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官居一品第351部分阅读(1 / 1)

作品:《官居一品


突,他们便互相攻讦,不吝用最恶毒的语言问候对方,毫无是非节cào可言”

“这样的言官,已经沦为一群恶犬,所求不过是一根叫做升官发财的狗骨头,再不会管你国家如何,百姓如何,朝廷如何专司驳正违误,纠劾jiān佞、掣肘权臣、缓和矛盾的言官,现在却自为jiān佞、依附权臣、颠倒是非,制造矛盾,这大明的政局和士风,又怎能不luàn象频生、污浊不堪这才是为害国家和百姓的大病所在啊”

“愚以为,要想治天下之病,首先要治士人之病;要治士人之病,先得治科道之病科道痊愈,则科道可挽士风,救习气士人痊愈,才能清廉爱民、励jing图治、使天下得治”海瑞深深长叹一声,紧盯着杨豫树道:“我这次要做的,就是把科道的脓包挑开挤破,撕掉他们道德之士的假面,让天下人闻到它们的恶臭到那时,自然会有敢担当的大臣,将那些混迹于言官中的居心不良、阿谀投机之徒,统统赶出科道然后重新补充正直清廉之士,恢复其应有的作用”

听完海瑞振聋发聩的长篇议论,杨豫树久久无语,他像初识一般打量着对方,过了好一会才喟叹道:“你虽然只是个举人,但这份书生意气,却让我们这些进士,无地自容啊。”

“官做大了便没有书生。”海瑞淡淡道:“所以我从不指望高官显贵们能良心发现,突然变成青天贤臣。我只寄希望于年轻的言官们,还有这份书生意气”

“好、好”杨豫树彻底服了,一抱拳道:“李白说: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在于我,就是今生能识海刚峰,粪土人间万户侯”说着定定望着他道:“杨某豁出去了,跟你一起干这一场”

“我还是那句话,请大人全程一言不发”说着抱拳望向杨豫树道:“此案背后牵扯之广之大,绝对出乎想象。我也没指望能够彻查下去,就是为了把它捅开昭之于世,朝野自有公论”说着无比诚恳道:“所以,有我一个人于就行,无须您跟我一起拼命。而大人您,只带着眼睛和耳朵就好,把整个案件的经过全都记下来。如果我身陨了,你也chou身而退,待到将来有那贤君明主、或者公正不阿的大臣出现,再拿出证据来,重申此案,把这件事做完”

杨豫树被他说得站在那里发呆,原来海瑞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把自己化成一枚炮弹,shè向那黑黢黢、臭烘烘的大明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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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辰时,大理寺衙mén。

衙mén口到辕mén外竟足足部了七道岗,千余名兵马司、锦衣卫的士卒,将这个审理钦案之所,围得如铁桶一般,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从辕mén左侧的街面上,响起了一阵沉闷的马蹄声,引得士卒们纷纷转头查看,只见一名身穿明黄sè麒麟服的年轻武官,率领大队全副武装的锦衣卫,从远处缓缓而来。

行至辕mén,队伍分开,百多名身形彪悍的,推着辆铁罐子似的囚车,缓缓进了院mén。

守辕mén的锦衣卫队官,接过那年轻武官扔过来的马缰,转过头去大声呼道:“镇抚司陆指挥,将人犯押到”

衙mén口的差役便接着那对官,向里面呼道:“人犯押到”

陆纶抿嘴站在八字墙下,待得囚车完全进去,才大步向衙mén走去。从衙mén到大堂的路上,也全都布满了兵士。如临大敌的样子,显然是拜那次刑部大牢中的闹剧所赐号称固若金汤的天牢,竟被锦衣卫和东厂出入平安,实在是奇耻大辱。

想到这里,陆纶的嘴角挂起一丝轻笑,直到登上台阶,步入大堂,才重新严肃起来。

大堂正中的大案上,供着金黄sè的圣旨正副主审官,分别坐在两侧。

陆纶跨进大堂,疾步趋了过去,面对圣旨跪了下来,拜了三拜,起身朝杨、海两人抱拳道:“二位大人,下官奉命将人犯万伦带到,请派人验明正身。”

