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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官居一品


,所以还是把国家大事jiāo给大臣,自己专心过好xiǎo日子就行了。

柔弱之主,庸人之资,又有自知之明这就是隆庆朝的大臣们,对自己皇帝的评价。所以大家都相信,指望这位皇帝大发神威,将笼罩在自己头顶上的徐阁老解决掉的可能xing,不比亲自揣把刀,拦在徐阶上朝路上,伺机行刺的成功率大多少。

然而沈默不这样看,作为与隆庆关系密切的大臣,他更加了解这位皇帝。其实隆庆一点不笨,甚至可以说是大智若愚,只是这种智慧有些过于庸俗了仔细研究领导以及未来领导,是每个公务人员必修的基本功课,沈默前世二十九岁就能不靠拼爹提为副处,靠的就是对这mén功课的深湛造诣说起来这也是一种庸俗智慧,但要比隆庆那种高一个层次,大概就是xiǎo市民和xiǎo干部的差距吧。

研究隆庆皇帝xing格的养成,自然要研究他的成长经历这个悲催的皇子一直深受父皇的猜忌和提防,从来也没享受过父爱,这一点在他成年后,转嫁在高拱身上,“视拱若父,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因为皇帝对他故意漠视,录夺了他自幼享受皇室教育的机会,甚至一直到十多岁,才在高拱的教导下,开始读书识字受教育晚,导致隆庆的智力开发太晚接受知识慢,甚至反映都要比常人慢一些。但对隆庆更为严重的影响,还不是这个,而是无法使他养成一个好的后天xing格。

xing格分先天和后天,其实还是后天的占主导地位,而后天的xing格,又是在童年养成的。像正德和嘉靖两位先帝,如果你考虑到他们独生子的身份,就不难理解这对堂兄弟的荒诞行为。隆庆远没有他爹和他大爷那友幸运号称,有父还不如无父,有母等于无母,有兄弟也不如无兄弟,。他不仅没有享受到父爱,还被录夺了他的母爱,兄弟之间也没有亲情,所以隆庆对感情的渴望,以及内心深处的不安全感都和孤儿十分相似。通常孤儿会走向两个极端,或是变得极为刚强,极为追求成功,以求克服心中的不安全感;或是被不安全感彻底俘虏,变得柔弱不堪没有奋进的动力。

当高拱来到隆庆身边时,当时还是裕王的朱载厘,xing格已经完全成型。江山易改、本xing难移,哪怕是至刚至阳的高肃卿,也只能让他感到温暖,不会变得偏ji但想要改变他的xing格,是不可能的了。

当你了解了这个皇帝的xing格形成后,再回过头来审视他就会明白他耽于享乐的背后,其实是在逃避责任一是没有动力去履行作为皇帝的义务二是对自己始终缺乏信心,不敢承担治理国家的责任。然而对国事撤手不管的同时,那种藏在心底的不安全感却也开始膨胀了。

尤其是在高拱被赶走以后,那种失牯般的痛苦,尤其加重了隆庆的不安全感。加之言官们仗着徐阶的庇护、通过对高拱的驱逐,认定他与先帝不同,是个软弱可欺的货sè。自此愈发百无忌惮,凡事都要与他一争。

这些争论,有一部分是合理的进谏,例如约束宦官专权、谏止太监内cào等;然而更多的,是对皇帝si生活的干涉。比如,禁止他去裕邸怀旧,禁止他去京郊散心游玩,怀疑皇帝有借机游幸的意图,而禁止其去泰山拜祭等等,大有恨不得把皇帝圈养起来的势头。甚至,连宫闱si事也要拿到大庭产众下议一议,让皇帝丢尽了脸。

而徐阶对言官的偏袒,也渐渐失去原则,他甚至不惜以对抗皇帝,来维护言官利益。今年七月,皇帝下旨内阁,拟对科道进行考察。官员正直无si且称职者自不会畏惧考核,这原非过分要求,但徐阶却为了保护言官而谏止了皇帝。

