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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官居一品


不lu面,但依然密切关注此事。

“皇上准了。”李chun芳看一眼,道:“明日便让那个海瑞来一趟,我们和他谈一谈。”

“嗯。”张居正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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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准了。”沈明臣轻声道:“大理寺卿杨豫树主审,少卿海瑞陪审,因为刑部和都察院都要避嫌,这已经是最高规格了。”

“这是故意的,庙大菩萨xiǎo,谁都能chā嘴,我们的人却要避嫌,这次杨博想要足不沾水、坐收渔利,是不可能了。”王寅淡淡道。

沈默依旧在艰难的喝yào,好费劲才喝下一半,趁机休息下道:“不必跟他客气,这老不休趁火打劫,哪能便宜了他。”

“呵呵。”王寅感觉沈默有些不大一样了,似乎原先那种条条框框全都打破了一般,不过至少现在是好事,便也不废话,道:“需要给海大人带个话吗”

“没用的,他只按自个那套办。”沈默摇头苦笑道:“不过他们把海刚峰想得简单了,这次怕是要失算了。”

“既然大人对他有信心,那就先看看再说。”王寅轻声道:“学生以为,徐阶用海瑞,还是在传递一个信号。”

“是。”沈默点点头道:“他这是在告诉我们,接下来,按原先那套来玩。”

“也忒无耻了吧。”沈明臣差点蹦起来道:“哦,他们想用歪招就用,不想用便也不让别人用,真以为xiǎo孩过家酒呢”

“别ji动,”王寅淡淡道:“大人自有定计。”

这话让沈默神情一滞,他能听出王寅有埋怨的意思,顿一顿,轻叹一声道:“先生不要多想,我对你们向来是坦诚的。只是有些闲棋,在你们来之前多年便已经落子,因为一直没用,也就没有提起。”

见沈默丝毫不隐瞒,王寅反而不好意思起来,道:“大人误会了。这一次从头到尾的谋划,都出自大人的手笔,学生作壁上观,已是目眩神mi,大呼酣畅。只是这一局大战已经到了中盘,还不知您的底牌,心里实在痒得很。”

“我告诉你就是。”沈默微笑道。

“还是不要了吧,我喜欢自己用猜得。”王寅却摇头笑道:“说了就无趣了。”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沈默看看他,恍然道。

“呵呵,也是大人给了提示,”王寅捻须笑道:“不然我也万万猜不到。”

“你们打什么哑谜呢”沈明臣一头雾水道:“就不能把话说明白点”

“不可说,不可说。”两人一起摇头道。

“关键时刻就看出远近来了,要是君房在,肯定告诉我了”沈明臣信口说一句,但声音越来越低沉道:“他不会再回来了吗”余寅自从上月离去至今未归,但有一封信送来,给他的至jiāo好友沈明臣,信上说,他造了孽,已经无颜再面对昔日好友,便辞去沈府西席,云游四方去了,勿牵勿挂。

如果不是沈明臣对余寅了解到骨子里,知道那封信确实出自他的手笔,且写得时候并未受任何胁迫,他简直要以为,是沈默杀人灭口了不过这不代表,他就信了余寅的说辞,怕是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藏在其中。只是这种事,实在是问不得。

“你放心,他很好,”看他牵肠挂肚的样子,沈默心下不忍,轻声道:“将来肯定还有相见的那天。”

“嗯。”沈明臣点点头,勉强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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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来岳父家,只能出来网吧发一章了,明天回去就好了。还有就是,徐渭那篇檄文,因为手头没有参考资料,只能待回去后,再借某人的口说出来,总之不会这么算了的。

第八一三章 神剑出鞘中

鼓打三更,月挂中天,夜凉如水。除了那些烟花柳巷还在酒醉红帷、弦歌不绝,京城的大街xiǎo巷,已是一片寂静、廖无人迹。偶尔一两声犬吠,透过参差不齐的屋脊,在夜空中远远dàng开,更显得此刻静谧无比。

在位于木匠胡同的一处狭xiǎo院落内,却立着个五十多岁,身材不高的消瘦男子,他轻轻叹息着举头望天,浮云掩月月穿浮云,幽邃的夜空变幻不定,正如他此刻的心情左右为难、举棋不定。