杨豫树指指喉咙,海瑞便道:“杨大人咽喉上火,口不能言,便由本官代为发话。”说着指了一下杨豫树边上的一个座位,道:“请就坐吧。”

陆纶心说,稀奇真稀奇,刑部、都察院废了,大理寺卿也废了,这么大的案子,却让个少卿主审,真是稀奇啊。但他是来看戏的,不会多言。待坐下后,才发现乾清宫的冯公公也在,只是坐在海瑞身后,方才没发现罢了。

两人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就都扎起嘴巴,不影响钦差断案。

这时,杨豫树将上谕在大案后的香案上供好了,对海瑞伸手示意,自个直接坐在原先的座位上。

海瑞当仁不让,来到大案后坐定,刚要开口,那冯保却站起来,走到堂下道:“诸位到齐了,皇上有几句口谕,要传给诸位大人。”

众人只好离席行礼,听冯保道:“天心无si,皇上已经把宫里的司礼监连同东厂一同彻查了,光秉笔大太监就圈禁了两名,可见,皇上已经先做出了表率。”顿一顿,话锋却一转道:“可胡宗宪一案,案情复杂,其中很多是历史问题,过多纠缠无益。这次审讯的目地明确,就是查出胡宗宪瘐死的真相,以及刑部灭口案的真相,还死者一个公道,给皇上一个jiāo代。”说到这,他的目光慢慢扫望众人道:“还望诸位深体圣意,秉承天理国法,不要自误。”说完朝众人一抱拳,回去坐下了。

这番上谕说得陆纶一头雾水,说得杨豫树一脸震惊,说得海瑞嘴角浮起一丝苦笑:果然是我瞎cào心了,以那人的本事,还用得着我多事

后面我可不能再帮你,要是你也有不干净的地方,就别怪我无情了想到这,海瑞收摄心神,便神情严肃的一拍惊堂木道:“带人犯万伦”

第八一四章 真相中

自从在刑部大牢逃过一命后,万伦便被镇抚司的人带走,关押在诏狱中。不仅享受到皇帝也没有的安保措施,且每天伙食也还不错,对他这种苟延残喘之人来说,已经不能奢求更好了。

今天狱卒终于给他上了刑具,带出诏狱,送上一辆王八壳子似的囚车,然后押送到了大理寺衙mén后,被拘押在廊下候审。这时随着一声堂呼,便被两个差役驾着胳膊,押上了大堂。

一进去,万伦便看到高高供在香案上的圣旨,便立刻跪下,带着刑具向圣旨跪了下去,拜完后便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堂下何人”海瑞那威严的声音响起。

“革员万伦。”万伦头也不抬道。

“抬起头来。”海瑞沉声道。

万伦这才双手托着枷锁,慢慢的直起身子,抬头看到了堂上问话的,竟和自己一样,是个四品官,脸上便浮现出轻慢之sè,问道:“请问这位堂上官,可有旨意要求革员带枷受审”

“没有。”海瑞淡淡道。

“既然没有,请给革员去掉刑具,设座问话。”万伦眉头扬起道:“这是大明律的明文规定,这位大人肯定是知道的。”说着竟撑着地,想爬起来。

却听啪地一声重响,吓得他一哆嗦,又直tingting的跪在那里。

“做你的清秋大梦”海瑞那冷冽的声音响起道:“再敢提大明律三个字,立刻掌嘴”

“为何提不得”万伦本想把海瑞压住,但现在看来,对方是个二愣子,还是少招惹的好。

“你若把大明律放在眼里,怎会对那胡宗宪滥施重刑你是革员,他也是革员,当初你不对他遵守大明律,现在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对你遵守莫非以为朝廷的法度,是你家的夜壶不成”海瑞猛拍一下惊堂木,喝道:“跪着受审”

