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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官居一品


话道:“这是苏州织造局新进贡的面料”过年时皇上恩赏了两匹,阁老若是喜欢,回头我让徐爵给您送一匹去。

“君子不夺人所爱。”张居正婉拒道:“何况我也没穿新衣的心情,还是不要糟蹋布料了。”

冯保闻言同情道:“确实太难为阁老了。”

“我们作大臣的,为了皇上”背些黑锅也不算什么。”张居正淡淡道:“公公回去只管跟皇上说,元翁早就有致仕之心,如今去意已决,强留无益。”

见他竟圆满完成任务,且似乎,獭子过水一重皮,máo都不湿一根,。冯保不由赞道:“阁老真高手”

“冯公公过奖了。”张居正虽知道他是称赞,无奈却总觉着刺耳,便轻舒口气道:“过年时。有人送了我几幅画,其中不乏前人真迹。元翁这一走。内阁要忙luàn不知多长时间。我也没功夫品鉴了。”说着看看冯保道:“美人守空闺、宝物无人赏。都是莫大的罪过”就请公公替我赏了吧。”

“这个”,冯保是个有文化的太监”酷爱琴棋书画,对品鉴收藏也颇有造诣,所以最禁不起这方面的you惑。,但想到自己已经决心和外臣保持距离了,只能干咽吐沫道:“如阁老说的,君子不夺人所爱。”

张居正岂能不知他心中所想否则也不会己巴的行贿,便装作可惜道:“可惜了那溪山行旅图和松风阁诗,要明珠暗投了。”

冯保一听就瞪了眼,讪讪笑着改口道:“要是阁老忙不过来”我先帮着看看,看完了再还你就是。”

“甚好甚好。”张居正行贿成功。还要道谢道:“就知道永亭兄是雅人。必会怜惜这些墨宝的。”永亭是冯保的字,作为一代有文化的太监。冯公公不仅有字,还有号,双林,。

果然是拿人手短,冯保本都要走了,现在又坐定了,压低声音对张居正道:“太岳兄,有两件事,我应该告诉你。”

“何事”张居正听他又叫自己“太岳”知道这死太监还是可以收买的。

只见冯保瞄了瞄窗外,压低声音道:“你知道今日这事儿,是谁的主意”

“不知道。”张居正不动声sè道。

“是陈宏”,冯保眨眨眼睛,一副皮笑rou不笑的神情道:“这老东西不简单也不单纯,你以后可要xiǎo心提防。”

“他到底是谁的人”既然冯保提起这茬,张居正不得不问一句道:“我的意思是,他和外廷哪个是一条心”

“和谁都不是一条心。”冯保道:“他对皇上忠得很,但也有xiǎo算盘。”说着有些无奈道:“其实他能复出,大出我们的意料,因为皇上虽然一直没忘记他,但原先只想让他养老。并没有启用他的意思。后来滕祥让人查他的底细,发现是马森临走时,向皇上推荐的。之后两人还联系过。在这之间给他们传信的。好像是个叫邵芳的。”

张居正默默点头,记住了这个名字。

“还有一件事,皇上年前派人去河南来着”,冯保心说,你送我两样宝物,我还你两个价值连城的消息,这算两不相欠了吧便站起身道:“后面的事儿。您自己想。我不能再说了。”

“多谢永亭指点mi津。”张居正抱拳道。

送走了冯保,张居正回到值房,心中波澜起伏道:,看来皇帝也有起复高拱之心,我可得抓紧了,不然让人啖了头汤,可就没我什么事儿了。,于是打定主意。下次面圣的时候”便正式提出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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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庆二年正月二十日,在明确徐阶的心意后,隆庆皇帝批准了他的辞呈。

消息传出,朝野震惊。内阁中其他三位大学士李chun芳、陈以勤、张居正。及六部堂官杨博、赵贞吉等人,都各上奏疏,力请皇帝挽留徐阶,隆庆只表示要尊重老人家的意见,未予收回成命。