他正是大理寺少卿海瑞海刚峰,虽然已是正四品的高官,但他仍住在原来的陋巷蜗居之中,而且更加孤独寡言人们只道那次上书让海瑞名利双收,却不知治安疏对他造成的巨大伤害,是永远无法愈合的从心理上说,嘉靖死了,他却活着,虽然这之间没有必然联系,但不忠不孝、无君无父的沉重枷锁,使他长久的艰于呼吸,难于展颜,若非老母在堂,膝下无后,他怕是早就三尺白绫、一抔黄土,给嘉靖陪葬去了。

他的生活也发生了巨大改变,老母年迈,回到琼州老家后便大病一场,如今虽已痊愈,却不可能再万里奔bo来北京团聚。而他的妻子,更因为当初担惊受怕,旅途奔bo,一到琼州就早产一nv婴,便撒手人寰了。

接连的打击,让海瑞十分的悲痛,几次上疏请求回家奉养老母、抚育,然而徐阶才把他当做正面典型树起来,正指望着能靠他弘扬天地正气、净化政坛空气、恢复嘉靖以前的士人节cào呢,又岂能放他离开,便连连以皇帝的名义下旨抚慰,称他是天下官员之楷模云云,还把他又升一级为大理寺少卿,完成了从中级官员到高级官员的飞跃。这种殊荣和礼遇,让海瑞没法辞职,只能继续干下去。

然而这差事干起来,也一点都不顺心

大理寺与刑部、都察院合称为三法司,组成大明的司法监察系统。而大理寺所掌为审谳平反刑狱之政令,主要是复审刑部判决,平反冤狱、纠正不公的衙mén,按理说是很合适海瑞这样,眼里rou不得沙子之人。然而大明这官场,若真能按理行事,早就万事大吉了,还要他大理寺作甚

事实上,成化以后,大理寺的执法之权,已然被级别更高的刑部侵夺,实际上只能核阅案卷而已。想要公正治狱,却要看刑部尚书的心情如何,比如海瑞上任不久,便遇到了一起官员子弟杀人案,刑部之判决二名案犯谪戍,海瑞认为量刑明显太轻,依法据理力争,然而刑部尚书黄光升,则以受害者受伤之后又得急病,其死因病而非伤为由,维持原判。海瑞不服,闹到内阁,也被徐阶以初到法司,不习律例为由,申斥一番,驳回了。

结果本该判处死刑的案犯,就以谪戍从轻发落这样的葫芦断案,海瑞审阅卷宗时,发现比比皆是,他拿着去刑部找、无人理睬,去内阁反映,阁老们也只是好言相劝,却不予受理,最后寺里同僚都开始躲他,海瑞便彻底的边缘化了。

其实海瑞不是不知道,朝廷制定的许多严酷刑法,是用来镇压穷人和老百姓的,对于官宦富豪来说,却总有后mén可走。只要有钱有权,便能摆平一切麻烦,就算杀了人也不用偿命,这已是官场上的潜规则了,凭他一个人,无论如何也改不过来。

然而他海瑞是圣人mén徒,孔子尝云:知不可为而为之意思是,做事时不问可不可能,但问应不应该应该去做的,不可能做到也要做所以平反冤狱、主持公道虽然吃力不讨好,十次也只有一两次能成功,但他还是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坚定的为弱者伸张正义,提供保护,从不因为饱受挫折而放弃。

海瑞是个很纯粹的人,因为纯粹所以坚定,因为坚定所以百折不挠,永不mi茫但是这一次,在接到圣旨,任命他为胡宗宪案的陪审官时,海瑞却陷入了一种,当初上治安疏时,也未曾有过的权衡思量之中如此惊天大案,上面却把正副主审jiāo给了大理寺的两名长官,虽然刑部、都察院都得避嫌,不chā手也说得过去,但仍然可以派大学士主审,然后自己和杨寺卿打下手呀这才是符合常理的选择。