正是这些jimáo蒜皮、甚至无理取闹的xiǎo事,逐渐消磨了皇帝的耐心,让他产生被控制的强烈恐惧,极大加剧心中的不安全感。这样说是有依据的九月,因内官重开皇店事,科道再次议论蜂起,徐阶一如既往地代表内阁表示支持。科道言〗论每每过ji,皇帝不堪承受,发手谕抱怨内阁,言辞间极尽委屈:,这么一点事情,言官也说我不是,你们内阁也说我不是,你们到底想要怎样,徐阶当然会为皇帝的情绪变化而伤神,然而已经昏了头的言官们,却因此更认定皇帝是软弱可欺的,愈发的变本加厉、无事生非,完全以攻击皇帝,为博取名声的捷径了。

屡被借题发挥地攻击,皇帝其实已经达到了忍耐的极点了,然而想要他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并不是量变引起质变那么简单作为一名知道国事为重的皇帝,他不会因为个人好恶,而影响到国家的正常运转。他甚至可以为了大局着想,而宁肯委屈自己。从放弃挽留高拱,到一次次忍气吞声,其中固然有xing格柔弱顺从的原因,但又何尝不是一名成熟的君主,所应有的理智与风度呢

想让这样一个优柔寡断、缺少男人味的皇帝,下定决心和控制朝堂的权臣决裂,实在是件看似简单,实则难如上青天的事情,但他是沈默唯一的胜机”如果他始终不敢说不的话,那沈默也只能收拾行囊回家了。

自始至终,沈默一直在做两件事,一是促使皇帝下定决心倒徐,另一件是,保住自己的名声,不要落个欺师灭祖,万人唾弃的下场。这两件事又是一件事,便是不断妖魔化徐老师。

至于如何做到,其实王寅早就教给沈默子”那就是“上善若水,天下柔弱莫过于水者,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此乃柔德。嗯要以弱胜强,只有这以柔克刚一途。所以沈默自始至终,都秉承着,示之以弱、不争是争,的原则,制定的计划一环扣一环,一步步推进的都很顺利,引得徐阶一步步入彀,时至今日,已经无法chou身了。

现在生旦净末丑,已经全在后台就位,就等那天一到,真正的大戏便要开锣了

然而在开场之前,他却不得不面对一个人的怒火,如果不能把这位仁兄安抚好,肯定会被他砸了场子”这场戏也就不用上演了。

那就是闻听他有意将胡宗宪案大事化xiǎoxiǎo事化了之后,拉着杨豫树来内阁,找他要个说法的海瑞海刚峰”

沈默本就一宿没合眼,原本打算吃完早饭便眯一会儿,然而他前后已经好几个月没回来办公”等待他签署的公文早就堆积如山,其中火烧眉máo、又急又紧的也不在少数。

强打着jing神忙碌了大半天,连中午饭都是在房里吃的,沈默终于支撑不住,把围着自己的那些催命鬼撵走,什么都不管”也要先睡一觉再说。

谁知躺下后,脑子却还像走马灯的转个不停,这种疲乏之极却又亢奋难眠的感觉”实在不是人受的。沈默翻来覆去好半天,才渐渐mi糊过去。

mimi糊糊中”他听到外面有人争吵,烦躁的嘟囔一句,便将被子méng住头,把噪音隔绝,继续补他的觉。

睡是睡着了,但终究是在上班时间,两刻钟后,他便醒了过来,把méng头的被子拉开,就看到两个身穿绯袍的官员,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沈默当时就愣了神。

看到他醒了,两个官员站起身,一起施礼道:“参见中堂”其中一个三品官,还一脸歉意道:“实在太唐突了,中堂恕罪。”而另一个四品官,只是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丝毫没有愧疚的意思。

所谓,中堂”就是坐在大堂中间的意思,这个称呼唐代便有,是宰相的敬称。到了本朝,自然归大学士享用,不过也不是luàn叫的,一般只有大学士督某部部务的时候,这个部mén的官员,才会这样称呼他,其余的部mén,还是叫“阁老,、或者,某相,的。

沈默是分管军事和刑事的大学士,这两位是大理寺的正副堂官,称他中堂,一点错都没有。

集值的书办此刻也在屋里,跪在地上道:“阁老恕罪,这两人直往里闯,xiǎo人挡不住”沈默凌晨入宫觐见,然后便来了内阁,所以并没有带自己的家人,而是让内阁的书办服shi。

“这人你能拦得住”沈默看看别来无恙的海刚峰,掀开被窝坐起身道:“为什么不禀报”