为免夜长梦多,隆庆下旨于次日召见徐阶,向其赐予各种恩典优恤,完成首相致仕的最后一步。

所有人都在等着徐阶的反击,如果他想要留下,是有办法让皇帝收回成命的,然而徐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表示谢恩,完全接受了皇帝的安排。~本章已经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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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二五章 相对无言上

隆庆二年的京城官场,其气氛可以一言以蔽之,那就是震惊,不可思议,难以置信

威望齐天的两朝首辅,高举嘉靖遗诏的定策老臣,mén生故吏满天下、几乎无敌于天下的徐阁老,竟然因为区区一个给事中的弹劾,就倒台了。

当然,官方的说法,是致仕。然而所谓金盆洗手,急流勇退,那只存在于史书之中,是史家对政治斗争的美化。就连在茶馆里摆龙mén阵的京城百姓,也知道徐阁老其实不想走,其实很想留只是不知一天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使得皇帝态度骤然转变,对徐阁老由恳切挽留变为欣然允辞,这却是平民百姓无从知晓的。

其实何止百姓,就连官场上也是雾里看花、众说纷纭。只是官员们毕竟知道的多一些,总能摸到真相的边缘。比较靠谱的大抵有三,一是说,皇帝老儿对于徐阶的确厌烦了,早想让此老有多远闪多远,所谓挽留之举,也不过聊作姿态。亦有另一些人,说徐阶的致仕与去岁的案子密切相关,胡宗宪的死亡、都察院的丑闻、左安mén前的集会、王廷相的离奇自杀,皇帝的态度,不断给徐阁老增添压力,让老人家疲惫不堪,心力jiāo瘁,加之年事已高,自然去意坚决。

还有个比较离奇的说法,是张居正觉着徐阶挡了自己的位子,就主动说服了徐阶去位,然而把消息通过太监传递给皇帝。这样隆庆才放心的准了徐阁老的请虽然这一种,传得有鼻子有眼,但大家都是不信的,一来皇帝哪有这水准;二来,徐阁老好比张居正的亲爹,亲爹走了,对他又有啥好处

无论有多少猜测,多么的难以置信,都已经无改结果了隆庆二年正月二十二,通政司向各衙mén转发了,徐阁老辞呈的副本,并附有隆庆的圣旨准许致仕,赐白金钞币,敕命乘官船,派锦衣卫护送回乡等等有心人将先前高拱致仕时,所得皇恩赏赐与徐阶所得作一比较,发现后者竟远不及前者,皇帝对大臣的亲疏远近,由是尽显。

当然在当时,各衙mén的官员都沉浸在震惊中,还没有人能注意到这些细节的东西那些依附于徐阶的官员,往日的自信与骄傲一泻而光,此时都垂下了头,一个个脸sè灰败,惊惧茫然,不知未来会是什么命运。

各个衙mén都笼罩在伤感和忧惧的气氛中,其中又以都察院和六科廊为最

都察院里,本就为自己命运担忧的御史们,听到最大的靠山轰然倒台,心中的凄惶无以复加,不知是谁第一个放声大哭起来,接着所有人都跟着放声大哭,许多人哭倒在地,痛苦的以头触墙,说如丧考妣都无法形容其悲态。

六科廊的人也一样惶然,就在半个月前,徐阁老还给他们开会,要他们众志成城,维持稳定呢。会后他们还纷纷上本,要求皇帝不要再为难徐阁老,迅速结束luàn局。谁知仅仅过了个年,他们的领袖、导师、保护人,就被他们中的一份子给弹劾倒了。

对未来的恐惧,化为无比的愤怒,六科廊的科长和科员们,恨不得要吃了那个该死的张齐。然而张齐早料到会有这般下场,过了年就称病在家,没来找刺激。不过今天,他就是躲起来也没用了,愤怒的言官们冲到他家里,将其从房间里拖出来痛打一顿,犹不解恨,又在他家外面的墙面,写上狗腿之家、遗臭万年八个大字。然后又一齐来到相府胡同,要求面见徐阁老,希望他能改变主意。

其实科长们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在见到上谕后,便将其先行扣下,准备行使封驳权,将圣旨驳回;一面赶紧派代表去徐阶家里通知。然而徐阶告诉他们,这是他自己的主意,皇帝只是尊重他的选择而已。