现在内阁却无一人出面,也就是说,内阁所有人都不适合当这个主审。换言之,这个案子的审判结果,很可能会牵扯到内阁大佬们的命运所以才会出现这么个神仙打架、却要xiǎo鬼断案的局面。

其实,从都察院公布胡宗宪矫诏的证据后,海瑞便对此事保持高度的关注,心里也随着案件的跌宕起伏想了很多。虽然对各中内情无从知晓,但他凭着天生的敏锐直觉,和对朝局的了解,依然猜到这起案子的背后,其实是一场高层之间的政治斗争至于谁胜谁负,他并不关心,只要快快结束这场狗咬狗,让朝局恢复正常就好。这也是海瑞对所谓政治斗争,所秉承的一贯态度。

然而现在,他却被卷入了这场争斗之中,并成为了审理此案的官员,便不能再漠然处之了,毕竟不关心谁胜谁负是一回事儿,自己稀里糊涂,成为人家整人的武器又是另一回事儿海瑞并不像那些人想的那样,又直又楞,眼里rou不得沙子,只知一味的依大明律办事。他其实也会权衡,能变通。只是前提必须是,变要比不变,更利国利民,他才会去干。否则mén儿都没有。

到底该如何处之明早辰时就要去内阁接受训话了,他必须立即拿出个主意来

这一夜就在反复思量中度过,待到拿定主意,天也快亮了。得亏海瑞是纯阳体质,火力旺盛,换一般人在这冬夜户外站一宿,不冻死也得大病一场,他却浑然无事。

回到屋里,感觉不比外面暖和,原来一宿没人打理,炉子早就灭了。海瑞活动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脚,一面掏出炉灰,重新生上炉子,再把两个硬石头似的馒头放在锅里,坐在炉上馏着。

待得忙活完了,屋里也有了些暖气,海瑞便蹑手蹑脚走进卧室,去拿自己的公服,那里面竟还有个年轻nv子,在裹着被子酣睡这是他遵照母亲的命令,为了传宗接代,新纳的妾室,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农家nv。nv子年少贪睡,海瑞也不好意大清早就指使这个,比自己长nv还要xiǎo不少的xiǎo妾。而为了凑够彩礼钱,他已经是家徒四壁,再无能力雇佣下人了,所以这些活计,只能自己来干。

轻轻抱起冰凉的官服官帽,弯腰提起官靴,海瑞不禁暗暗叹息一声,要是妻子还在,早就把衣服温热了,整整齐齐捧过来,给自己穿上了。

回答他的,却是那xiǎo妾呢喃的梦话声:rou,油货海瑞掩面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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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瑞在外间洗漱完毕,把蒸锅从路上端下来,拿出个馍馍当早饭,剩下一个是留给xiǎo妾牛氏的。

就着一点酱菜,把一个馒头吃下,算是吃过了早餐。海瑞便戴上乌纱,穿上官服、系好腰带,又一手扶着椅背,穿好了两只官靴。穿戴整齐后,端坐在火炉边,等时辰到了好出发。

差不多准备起身时,外面响起敲mén声,还有充满疑huo的声音道:“这是海大人府上”

海瑞走出去打开mén,见是些轿夫打扮的人道:“我是,你们是何人”

那些人本来是不相信,四品大员能住在这种穷街陋巷中,但见到他身上的四品官服,才知道还真有混成渣的大官儿。错愕之后,赶紧挤出笑容道:“我们是来接您的,海大人若是可以出发,便请上轿吧。”

海瑞已经看到,胡同口停着辆暖轿,便沉声道:“我可没叫什么轿子,你们找出人了。”便要把他们撵出去。

“您难道不是大理寺的少卿海老爷”轿夫问道。

“我是海瑞。”海瑞点点头。

“那就准没错了。”轿夫笑道:“也怪xiǎo人没说清楚,咱们是张阁老派来接您去内阁的。”作为唯一一名步行上班的红袍大员,海瑞的清贫是出了名的,所以张居正知道也不稀奇。

“阁老的好意我心领了。”海瑞却敬谢不敏道:“但我tui脚灵便,还不用人抬着。”说着送客道:“你们请回吧。”