“您说天塌下来也不能打扰”书办xiǎo声道:“而且xiǎo人听您,好久才睡着的。”

“这次就算了,下次记得禀报。”沈默心说,是睡个觉重要,还是俺的形象重要只是没法跟那书夹言说,只能装作大度道:“出去吧。”

待书办退出去,沈默也站起身来,穿上鞋道:“条件简陋,让你们见笑了。”他睡觉的值房,是里外两间。沈默发扬风格,把里间让给了年长的陈以勤住,自己住在外间,一进mén就看得到chuáng“原本也无妨,反正他会客办公都在正厅,这里只是个睡觉的地方。只是没想到,海瑞竟能闯进来,这才稍显狼狈。

杨豫树和海瑞也是第一次见到大学士的值房,对这里的简陋程度大感意外,原本心目中那么高高在上的内阁大学士,办公场所竟如此克己清苦,使他们心中的怨气稍减,退到外面去等沈默梳洗完毕。

须臾,恢复了体面的沈阁老,披着黑貂皮的大氅出来,伸手肃客道:“会客室里坐。”内阁有数间装修典雅的净室,供大学士们会晤各部官员所用,沈默便带两人,来到了中间最大的一间。请两人坐下后,书办上了茶,沈默便让他退出去,把mén关好。

“二位联袂而来,不知有何贵干”沈默端起茶盏、呷一口荼问道。

“请问中堂,何时继续问案”海瑞早就在等待中耗尽了耐xing,一开口便直取中军道。

“急什么昨天刚审完了孟冲和滕祥”,沈默淡淡道:“总得给我点时间,再给你nong人去过堂吧。”

听他有拖延的意思,杨豫树也焦急道:“敢问中堂,我们昨日呈上去的口供,皇上看了吗”

“看了。”沈默点头道。

“圣心什么意见”这下连海瑞也屏息静气,等他答复。

“皇上对你们的成绩评价很高”,沈默先是答非所问,然后以一种平淡的语气,通知两人道:“你二人能不避权贵、实心办差,颇有劳绩。回去后,尽快将此案具结呈报朝廷,内阁会论功叙奖的。”

“案子才审了外围”,海瑞的脸当时就拉下来。杨豫树轻轻拉他袖子,示意他不要冲动,海瑞却毫不娈sè道:“哪里来的劳绩,又凭什么功奖”。

第八一九章 葬礼与丧钟 下

内阁会客厅中,面对着海瑞的质问,沈默沉默许久,才答道:“你们二位的差事已经办完了,下面该抓谁、该查谁,是内阁的事情。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二位就不要cào这个心了。”

“好一个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海瑞瞪着眼睛,难以置信道:“那请问在其位者,又准备如何谋其政”

“”沈默表情微微不悦道:“你这是对上官应有的态度吗”

“我海瑞没中过进士,更没进过翰林院,不懂你们这些科甲官的规矩”海瑞也走动了气,他早知道办这个案子,肯定阻力重重。但本以为,至少沈默是会支持自己的尤其在取得了那么重要的突破后,身为苦主的沈阁老,本应该直捣黄龙,将那些祸国巨蠹都揪出来。谁知沈默竟在此局面大优之际,却借机与对方求和,把天理国法抛诸脑后,这比发现李chun芳、张居正是幕后主使,更让他难以接受。直接硬顶道:“但我知道,上谕叫我来审办钦案,我管的都是圣旨叫我管的事,案子查不清楚,我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沈默眉头紧锁道:“上谕有变,现在不让你过问这个案子,这总没话说了吧”

“那也是有人méng蔽圣听”海瑞怒气勃〗发道:“圣口一开,从来都是金科yu律怎么到了本朝,就能朝令夕改了,也太不把国法当回事儿了吧”

“中堂海涵,这海瑞是个南蛮,上来那股拧劲儿,九头牛都拉不住。”见海瑞吵上了,杨豫树使劲扯他一把,起身向沈默赔礼道:“他不是有意顶撞大人,只走过于认真而已。”

“不用替他担心。”沈默忍住气”苦笑一声道:“你才跟他共事几个月,我给他当了好几年的上司,能不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沈默这样说,杨豫树稍稍放下心来,讪讪坐回位子上。