科长们的热脸贴个冷屁股。既然徐阶已经明确告知,这是出自他本意的,那自然没有封驳的理由,这才任其转往通政司的既然有机会驳回的时候,徐阁老都放弃了,当然更不可能在上谕公布后去抗上了。

果然,徐阶客客气气把言官们请进家里,和和气气的对他们解释说,并不是有什么人在bi他退休,自己老了,也累了,到了该退的时候了,就是这么简单。

任言官们如何相劝,徐阶都是反复那一个论调,坚决不动摇。言官们见徐阁老去意已决,不由放声大哭,惹得徐阶也陪他们掉下泪来

言官们哭道:“您鼓励我们仗义执言,保护我们不受打击报复,现在您却撇下我们不管,那些我们得罪过的人物,肯定会找我们报仇的”

徐阶闻言垂泪道:“老夫愧对你们啊。老夫本打算,在我走后,让张太岳继续保护你们,然而世事难料,我这一突然离开,倒把你们闪着了。”老头不想善了啊上一句还说,是自己自愿的,下一句虽没自打嘴巴,但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一股冤气不是我不想保护你们啊,是有人bi我,我不得不走哇。

让他这一哭、一诉,言官们的情绪,便从忧前程转为恨xiǎo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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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在徐阁老的劝说下,给事中们没有,只是把满腔的愤怒,发泄在对幕后xiǎo人的追查上。很快,他们就把张齐这个昔日同事、今日死敌的底细查清楚了,也得出了张齐陷害徐阶的理由。

然后,由刑科全科五名给事中联名上疏,揭发张齐的罪状,称他弹劾徐阶是蓄意报复。疏中说:张齐先前在宣大前线奉命赏军时,有个名叫杨四和的盐商,是其父张楝的好友,向张楝行贿数千金。因此张齐一回来就替盐商利益代言,建议什么体恤边商、开边开中、革除余盐之法等等。然而边事复杂,这些事情大都难以实行,故为徐阁老所寝置。而盐商杨四和见事情无法办成,遂向张齐之父索要贿金,然而那些钱财已经在几年里,为张氏父子所挥霍,已经无法归还。

奏疏中又说:杨四和等盐商,因为不满徐阁老的边策,早就有赶他下台之心。便以此为要挟,命张齐上书攻击徐阁老。张齐害怕事情败露,被朝廷问罪,才会对徐阁老发动弹劾的。应该追究张齐和盐商们的罪责以正国法。”疏入,皇帝马上下令锦衣卫逮捕张齐父子及其他涉案人员,下狱严加审讯。

其实隆庆之所以如此迅速的同意逮捕,不过是因为徐阶痛快下野,没有生事,反而让皇帝大感愧疚甚至自我怀疑起,之前对徐阶的评判来了。当然好容易才把这尊神请走,他绝没有反悔的想法。只是想安抚一下,那些徐阶致仕,而大受打击的徐党官员,也算给徐阁老正名了。

然而他万想不到,此举竟然牵扯出了一桩大案在对杨四和抄家时,发现其往来信件中,多处涉及晋商向蒙古人走私违禁物资,肆无忌惮、不加遮掩。自然,信件中提及的商人也是有名有姓,同样不加遮掩。只要顺着这条线查下去,虽不能彻底摧毁晋商的走私系统,但使其元气大伤还是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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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惊动了北梅胡同的杨天官,面对着那些求上mén了老乡亲,杨博只能大包大揽下来。回头对杨牧道:“我就说,他们不能让我们一家独赚,想办法接触一下,谈谈条件吧。”

作为天下三杰中硕果仅存的一位,成名还在徐阶之前的杨博,确实是个深不可测的高手,玩起yin谋阳谋来,也是驾轻就熟,没有丝毫的匠气。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深度参与倒徐,只是在一些关键点上推动,就完成了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很清楚,经过自己和沈默连番的抹黑之后,徐阶的形象已经不再是如白莲圣母般纯洁了,尤其在皇帝那里,更是人不人、鬼不鬼、一刻都不想再看到他。