“那我们可没法jiāo差,”轿夫们苦着脸道:“您就当行行好,坐一程吧。”心说真是稀奇了,头一回遇到,求着坐轿的。

海瑞坚决不坐,他们就赖着不走。海瑞便转身把mén锁了,面无表情道:“你们不走,我走。”

于是晨起的人们便看到了一幅奇景,只见个大官步流星在街上走,后面轿夫呼哧呼哧的,抬着轿子跟在后面,不禁议论纷纷,最后得出个结论,这大官人在锻炼身体呢

走到东安mén前,海瑞已经把轿夫甩得看不见影了,他整整衣冠,拿出自己的官照,走到守mén的兵丁前。

对这位经常到内阁告状的海大人,兵丁们心里其实佩服得紧,一面例行公事,一面寒暄道:“海大人这回又有什么案子。”

“大案。”海瑞收起官照,留下两个字,便要往长安街走去,却听后面有人叫自己:“刚峰兄,等等我。”回头一看,正是自己的堂上官、这次钦案的主审杨豫树。

杨豫树是个白净利索的中年人,比海瑞要xiǎo五六岁,留着整齐的短须,五官端正,目光清澈,是个难得的好人好官若没有杨豫树的保护,海瑞在大理寺的日子,肯定比现在还坑爹,nong不好一个案子都翻不过来只是这年头,好人难做、好官更难当,他也早被磨没了棱角,一副温吞吞、好好先生的样子。

海瑞虽然冷言冷面,但那是他保护自己的手段,对着杨豫树这样,的上级,他自然不会端着架子,肃容站在一边,等待寺卿大人进mén。

杨豫树很快过来,两人见礼后,他便拉一把海瑞道:“边走边说。”显然是要避开耳目,说些悄悄话。

但真要开口,又不知从何说起。他不说话,海瑞也不会开口的,闷着头走出一段,杨豫树只好先寒暄道:“昨晚睡得如何”声音温和而有磁xing,颇为悦耳。

“一宿没睡。”海瑞轻声道。

“我也是辗转反侧,一夜没合眼。”杨豫树指着自己的两眼道:“看,还有黑眼圈呢。”

海瑞看了看,果然有一对黑眼圈,在白净的脸上分外明显。便轻叹一声道:“这么大的案子,被审的睡不着,审案的当然也睡不着。”

“此案干系重大,甚至远超你的想象”杨豫树还以为海瑞,对上层的事情不甚了解,便启发他道:“你想过没有,这个案子为何让你我二人来审大理寺细xiǎo的身板,能顶起这么大顶帽子,不要被压趴了才好。”

“大人什么意思”海瑞沉声问道。

“我琢磨着,这么大的案子,上面为什么会只派大理寺的人办,用意只可能有一个。”杨豫树轻声道:“因为我们本身就人微言轻,又同出一寺,未免有同出一气之嫌,先天就落了口实。可以说,我们这俩审问官,地位着实浅薄的很,说是傀儡太难听,但总之难以违背上面的心意,否则就要悬了”

“什么悬了”海瑞冷冷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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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真是不可抗力,一点多写完后,该死上不去网了,打电话给有线通,只说通知维修的了,再催还是那个说法,等到三点也没上去,只能先睡了。根本睡不踏实,刚才起来一看,终于好了不影响今天的两更。

第八一三章 神剑出鞘下

“你看你看又来了”见他又要犯牛脾气,杨豫树无奈道:“刚峰兄,这样的大事jiāo给我们,你我肩上担的是天大的干系,脚下踏的却是薄冰呐你就不能听我说句”“大人请讲。”海瑞站住脚步,,一副等着听下去的神态。

“我只有一句话,点到即止”杨豫树道。

“什么叫点到即止”海瑞眼中闪过一丝不以为然。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次的事情,从胡宗宪被抓,到他离奇瘐死,到有人公然在刑部杀人灭口,可谓处处离奇、步步惊心。但其实背后是什么人在斗法,朝廷官员基本上都知道别看那么多人上书要求严查,大骂黑幕,但都是虚张声势,哪个也不敢深入为什么没人敢说破了投鼠忌器而已”杨豫树苦口婆心道:“我们也一样,牵涉到鼠我们可以严查,牵涉到器,我们便一个字也不能问,更不能查”