威武堂威声立时大作,水火棍如雨点般击打在地砖上,发出说纳簟br >

万伦想不到,这堂上的家伙,竟然如此威风凛凛。知道碰上了硬茬子,哪敢再作对只得乖乖收了声。

“万伦,本官问你。”海瑞开始发问道:“你原先的官职是什么”

“都察院佥都御史。”

“有何差遣”

“奉院命抄没严世蕃及其家产。”

“此案已经过去数年,”海瑞问道:“为何至今还未jiāo差”

“因为严世蕃从充军到抄家,中间隔了数年,这段时间里,他和他的党羽,将各自的财产都转移得七七八八,因此追赃十分困难。”万伦答着话,心下唏嘘不已,他本是高踞堂上,审问犯人的钦差御史,却因为一时鬼mi心窍、一步错步步错,不仅葬送了前程,连身家xing命也要不保。真是悔不当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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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世蕃还有在山东的党羽”海瑞沉声问道。

“没有。”万伦摇头道。

“那你怎会出现在山东”

“因为院里通知我,说胡宗宪会被押赴京城。”万伦道:“要我在山东境内等候,提前审问出口供。”

“都察院那么多御史,为什么单单会找你”海瑞追问道。

“因为胡宗宪伪造圣旨的证据,是我找出来的”万伦答道:“院里说,把这个功劳让给我。”

“你口口声声说院里。”海瑞又道:“到底是院里下的正式公文,还是哪位大人给你写的信。”

“是总宪大人下的饬令。”万伦道。

“那公文何在”海瑞盯着他问道。

“这个”万伦摇头道:“据镇抚司的人说,被我的随从烧了”

海瑞看向陆纶,后者点点头道:“去执行任务的人说,去他房间搜查的时候,他的随从已经把一些东西放在火盆中烧毁了,什么都没救出来。”

“这必定是你提前吩咐的吧”海瑞又望向万伦道:“需要传唤你的随从吗”

“不需要”万伦活动一下,被枷板压得生疼的脖颈道:“是我让他们销毁的。”

“这就不可思议了。”海瑞沉声道:“你常年审案,不可能不知道,那是让你减轻罪责的救命稻草,就算不提前藏好,也不可能烧掉啊。”他紧紧盯着万伦,一字一句道:“烧掉了,你可就要为自己的行为负全责了”

“”万伦垂下眼睑道:“我当时让仆人,遇到突发状况时,便将重要文移销毁,是因为不想让这些东西,沦为攻击总宪大人的工具。不信你们可以请问总宪大人,他会为我证明,确实有那样一份敕令存在的。”万伦早就想明白了一条,天塌下来都得由个大的顶着,才能顶得住。

“那就遂你的愿”海瑞一拍惊堂木道:“传王总宪过堂对质。”

万伦费劲的转过头去,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大老板都察院左都御史王廷相,穿一身便服缓缓步入大堂胡宗宪案一爆发,他便告罪在家听参,这些天来可谓度日如年看他步履蹒跚的样子,头发也花白了大片,竟好像一下老了十岁似的。

对王廷相,海瑞要客气的多,先起身施礼,然后请这位大总宪就坐。

这才定定的望着他道:“王大人,按说您是上官,但现在下官奉旨查案,所以有些问题,还请您能坦诚回答。”

“知无不言”王廷相缓缓道。

“这位万大人,您是否认识。”海瑞一指那万伦道。

“认识。”王廷相点点头道:“他是我的部下,佥都御史万伦。”

“万大人方才说,”海瑞道:“他去山东是遵从您的指示,果然如此”

“是。”王廷相点头道:“我当时有下文给他,要他到山东去,取得胡宗宪的口供。”

“有下令刑讯bi供吗”海瑞故意挑这个,两人都在场的时候问,只要一个不说实话,另一个肯定要骂娘的。

大堂中安静极了,所有人都等着王廷相的回答。

王廷相没有让众人等太久,便微微摇头道:“没有我怎会在公文中,触及刑讯bi供之类的字眼呢”