然而想要公开、直接地把徐阶搞下台,还是不可能的。善于逆向思维的杨大人,采取了釜底chou薪、断绝后路的办法他想到,只要徐阶上疏请辞、皇帝再一批准,老徐的仕途便完了,就是这么简单。

至于如何让徐阶请辞,当然有的是机会因为按照惯例,一般说,受到参劾的人,或者说和谁闹了矛盾,以及自己认为不再被皇帝信任,比如提出的什么建议没有被采纳之类,就会主动请求辞职。当然同样是惯例,他也会受到慰留。也就是说,一般说来这只是无伤大雅的程序。

这些走程序的事,实在太多了,大家都习惯了,不觉得会有什么意外的。比如前一年和高拱斗的时候,徐阶就曾经一连上了八道辞呈结果高拱走了他都没走。

杨博正是看准了这样的机会,他让徐阶不经意的再次走程序,然后只要再让皇帝不予挽留,就能把程序变成了现实

至于如何让皇帝批准徐阶的辞呈,就是他的第三步从徐阶被弹劾的那一刻起,他便使出浑身解数,开始为徐阶鸣冤、并暗中发动百官向皇帝请愿,以挽留徐阁老。

让皇帝看到徐阶的威望越高,张齐奏章里那句要命的话,杀伤力越大。哪个皇帝都无法忍受,百官眼里只有宰相没有自己,所以隆庆最终下定决心驱逐徐阶,虽有些偶然因素在里面,但也是必然会出现的结果。

简简单单的三招,便解决了沈默留下的残局,将徐阶彻底将死,说杨博已经大成若缺有些夸张,但大智若愚的评定是担得起的。

只是他的对手是徐阶,不可能就这么白白挨打。在回过神来之后,徐阁老果断的以退为进,将不利的舆论彻底扭转过来,然后通过张齐这个出头鸟,抓住了对手的鸟,一下就扳回了局面。

其下手之稳准狠,决不在杨博之下。

杨博很清楚,徐阶只是要找回场子,凝聚快散掉的人心,并不是真要跟自己鱼死网破的这种时候,任何殊死搏斗,都会让人渔翁得利。

杨博已经赚大发了,他知道生意想做长久,就得让大家都有得赚,至少不能赔死。所以他并没有采取反制、激化矛盾,而是主动向徐阶求和,并要沈默开价别人不知道他跟锦衣卫的关系,杨博可是一清二楚那xiǎo子必然是怨自己利用邹应龙,给他的政敌送借口,所以才会授意锦衣卫,对徐阶的命令完全配合。

于是三方的代表,开始了激烈而艰难的拉锯战,以赶在高拱回来前,重新划分势力范围这也是每次激烈斗争之后的惯例。

大家为什么要跟你混只是因为跟着你能混得下去、混得好,不然谁稀罕碰你的臭脚还以为您那是美nv的三寸金莲

这时你再看看坐在谈判桌上的几位,便会赫然发现,竟还是争斗开始之前,朝中最大的那三方。可见一切的政治事件,本质上都是权力斗争,而真正能左右自己命运的,仍是那挑起这场斗争的寥寥几人。

对于开始和结束,唯一的不同,恐怕就是原先只希望混得下去的,现在要求混得更好了;而原先希望混得好的,只能先求混得下去,留此有用之身,以待日后翻盘了。

第八二五章 相对无言中

皖之南。

离开绩溪镇向东,沿着松篁蓊郁,涧水流淙的山谷间,屈折迂回约二十里,便在登源河与龙川河的jiāo汇处,遥见一座粉墙黛瓦的徽派建筑,掩映在青山绿水之间。静观此处山形地势,东耸龙须山,西峙ji冠山,南眺天马山峦逶迤而上,北望登源河蜿蜒而来,端的是一处藏龙卧虎的风水宝地。

自从元末国初,胡氏宗族迁居于此后,便在这里累世耕读。因其教化有方、mén风严正,二百年来,不知多少菁英子弟,从此地走向外界。他们的选择各不相同,或是出仕做官、治国平天下;或是货殖经商、兴业通四海但无论作何选择,都将自己的事业经营的如火如荼,绽放出耀眼的光辉。