海瑞开始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杨豫树,一时搞不清,他这是深思熟虑后的说法,还是受什么人指使。心中蓦然生了一丝隔膜,目光中便透出了这种复杂。

杨豫树当然感觉到他的神态,嘴角挂起一丝苦笑道:“不要用这种眼光看我,我好歹也在大理寺十几年了,这点事儿还能看不明白”说着压低声道:“那些犯官的心思最龌龊,为了避罪,他们会把什么事情都往上面扯。这一扯,案子便一个字也审不下去。到时候难题就转嫁到你我身上,咱们就没法办了所以说点到即止,足够定罪即可,切忌问得太多太深”

“是不是二位阁老也这样想”海瑞不看他了,嘴角挂起一丝淡淡的嘲讽道。

“这”杨豫树有些错愕道:“我还没见他呢。”但顿一下,话锋一转道:“但可以料定,他们也是这样想。”

“你怎么就能料定”海瑞转头紧紧盯着他道。

“也不看看他们是谁的学生”杨豫树淡淡道:“刚峰兄,我说最后一句失分寸的,人家打得再热闹,上面还有个老师在,用不着咱们来掺和。”

海瑞安静望他片刻,方道:“说完了”

“啊,说完了。”杨豫树点点头道。

“那走吧。”海瑞便迈步向前走去。

“那我说了半天,”杨豫树赶紧快步跟上道:“你到底听进去了么”

“多谢大人教诲。”海瑞昂首阔步,并不停下道:“我也有一番道理,想请大人指正。这个案子说起来只有短短几句话,可其间渡谲云诡,深不见底,将来倘若写成案卷,只怕要堆积如山”

“正是如此。”杨豫树点头道:“所以你我一步踏空,便会万劫不复”

“你又怎敢说,哪一步是空,哪一步是实呢”海瑞沉声道:“既然是神仙打架,有想让我们往东的,就肯定想让我们往西的,你顺着这边走,便会得罪了那边你以为点到即止是个好办法,但总有神仙想要深查下去,你便得罪了他们,还不是一样遭殃。”顿一顿道:“再往远了说,这么大的案子,肯定要史上留名的八成还要被编成戏剧、评书,被人反复演义,难道大人想被后人当成个葫芦官,提起来就骂说:不管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总之是个糊涂蛋”

杨豫树听得一愣一愣,对海瑞不禁要刮目相看。这个他一直以为,是个一根筋、牛脾气的男子,居然还有这么深的思虑,一时对他的佩服之情油然而生,轻声问道:“那该如何自处呢”

“很简单,”海瑞沉声道:“依律法、凭良心、说公道话身正不怕影子斜,又有谁敢寻趁我们”

“呵呵”杨豫树看着他这种气势,怯怯地唤道:“刚峰兄”

“大人,不必多说”海瑞沉声道:“圣谕煌煌,明示要我等彻查此案,还胡宗宪一个公道,还百姓百官一个真相,还我大明一个朗朗乾坤我意已决,无论如何,都要一查到底您若是不想查,可以称病,我怎么干,你不要管责任我一个人担,不会连累大人”说完就甩开袖子,大步往前走。

杨豫树在那懵了半天,眼睛睁得好大望着海瑞,心跳越来越快,一种闻鼙鼓而思破阵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海瑞快进内阁时,见杨豫树从后面跟上了,他淡淡一笑道:“大人想通了”

“你怎么干,我不管,我怎么干,你也别管”杨豫树没好气道:“真是流年不利,摊上你这个搭档”

“呵呵,”海瑞知道,这已经是杨豫树的极限了,便侧身让开道:“大人先请。”

“唉”杨豫树一下没了气势道:“你也请。”

两人进了内阁,便有司直郎出来相迎,说张阁老已经等着他们了。

在官场,这算是一次隆重的会晤。按理说,应该在大堂先拜圣旨,再对张居正自报官名,大礼参拜。但二人却被领到了张居正的值房中,进mén后又见到张居正穿着便服,束发坐在大案前看卷。按规制,官服不能参拜便服,二人便只好站在屋子中间。