堂中众人哗然,万伦脸上也lu出认命的表情,看来没有那公文作证据,王廷相是打算死不认罪了。

“万大人,王总宪说没有指使你刑讯bi供,那你就是自作主张了”海瑞淡淡道。

“”万伦紧抿着嘴chun,一声不吭。

“说话”海瑞一拍惊堂木道。

“我”万伦tiǎntiǎn干裂的嘴chun道。

“提醒你一句,”海瑞一指边上的书吏道:“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作为证供记录在案,成为给你定罪的关键证据,如果你还为自己负责的话,就不要头脑一热,信口开河”

万伦果然又不吭声了。

“我再问你一遍”海瑞严厉喝道:“既然不是王总宪指使,那到底是奉谁的命令,才利用东厂对胡宗宪刑讯bi供”说着冷笑一声道:“不要拿自作主张之类的鬼话搪塞,你身为办案多年的佥都御史,不会意识不到这样做的恶果如果没人许你厚利,保你无事,你是绝对不会自寻死路的”

这是此案第一个关键点所在,nong明白了这点,许多疑团便迎刃而解了。

在海瑞强大的攻势下,万伦面sè灰败,大冬天的汗如浆下,嘴chun嗫喏着说不出话来。

“我再给你一点时间考虑。”海瑞稍稍放松对他的压力,转向王廷相道:“王大人,下官还有第二个问题。”

“请讲。”王廷相点点头。

“为什么要在山东提前审讯,而不是押进京来再审”海瑞问道:“本官想不出,这样做的理由何在。”

“唉”王廷相道:“京里神仙太多,怕夜长梦多。”

“说明白些”海瑞沉声道。

“就是”王廷相喟叹一声道:“担心京城里有大人物,会阻挠办案,所以想在进京之前,便将此案办成铁案。”

“哪个大人物”海瑞bi问道。

“不清楚。”王廷相摇头道。

海瑞眼中shè出寒芒道:“是不知道还是说不准”

在他凌厉的bi视下,王廷相xiǎo声含糊一句道:“谁急着蹦出来就是谁”

此言一出,大堂中针落可闻。

那一直奋笔疾书的官,也抬头望向海瑞。

“记录在案”海瑞冷冷的蹦出四个字。

王廷相一下瞪大了眼睛他原本以为,把事情使劲往上捅,把审案者的靠山也捅出来,这个海瑞才会有所忌讳,不敢用力去审。

但看那海瑞脸上,自始至终、坚定如一的表情,王廷相就知道,自己打错算盘了。

这个海瑞,就是存心想让事情闹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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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因为担心有大人物作梗,”海瑞的声音响彻大堂道:“所以你们才在山审胡宗宪,希望提前拿到口供”

“是”王廷相点下头。

“什么样的口供”海瑞声音放缓道。

“当然是,关于胡宗宪伪造圣旨的口供。”王廷相慢慢道:“海大人,胡宗宪一案已经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不容争辩了,他确实犯了大逆不道之罪,为了维护皇上的威严,震慑宵xiǎo不法,我们都察院,才会不惜代价,想把此案速速了结的万大人也是立功心切,才会cào之过急”

王廷相正在絮絮叨叨的说着,却听啪地一声,被海瑞的惊堂木吓得一哆嗦,硬生生止住了话头。

“把王大人方才的话,念一遍。”海瑞面无表情的盯着王廷相,这话却是吩咐那官的。

“胡宗宪一案已经是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不容争辩了”那官便站起念道。

海瑞一抬手,那官便住了嘴,坐下继续提笔准备记录。只听海瑞沉声问道:“请问王大人,既然已经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不容争辩,那还有必要冒着偌大的风险,在山东审讯胡宗宪吗”

“有一些问题,还需要他本人确认。”王廷相掏出手帕,擦擦额头的汗道:“才能彻底结案。”

“什么问题”海瑞追问道。

“这个”王廷相心luàn如麻,只好含糊道:“这个老夫没有具体过问。”

“那万大人呢”海瑞望向万伦道。

“问案记录也被烧了。”万伦艰难:“时间隔这么久了,我已经记不起了。”