“大人说起从前”,海瑞有些动情道:“下官不禁想起,当年那个只身单手敢擎天的沈大人,当年您为了一个魏老汉,就敢支持下官跟徐家斗”,说着无比痛心道:“怎么现在官越做越大,胆子却越来越xiǎo了呢

“”,“”,沈默被他说红了脸”轻咳一声道:“圣人云,治大国如烹xiǎo鲜”有些事你们做不了主,我也做不了主,只能服从而已。”

“难道在大人眼里,一个师生名分,竟比国法天理还重”海瑞终于忍不住诛心道:“还是说你自己也有不干净的地方,怕查来查去,连自己也lu了馅”

“越说越不像话了”沈默脸上一阵青红皂白,一拍桌子起身道:“海刚峰”不要以为咱们有jiāo情,我就不会治你的不敬之罪再敢信。雌黄,就请立刻出去,内阁不是胡说八道的地方”

“好好好”海瑞也毫不相让的起身,回瞪着沈默道:“两榜进士,取得原是乡愿,连堂堂大学士都不例外”说着对杨豫树道:“我看错人了”他们分明是一丘之貉,可笑我还信誓旦旦对你说,沈阁老必不会这样。殊不知不变成甘草,当不成国老今天的沈阁老,已经不是当初的沈大人了”连累大人跟我白跑一趟。”说完看都不再看沈默一眼,便拂袖离去。

“中堂见谅,中堂见谅“”,见沈默站在那里,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了,杨豫树哪敢独自承受他的怒火,草草朝他拱拱手”便逃也似的追出去了。

海瑞脚下生风,走得极快,杨豫树一路xiǎo跑”才在长安街上追上,拉住他道:“你这个蛮子”却又准备去闯什么祸”

“我们的上司都已经向人家投诚”海瑞看看他,冷冷道:“就凭我个四品少卿,还有什么祸可闯”

“那就好,那就好。”杨豫树是真担心,他一上来脾气,又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来。便轻叹一声道:“你也不能怪沈阁老,难道他不想将那些人除之后快肯定比你我更想,只是无能为力,不得不井落牙往肚里咽罢了。”

“是啊,他这个苦主都能忍了”,海瑞冷笑道:“我们何必皇帝不急太监急”说完朝着杨豫树深深一躬道:“杨大人,虽然相处不长,但这几个月,海瑞作为属下,给你屡添烦扰,所作所为也多有牵累,“今后再也不会了。”

“刚峰兄,我还是那句话,你虽然是我的下属,却也是我最佩服的人”杨豫树听出他的心灰,不由喟叹一声道:“我也不愿和他们同流合污,只能独善其身,咱们回去把大理寺管好,平一个冤狱是一个,不再掺和这些是是非非就是。”

“要让大人失望了,我是不会回去了。有这样的内阁在,我们做什么都是徒劳,我今晚就写辞呈“海瑞那张瘦削的面孔上,满是疲惫和失望:“母老nv幼,远在天涯海角,我实在放心不下。家里那几亩薄田也该回去种些稻子了“”,说完便朝杨豫树深深一躬,毅然决然的离去了。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杨豫树感觉自己的xiong膛,快要被满腔的愤懑挤炸了。

海瑞在内阁大闹一场,文渊阁所有人都听到了。所以当沈阁老从会客室走出来,所有人看他的眼神中,都透着同情甚至可怜不禁暗暗道:沈阁老真是忍常人不能忍啊,要是我这样里外受气,早就憋屈疯了”

不理会众人的目光,沈默回到正厅,徐阶和张居正在处理公务。他一进来,徐阁老便投责关切的目光,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打扰到师相了”沈默朝徐阶行礼道:“来了个野人砸场子,现已经回去了。”

徐阶当然知道,来的是胡宗宪案的两个审问官,看来沈默已经跟他们摊牌,结果不欢而散。徐阁老心下大定,一脸歉意道:”你受委屈了”,“无妨大局为重我不会跟个野人一般见识。”沈默显得有些心灰,愣愣坐在那里。一下午都心不在焉,和下官谈话答非所问,处理公务也是错误频出。最后徐阶都不忍心看下去,闻声道:“状态不好,就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和太岳,明天陈阁老也回来了,你放心在家歇着就是。”