然而最终,无论其曾经如何辉煌、抑或多么落拓,都会在生命终结之后,落叶归根、魂归故里。化为乡间的一抔沃土、山中的一掬清泉,永远守护着这世代繁衍生息之地。

今天,这里又将送一位族人,永入长眠之地。只是其声势之浩大、仪式之隆重,却是二百年来从未有过,就连几十年前,这位族人的祖父,故户部尚书胡富归葬时,也远远无法与今日相比。

站在登源河畔的天马山上,放眼望去但见万头攒动、人流如cháo。引魂幡、追思旗、纸人纸马、安灵屋、金银山等各sè冥器,密匝匝儿摆了好几里路这都是为这位胡家了不起的子孙准备的,只待仪式开始,便会全烧给他,让他在yin间能过上最好的日子,好不再为活着时的遭遇而委屈。

青山埋忠骨、托体同山阿。今天正是故大明太保、海宁伯胡公讳总宪号默林公的下葬之日。

自从御葬的旨意一下来,徽州方面、乃至南直隶的官员,便全力以赴的忙碌起来,为胡宗宪营造墓园因为钦天监所定的下葬日期,是二月初四。等相关官员接到圣旨时,已经是年根了,算上过年,不过一个多月而已。起初各方颇有烦言,认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要在远离官道几十里的山区中,营建一个伯爵规制的墓园,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然而紧接着,他们便得知,沈阁老竟然亲自扶柩南下,要来天马山主持胡太保的归葬,一切牢sāo的声音顿时消失所有人自动过滤掉此事不可为的想法,脑子里只剩下如何克服困难,完成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于是江浙的官绅立刻大动员,要在二月初四日前,在龙川天马山上,修建一座最好的墓园,等待沈阁老送胡太保来下葬。

此次工程由江南总督、南京工部尚书领衔,由南京工部会同江南最优秀的建筑专家给出设计方案当然在等候设计图的同时,也没有làng费时间,江南总督唐汝楫一声令下,命搜集相关建材要修建这样一个墓园,所需的材料,仅石材就有十几种,至于其余如天星砂、yin沉木之类的珍稀物料,更是不计其数。这些东西的产地有东有西有南有北,即使不惜本钱搜集起来,也需要一年多的时间。

然而唐总督自由妙招,他将所需物资列成一个清单,在东南的各大报纸上刊登出来。很快便有许多大户主动与他联系,说自己有什么什么物料,本事准备给自个修坟用的,但现在愿意贡献出来,为沈阁老哦不,胡太保尽一份心意。

唐汝辑是来者不拒,让他们把物料统一送到徽州虽然有些大户的家,离着徽州城有数百里远。但现今在东南这地面上,你要是连这点东西都运不了,还好意思称大户

于是物料源源不断从各地送往徽州。当地官府早征发了数万民夫,并上万驮马牲口,日夜不停的送到龙川。

仅仅用了七天时间,就把数万方的土木堆满了天马山。

这时设计图也送来了,唐汝楫并江南道的大xiǎo官员,便在天马山下安营下寨,日夜监督工程进展,连新年都是在工地上起过的。

就这样动用了三万军民,日夜不停、不计成本的赶工,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就在天马山北,修建了一个占地三亩,规制完整的伯爵墓。

当沈默扶柩来到龙川,应邀视察工程进展时,只见汉白yu的墓mén、望柱、栏板、神道坊,已经全部修建完毕。神道两旁列着石人、石马、石羊、石龟等石像生栩栩如生,高贵肃穆的立在那里。从两层的花岗岩拜台两侧,沿着青砖铺就的神道拾级而上,就见郁郁苍苍的高大松柏掩映中,坐落着一座xiǎo山包似的硕大坟茔。

若不是山下的工棚尚未拆除,工人们还在修建上山的石阶路,眼前的坟茔墓道口大开着,沈默都要以为,自己是不是跑到胡富墓前来呢

听着唐汝楫邀功似的说,此外还有疑冢二处,规制与这里的一模一样。沈默颇为不快道:“又要给我招风惹雨。”