海瑞冷笑道:“半个月前你吃了什么,可能记不清但你不惜动刑也要获取答案的问题,一辈子也不可能忘记”说着一拍大案道:“本官帮你回忆一下带胡言清”

听到这个名字,万伦太阳xué突突直跳,王廷相也不停出汗,审问到现在,他已经觉出有些不对味了怎么这海瑞,就抓着都察院不放了

身穿七品官服的胡言情上得堂前,大礼参拜了圣旨、见过诸位堂上官,并总宪大人。

海瑞让他站着回话。

“胡言情,你身为山东巡按,可曾参与对胡宗宪的审讯”海瑞问道。

“参与了。”胡言情回答道:“上个月中旬,王廷相拿着总宪大人的饬令找到下官,要求我配合他一同审理胡宗宪。”

“你在审理过程中,扮演何等角sè”海瑞问道。

“第一场,我在密室做。”胡言情道:“后来万伦和东厂的人开始用刑,下官几次劝说未果,便被他们赶出去,再没参与过审讯。”

“万伦,他说得可否属实”海瑞望向万伦道。

“除了没有劝过我,其它基本属实。”万伦淡淡道,一听那胡言情的语气,他便知道这家伙是要卖了自己求活了,心中不由一片凄凉那些人都要杀了我,凭什么还要替他们保守秘密

可又一想到自己的家里人,万伦又犹豫起来

分割

情节确实需要大费脑筋,写作快慢已经不是地球人能决定的了,所以俺加紧写,写多少,就得问天顶星人了。

第八一四章 真相下

守卫森严的大理寺大堂,审讯继续。

“审讯笔录何在”海瑞问那胡言清道。

“一直在万大人手里”胡言清道。

海瑞看向万伦。

“方才就说过,”万伦闷声道:“已经烧了。”

“烧了”海瑞沉声问道:“既然是关于案件的正常问题,为什么要烧了呢”

“这个”万伦又一次词穷。

“你先想着”海瑞则又一次放过他,问那胡言清道:“你可还记得审讯内容”

“全都记得。”胡言清道:“为免遗忘,下官回去后,又默写了一遍。”说着从怀里掏出个条陈,送给书办转jiāo海瑞。

海瑞不接那条陈,而是直接让书办当堂念出来。

这一吩咐,让包括胡言清在内的都察院三人,一下都变了脸sè。

“慢”王廷相忍不住出声阻止道:“海大人,事关重大,还是先看看,再决定是否公开吧”

“皇上有旨”海瑞朝着皇宫方向一抱拳道:“此案要给天下人jiāo代,自然不能隐瞒”说着对那书吏吩咐道:“念”

书吏只好放声念起来,一开始还好,但到了中段,万伦那嚣张的态度,引起了所有人的震惊其实一般的笔录中,都是要将问话者的语言润sè过的,所以万伦审讯时毫无顾忌,但胡言清存心卖他,不添油加醋就不错了,又怎会帮他文饰这下可把遮羞布给扯了,连陆纶都暗自咋舌,谁说读书人就温文尔雅了,这不耍起横来,也不比俺们镇抚司的差

万伦真恨不得把耳朵堵上,可两手被枷着,不愿听也只能听下去哪怕是在锦衣卫大牢里,他也实指望着,有大人物能为了掩盖真相,把案子糊nong过去。这样虽然会有风言风语,但毕竟没有查实,总能掩耳盗铃不是现在看这个海瑞,如此不讲规矩的luàn搞,其余陪审诸人,又好似木偶一般,坐在那里任其胡来。他终于知道自己那一丝侥幸破灭了。

身败名裂,遗臭万年,这就是自己辛苦为人卖命的结果万伦恨啊,恨自己鬼mi心窍恨胡言清出卖自己恨这海瑞不讲规矩恨那些那把自己视为马桶的大人物

他在这里不停的恨这恨那,那边书办的声音一刻未停:“万伦问:是何人指使你伪造圣旨的胡宗宪答:胡某堂堂东南六省总督,岂能受人指使万伦道:那我换个问法你有没有同谋胡宗宪答:此乃我一人的主意,并未问过他人万伦道:这么大的事情,你不可能不向身边人咨询吧胡宗宪答:你矫诏来山东审我,可向身边人咨询过万伦道:你你可以不招,待会儿不要后悔”读到这,他抬头望向海瑞道:“后面没有了。”