“看了一夜的案卷,也来不及换官服,二位就不要拘礼了。”张阁老慢慢合上案卷,缓缓站了起来,他风度极好,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雍容气度,伸手肃客道:“二位都不是初见,不必拘礼,请坐吧。”

杨豫树和海瑞便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了。

这是,张居正的书吏端着茶托上来,给二位大人上茶。

张居正对那书吏道:“我与二位大人有要事商谈,不要让人打扰。”

“是。”书吏退了出去。

张居正也不回书案后,而是在两人对面坐下,与两人简单寒暄起来。

在官场上,没有无意义的举动,一举一动都有内容。张居正不着官服不在正厅,并且与两个下官昭穆而坐,这是将其视为心腹的表现杨豫树与他是同年,当然无需这样做作,所以张居正一番刻意为之,其实是对海瑞一人的。

杨豫树心中暗叹:怕是要白费功夫了。便望向海瑞。海瑞此时却无任何表lu,直直地坐在那里,好像什么都没察觉似的。

张居正也在打量着海瑞,两人虽然照面过不少次,但这还是他第一次细细打量这个大名鼎鼎的海青天。但见他眉棱高耸,ting鼻凹目,乃是极威严的相貌,端坐在那里,堂堂正正、不卑不亢。

张居正心中暗叹一声,先开口道:“二位都接到圣旨,明日就要开审胡宗宪案,今日把你们叫过来,一是代表皇上和元翁,给你们打打气,不要有什么顾虑,只管一查到底,内阁做你们最坚强的后盾。”

两人都知道,这只是空话而已,戏rou都在后头呢,便安静的听他继续道:“二来,是要代表皇上和元翁,对你们提几点要求。”

“阁老请讲。”两人坐直身子,听张居正训话道。

“第一,要公正;第二、要全面;第三,要深入。”张居正便字正腔圆道:“所谓公正,就是要你们秉承一颗公心,断案就是断案,不要被别的东西左右,也不要掺杂别的东西;至于全面,这次的案件情况特殊,起因是数年前的一些旧案,要查就全都查清楚,不要怕麻烦,我们有的是时间,要把背后藏着的牛鬼蛇神全挖出来,这就是第三点,深入听明白了吗”

杨豫树和海瑞沉默片刻,前者心中黯淡道:果然让海瑞说中了,张太岳想借我们的手深挖,是不会因为同年一场,就让我轻松过关的。

他正在出神,便听海瑞出声道:“下官有一事不明,请阁老赐教。”

“请讲。”张居正很有涵养道。

“不知这三点要求,是皇上还是元翁提出的”海瑞问道。

“你问这个干什么”张居正虽然不悦,但还是回答他道:“是元翁提出来的又怎样。”

“那恕下官不能全部接受。”海瑞道:“圣旨上,是让下官审理胡宗宪遇害一案,那下官就只能从他被押到夏镇之后查起之前的事情,与他的死无关,下官不得圣旨,无权查问。”

张居正心中大怒,当初也没人给你下旨,你怎么敢弹劾皇帝来着怎么现在胆子又xiǎo了气归气,但他的表情还算放松,淡淡道:“元翁的意思是,这些都要查你既然来了,我先给你看个东西。”说着从书案上拿起一个卷宗递了过去。

海瑞接过翻开一看,乃是都察院调查胡宗宪伪造圣旨案的卷宗,上面记载着详细的经过,还附有胡宗宪的亲笔书信和伪造的圣旨看到这些,海瑞的面sè果然凝重起来。

张居正一直盯着海瑞看,见他果然入彀,心情终于轻松不少他正是要利用海瑞这种眼里rou不得沙子,使其对胡宗宪深恶痛绝,从而改变案件的走向。所以他也不催,就在那悠然呷着茶,等海瑞把卷宗看完。

一顿饭的功夫,海瑞终于合上了卷宗,张居正问道:“有何感想”

海瑞缓缓道:“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即使胡宗宪活着,也无从置辩。”

“不错,”张居正欣喜道:“海少卿要从这方面深挖,不能让此案流于表面,要把深层次的东西挖出来。”