但唐汝楫已经是个很成熟的大吏,他自信的对沈默道:“阁老不必担心,这是我们东南官绅对胡大帅的一片心意,谁也说不得什么。”说着得意的一笑道:“尤其是大户们踊跃出钱出人,彻底粉碎了大帅推行提编法,江南大户恨不得寝其皮、啖其rou的谣言。”

沈默无奈的苦笑道:“就算东南有钱,也不能这么个花法,这不是纯粹惹人红眼吗”

“东南富甲天下,早就深入人心。”唐汝楫笑道:“就算再节省,别人也时时刻刻想拔你的máo。省不省都是一样,何必要装那个穷呢”

沈默彻底无语,但对唐汝楫等东南官员,表现出的那种自信昂扬、不同以往的jing神风貌,而感到有些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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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着入土安殓的吉时还有一段时间。此刻在神道两旁,墓园之中,挤满了身着素服、前来致祭的南直、江浙、福建、江西、甚至是两广、山东的文臣武将、勋贵望族也是因为预料到这一天,唐汝楫将修得这墓园十分开阔,光园中的旷地上可以容纳数千人,如今已是塞得满满囤囤的。

这么多东南显要到场,警卫工作自然不能稍有懈怠,山上山下,园里园中,都站满了担任警戒的军士。在警戒线之外,里外三层地挤满了,从十里八乡赶过来看热闹的人群孝子如cháo哭声震野.幡旗簇拥旌表如云,如此盛大的葬礼,让这些老百姓彻底开了眼界,除了啧啧称奇,还是啧啧称奇。

也有那高寿的老人家,年少时见过老胡尚书的葬礼,一直以为那就是顶儿没比了。便在其漫长的一生中,每逢有人说起,谁谁谁的葬礼豪阔,他们就会很不屑道:“那是你们没看过胡尚书的”然而此刻,他们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场又超越当年数倍。

然而此刻,那些掌握着东南的财富与命运、真正的头面人物还没有露面,而是在墓园内的孝棚中等待这孝棚一溜有十几间,原是为唐汝楫等监工大员搭建的临时住所。工程完了,他也不让拆,而是让人再装修一番,备为沈默并致祭官员临时休憩之用。所以虽是临时建筑,但十分保暖,里面桌椅板凳、茶水点心自然也样样周全。

但凡有资格坐进来的,无不是在一方呼风唤雨的人物。但比起最东头、守卫森严的这一间里的,又是xiǎo巫见大巫了。

这是沈默接见重要人物的地方。

此刻,他独踞上座,左右各一溜紫檀木的jiāo椅,坐了一共不到二十人左边坐了江南总督胡宗宪、闽赣总督王询,两广总督吴百朋,以及六位巡抚,右边则是以九大家为首的东南豪族家主。这就是东南财富与权力的金字塔顶端的那些人。

沈默的目光在众人身上巡梭,这其中大部分,他去岁秋里刚在南京见过,当时万万想不到,时隔半年不到,竟又再次相会了可是他也万万不希望,是通过这种方式。

但时间宝贵,没有给他伤怀的机会这些督抚大员,按例是不准离开自己的省份,但他们大都发迹于抗倭战争,甚至就是胡宗宪从中低级官员中超擢出来的。胡宗宪活着的时候,他们要避嫌、没办法,但现在人死为大,也再没有避嫌的必要了,于是他们大大方方向朝廷申请,要送他们大帅最后一程。

此乃人之常情,加之对胡宗宪案心有余悸,谁也不愿做那个恶人,于是竟准了。

然而这么多督抚前来会葬,再加上沈默这个曾经的东南督帅,这些人聚在一起,就是什么都不干,也会惹人浮想联翩。再说,倘若这时候哪里发生了大事,却因为没有官员把持掌握而酿出祸端,这就纯属给人家机会削弱自己了。

越是局面一片大好,就越得xiǎo心谨慎。徐阁老的例子就在眼前,沈默不想成为下一个被群攻的对象。有鉴于此,沈默已经严令各路官员,今日会葬完毕,便即刻启程、火速返回,任何人不得耽搁。