“后面他便叫下官出来,不许再记录。”胡言清接茬道:“因为他把东厂的人叫进来,让他们对胡宗宪用刑,要bi他讲出同谋是谁。”

“是这样吗”海瑞望向万伦道。

“”万伦怨毒的盯着胡言清,半晌才从牙缝挤出两个字道:“属实”

“然后东厂的人,就进来帮你动刑了”海瑞接着问道。

“是。”万伦点下头道,他已经心如死灰,准备破罐子破摔,把所有人都拉下水了。

见他放弃了抵抗,海瑞却不趁势追击,而是又望向王廷相道:“王大人,下官有第三个问题,还望您赐教。”

“讲。”王廷相依然了悟这海瑞是存心想把内幕都挖出来,所以才会一再对万伦展开心理攻势从给他戴刑具、到满堂或坐或站,就只让他一人跪着回话,再到张弛有度的言语刺ji,最后用胡言清的叛变,审讯词的曝光,彻底击垮了他的心防。

如果这个海瑞,不是那种心机深沉之辈,那就是早有图谋,一步步都规划好了无论哪一种,若任他这样搞下去的话,结果必然是云开雾散,那些天上的神仙,全都现出原形

王廷相不是万伦那种,不知轻重之人,他知道一旦那些大人物东窗事发,势必引发政坛的大地震,到时候神仙们自顾不暇,谁还在意对自己的保证为了大局也为了自保,他都得想个办法,不让这场审讯继续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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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我所知,东厂和都察院的关系历来恶劣,说相互视为仇敌也不为过。”海瑞望向王廷相道:“为何他们这次如此听话,竟乖乖的违背旨意,把胡宗宪带到偏离官道近百里的夏镇受审还能因为万伦一声令下,便对本该由他们看管保护的胡宗宪施以重刑。请问什么时候,都察院和东厂已经和好了,还是说东厂已经成为贵院的分舵”

终于还是问到宫里了,王廷相的表情放松下来,那边冯保却紧张起来。

“请回话”海瑞沉声道。

“这个问题,”王廷相望向冯保道:“我得问过这位公公才能回答。”

“问吧。”海瑞不能像对万伦那样,对待一名二品大员,哪怕他现在是待罪之身也不行。

“这位公公,”王廷相便对冯保道:“皇上曾经有过旨意,说宫里的事情宫里管,宫外的事情宫外管,现在这位海大人要问东厂的事,本官可不可以回答他”

“这么个”冯保lu出为难的神sè道:“皇上就叫咱家来旁听,咱可不敢自作主张。不过皇上确实说过这句话,”说着朝海瑞笑笑道:“海大人,现在已经是中午,大家都又累又饿。您看是不是先午休,等咱家请示过皇上,咱们下午再接着审”

“不忙着吃饭。”他这话ting客气,海瑞却不给他面子道:“公公放心,本官问话不会涉及宫里。”

有了海瑞这句保证,冯保也不怪他没礼貌了,便爱莫能助的望向王廷相,意思是,我帮不了你了,自求多福吧。

“王大人,下官方才的问话不太清楚,可能引起您的误会了,”海瑞的声音再次响起:“我现在换个问法,您是通过什么方式,给东厂下令的。”

“通过关系,打了个招呼。”王廷相只能吞吞吐吐道。

“口头的还是书面的。”海瑞追问道。

“口头的。”王廷相咽口吐沫道。

“冯公公,”海瑞转头望向冯保道:“去山东的东厂珰头,虽然已经死于非命,但他的上司仍在吧”

“你”冯保的白脸都要皱成菊花了,说着望向那官道:“下面几句别记。”

官望向海瑞,见他点头,便搁下笔,正好休息一下手腕子。

冯保这才xiǎo声道:“海大人,不是说了不涉及宫里吗”