“阁老的意思,下官不敢苟同。”海瑞却摇摇头道:“伪造圣旨案已经可以结案,下官没必要画蛇添足还是直接登邸报大白天下吧。”

张居正鼻子都要气歪了,要是登邸报管用,我还用跟你废话南方的报纸、北京的三公槐论坛,早就给此事定了xing要说胡宗宪通倭,可现在倭寇何在要说胡宗宪谋反,可他老老实实jiāo权,老老实实被抓,又老老实实被整死,谋反罪根本不成立,只能说是权宜之计,最多有些不择手段吧。

像海瑞这种将大明律视为圭臬的人,肯定不会接受这种说法,所以张居正实指望他能拍案而起,由此把胡宗宪的行贿受贿、贪污犯罪全都查将出来倒要看那沈默还有什么脸,整天拿他的老哥哥打悲情牌。

然而张居正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海瑞竟紧抓着圣旨上的字眼,来了个不否认、不关心、不牵扯的三不政策,让他的算盘落了空。不由有些愠怒道:“那本相让你们顺道大白天下,这你也要拒绝吗”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海瑞一字一句道:“下官怕是要让阁老失望了。”

“你呢,杨大人”张居正这才想起,还有个主审在边上杵着呢。

“哦,我啊”在张居正如刀子般的眼神下,杨豫树一张脸变得煞白煞白,艰难的咽着吐沫道:“我觉着海少卿说的有道理”

海瑞意外的看向杨豫树,张居正更是意外。今天他真是太意外了,先是一根筋的海瑞,竟也知道有所为、有所不为了;接着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向来如好好先生般的同年杨豫树,竟然也跟着给自己拆台。

“你,你们”张居正气得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道:“既然二位如此坚持,那本相也不好勉强,就请好自为之吧。”说完便端茶送客,一刻也不愿再和他们蘑菇下去,与方才的礼贤下士大相径庭。

走出内阁,回到长安街上,海瑞朝杨豫树拱手道:“方才错怪大人,海瑞向您赔不是了。”

“算了吧,”杨豫树摆摆手道:“我也只是不想,被人当枪使而已。”说着笑起来道:“倒是刚峰兄让我刮目相看,还以为你不知道什么叫分寸呢。”

“我确实不知分寸。”海瑞淡淡道:“但我知道做事情要考虑后果,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事儿,我不做。”

“哈哈哈”见他一本正经的说过笑话,杨豫树不禁捧腹笑起来

第八一四章 真相上

笑一阵,杨豫树摇头苦笑道:“我杨立南半辈子谨xiǎo慎微,想不到今天却要陪你疯一遭。”

“我没有疯。”海瑞正sè道:“下官清醒的很。”

“罢了,管你疯没疯,都已经捅了天大的娄子。”杨豫树道:“反正都没退路了。”

“张阁老算什么天这大明还轮不着他来罩。”海瑞冷冷一笑,又傲然道:“再说就算是把天捅破了,也是我干的,不该你事”

“什么话,你我同受钦命,我又是你的上级,能不干我的事吗”杨豫树温和的脸上,竟也浮现出坚决道:“现在没退路了,这个案子必须彻查到底”

海瑞jing神一振道:“早该如此”说完却一抱拳道:“大人,我求您一件事。”

“什么事”杨豫树笑道。

“审案的时候你不要开口。”海瑞轻声道。

“什么时候了,还说这样的话”杨豫树有些不悦道。

“我说的是真心话。”海瑞轻声道:“从张阁老的表现看,这个案子真会引发政坛大地震,我已经决意,无论如何,将其彻底揭开”

杨豫树刚要说话,却被海瑞一抬手,阻止道:“你听我说下去,我不是要给谁当打手,也不单纯为了真相而真相。我是想利用这次机会,好好杀一杀当今的士风”

杨豫树登时目瞪口呆呈石化状,原来在天下人也包括他自己,都以为他们这俩钦差是任人cào控的棋子时,海瑞却早就跳出棋盘,撸起袖子准备下棋了甭管他是否自不量力,单单这份舍我其谁的气概,就当浮一大白。