所以只有葬礼前的这点时间,在这个所有人都到齐的时刻,才能不凡嫌疑的给各方面巨头开个会,统一下认识,以应付将发生巨变的朝局,以免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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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起胡思luàn想,沈默定定心神,清咳一声,缓缓言道:“这孝棚之中,原本是不谈公事的。但眼下朝局到了转折点上,东南的前途,也将遇到极大的考验,希望大帅在天之灵会原谅我们。”

沈默说这话时神sè严峻,在座众人知道他是认真的,也都沉下心来静听,唯恐漏了一个字。

“徐阁老致仕已成定局,他走之后的位子由谁来接替”沈默看看众人,因为时间宝贵,他难得的不云山雾罩,而是直剖心腹道:“我听说最近有些人在串联,想要设法把我推上去。”看看其中几位道:“终究是一片好心,所以我就不说是谁了”说着面sè一变道:“但是这种大事,却不经我本人同意,未免胆子太大了吧”

那几人闻言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也怪我,没有把想法早和你们通气,”沈默表情恢复平静道:“现在我就明白告诉你,我不会去做这个首辅,就算把位子送到我面前,也绝不会改变”

“大人,为什么”终于有人忍不住道:“徐阁老一去,您前面只有李阁老,李chun芳威望全无、名声扫地,恐怕那才是,让他当他都不当呢”说着巴望着沈默道:“他要是也退了,轮也该轮到您了,又不是您主动争得,怕什么闲话。”首辅和次辅权力悬殊,东南日益繁荣富裕,他们这些达官贵人,也都赚得盆满钵满,已经成为其他省份眼红嫉妒,国人不患贫患不均,肯定有人惦记上他们了。

严重的危机感,使东南的官绅,希望有一个强力首揆来维护他们的利益;虽然沈默现在做的不错,但谁知将来,明枪暗箭从四面八方齐齐shè来时,他还能不能罩得住。

所以众人都希望他能早日当上首辅,让大家不再提心吊胆。

然而沈默现在却明确告诉他们,自己不会谋求这个首辅,这怎能不让在座众人失望呢

“我不是不想当这个首辅,”沈默耐心对他们解释道:“然而我身在北京、又在内阁,对国家的情况,比你们清楚一点。大明朝危机四伏,已经到了必须变法图存的地步,首辅位就是个火山口。坐上去之后,变法改革的话,就会得罪无数人,改得越彻底,得罪的人也就越多甚至到将来,你们也会起来反对,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而要是不改,就成了尸位素餐,同样要招人怨恨,说你是尸位素餐。改不改都是罪过,徐阁老正是看明白这一点,所以才早有去意的。”

分割

明日三更,另外调整了一下分卷,不影响阅读哈

第八二五章 相对无言下

第八二五章相对无言下

其实沈默不愿上台的根本原因,在座众人都能猜到三分无非是徐阶的下台,实在是太仓促且出人意料了。恐怕没几个人会相信,徐阁老是自愿退休的说法,而会将其与去岁年末的政cháo联系起来。

那么作为这次政cháo中的关键人物虽然沈默一直刻意保持在局外,但事到如今,人们完整回顾整个胡宗宪案时,会不难发现,如果没有他的力量在里面,或者刨除他的因素之后,现在的一切可能都不会发生,所以徐阶下野,他难脱干系。

当然这种干系,有有意无意之分,如果是无意的,人们只能说世事难料,谁也没想到。可要是有意的,那欺师灭祖的罪名可就大了,沈默非得被吐沫星子淹死不可。不过好在有意无意谁也分不清楚,只要当事人都保持缄默,谁也没法拿这个说事儿。

但是一旦沈默接了徐阶的位子,成为一系列政cháo的最终受益人后,那xing质可就变了。人们完全可以用谁获益谁主谋的朴素定理,将其与倒徐的幕后黑手联系起来。到时候他有口莫辩,将背负欺师灭祖的罪名无法的洗脱,这是哪个首相也无法承受的。