“我只问些常规问题。”海瑞淡淡道:“比如那死了的珰头归谁管。”

“他是东厂的人,自然都归厂督管了。”冯保不yu在外面讲述东厂的结构,只能含糊道。

“那好,请公公回去禀明皇上,东厂提督太监和左都御史内外勾结,图谋不轨。”海瑞石破天惊道:“本官也会上本,向皇上奏明情况的。”说着望向那官道:“继续记录”

“海刚峰”王廷相彻底装不下去了,从椅子上弹起来道:“你不要含血喷人,本官几时与东厂勾结来着”不扯上东厂,他顶多是个抗旨行事之罪,大不了乌纱不要,回家安享晚年就是。可现在让海瑞这样一攀扯,他可就是掉脑袋的大罪了。

自古以来,内外勾结,都是君王最大的忌讳,隆庆皇帝再仁慈,也不可能例外的。

啪海瑞一拍惊堂木,目光如刀的紧盯着王廷相,寸步不让道:“不是勾结的话,那东厂提督,怎能凭你一语便违背圣意,帮你又打又杀告诉我到底是你大还是皇帝大”

“当然是”王廷相的气势被压下来,低声道:“皇上大。”

“那他为何因你一言,就违背圣意”海瑞冷声道:“这还叫没有勾结,不知皇上会不会信百官会不会信”

“你我”王廷相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黑,最后竟眼前一黑,直tingting的倒在椅子上,不省人事了。

“王大人”场中登时一片混luàn,杨豫树亲自下场去扶王廷相,王廷相的随员也冲进来,一边围着他家大人,一边对海瑞怒目而视,口中还不逊道:“bi死我家老爷,你也要偿命”

海瑞如尊神般坐在那里,丝毫不为所动的一拍惊堂木道:“肃静”

“威武”堂威声大作,登时把所有的噪音压下。

“把王大人扶下堂去,请太医诊治。”海瑞沉声下令道:“其随员擅闯公堂,对堂上官口出不逊,本当每人杖四十,姑念其护主心切,减为五下胆敢有再犯者,一下不减”

他这最后一句,愣是让那些随员,把喷到嗓子眼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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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chā曲之后,大堂里恢复肃静,海瑞望着惊hun未定的堂下诸人道:“王总宪的问题暂且搁下,待其恢复后再说。”又看着万伦道:“我之前的几个问题,你可以jiāo代了吧”

看着王廷相被海瑞bi得要用装死过关,万伦心中升起一团凄凉,满心决绝,紧盯着海瑞道:“好好手段我看你海瑞比孙猴子还厉害,这是要大闹天宫啊”说着目光扫过堂上众人道:“既然你那么想知道真相,那就问吧问吧”他的声调陡然提高,近似嘶吼道:“只要你们敢问,我他妈的就什么都敢说”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众人无不变sè。

但海瑞除外,他被万伦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ji怒了,也拍案而起道:“那我现在就问你到底是不是王廷相指使你,对胡宗宪刑讯bi供”

“不是”万伦摇头道。

“那是何人”海瑞追问道:“不要说自作主张这种鬼话”

“那人就是”万伦望着众人,一字一句道:“当今内阁次辅、中极殿大学士李chun芳,这下海大人满意了吧”

那一直奋笔疾书的官,竟硬生生止住手腕,畏畏缩缩的站起来,用袖子擦擦糊住眼的汗水,巴巴的望向海瑞道:“大、大人,这个xiǎo得实在不敢记。”

“那就先停一下”这次玩得太大,陆纶也没法看戏了,便首次开口道:“海大人,我看这段就不要了,重审吧。”

“是啊”冯保也接口道:“这姓万的胡luàn攀扯,咱们可不能不长脑子啊。”

杨豫树虽然不说话,但也一个劲儿的看海瑞,意思是让他适可而止。

“拿过来。”海瑞却对这些目光视而不见,只对那官道:“我亲自记。”

官便将记录的卷纸端到大案上,海瑞提起笔来,将万伦方才的话填上,继续问道:“你说是李阁老,可有证据”