那边张居正也出声附和。

“让师相费心了,太岳兄费心了”,沈默想一想觉着确实撑不住,便起身告辞道:“学生告过”,徐阶缓缓点头,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目光回到张居正身上,道:“这一关算走过去了,你以后好自为之。”,张居正诺诺应下,心中却大不以为然道:,如果是我,岂肯如此善罢甘休难道沈默能那么天真,让你一个画饼就打发了,但他昨天一夜静思知道自己现在就如被网住的野兽,越挣扎就会被网得越紧。若非今天皇帝出面相保,这次肯定是在劫难逃了便愈加打定主意,要chou身事外、韬光养晦,一切等有了实力再说。

师生俩说完便各自想着心事,大厅里陷入了沉默、

“感谢海瑞”,回到家里,见到两位幕友沈默第一句就是:,“彻底帮我洗清了干系,接下来咱们便坐在台下,等大戏开锣吧”,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进了腊月,随着天气越来越冷胡宗宪一案的热度,也越来越低。

在京官们看来,海瑞大闹文渊阁,沈阁老重新回家养病,这一切无不预示着,轰动一时的胡宗宪案要渐渐落下了帷幕对于这个大事化xiǎoxiǎo事化了的结局,说实话,朝野上下并不意外。胳膊再强、拗不过大tui沈阁老毕竟还得在徐阁老面前低头

只是在不出意料之余,百官士大夫的心里也不禁一阵阵起腕以势压人,强jiān国法,徐阁老现在的所作所为,和当初的严嵩又有什么区别

这时又发生了一件轰动xing事件那就是负责胡宗宪案的大理少卿、那位大名鼎鼎的海瑞海刚峰,竟然上疏请辞了。当然这也不能完全说意外,因为换成谁,在冒着极大风险,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把一桩惊天大案查了个通透。结果却被上峰束之高阁,不闻不问,心里肯定不会好受,何况是刚烈的海刚峰呢

但海瑞岂是好相与的那是看皇帝不顺眼了,都敢骂个狗血喷头的大神说起来,隆庆朝言官给皇帝挑máo病,其实很大程度上是在模仿海瑞,希望也能像他那样出名,只是这些人专拣软柿子捏,还只敢敲边鼓,不过是画虎不成反类犬罢了。

现在海瑞便用实际行动,给那些欺软怕硬的言官,好好上了一课。他的那封告养病奏,那里是什么辞呈,分明就是骂尽当朝高官的弹章被好事者称为,天下第二疏,与他的,天下第一疏,遥遥相对。奇文必须共赏之:在奏疏中,海瑞先说,衰病不能供职、恳恩曲赐归田、以延残喘事,云云,谁不知道这个南蛮子jing力过人,能连续办公数月而不休,这样的人若算,衰病”那满朝文武怕都得进棺材了。

当然这只是个由头,海瑞真正要说的话在后头,且看他是如何说的:,臣以举人之身,得皇上不次超擢,竟也绯袍加身,官居四品,圣恩广大无可报矣。臣广东琼山县人,琼山万里京师,微臣忠悃无日可达,唯有披肝沥胆,为陛下言人之不敢言:今天下诸臣病入膏盲矣是何病也二字乡愿矣其不论国法、只知人情:无有君臣,只讲师生;不顾公器,只言si利故皇上虽有锐然望治之心,群臣绝无毅然当事之念只知勾心斗角、争名夺利一时互为掣肘,一时又沆瀣一气,而又动自诿曰:“时势然则、哲人通变。,朝风无耻若斯,何人再顾黎庶国俗民风,日就顽敝矣”

,皇上若求图治,必先刷新吏治,敕令阁部大xiǎo臣工,不得如前虚应故事,不得因循官场旧习命其杜绝敷衍、严谨姑且、事必认真所谓“九分之真,一分放过,不谓之真,。况半真半假者乎此则,阁部臣之志定,而言官之是非公矣阁部臣如不以臣言为然,自以徇人为是,是庸臣也是不以尧舜之道事皇上者也宰相奉行台谏风旨,多议论、少成功遂阶宋室不竞之祸我皇上何赖焉,,胡诠之告孝宗曰:,诗云,勿听fu人之言,”今举朝之士皆fu人也皇上勿听之可也,宗社幸甚,愚臣幸甚”