这才是沈默不愿此事上台的根本愿意,只是这理由说不出口,他只能用个首辅难干来搪塞。在座众人都是他的死党,岂能体会不到他的难处所以大家明知这不过是个借口,却也捏着鼻子接受了。

但这只是无关轻重的表面文章而已,要想让这些人坚定不移的支持他,沈默必须给出一个可以接受的方案,解决诸如若是新首相上台,对东南一系的势力展开打压怎么办沈党的地位如何保证,如何攫取更大的权力,以及长远来看,谁来保证东南的利益,如果他不能让众人满意,即便靠着个人威望强压住反对声,也会酿成内部分裂的苗头,给未来增添许多难以估计,甚至致命的危险。

所幸沈默知道只有统一思想,才能形成合力,才不会自luàn阵脚,被对手从内部攻破阵营。因此他早就此问题,与谋士们反复推敲,已经有了个成熟的方案,就等此刻和盘托出了。

他首先告诉在座的诸位,自己将会全力支持高拱付出,为此已经做了许多的先期工作。

众人难免惊诧,难道忙活半天,就为了给高胡子做嫁衣做人虽然要助人为乐,但也不能这样无si吧

“且听我为你们分解。”沈默沉声道:“我支持高拱复出的理由有三。其一,这是帝心,你们应该知道,当今与新郑情同父子,自从高拱去后,皇帝对其思念日重,经常错喊他的名字,每每问及左右,可否请高师傅回来时,太监便会答曰:唯恐老先生不悦。”老先生是内廷对徐阶的称呼,对于这种宫廷秘闻,虽然众人早有耳闻,但听沈默说出,还是别有一番惊心动魄。

“今年秋冬,皇帝与我si聊时,亦曾委婉表达此意,还派人去新郑看望高公一切迹象表明,皇帝中意的继任宰相,并非是我,而是此公。沈默淡淡道:“而且经过此番政cháo之后,皇帝对自己的权力会有更直观的认识,很可能不会再屈服于群臣,而固执己见。强扭的瓜不甜,还是顺势而为更加明智。”

“其二,新郑此公,实乃五百年未见之奇葩,其人有雄才伟略又敢于任事,单论其才具气魄,乃当之无愧天下第一人。但也有致命弱点,其xing迫急不能容物、又不能藏虚需忍,有所忤,触之立碎。是个浅狭偏颇、最快恩怨之人。”面对着核心骨干,沈默毫不隐晦道:“这样的人,优缺点同样鲜明,善于谋国、而拙于谋身。对于当今积弊已久、不破不立的局面来说,可谓最合适的鼎革之人。并且,他并不是个很难对付的人,我与他的关系始终不错,亦会全力支持他的改革,相信他不会太让我难做”说到这二,沈默嘴角一挑、霸气侧漏道:“退一步说,一旦他真的与我们作对,我也有信心使其哪来哪去”

“第三,首辅权高位重,却也是四面受敌之危地。随着徐阁老下课,鼎盛一时的徐党必然走向没落,未来必然属于晋党与我们南北分之。这时候,无论是我,还是杨博坐上这个位子,不管如何想要一碗水端平,都难免引起另一方的不满和误会,从而使朝堂继续陷入内耗,这是我和杨蒲州的共识。”沈默说着轻叹一声道:“如果斗下去的话,晋党底蕴深厚,我们势头迅猛,双方的实力相差不大,谁也不能速胜,将会陷入长久的拉锯战。而经过了倒严、倒高、倒徐这三大战役之后,如今朝野上下都厌倦了无休止的内斗,如果我们继续斗下去的话,难免失去人心,给徐党以再起的机会。”

“所以,让高拱这个,与我们双方都有着不错关系,自身却没有多大势力的人上位,是双方都能接受的。”沈默淡淡一笑道:“换言之,我们都有信心,能把高新郑拉到自己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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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众人终于lu出理解的神sè,沈默知道,自己的三个理由,得到了他们的认可。但对在座众人来说,如果他不上位,那高拱还是李拱当这个首辅并不重要,关口是,东南的利益、大家的利益,又该如何保证

对于东南的利益