“本来有他给我的亲笔信”万伦低声道。

“你怎么确定是亲笔”海瑞头也不抬,边问边写道。

“我俩是同年同乡,本来关系就不错,他又是状元,在我们同年中早达,所以我对他一向奉承。”万伦便竹筒倒豆子似的道:“后来得了有油水的差遣,逢年过节,便有冰敬、炭敬送上,他都写信给我致谢,平时也有些书信往来,所以他的字,我认不错。”

“那封信何在”海瑞问道:“难道也烧了”

“这才是我让仆人烧东西的真正目的本以为保住他,他就能保住我,可现在我也没必要替他硬抗了。”万伦叹息一声道。

听他说烧了,众人不禁都松了口气,只要没有证据,这事儿就没法闹大谁知万伦的下一句,却把所有人都惊出一身冷汗:“其实真相是,丢了”

第八一五章 神仙们上

“丢了”大堂上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听海瑞沉声问道:“怎么会丢了呢”这一刻,一直不被人注意的胡言清,不禁双腿颤抖起来。

“那是事发当天,”万伦道:“我去审讯之前,东西还都好好的在”

“都有什么”海瑞问道。

“总宪大人的敕令,和李阁老的书信。”万伦道。

“说下去。”

“我曾经嘱咐我的随从,一旦有变,便将东西都烧掉,不过这两样,一定要藏好。”万伦道:“但在被押解进京的路上,他对我说,当时烧东西的时候,便已经找不见这两样了不信你可以把他找来对质,这随从近几年跟我到处办案,一直是他替我整理案卷,绝对不会nong错的。”

“你怀疑是谁偷得”海瑞追问道。

“这个人近在眼前”万伦朝胡言清呲牙一笑道:“就是跟我同住一间的胡巡按”

“你休要血口喷人”胡言清登时变了脸sè,对海瑞抱拳道:“海大人,别听他瞎说,这是子虚乌有的凭空污蔑”

“保持安静”海瑞看他一眼,便望向万伦道:“你有何证据”

“把我那仆人传唤上来,一问便知。”万伦老神在在道。

“带上来”海瑞吩咐一声,便有个五十多岁的布衣老者被带上来,磕头之后跪着回话。

海瑞把问题重复一遍,那布衣老者便说,因为两位大人住的是内监,自己住的是外间。而运河衙mén的上房内间,除了和外间相连的一道mén外,并没有其他mén窗,而自己一直守在屋里,未曾外出,这期间只有胡言清一人进出过一趟。

“攀诬”胡言清毕竟还是年轻了,跳脚道:“这是他们主仆人攀诬在下”

“休要聒噪”海瑞断喝一声,拍下惊堂木道:“本官自有决断”他正要仔细询问胡言清那日的行踪,却听万伦又道:“买一赠一,海大人。我还有个你们不知道的内情,不知你是否想听。”

“讲。”海瑞面无表情道。

“胡宗宪是遭了重刑不假。”万伦昂起头,又爆出个惊天秘闻道:“但他并不是被刑讯而死,而是自杀的。”

“哦”海瑞的脸上,闪过讶异之sè。他看过镇抚司和刑部分别出具的验尸报告,前者很肯定的给出结论系刑讯而亡,后者则比较含糊的说浑身多处致命伤,失血过多而亡,虽然不肯定是刑讯而亡,但也不支持是自杀啊

按住心头的疑窦,海瑞不动声sè道:“你有什么证据”

“胡宗宪死后第一现场,是我和那东厂珰头先到的。”万伦继续爆料道:“他从胡宗宪的手中,找到了一片三角形的锐器,他说那是东厂一种刑具上面的,被人硬掰下来,给胡宗宪用来自杀的”

万伦在那里慢慢述说,堂上的诸位主审、陪审,却彻底坐不住了把李chun芳扯进来,这个案子就够他娘的石破天惊了,现在这厮竟还要往深里攀咬,再让他胡说八道下去,非要天下大luàn了不可

“杨大人,我看今天就到这吧。”陆纶毕竟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