行家一出手,便知道有没有要知道,在这个唾沫与板砖横飞的年代,骂人想要骂出新意是不容易的。何况海瑞连皇帝都骂过了,在大家看来,已经达到了骂人的顶峰,再骂其他人也没啥意思了。然而海瑞再次用行动证明了他骂人的天赋,他这次采取的是,普遍打击,重点强化,的策略。

不仅把“庸臣,沈默和,宰相,徐阶骂得狗血喷头,还创造了,与“嘉靖嘉靖,家家净也,新的经典骂语、,举朝之士,皆fu人也,一句话把满朝文武全骂进去了

这一句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要知道,在这今年代,骂别人是fu人”比骂尽祖宗十八代还狠,于是满朝哗然一片,然而奇怪的是,却没有人出面反击

究其原因,不过心虚二字而已,无言以对,夫复何言

第八二零章 公祭上

举朝之士,皆妇人也”不管百官怎么想,隆庆是爱死这一句了。他是第一次对“面目可憎的公文,产生了兴趣,整天拿着海瑞的奏疏不撤手,还问一旁服侍的陈宏道:“按海瑞的说法,徐阁老岂不是一个老太太”

陈宏哭笑不得道:“主子真能琢磨,不过要是把朝廷类比成一家后宅的话,徐阁老可不就是说一不二的当家老太太吗”

“那李间老呢”隆庆饶有兴趣的问下去道。

“李阁老嘛,是大儿媳妇,老实木讷,被婆婆压得没脾气,偏又喜欢沾点xiǎo便宜,苦于心眼不够,老被人坑的那种。”陈宏笑起来道:“主子您说是不是”

“不错不错。”皇帝頷首道:“张师傅呢”

“张阁老,是老夫人的老闺nv。这个大姑子心眼很多,年纪大了还没嫁出去,自然要生些是非的,但是老夫人从xiǎo养起来的,所以对她多有偏袒。”

“嗯”皇帝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儿,但毕竟是自己的师傅,不便加以评论,便揭过去道:“那陈师傅呢”

“陈阁老”,陈宏想一想道:“是庶出的闺nv,不讨老太太欢喜,谁都敢欺负欺负她,所以日子过得艰难,只能吞声下气,xiǎo心做人。

“嗯,”皇帝闻言有些愧疚,点头道:“几次见陈师傅,确实有郁郁之感。”说着叹口道:“为何不讨徐阁老的欢喜”

“这种情况,多半是因为她亲娘当年和老太太争宠。”陈宏xiǎo心翼翼的看着隆庆,见他并未流露出反感甚至警觉的神态,才状若不经意道:“结果老太太把姨太太赶走了,姨太太闺nv的日子,自然要难过。”

“哎”这话说得有些露骨了,但隆庆对陈宏的信任,让他并不往旁处想”只是顺着他的话头道:“也不知高师傅的老寒腿”今冬再没再犯这么长时间也没给朕来信,不会是在生我的气吧”

“这个奴婢经常过问“”,陈宏赶紧回道:“自八月以后,确实再没收到高师傅的信。”

“唉,我这个做徒儿的不孝啊。”隆庆深感自责道:“朝廷是非一多,就忘了给师傅问安,他一定是安我的气了。”说着吩咐陈宏道:“年关将近,把各地藩王进贡的年货,拨出一部分。朕再写封信,你派人一并给高师傅送去”顿一顿道:“再看看高师傅的状态如何”

“是。”陈宏连忙应下。

感觉气氛有些凝重,隆庆强笑道:“对了”内阁诸位都说了,还没说说沈师傅呢“”,“沈阁老啊”,陈宏幽幽道:“就是种受气的xiǎo媳妇”

一句话又把隆庆的情绪打击下去,叹气道:“唉,沈师傅真太委屈了,朕又无能,连他一点xiǎoxiǎo心愿都玩不成,实在是往他伤口上撤盐。”

