,完全对不上号了,不光是多了胡子,好像还多了一种味道

“都要吃到鼻子里了。”沈默感到她在看自己,便把目光从报纸上移开,望着阿蛮道:“看什么呢”

“呃,没看什么”阿蛮赶紧摇头,感到有些慌乱,见沈默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便故意问道:“这是什么,药吗”

“呵呵”沈默笑道:“这是从西亚传过来的咖啡,别处还没有的。”

“好喝吗”阿蛮好奇道:“看着黑乎乎的。”

“一位伟人说过,要想知道李子的滋味,就得亲自尝一尝。”沈默端起咖啡壶,给阿蛮倒了一杯,笑道:“喝一口不就知道了。”

阿蛮端起杯子,看看黑乎乎的,就不像好喝的样儿。这要是寻常人给她,那是决计不会喝的,可是叔叔给的,必须得喝,便小心呷一口,咳咳果然难喝,还说不是药。

看她的泪都快下来了,沈默失笑道:“有那么难喝吗”

阿蛮点点小脑袋,就是那么难喝。

“这东西现在价比黄金,”沈默笑眯眯的轻啜一口,道:“连欧洲人也没尝到过呢。”

那想必是很值钱的,阿蛮心说,可比草药还难喝,我还是喝豆汁儿吧

正吃着饭,孙铤和耿定向从外面进来了,两人顶着通红的眼睛,一屁股坐在空着的两个座位上,孙铤把两张纸递给沈默道:“一天一夜,终于给你看出来了。”

“辛苦辛苦,”沈默笑着接过纸道:“快吃点东西,然后去休息吧。”

“还用你吩咐,”虽然一宿没睡,但孙铤的精神还很健旺,端着碗兴奋道:“不过说起来,你这批学生可藏龙卧虎,怕是要把咱们那一科比下去了。”

一边的耿定向,虽没说话,但也点点头,显然认同他的观点。

沈默展开两人所列的名次细看起来,与自己所想的大差不差这倒不是巧合,也不是英雄所见略同,而是八股文本身的特性所在。除了政治上的需要之外,八股文得以长期使用,主要是公正阅卷的需要。因为它有相对固定的格式,考官只要看考生制艺的每股,是否符合音韵要求、内容是否充实。就能很快地、而且相对客观的给出评阅结果。因此,八股文可以被看成后世考试的客观题,至少比前代之诗歌、经义、策论之类,阅卷的误差要少得多。

事实上,不同阅卷者对同一篇八股文的评价基本相同,这样阅卷的结果自然客观,名次更令人信服,所以八股文才成为科举考试的主力。

沈默自己阅了一遍,心里就有数了,但兹事体大,为了保险起见,他又让耿定向和孙铤分别阅了一遍,得出的结果差异不大,这下终于可以得出一些结论了

综合三人的意见,认为一等的有,罗万化、赵志皋、王周绍、王鼎爵、华叔阳、朱赓、金学曾、韩世能、张位等二十人。二等的有沈一贯、田一俊、黄金色、张淳、朱南雍、刘铉、房寰等四十人,其余四十人跌落三等。

按照他们的标准,一等是够资格选庶吉士的,当然也可能问鼎前三。二等的,是有把握榜上有名的,三等的也不是完全没机会,只是要看临场发挥,和别省考生的水平如何如果赶上出人才的大年,这四十人里顶多十几个能及第,若是赶上人才匮乏的小年,怕只有十几个会落第,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我感觉,考中七十个应该有把握”孙铤填饱了肚子,便打开了话匣子:“明年春闱一过,你那苏州府学就要名震天下了”

“十年磨一剑”耿定向也赞道:“江南兄也到了收成的时候。”

“呵呵”沈默谦虚笑道:“不到最后,谁知道呢。”

“过分的谦虚,就是虚伪。”孙铤笑着对耿定向道:“别看他装得淡定,尾巴早翘上天去了。”

“哈哈哈”耿定向可不敢这样开沈默的玩笑,但笑两声还是可以的。

沈默无奈的看看孙铤,道:“这还有小朋友呢,别吓着人家。”

“这是你闺女”孙铤早注意到阿蛮了,见她坐在沈默边上,十分稔熟的样子,还以为是那样的关系呢,所以也就没多问。现在一听,好像也不是那种关系,便笑问道:“不对呀,你家宝儿也才四岁吧”

“不到三岁,有你这样当叔叔的吗”沈默看看他,笑骂道:“这是阿蛮,我的侄女儿。”说着温声对阿蛮道:“别害怕,这位孙叔叔刚受过刺激,性情大变,咱们要有同情心。”

阿蛮又不傻,当然知道沈默在开玩笑,便捂着小嘴眯眼笑,然后朝孙铤行礼道:“侄女儿见过孙叔叔。”

孙铤一看这活泼美丽的小女娃,也是喜欢的紧,在怀里摸来摸去,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只好瞪一眼沈默道:“给侄女儿的见面礼,就你帮着出了。”

阿蛮又向耿定向行礼,耿定向笑眯眯的掏出个精致的小盒子道:“这本是送给你叔叔家的闺女的,谁让咱爷俩缘分呢,就先便宜你了吧。”耿定向四十三岁,看着十六岁的小阿蛮,可不是两代人嘛。

阿蛮忙道谢不迭,逗得耿定向哈哈大笑

分割

忘了说了,这是新一卷,卷名叫会挽雕弓如满月,大抵是倒是第三卷的样子吧,年前能结束了,ihopeso。

第八零六章 惊变中

小书房的茶几旁,搁着一具红泥小炭炉,红彤彤的火苗”温柔的亲wěn着炉上的砂珧。大约半刻钟后,砂觎就有声飕飕作响,当它的声音突然将小时”一只有些白皙的男子的手,立即将砂桃提起,在茶盘上淋罐淋杯,再将砂祧置炉上。

那只手的主人是沈默,他用鱼眼水淋杯之后,便打开一个精致的锡茶罐”将其中的茶叶,用瓷勺舀在一张洁白的纸上,分别粗细,把最粗的放在紫砂茶壶的壶底和滴嘴处,再将细末放在中层,又再将粗叶铺在上面”纳茶的工作便完成了。

之所以要这样做,因为细末是最浓的,多了茶叶容易发苦,同时也容易塞住滴嘴,分别粗细放好”就可以使出茶均匀,茶味逐渐发挥,好茶叶多是nèn芽紧卷,一泡以开水之后,舒展开来”变得很大,纳茶太多”连水也冲不进去了。但太少也不行,没有味道。纳茶是冲功夫茶的第一步功夫,神明变幻,由此起矣。

看着沈默风卷云舒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