“也许你要笑我不自量力,但有些事情,就是要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海瑞的声音轻而有力,字字印入杨豫树的脑海中:“我大明自成化至今,国势每况愈下,长久内外jiāo困、民不聊生,已经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原先人们说,是有jiān党、说是昏君无道,说是有阉寺luàn政那好,大家一起豁出命去,把刘谨和八虎消灭了,把严党斗倒了;我也不知深浅的,把先帝骂倒了现在到了隆庆朝,没有太监luàn政、没有jiān党横行,皇上虽不勤政,但简穆爱民,知人善任,算得上中材之主。许多人骄傲的说,现在是正人盈朝,jiān邪辟易,那上下总该团结了吧政治总该清明了吧百姓总该安生了吧国家总该富强了吧”

海瑞这一连串的发问,让杨豫树的面sè愈加凝重,这些问题,是每个有识之士都思考过的,但无人能触及本质,或者不愿触及。

但现在,海瑞凭一刻赤子之心,将国王的新衣一下拆穿道:“没有,什么都没有改变,不悲哀的说,反而更差了先帝在的时候,这个国家虽然jiān党横行,严重,但总算能集中力量办大事,比如说抗倭,如果放在现在,就决计不能成功。原因无他,朝中大臣光顾着内斗去了,就算让他领兵出征,哪个敢心无旁骛,都得留五分心思在京里,以免被人从背后捅了刀子这种内斗内耗,藏身显弊之后,实乃士风日坏,其害更甚于前述者”海瑞的声音比此刻的北风还要凛冽刺骨道:“若有亡大明者,必然是此无疑”

“刚峰兄有些言过了吧。”杨豫树面sè苍白道,敢在这天街之上话兴衰的,怕是除了这海刚峰外,没有第二个人了:“当今内阁之中,都是难得的能臣贤士,怎么也不会比严家父子时更差吧。”

“没有两样。严家父子贪财,他们贪权,一样都是贪为了保住自己的位子,为了抢到别人的位子,他们你争我斗、无所不用其极本以为高拱去了,就没人和徐阁老争了,没想到他的学生又争起来。可以想见,等到徐阁老退了,又会有人跟他的学生争”说到这,海瑞眼角溅出泪花,痛心疾首道:“国家已是千疮百孔,危机重重,朝廷中的大臣们,谁也提不出切实可行的办法,反而为一己之权yu、利yu,沉mi于争权夺利。隆庆新朝,短短一年时间,便接连掀起了三场大的政cháo,让人完全看不到希望,长此以往,大明无可救yào”

“原本太祖皇帝,有鉴于前朝党争之祸,特地赋予了言官、给事中们独立、超然的地位,使其可以以下克上,抑制权臣。在开国后的百余年内,他们实实在在起到了,维护朝堂稳定、政治清明的作用。然而现在,这些科道言官,非但不再履行太祖赋予的神圣职责,还成为每次朝争最积极的敢死队、排头兵,上蹿下跳、百犬吠声,唯恐天下不luàn”

“为何号称朝廷风骨气节所在的言官,会堕落成这个样子,一是正德、嘉靖二帝的廷杖、打断了士人的风骨,二是先有张、桂之辈以投机骤贵,后有严家父子以柔媚得宠。致使士风大坏,人心不古,士大夫立权臣mén下,甘为走狗儿孙,以媚奉奔竞为贤正直之士耻于为伍,刚烈之臣惨遭戕害以至于朝堂之上,满是人格卑劣、蝇营狗苟之徒科道之间,尽皆趋炎附势、反复无常之辈”

“这其中最明显之处,便是科道与权臣关系的改变。按旧例,言官如果与阁臣过从甚密,会被视为羞愧之事,然现在的情形则大不相同了。每当休沐,到阁臣mén前拜谒的言官络绎不绝,以至阁臣家内座无虚席,来晚的言官只好站在中mén谈话,在台阶上喝茶而退。趋附的言官在mo清阁臣的喜好、心思后,便争先恐后为主子分忧主子看谁不顺眼,便有一篇篇犀利的弹章奉上,将其骂得体无完肤,无颜在朝堂立足不同的主子间有了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