“唉,”陈洪也陪着隆庆叹气起来。他知道皇帝说的是胡宗宪谥号一事。

当初隆庆把这事儿看得太简单了,还敕令礼部一天就要给出结果。但实际情况是”这个谥号定的,要比nv人生孩子还难产

上谕下达的当天,礼部尚书赵贞吉,就上书说:,谥号给定,关系对已故官员一生之评价,要对史书和公道负责,必须慎之又慎。应先征询百官的意见”由翰林院初议,再jiāo内阁议安,最后由皇帝颁布。”

对此隆庆十分无奈,因为赵贞吉虽然说的不错,但谥号发展到本朝”基本上已经滥了,非凡没有恶谥不说,且成了装点高官灵位的必备品“基本上三品以上,没有犯大错误的官员都能得谥。加之隆庆新朝,为前朝建言得罪诸臣平反,所以出现了谥号大批发的现象”所以隆庆就从没把给谥这档子事儿,看得多么了不起。

皇帝想得太简单了,或许给别人定个谥号”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但对胡宗宪这种身具大是大非的争议人物来说,谥号如何”不仅关系到他本人的盖棺定论,还会影响到许许多多活人的命运,甚至有可能会左右朝局。

因为谥号产生的全过程请谥、议谥、定谥、赐谥”至少名义上,是要经过群众讨论、政fu裁定,最后由皇帝颁布的,可以看做对这个人的历史评价,要比任何圣旨、廷寄上的说法,都更具有公信xing。

如果给胡宗宪以美谥,那他就是再无争议的正面人物,美谥程度越高,他的历史评价也就越高,这当然会让那些曾经侮辱过、迫害过他的人寝食难安了“胡成了好人,他们就是坏人,胡的形象越高,他们的形象就越差,甚至会失去道〗德的高度,陷入千夫所指的境地,所以只要有千分之一的可能,他们也不会让胡宗宪这么容易得谥,最起码也不能让他得到美谥。

虽然很清楚百官这点xiǎo心思,但礼部拿规矩说事儿,皇帝也没有办法“大明朝的政治体系发展到现在,对于一应政务,皇帝只有最高的决策权,如果chā手下面的具体事务,是要狠狠挨骂的,所以他不能越过礼部、自己翻翻谥号表,给胡宗宪定谥,那样即不符合程序,还会被胡家人视为羞耻,不会领他的情的。

按例,谥号都是在丧礼上公布的。为了等着这两个字,胡宗宪的灵柩至今还停在先贤祠里,让隆庆无法跟他是师傅jiāo代。但隆庆再着急,也只能任其按部就班的一步步走完程序,饶是他每天派人催促,等谥号报上来时,也已经进了腊月。

晚点就晚点吧,隆庆压下火气,打开奏本一看,登时又气不打一处来了,原来讨论来讨论去,最后竟然给定了个,襄愍,。后面还有注释曰“甲胄有劳曰襄,使民悲伤曰愍”后面还有一大通的解释。然而隆庆不愿看那么多废话,他最近批了那么谥号”自然知道这两个字真正的含义文臣有军功曰襄,不得善终曰愍。这两字联起来,即是说“此乃一立有军功,不得好死的文臣。,要说这是对胡宗宪一生的概括,似乎也确实是这么回事儿。

这是礼部和翰林院的人,反复权衡后的决定他们既不愿意得罪沈阁老,更不愿意得罪徐阁老,便用这个谁也挑不出máo病的,公正评价”让哪边都挑不出máo病来。然而这个美谥泛滥、谥号贬值的年代,此等不带感情的平谥”本身就是一种贬损,让皇帝如何拿得出手

隆庆将奏本打回内阁,命有司再议,为了避免某些人阻塞言路,蒙蔽圣听,他还特意下旨,命在京官员,乃至各省地方官,也可以提出各自的意见”务必给胡宗宪一个,禁得起历史考验的评价。

朝野上下都看出来了,皇帝这次是铁了心,要和内阁对着干了一然而大部分京官仍不看好隆庆,认为就像他之前数次和内阁对抗,最后无一不是皇帝以低头认输为结局一样,这次的结果”也不会有两样。

虽然京官大都缄默着,然而随着时间推移,从南京、从东南数省,八百里家里传来的奏本,却向雪片般的飞到司礼监对于给胡宗宪定谥一事,东南的官员士绅,表现出了出人意料的积极。他们纷纷借此机会,公然为胡宗宪讼冤,也第一次将东南官民对胡宗宪的真〗实感情,展现在天下人眼前。

有南京兵部、都察院、翰林院、国子监等八大衙mén,以及江淅一百余名官员联名上书为证:,臣等诚惶诚恐、顿首恳乞圣主酬勤报功”以隆盛典,以快公论事。臣切惟天下不患无英雄豪杰,而患无以鼓舞之:人君不患无爵禄名誉,而患无以善用之。我国家功令,凡首功一级以上”增秩有差,赐金有差:其中有平一贼、复一城者,即赏以延世,爵以通侯,所待功臣亦不薄矣。然亦有矢心报主,保大定倾,功成再造者,却含冤蒙垢、不得伸张,此其为人心之抑郁,亦盛朝之阙遗,非浅鲜也。臣等素慨於中,义不容隐,为皇上陈之,伏惟圣主垂听焉。,,嘉靖时,jiān民外比,倭寇内侵,东南盖岌岌也,先臣少保胡宗宪,以监察御史而定luàn,使数省生灵,获免涂炭,其功亦岂寻常耶时当五峰桀鹜诸岛,各拥数万,分道抄掠。督抚总兵,俱以无能论罪,朝廷悬万金伯爵之赏若无宗宪悉力dàng平,则堤防不固,势且滔天,其究莫知所底止者。独不见宋人西夏失守,如折右臂,纵以韩、范之威名,先後经略,卒不能制。元昊之稽首者何也狐免之窟成也。是宗宪之用奇设间,似不在韩、范之下。今黄童野叟,谓国家财赋仰给东南:而东南之安堵无恙,七省之转输不绝,与九重之南顾无虞者,宗宪之功不可诬也”

,胡宗宪以驾御风电之才,吞吐沧溟之气,揽英雄、广间谍、训技击、习水战凡诸备御,罔不周至,故能平数十年盘结之倭,拯六、七省焚掠之难,此其功岂易易者若乃高倨谩骂,挥掷千金,以罗一世之後杰;折节贵人,调和中外,以期灭此而朝禽;此正良卫茹荼,心知其苦,口不能言者,而竟因此身辱蒙垢,亦可悲矣毋庸讳言,宗宪之品,瑕瑜不掩,然比之猩琐龌龊,以金缯为上策,一切芶且侥幸者,相去逡庭。临事而思御侮之臣,安得起若人於九原而底柱之也”

,臣等身处东南,曾临倭luàn,耳目之所睹记,最为亲切。且此乃东南之公论,非臣等之私言也。我皇上试询大xiǎo臣工,有不以宗宪之忠切功高乎肃皇帝曾曰:朕若罪宗宪。後日谁肯为国家任事,是宗宪之勤劳,我皇考知之,今皇上亦知之矣。然宗究竟遭酷吏残虐致死,吴越士民谈及於此,每扼腕而不平,痛哭而涕下。此乃杜我大明任事者之气,亦岂所以彰列圣与,我皇上无外之仁耶伏望敕下该部,从公确议,务协舆情,务合国典。此亦激劝人心之一机也。谨奏以闻。,隆庆随即在此奏章后批红曰:,胡宗宪之功,功在社稷,亦为海隅一勤丰之臣。惜其遭酷吏残害致死,若不能厚嘉优渥、稍偿其冤屈一二,今后有事,还有何人挺身而出朕寝食难安,愧对列圣矣”

这份联名奏疏一出,洗刷了胡宗宪长久以来,所背负的一项污蔑,那就是,胡宗宪虽然平倭成功,但这建立在他对东南残酷录削的基础上,所以虽然打跑了倭寇,但东南的官绅百姓,却仍然恨他入骨。,这个说法起自胡宗宪的死对头王本固,因为对抹黑胡宗宪,消除鸟尽弓藏的不良影响十分有用,所以很快为朝中所谓,清流,所用,被狠狠烙在了胡宗宪的脸上。

现在东南的官员说了,这是根本没有的事儿,东南人民都感激胡宗宪。而皇帝也不怪罪他伪造圣旨之罪,一下子,压在胡宗宪身上的三座大山,便去了两座,剩下一座就是那所谓的总督银山。然而仅仅数日之后,负责查抄胡宗宪家财的官员便上报,从他家中搜出到各种财物,折银不过五千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